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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对人文主义的坚守与追求

2011-08-15郑万鹏

海南开放大学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康桥人文主义徐志摩

郑万鹏

(北京语言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83)

徐志摩:对人文主义的坚守与追求

郑万鹏

(北京语言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83)

徐志摩的作家人生,正如他所自况的是“呕血”的鸟,他创作中的“痛苦”与“快乐”都是对于人文主义的抒写:痛苦地坚守人文主义,快乐地追求人文主义。

徐志摩;诗歌;散文;人文主义

徐志摩(1896~1931)1921年春入剑桥大学皇家学院,兴趣由政治学转向文学。1922年10月回国,翌年3月组织“新月社”。在此期间,他接受英国诗人拜仑、雪莱、济慈等影响,追求个人自由,倡导人道主义,诗作充满着理想主义,其重要主题是对于爱情的吟唱。

康桥的文化氛围与对于一位美丽的少女的恋情诱发了浪漫、自由的徐志摩的青春活力。在徐志摩,恋爱及婚姻的自主,标志着“良心之安顿”,“人格之自由”,“灵魂之拯救”。他的诗歌创作就是在茫茫人海中寻访灵魂的伴侣。这里有初恋中的美好感情,期待爱情的焦虑,对爱情的愉快憧憬,以及失去爱情的痛苦。《情死》(1922)以玫瑰比喻恋人,表达了对于爱情的痴迷:“玫瑰!我顾不得你玉碎香销,我爱你!”《雪花的快乐》(1924)入微地描写一个青年男子对于爱情的执著追求,以及获得爱情的甜蜜、欢欣。徐志摩认为,诗是写给恋人的,故精致而秀美。他致力于创造优美深邃的诗歌意境。《雪花的快乐》将热恋中的自己奇妙地幻化为“雪花”,在半空里娟娟飞舞,准确无误地飞到“那清幽的住处”,专注地等待恋人来赴幽会,吮吸她“朱砂梅的清香”,溶入她“柔波似的心胸”。诗歌赋予“雪花”意象以人格,人与物合一,情与景交融,以来自性灵深处的妙语,描绘了诗人由康桥所孕育的玫瑰色的梦境,抒写了对爱情以及人生仲夏夜般的欢愉。这是徐志摩“单纯信仰”的产物,生命意识觉醒的表现——它属于五四个性解放思潮。《我有一个恋爱》(1925)如醉般地咏叹爱情、咏叹人生、咏叹理想。全诗六节,几乎每行都三个音尺,并且一韵到底,铿锵悦耳,体现了徐志摩对于诗歌音乐性的着力建设。

徐志摩诗歌所表现的个性解放思想极具对于社会、习俗的反叛精神,这使其与拜仑产生共鸣。拜仑塑造的一系列的“拜仑式英雄”都是反叛英雄。《海盗》中的康拉德与世为敌,而执著地爱着梅朵拉——因为他仇恨社会,他所有的爱只能寄托于梅朵拉一人。《海盗》描写了这种“背反”心理:“我对你的爱就是对人们的恨,/因为爱上了人类,就不能专心地爱你”徐志摩在1924年4月《小说月报》第15卷第4号“拜仑号”上发表了三篇作品,一篇是《海盗》的一段译文,一篇是《拜仑》专论,一篇是他自己的《诗一首》。在专论中,徐志摩赞扬了拜仑的反叛性格和傲视世俗的精神,称颂拜仑为“一个美丽的恶魔,一个光荣的叛儿”。徐志摩所吟唱的爱情,与拜仑所钟情的“梅朵拉”一样,是一个象征,一个超凡的理想。徐志摩也与拜仑一样,产生了一连串惊世骇俗的行为和诗歌。《诗一首》(又名《去罢》)表现诗人乐于将自己放逐大海,迎接风浪捶打,字里行间激荡着拜仑式的反叛精神:“……去罢,梦乡,去罢!/我把幻景的玉杯摔破;/去罢,梦乡,去罢!/我笑受山风与海涛之贺。”《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1925)也充溢着拜仑精神。诗歌开头以愤世嫉俗的笔端勾勒了“懦怯的世界”:“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容不得恋爱,容不得恋爱!”“恋爱”在这里已经升华为一个意象,它凝聚着一切理想——自由、和谐、美……“懦怯的世界”缺乏这一切,其中最重要的是缺乏“自由”。诗歌表达了敢于反叛而又勇于追求理想的拜仑式的英雄气质:“抛弃这个世界 /殉我们的恋爱!/……你跟着我走,/我拉着你的手,/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而诗歌所描绘的理想世界,仍然是一个“海盗”世界:“人间已经掉落在我们的后背,——/看呀,这不是白茫茫的大海?/白茫茫的大海,/白茫茫的大海,/无边的自由,我与你与恋爱!”诗歌在最后一节,满怀憧憬地描绘了诗人心目中的理想世界,在这里,爱与自由、美是一个整体:“顺着我的指头看,/那天边一小星的蓝——/那是一座岛,岛上有青草,/鲜花,美丽的走兽与飞鸟;/快上这轻快的小艇,/去到那理想的天庭——/恋爱,欢欣,自由——辞别了人间,永远!”这里体现着徐志摩诗歌的多重主题。胡适曾将徐志摩诗歌主题概括为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①胡适之:《追悼志摩》,《新月》第4卷第1期,1932年1月;邵华强编《徐志摩研究资料》,第298页,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而这三个大字的深层意义还在于它蕴含着对于世俗社会的彻底反叛。

徐志摩和拜仑一样,创作中有着一个重大的社会主题,表现出对于社会历史进程的强烈关怀。徐志摩1917年秋入北京大学修政治学;1918年8月赴美留学,立志作中国的汉密尔顿(美国政治家,曾任华盛顿总统的财政秘书)。经过考察,徐志摩不认同美国“情绪化的民主政治”(Sentimentaldemocracy)。他的政治理想是英国式的民主制度。他在散文《政治生活与王家三阿嫂》(1923)中写道:“我们初从美国到英国去的,最显浅的一个感想,是英国虽则有一个叫名国王,而其实他们所实现的民主政治的条件,却远在大叫大擂的美国人之上——英国人自己却是不以为奇的。”②《政治生活与王家三阿嫂》,《徐志摩全集·志摩文集乙集》,第207页,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3年版。他称赞英国人“是‘自由’的,但不是激烈的……唯其是自由而不是激烈,所以历史上并没有大流血的痕迹(如大陆诸国)……”③《政治生活与王家三阿嫂》,《徐志摩全集·志摩文集乙集》,第207页,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3年版。徐志摩接受拜仑的自由精神,与拜仑同样怀有政治热情,却不认同拜仑的激进主义。

徐志摩深受罗伯特·欧文学说影响,信仰空想社会主义,以人道主义批判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黑暗现实。散文《就是打破头,也还要保持我灵魂的自由》(1923)向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不与北洋军阀合作的立场表示支持,赞赏其独立人格,对“卑污苟且的社会政治”给予尖锐的批判。诗歌《先生!先生!》(1923)以穿单布褂的行乞女孩与戴大皮帽的坐车先生的鲜明对比,以那“先生……先生……先生”的苦苦哀求声,向社会表示强烈不平,对饥寒交迫的人们发出深切的同情。在此创作时期,徐志摩的作品向黑暗社会发出诅咒,但“却并不绝望,并不悲观”④《秋声》(暨南大学讲稿),《徐志摩全集补编·志摩散文集》,第417页,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92年版。,作品的底蕴尚怀有希望,散文《落叶》的结尾郑重宣布“永远积极进取”,组诗《毒药》、《白旗》、《婴儿》(1924)向“侵凌着人道”,“践踏着光明”的黑暗社会发出诅咒的同时,为“馨香的婴儿”、“未来的光明”的诞生发出天使般的赞美。《梅雪争春——纪念三一八》(1926年3月底)以雪比喻军阀政府罪行,以梅比喻烈士,大雪的残忍,衬托出春梅的风骨。

徐志摩创作中的社会批判主题决然没有演变为革命主题。伴随他的创作生涯,革命在中国风起云涌,方兴未艾的阶级斗争困扰着他。在对自己的政治理想进行选择时,徐志摩与闻一多作为“新月社”的双璧,都表现出理想主义者气质,但是徐志摩不像闻一多那样依据情绪,而是依据学理。

徐志摩在散文《列宁忌日——谈革命》(1926年1月21日)中对阶级斗争学说提出自己的质疑。他首先指出马克思的无产阶级革命学说预言最后的斗争是属于无产阶级这一边,“但至少就近百年看(以后我们不知道),就在马克思时代最工业化的国家,他的预言——资本集中,中等阶级消灭——并不曾灵验。不,资本集中自集中,散放自散放,并且中等阶级的势力,政治的,社会的,甚至道德的,不但不曾消灭,并且更巩固了。”①《列宁忌日——谈革命》,同2,第223页。在指出阶级斗争学说在其故乡的尴尬境遇之后,他又描画其在俄国的变异:“俄国革命成功的原因固然很多,但这没有中产阶级的事实,当然是重要原因的一个。所以俄国革命虽然有了相当的成功,但不能说是马克思学说所推定的革命;因为俄国的阶级分野不是工业化的结果,不是纯粹经济性的阶级。”②《列宁忌日——谈革命》,同2,第224页。落实到中国时,文章写道:“至于中国,我想谁都不会否认,阶级的绝对性更说不上了。我们只有职业的阶级士、农、工、商,并且没有固定性;工人的子弟有做官的,农家人有做商的,这中间是不但走得通,并且是从不曾间断过。”③《列宁忌日——谈革命》,同2,第224页。在关于阶级斗争学说的选择上,徐志摩没有左翼作家那样的先验性,而是更为注重国情,注重对于中国社会结构的分析,用学理方法作此重大选择。就像19世纪俄国自由主义派作家从果戈理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列夫·托尔斯泰以西欧阶级斗争的残酷代价告诫俄罗斯人民一样,徐志摩在20世纪发生于俄国的暴力革命中看到的也是最为惨痛的方面。他以此批评中国引进阶级斗争的行为是“盲从一种根据不完全靠得住的学理”,“在幻想中假设了一个”阶级斗争的“背景”④《列宁忌日——谈革命》,同2,第225—226页。。他还告诫中国青年人“不要轻易讴歌”阶级斗争,他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不比趁热闹弄弄水弄弄火捣些小乱子是不在乎的。”⑤《列宁忌日——谈革命》,同2,第228页。

时隔不久,徐志摩便写道:“可以肯定的,就是俄国所忍受的痛苦,其中多少有一部分,将来也会临我们头上来。”⑥《致恩厚之》,梁锡华译注《徐志摩英文书信》,《新文学史料》,1982年第3期。他对方兴未艾的阶级斗争大潮持彻底的批判态度。他说:“中国在以往的世代根本没有这劳什子,所以现在是魔鬼得势了。昔日有些地方还可以享受一点和平与秩序,但一经他的影响,就立刻充满仇恨。”⑦《致恩厚之》,梁锡华译注《徐志摩英文书信》,《新文学史料》,1982年第3期。

在剧烈的政治斗争中,徐志摩坚守人文主义立场,坚守作家的独立地位。他感受的是阶级斗争大潮给人文主义者带来的冲击。他说:“知识界人士面对口号泛滥和暴民运动的狂潮,变得毫无办法也毫无能力。所有的价值都颠倒,一切的尺度都转向。打倒理性!打倒智慧!打倒敢作独立思考的人!这样的一个地方,当然不适宜我辈生活。”⑧《致恩厚之》,梁锡华译注《徐志摩英文书信》,《新文学史料》,1982年第3期。

在自1926年至1931年的创作后期里,徐志摩作品现实感强烈,表现的是失望、苦闷、哀愁。在《猛虎集序》里,他说在“遍地的灾荒,与现有的以及在隐伏中的更大的变乱”的中国,他所看到的是“千万人在大水里和身子浸着”的惨相,听着的是“千千万万人在极度的饥饿中叫救命”,他“难受又难受”。诗歌《西窗》(1926年夏)描写社会的喧嚣,人生的痛苦,表现了诗人内心的焦灼。《秋虫》(1927年秋)向社会发出了闻一多《死水》般的愤激的诅咒:“听他往下丑——/变猪,变蛆,变蛤蟆,变狗……/过天太阳羞得遮了脸,/月亮残阙了再不肯圆……”《秋虫》诅咒“人道”将要“灭种”的世界,向社会敲响了警钟。《俘虏颂》(1927年秋)描写本是神圣、宁静的夫子庙前、秦淮河边,却站着一批挂彩的俘虏,他们眉眼的伤情如“玫瑰”般鲜艳,口鼻的伤残如“山水”似的有生气,头部的伤势如“牡丹”一样硕大,在对“俘虏”的哀怜中也蕴含着反讽:“……那俘虏:/拼了命也不知为谁,/提着杀人的凶器,/带着杀人的恶计,/趁天没有亮,堵着嘴,/望长江的浓雾里悄悄的飞渡;/……干什么来了,这‘大无畏’的精神?/算是好男子不怕死?——/为一个人的荒唐,/为几块钱的奖赏,/闯进了魔鬼的圈子,/供献了身体,在乌龙山下变粪?”诗歌以人文主义立场对“俘虏”们的盲目、愚昧所作的反讽,构成了对内战的强烈批判。这与许地山在《解放者》等作品里所体现的写作立场相同,而与倡导阶级斗争的《水》(丁玲)、《死地——为川灾而作》(艾青)则截然不同。《“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1928年初春)描写了记忆中的希望与现实中的失望,而重心还在于表现现实的荒诞、诗人的困惑与哀愁。散文《秋声》(1929年秋)对现实社会做了系统的批判,较为完整地表现了作家的人文主义立场。文中写道:“我想我们都不是外人,用不着掩饰,实在也无从掩饰,这里没有什么人性的表现,除了丑恶,下流,黑暗,太丑恶了。我们火热的胸腔里有爱不能爱,太下流了;我们有敬仰心不能敬仰,太黑暗了;我们要希望也无从希望。太阳给天狗吃了去。我们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沉默着,永远的沉默着!”①同4,第418页;参见《徐志摩全集》第3卷,第306页,广西民族出版社1991年版。文章指出,现实社会“第一个显明的症候是混乱。”“为了一个不曾辨认清楚的目标,我们的文人变成了政客,研究科学的做了非科学的官,学生抛弃了学问的寻求,工人做了野心家的牺牲。”②同4,第423页。徐志摩在这里抒写的是对于现代中国——尤其是知识分子个人独立意识的泯灭所怀的忧虑,这为《秋虫》的诅咒提供了背景。《秋声》指出第二个症候是“变态”:“什么是人群社会的常态?人群是感情的结合。虽则尽有好奇的思想家告诉我们人是互杀互害的,或是人的团结是基于怕惧的本能,虽则就在有秩序上轨道的社会里,我们也看得见恶性的表现,我们还是相信社会的纪纲是靠着积极的情感来维系的。这是说在一个常态社会的天平上,情爱的分量一定超过仇恨的分量,互助的精神一定超过互害互杀的现象。但在一个社会没有了负有指导使命的思想的中心的情形之下,种种离奇的变态的现象,都是可能的了。”这是对于阶级斗争的忧虑,为《俘虏颂》提供了依据。文章指出,第三个症候是“一切标准的颠倒”,造成“精神生活的破产”。这可视为《“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的原因。

同为对阶级斗争思潮持批判态度的作家,徐志摩没像胡适那样给自己确立“王者师”使命,用实验的方法,致力于民主政治的建设,坚守民主自由主义者立场;徐志摩也不像闻一多那样,先选择“国家主义”,尔后转向阶级革命。徐志摩坚守个人自由主义。他说:“我是一个不可教训的个人主义者”③同5,第226页。。他对此解释道:“这并不高深,这只是说我只知道个人,只认得清个人,只信得过个人。我信德谟克拉西的意义只是普遍的个人主义;在各个人自觉的意识与自觉的努力中涵有真纯德谟克拉西的精神。”④同5,第226页。他不停地抒写自己。他总觉得“写得成诗不是一件坏事,这至少证明一点性灵还在那里挣扎,还有它的一口气”⑤《猛虎集序》,《徐志摩全集·志摩文集丙集》,第143页,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3年版。,证明诗人虽然已是“满头的血水”,但尚“能不低头”⑥《猛虎集序》,《徐志摩全集·志摩文集丙集》,第143页,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3年版。。他感到,写作仿佛是为了拯救自己,“认清方向,再别错走了路。”⑦《猛虎集序》,《徐志摩全集·志摩文集丙集》,第143页,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3年版。徐志摩是一位理性个人主义者。他意识到自己作为诗人,他所有的“除了几座空中的楼阁,至多只是一颗热烈的心”,能够感受“时代的悲哀”⑧同4,第419页。。他关注“时代人生的问题”⑨同4,第419页。,他说“烦闷也不能凭空来”,因而他称之为“时代的烦闷”⑩同4,第420页。。徐志摩忠实地写自己,就是在写时代——“时代的烦闷”,“时代的悲哀”。

徐志摩的个人化写作,实现了自我拯救——包括精神的复活。他将自己喻为天教歌唱的鸟,“不到呕血不住口”,“它的歌里有它独自知道的别一个世界的愉快,也有它独自知道的悲哀与伤痛的鲜明”(11)同17,第144页。。诗歌《再别康桥》(1928年11月)表现了诗人理想的不泯。诗人曾说:“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的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12)《吸烟与文化》,《徐志摩全集·志摩文集丁集》,第132页,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3年版。他先后为康桥写了四首颂诗。《再别康桥》表现诗人告别康桥时眷恋不舍的深情。开首一节——“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以与康桥氛围相契合的柔美、宁静,写出了对康桥的一往情深。接着,诗歌用新奇的比喻来描写康桥的自然景观,以“夕阳中的新娘”比喻“河畔的金柳”,给花草树木赋予人的感情;用“揉碎在浮藻间”的彩虹,形容榆荫下潭水的斑斓多姿。诗人“甘做一条水草”,在康河的柔波里摇摆,又将人的感情化为自然,表现了与康桥氛围的交融。梦景中的康河,是满河的星辉,满河的歌。而现实的康河又笼罩在一片沉默之中。末尾一节与开首相应和:“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回环往复,回肠荡气。《再别康桥》以取自英国诗歌的韵律形式,表现对康桥的怀念,对人文主义政治理想的坚守。创作于1931年6月前的《阔的海》,超然地唱出:“阔的海空的天我不需要,/我也不想放一只巨大的纸鹞 /上天去捉弄四面八方的风;/我只要一分钟 /我只要一点光 /我只要一条缝——”诗中响彻着个人自由主义人生的旋律,黑暗之中的光明的旋律。《阔的海》的理想主义,如研究者所说:“诗中‘暗屋’表现了社会的黑暗和压抑。而‘小孩’这个意象,象征着人类生命的活力,‘爬伏’则反映了人类生存的状态。一俟‘小孩’能够站立起来之时,人类的希望就会实现。”①王伟:《徐志摩论》,《安徽教育学院学报》(社科版),1996年第2期。

徐志摩的作家人生,正如他所自况的“呕血”的鸟。他自述道:“诗人也是一种痴鸟,他把他的柔软的心窝紧抵着蔷薇的花刺,口里不住的唱着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非到他的心血滴出来把白花染成大红他不住口。他的痛苦与快乐是浑成的一片。”②同17,第144页。徐志摩的“痛苦”与“快乐”都是对于人文主义的抒写:痛苦地坚守人文主义,快乐地追求人文主义。

Xu Zhimo:Persistence in Pursuit of Humanism

ZHENG Wan-peng
(School of Literature ,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Beijing 100083,China)

The professional life of Xu Zhimo,as he depicted himself,is like a bird “spitting its own blood.”The“pain”and“joy”in his writing are all to convey his passion for humanism:persisting in humanism with pain and pursueing humanism with joy.

Xu Zhimo;Poetry;Prose;Humanism

I 206.6

A

1009-9743(2011)03-0001-05

2011-06-15

郑万鹏(1940-),男,汉族,吉林扶余人。北京语言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

(责任编辑:张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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