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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学与乡村生活史之间——巴尔扎克《风俗研究》中的法国农民生活

2011-08-15张玉秀

海南开放大学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领主巴尔扎克虚构

张玉秀,曹 然

(1、海南广播电视大学 中文教研室,海南海口570208;2、伦敦大学国王学院,英国 伦敦)

在文学与乡村生活史之间
——巴尔扎克《风俗研究》中的法国农民生活

张玉秀1,曹 然2

(1、海南广播电视大学 中文教研室,海南海口570208;2、伦敦大学国王学院,英国 伦敦)

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的百科全书式作品《人间喜剧》既是一部生动的文学作品,也是一部极具参考价值的法国社会生活史。《人间喜剧》中《风俗研究》中的《乡村生活研究》部分,具有历史人类学参考价值。作家为没有机会发声的文盲农民社会做了记录,使我们得以窥见那段鲜为人知的生活史。其中,文学和历史的互动尤其值得重视。

巴尔扎克;法国文学;历史人类学;心态史;农村社会

法国文豪巴尔扎克一直以在《人间喜剧》中对十九世纪法国社会百态的生动描绘而闻名。《人间喜剧》堪称是当时社会的百科全书,描写了从王公贵族、大资产阶级到工人、农民甚至地痞无赖的日常生活,其中对各阶层日常生活衣食住行的细节描绘是巴尔扎克艺术创作的一大特色:从墙上的污迹,到某人衣服的面料,到午餐的食材是否新鲜,到不同的人说话的腔调,走路的姿势,脸上细微的表情,都被巴尔扎克细致描绘。据学者统计,《人间喜剧》中共有2472个人物,他们的形象都如此血肉丰满,乃至人们在其中找不到两张相似的面孔!①(法)菲利普·贝尔捷著,章晖、周凡译:《巴尔扎克<人间喜剧>中的生活》,第3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因此,这部生动的画卷取得了伟大的文学成就,被视为法国文学批判现实主义的最高峰。但是,人们却常常忽略一个重要的事实——这部伟大的作品不仅仅具有文学的价值。巴尔扎克对他的工作有非常清醒的认识:从古至今,历史学家所写的历史往往是一堆干巴巴的史实的罗列,而风俗的历史,有血有肉的日常生活,却往往被史家所遗忘,使得后世人无从了解前人的生活经历。②同上,第7页。因此他认为自己的作品应该细心地搜集整理当下生活的细节,像对待考古工地一样对待现在,因为现在就是将来的过去,需要让后人了解这个时代的文明。因此,他充当了一位业余人类学家,细致地观察不同地区各阶层人的生活状况;他的作品之所以如此生动形象,与他丰富的生活经验和认真的实地考察是分不开的。《人间喜剧》为我们研究当时的法国社会提供了有用的参考资料;但总有学者发问,虚构的文学为何能成为历史的见证?的确,在《人间喜剧》中,文学和历史之间一直存在着一种似乎矛盾的关系。本文将重点探讨《人间喜剧》中尤为珍贵的《乡村生活研究》部分,因为巴尔扎克在其中为没有机会发声的文盲农民社会做了记录,使我们得以窥见那段鲜为人知的生活史。其中,文学和历史的互动也尤其值得研究。

一 消逝的世界:法国农村的衣食住行

尽管学者们一致认为巴尔扎克描写社会百态、揭露官场和民间的种种丑恶体现了客观上进步的立场,但我们不能忽略一个事实:在政治观点上,巴尔扎克是一个完全的保皇派。对他来说,“两种必然的真理”就是基督教和君主制。①(法)巴尔扎克著,袁树仁等译,《人间喜剧:第一卷·风俗研究·私人生活场景I》,第10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然而他生活的时代是法国近代史上最复杂动荡的时期:拿破仑帝国、波旁复辟王朝、七月王朝,他目睹了社会的剧烈变迁。经历了十九世纪的资产阶级革命,巴尔扎克看到资本主义在欧洲普遍建立,势不可挡,而旧封建制度飞速走向灭亡,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了。他为此感到悲哀:资本主义唯利是图,是万恶的根源,“使整个社会充满了像瘟疫一样的铜臭气氛,遍地都是欺诈和罪恶”,代表着道德的堕落,古老的高尚德行和情操荡然无存;②张玲霞:《文坛上的拿破仑——巴尔扎克和<人间喜剧>》,第34页,海口:海南出版社,1993年。然而旧贵族阶层却代表着古老的端正的思想品质,因为斗不过阴险毒辣的新兴资产者们而不幸走向衰亡,此后资本主义将彻底改变社会的面貌。巴尔扎克虽然同情旧贵族们,却清楚认识到了这一不可改变的历史潮流,更重要的是:他决心在这巨变的前夜,把这个即将消逝的世界保存在他文学的博物馆中。笔者认为,其中最重要的当属对农村生活的描绘:这一领域长期被精英阶层所忽视,流传下来的乡村生活史料少之又少。

在前现代时期的法国农村,正如法国史学家拉迪里所言,处于“静止的历史”中。相比外部世界形势的瞬息万变,乡村生活却相对平静,农民的生活几个世纪之间并未发生很大的变化,也甚少受到外界变迁的影响。③( 法)伊曼纽埃尔·勒鲁瓦·拉迪里著,杨豫、舒小昀、李霄翔译:《历史学家的思想和方法》,第13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美)罗伯特·达恩顿著,吕健忠译:《屠猫记·法国文化史钩沉》,第21页,新星出版社,2006年。巴尔扎克在《农民》《乡村医生》《乡村牧师》中准确地捕捉到了这种静止——它体现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

《农民》讲述的是在下层贵族蒙柯奈一家的领地上,狡诈的农民通萨尔一家如何通过各种手段占领主的便宜,最后和领主的管家串通一气逼走领主的故事。他们不爱劳作,就到领主的树林里偷拿树枝,毁坏不少树木;又到领主地里偷拿麦穗,得到足够的口粮。此外他们还怀着对富人无比仇恨的心理,对领主一家充满敌意,因为他们限制他们这种破坏行动。

通萨尔一家的生活充满中世纪遗风。巴尔扎克描写通萨尔的两个女儿,“这两个女孩子整天在峡谷一带游荡,从父母那里分文也拿不到,父母只供给他们吃,还让她们跟祖母合睡在一张简陋不堪的床上,就在草料房里,她们的兄弟也睡在那里,像牲口一样蜷缩在草堆里。这样男女混杂,做父母的都不以为意。”④( 法)巴尔扎克著,袁树仁等译,《人间喜剧:第十八卷·风俗研究·乡村生活场景I》,第54-55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这个细节点出了当时多数农家的居住状况:拥挤,肮脏,简陋,毫无隐私可言。

在《乡村医生》中,热奈斯塔少校在乡村小路上见到的农房进一步证实了当时法国农村的窘困:

泥土地充当房子的地板。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夯实的地面变得高低不平……壁炉里挂着一个装满盐的木屐形盐罐,一个平底煎锅和一个小汤锅……有四根柱子的架子床,占满了屋子的顶端。此外,屋里散乱地放着几张用木棍插在普通的山毛榉木板上做成的三角凳子,一只面包箱,一只舀水用的大木勺,一只提桶和几个盛牛奶用的陶罐;面包箱上放着一架纺车;几只沥干奶酪用的小匾;四面黑墙,一扇带有透光气窗,被虫子蛀坏的木门。⑤同上,第376-377页。

多么生动的描述!巴尔扎克来到乡村,通过细致的观察,一举揭开了浪漫主义作家们——如雨果和乔治桑——笔下那田园诗的美丽面纱。农民们家徒四壁,猪在泥里打滚,衣衫褴褛的儿童们捉着虱子,而他笔下乡村医生贝纳西认识的穷苦老妇人靠着照顾济贫院的孤儿们每月拿到三法郎现金和一斤肥皂艰难生存,被迫卖掉自己的小片土地——这才是十九世纪上半叶真实的法国农村,毫无虚幻的诗意。这些细节,若是没有深入的观察,很难进入后人的视野。

巴尔扎克认为,饮食能体现出当地风尚和社会阶层。在他笔下,相比富裕阶层常常吃的新鲜山珍海味,底层人民的饮食可谓粗糙简陋,比如乡镇旧货商索维亚夫妇“在重大节日才吃肉,相比之下,苦役犯的生活也算得上奢侈了。……通常夫妇俩只吃鲱鱼、鹰嘴豆、干酪、煮鸡蛋拌生菜、加了最廉价调料的蔬菜。”①(法)巴尔扎克著,袁树仁等译,《人间喜剧:第十九卷·风俗研究·乡村生活场景II》,第7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

而通萨尔农民一家的境况,靠着占领主的便宜,已经算是格外的好;然而他们的劳作也不轻松。“通萨尔的老母亲和他的两个女儿卡特琳和玛丽经常到(领主的)森林去,一天两次背回家一把柴,下面齐脚跟,上面比头高出两尺的木柴,腰都压弯了。这些柴捆表面是枯木,里面却常常是从嫩枝上砍下来的青枝。通萨尔是名副其实地从艾格庄的树林中捡柴过冬的。”此外家中的男人们则在领主的土地上违禁打猎,从九月到来年三月可以打到野兔、斑鸠、山鹑、鹿等野味,家里吃不完,就拿到临近镇上去卖,还做成饼卖到他市。不像别的农民,自己打的野味从来舍不得吃,全数卖掉。庄稼收获季节,通萨尔一家七口都到领主地里捡麦穗,一天差不多能捡十六斗,够家里的口粮。牛呢,则是让两个女儿偷偷带到领主地里吃草,一有风吹草动她们就立即撤退,练就了和守林人斗智斗勇的技巧。而且他们还能到别人的葡萄园中偷捡够酿三桶酒的葡萄;他们每年还喂两头猪,一头自己吃,一头卖掉。如此这般,占了领主很多便宜,一家人有肉有奶有粮,日子倒很舒服。②( 法)巴尔扎克著,袁树仁等译,《人间喜剧:第十八卷·风俗研究·乡村生活场景I》,第52-53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一般的农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除了对农村生活的物质观察,巴尔扎克还力图把握农民的心态。从领主和农民之间巨大的贫富差距,他看到了一场阶级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现在您对这所距漂亮的艾格门只有五百步远的茅屋该洞悉其微了吧?你不是看它蹲在那里,像一个乞丐蹲在王宫门口吗?别看它那长满了毛茸茸青苔的屋顶,那咕咕叫的母鸡,那懒洋洋打滚的猪,那到处闲荡的牛犊,这一切交织成的田园诗可包含着令人生畏的意义呢”。③同上,第45页。虽然旧的封建制度已经崩溃,但资产阶级革命还没怎么改变农村的面貌。在《农民》中,贵族老爷蒙柯奈说:“在当今的制度下,一个农民吃苦只能怪自己,他是自由的,他可以发财。这跟以前不一样了。要使农民懂得存下一笔钱的话,他就可以找到等着出卖的地,买下它来,他就是土地的主人了!”但农民们并不这么想。通萨尔家狡诈的富尔雄大爷对此回答,“牌子是换了,不错,可酒还是一个样儿!……我们真的解放了吗?……不管是给老爷干活儿,还是为了付税钱干活儿,——我们大部分劳动所得都交了税——都得一辈子把生命化作汗水流光。”④同上,第90页。

农民终其一生辛苦劳作,勉强糊口度日,却肥了地主和高级教士们的口袋,因此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巴尔扎克借富尔雄大爷之口描述农民的怨恨。富尔雄大爷警告领主蒙柯奈伯爵不要干涉农民从他地里揩油,“……给你们天生的富人干活儿,我们是天生的穷人。群众不会变,现在这样,以后也这样……别一天到晚问我们的罪。我们不来打扰你们,你们也要让我们活下去……我刚看见您的守林人,就为一小根木头差点把一个可怜的老太婆给弄死了。这样下去你就会成为人民的敌人,人们晚上聚在一块儿会起来反对您……穷人的诅咒可是会长个儿的,长得比您那颗最大的橡树还要大,而橡树可以做绞刑架……”⑤( 法)巴尔扎克著,袁树仁等译,《人间喜剧:第十八卷·风俗研究·乡村生活场景I》,第91-92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

尽管在巴尔扎克保皇派的观念中,这些农民狡诈无比,说谎成性,不肯踏实干活,把占富人的便宜看作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旦受挫便充满怨恨,但他的描述还是非常贴近真实的。农民艰辛的劳作并不能改善他们的生活,因为劳动的成果多数都进了领主或是税吏的口袋,因此许多农民丧失了踏实劳动的积极性。富尔雄大爷拿他自己和另一位尼斯龙大爷对比:尼斯龙大爷勤劳肯干,自己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主要靠诈骗谋生,但生活境况比尼斯龙大爷还好点,“他连葡萄酒味儿是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为了糊口像牛一样干活,而我整天寻欢作乐”。⑥同上,第88页。如此,勤劳有什么用呢?岂不是白干活吗?通萨尔一家因此感叹:“大革命财主还杀得不够,就是这样!”⑦同上,第70页。

贫穷背后隐藏着欲望,欲望中孕育着复仇的情绪。在这真实的乡村中,农民不再单纯,不再淳朴正直。什么是道德呢?衣食足而后可以论道德,巴尔扎克可以说精确洞察了农民们的心态。这些勉强度日、困窘不堪的人们,无力去顾及纯粹的道德问题:要生存下去,就要不择手段,“他们从不问某一行动是否合法或合乎道德,只问是否有利”。在《农民》中,巴尔扎克借布罗塞特神甫说了一句颇为反动的话:“大人,看到他们怎样处处以贫困为靠山,可以猜想,这些农民是十分害怕失去这个可以为非作歹的接口的。”①同上,第55页。但事实上情况是,农民无法失去这个借口,无法摆脱贫困。贫困不是他们的借口,而是无奈的命运;他们的其他所作所为都由此而起。

二 历史与文学:真实或虚构

在《人间喜剧》前言中,巴尔扎克称这部作品是对社会方方面面的准确描述,并说一部小说如果细节不真实,就无足取了。“风俗研究将描绘所有社会景象。任何一种生活状态,任何一种容貌……任何一种职业,任何一个社会区域……如此写作,一笔一画勾勒出人类心灵的历史,从方方面面记录下社会的历史,这就是基础。这些并非想象出来的事情,而是到处发生着的事情。”②Balzac,Lettre du 26 octobre 1834(t.I,p.204),转引自《巴尔扎克<人间喜剧>中的生活》,第5页。“法国社会将成为历史学家,我则充当他的秘书。”③(法)巴尔扎克著,袁树仁等译,《人间喜剧:第一卷·风俗研究·私人生活场景I》,第20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

这些骄傲的宣言都表示,巴尔扎克决心创作的不是一般的文学作品。文学,虽然来源于生活,但首先是虚构的。就如同一个法国学者分析的,在巴尔扎克的作品里,一位虚构出来的公爵夫人,在她位于某地的虚构的公馆里,有一个虚构出来的浴盆,“难道我们要将这作为资料列入关于复辟时期巴黎贵族阶级的卫生制度的档案吗?虚构能够反映历史吗?”④《巴尔扎克<人间喜剧>中的生活》,第303页。要说这些虚构的事物——如上文提到的虚构的通萨尔农民一家,虚构的领主蒙柯奈一家,以及虚构的艾格庄园——能记录真实的历史,似乎是种矛盾的说法。

但巴尔扎克却做到了,他的文学作品反映了现实,保存了宝贵的资料。1839年,在小说《古物陈列室》前言中,巴尔扎克宣称,那些与现实毫无联系的虚构小说不值一提,唯有“那些基于细致观察得来的广泛的事实基础之上,也就是基于真实生活基础之上的作品,得到的却是流芳千古的荣誉”。⑤转引自同上,第12页。巴尔扎克在当时法国文坛的浪漫主义风潮中,极有先见之明地意识到,只有处理好现实与虚构的关系的作品,才能见证一个时代,从而成为传世之作。他将艺术创作扎根于现实生活,“将这种艺术具体化于房屋、服饰、习惯、饮食和举止之中,它们将描述事物特征的操作系统化,为同时具有社会性和艺术性的最终决断编制索引:巴尔扎克宣言不是针对素材来源的问题提出的,它拟定了一整个人类学计划。”⑥20同上。作为一个业余的初级人类学家,他的创作将考察和书写紧密联系在一起:他虽然虚构故事,但这些故事都来自现实中的千千万万细节。通萨尔一家是虚构的,但他们的生活是真实农民生活,正被许多人所经历;艾格庄是虚构的,而当时的领主家庭是真实的;小酒馆是虚构的,然而酒馆的陈设,餐饮,食客的交谈都是真实的。

这种文学创作方式,被巴尔扎克称作“第二视觉”。这种体验很是玄妙。巴尔扎克在另一部小说中借主人公视角阐述了这种灵感。这位主人公尾随一对从喜剧院出来的衣衫破旧的工人夫妇,倾听他们交谈着家长里短:家庭的开支紧张,土豆的价格太贵,燃料涨价,欠面包店的债,等等。最后他们大吵起来,口不择言。这时候主人公感到:

“听这些人说话,我能够将自己融入他们的生活,我感到自己身披他们的褴褛衣衫……他们的愿望,他们的需求,所有这一切融入了我的灵魂……我和他们一起发怒,抗议欺压他们的工头……通过幻想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是第二视觉吗?”⑦Balzac,Facino Cane,VI,1019-1020,转引自《巴尔扎克<人间喜剧>中的生活》,第14页。

看到这里,我们可以了解巴尔扎克是如何发挥这种创作技巧的。和那位主人公一样,巴尔扎克通过细致入微观察民众的生活,感觉自己能够融入他们的心态,体验他们的感情,从而对各阶层的人有鲜活准确的描绘。因此,虽然虚构了一些事物,他仍然能接触到历史真实的内核。通萨尔家的富尔雄大爷警告领主老爷的演说,不就是巴尔扎克对“第二视觉”的运用吗?否则,他怎能如此生动详细地为一个农民代言?

但是,巴尔扎克确实是作家,而不是历史学家。他运用“第二视觉”来窥探农民的心态,而不是用口述访谈;他创造“伟大的典型”,在作品中集合美的以及有代表性的细节,使作品中的人物“高于实在的人物……没有这一切就谈不上什么艺术”。①《文坛上的拿破仑——巴尔扎克和<人间喜剧>》,第24页。这样的代表性使他作品中的人物的共性与个性得以统一;他也非常正确地处理了艺术与真实的关系,对于事物也是如此:《乡村医生》中那个贫穷的乡村,就是巴尔扎克到过的几个不同地区的法国村庄的集合品。因此,虽然他的作品不是史书,我们却还是可以从中剥离出真实可信的记录。

三结语

本文讨论了巴尔扎克独特的现实主义创作思想,以及他是如何处理艺术和真实的关系的。从他关于农村生活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他细致观察的痕迹。他记录了当时农村生活的状况,从风俗到经济发展细节都不放过,这是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使我们得以了解乡村那些隐密的历史,以及农民这一沉默群体的心态。恩格斯曾说,他从巴尔扎克作品中学到的经济细节比从职业经济学家处学到的还多。②同上。在那个现代化改变社会面貌的前夜,他及时将这个即将消逝的世界的种种细节转化成了文学,定格了下来。

借助“第二视觉”手法,巴尔扎克了解社会中不同的阶层,为他们艰苦的生活代言,尤其是勉强度日的农民们。他的创作目的在于教育时代和后代,他也做到了这一点。就如同法国历史学家拉迪里所说的,他书中关于乡村经济生活的描述,“依然可以用作一本有益的手册……对二十世纪的技术官员来说,是极有启发作用的”。③《历史学家的思想和方法》,第192页。对今天的社会人类学家和心态史学者来说,他的作品也是有参考价值的:早在十九世纪上半叶,巴尔扎克就以超前的历史人类学眼光,试图记下一群普通农民是如何生活和劳作,以及乡村经济是如何运转的。

An Interaction between Literature and History of Country Life On the French Peasants’Life in Balzac’s Customs

ZHANG Yu-xiu,CAO Ran
(1.Chinese Department,Hainan Radio & TV University,Haikou 570208,China;2.King's College London,London,UK)

The French writer Honoré de Balzac's the Human Comedy is not only a vivid literature work,but also a history of the contemporary French society which is of high value for historians.In the Human Comedy,the part on village life is especially precious for historical anthropology research.Balzac illuminated the life of the silent,illiterate French peasants in that time,thus we can understand a history that was rarely known by other people.In his works,the interaction between literature and history is very important.

Balzac;French literature;Historical anthropology;History of psychology;Rural society

I 106;K565.0

A

1009-9743(2011)03-0006-05

2011-08-26

1.张玉秀(1961-),女,汉族,河南开封人。海南广播电视大学中文教研室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比较文学;2.曹然(1986-),女,汉族,吉林长春人。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历史系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现代欧洲社会史。

海南省社科联2010年度哲学社会科学资助项目“16-19世纪法国农民的心灵世界:以巴尔扎克作品为主看近代法国乡村民俗”系列成果之一。项目编号:HNSK10-47。

(责任编辑:陈 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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