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芳小小说研究
2011-08-15曹梦贤孙仁歌
曹梦贤,孙仁歌
(淮南师范学院 中文与传媒系,安徽 淮南 232038)
刘国芳小小说研究
曹梦贤,孙仁歌
(淮南师范学院 中文与传媒系,安徽 淮南 232038)
刘国芳作为我国小小说家的杰出代表,其作品不仅数量多,而且很多堪称精品,其笔下的人物形象个性鲜明且独具魅力。本文通过对刘国芳小小说中人物形象的诗意化、象征化、理趣化等审美特征的考察,以期更好地把握刘国芳小小说的整体面貌,并以此为契机,推动刘国芳小小说研究与我国小小说事业不断向前发展。
刘国芳;小小说;人物形象;诗意化;象征化;理趣化
作为小小说作家的杰出代表,江西作家刘国芳在三十年的创作生涯中创作出了数量惊人的小小说作品,同时,他“以塑造鲜明的人物形象作为创作的终极目标”,[1]塑造了很多独具魅力的人物形象。刘国芳小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在反映“普遍的东西”[2]的基础上,更多地呈现的是“‘我’的东西”[3],即人物形象的诗意化、象征化、理趣化等审美特征。因此,小小说评论家刘海涛认为,刘国芳的创作昭示了一种小小说的典型写法和小小说文体目前所能达到的艺术高度。[4]所以,探讨刘国芳小小说中人物形象的塑造问题,是小小说评论界深刻把握刘国芳创作规律、深入挖掘其作品审美价值的有益尝试。
一、诗意化的追求
(一)人物语言的诗性本质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学的基本材料是语言,是给我们一切印象、感情、思想以及形态的语言。”[5]文学语言的这种表象功能在小小说里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包括叙述人语言和人物语言在内的小小说语言系统,多是为表现人物服务的,其中,又以人物语言的表现功能最为明显。
小小说多短而精,巧而妙,这就对人物语言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刘国芳深受中国古典诗词的影响,在处理人物语言时使得人物语言具有诗性色彩,这不仅巧妙地突破了小小说人物语言的限制,而且很好地保持了小小说的文体特征与艺术魅力。比如《一朵一朵云》里,农村孩子在受到前来爬山的城里人的帮助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那背影“也像云一样,是一朵一朵好看的云”,于是,孩子对着他们的背影喊:“你们也像云一样,一朵一朵的云。”孩子的话,虽简单形象却极具诗情画意。把人的背影比作云,实际上是对人的美好心灵的歌颂。再如《春天》里,离异的苹告诉爱他的画家说:“我只喜欢春天,而不喜欢秋天,在春天花儿开放的时候,我的心情会像花儿一样灿烂,但在秋风萧瑟的时候,我最怕看到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景象,我为那树下落叶哀叹,为落叶流泪。”苹以春天的花儿和秋天的落叶为意象,不仅道出了自己的心境,也为全文打下了感情基调。还如《树》里“我”的话:“树也像我们人一样,是有生命的,不能随意剥夺它的生命。”《两只蝴蝶》里孩子的话:“阿姨,你像一只蝴蝶。”《落叶》里女孩的话:“乌桕树红的叶白的子,真好看,我觉得是一幅好看的画。”这些出自不同人物口中的话语,体现的却是刘国芳一贯坚持的诗性语言的本质。
由此可见,刘国芳小小说中的人物语言是“口语+诗化语”的模式,同时,鉴于人物语言与人物形象的密切关系,语言的诗化必将促使人物形象的诗化。所以,刘国芳小小说中人物形象的诗意色彩离不开其人物诗化语言的推动。刘国芳的“诗意的世界”[6]正是借用诗化语言作用下的诗意人物形象实现的,这些人物形象证明了其小小说“诗意生存的生命”[6]。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刘国芳小小说中人物形象的诗意化不仅仅是人物的诗性语言使然,而且它还与包括文本倾向性在内的其他因素密切相关。
(二)以人物为核心的整体诗境倾向
在中国,诗是很讲究意境的,“诗有三境: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7]意境对诗歌的作用便是“张之于意而思于心”,[7]发挥的是其表意功能。只有意境作用下的诗歌,其思想内容与审美意义方能较好地结合。而小小说的整体艺术构思类似于诗歌,它也讲究对生活的提炼,对情感的浓缩。在一定意义上,小小说也要“张之于意”,发挥意境的特殊作用。
意境,是我国古典文论经常提及的一个概念。《庄子·齐物论》就已经有“自由之境”的说法,而较早涉及“形象”与“意境”关系的还是王弼的“言、象、意”理论,他在《周易略例·明象》说:“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8]其中,“象”承接的是“言”,但最高境界却是“意”。
小小说的“象”亦然。清人王夫之认为,“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俱以意为主。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9]如果说王夫之的观点是对整个文学而言的,还略显宽泛,那小小说界的评论家邢可的言论则更一语中的,他说,“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立意是小小说的灵魂。小小说是靠立意存在的,它的最本质的特征就是立意的确定与表现”,[10]这话肯定了小小说立意的事实,是很中肯的。小小说受篇幅所限,单凭字数的累积使人物形象达到生动丰满的鲜活,是不可取的,突出人物“意”的成份,通过“抒写诗意生意境”[11]就显得很迫切了。我们说一个事物是美的,多数是因为这个事物给我们以美的观感和愉悦的心理体验,而诗意化的人物形象恰好具备外形与内在的双重美感,所以给予我们以美的感受。另外,我们既然承认文学的本质属性是审美的,那么,作者通过独特的手法塑造诗意化的人物形象进而达到一定的审美效果的做法,则是应当给予充分肯定的。
刘国芳很重视自己小小说中的诗意,他曾说:“对自己的小小说,我是非常满意的,这点我不想隐瞒,如果不满意自己的作品,那怎样继续下去呢,我最满意自己小小说的‘空灵’和‘意蕴’。”[4]在某种意义上,刘国芳小小说的这种 “空灵”与“意蕴”也使得其人物形象呈现出诗意化的色彩。比如《飘香的爱情》,作品围绕“栀子花香”而展开,与其说是篇小说,不如说是篇散文,作者通篇用散文的笔法写人物、讲故事,人物之间没有紧张的矛盾冲突,人们一次次去采栀子花,表面采花,实则暗示人们对美好爱情的执着追求与美好向往,特别是文章结尾的这句,“那笑着的脸,花开一样”,充满了诗情画意。再如《月亮船》,单看题目,“月亮船”本身就是一个诗性的意象。不管是“清清的小河,弯弯的月亮,像一只船”等优美的环境描写,还是文中起画龙点睛作用的小女孩质朴的歌声,无不让人为这温馨唯美的画面所感动。又如《风铃》,作者写了一对恋人之间的美好情感,风铃是他们的爱的信物,整篇文章弥散着哀伤、无奈的气息,令人叹惋又被其感动,加上不时荡起的零落的铃声,置身其中,仿佛置身画中。类似的篇章还有“一朵一朵白白的木槿花迎风开放,满枝摇曳”(《木槿花》)、“把波光捧在手里涌动”(《借宿》)、“沙沙的雨声乐曲一样让人痴醉”(《向往阳台》)、“他在满眼盛开的鲜花的草地上,看爱情的花朵也在冉冉地开放”(《两人》)等等,这些如诗如画的艺术形象,不仅带给了读者美感,更重要的是达到了“诗化了的神韵美”。[12]
二、象征化的探寻
刘国芳小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不仅具有诗意美感,还颇有象征色彩。反过来说,人物形象的象征化又使得人物本身更具诗意。
对于“象征”这一概念,黑格尔是这样理解的,“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现于感性观照的一种外在事物,对这种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来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种较广较普遍的意义来看”。[13]这种观点是很具有代表性的。如今,象征越来越多地走进小小说家的视野,但对于象征在小说里的运用,起初是有人忧虑的,因为象征毕竟是抒情文学的“宠儿”,小说作为叙事文学,如果过多树立意象去实现象征性,势必会削弱小说的叙事功能。但作家曹文轩却认为:“对于象征,后来的小说家们意识到,小说不使用它,几乎是不可能了——因为这一手法会给小说带来许多好处。”[14]刘国芳就享受到了象征所带来的好处,其笔下的人物形象在蒙上象征色彩后为其作品增色不少。
需要指出的是,刘国芳小小说人物形象的象征化,不全是通过人物自身完成的,这种象征化多是在作品某一意象被象征后的“二次象征”,换句话说,这些人物本身多不具有象征色彩,只是人物所处的环境中的某一事物拥有了象征性,随后,这些人物也“被象征”了。这种象征是隐蔽的,是不容易被人察觉的。但是,在我们单独考察刘国芳小小说人物形象问题时,人物形象的这种象征性还是应当挖掘出来。比如《黑蝴蝶》就有很浓的象征意味。作品讲到,儿子问爸爸,蝴蝶是什么变的,爸爸说蝴蝶是人死后变的。这也可能只是爸爸对儿子的一种戏言,但儿子却记在了心中。后来那位爸爸有了新欢,背叛了妻子,抛弃了儿子。可是爸爸毕竟是和儿子有感情的,一段时间后,爸爸实在忍不住对儿子的思念,回来看望儿子,但是儿子却不认他了,儿子却说他爸爸死了,接着拿出一个小木盒,说:“我爸爸在这里边。”儿子对当初爸爸的话信以为真,而小木盒里关的正是据他说是“人死了之后变成的”黑蝴蝶。首先,蝴蝶这一意象在我国古代诗词里经常出现,这大多缘自梁祝的传说。其次,作者也化用了这一传说,并选取“黑蝴蝶”作为作品意象,在作品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意在告诉我们,关在盒子里的黑蝴蝶才是儿子心目中真正的爸爸的形象,可惜现实中的爸爸却背离了他们,这种蝴蝶的美好意象便消失了,此时的黑蝴蝶便是堕落、不道德的“爸爸”的象征。作者把黑蝴蝶当作自己的意象充当象征的角色,“爸爸”本身没有太多象征性,他只是我们生活中的平常人,即使其本身有伦理道德方面的问题,但也不足以使其具有象征意义。“爸爸”之所以有了象征色彩主要借助于“黑蝴蝶”这一意象,“黑蝴蝶”代表着人的死去,“爸爸”的行为刺痛了儿子,在儿子心中虽生犹死。这样,作者使“爸爸”借助“黑蝴蝶”便完成了人物形象的象征化,而作品的主旨正是在人物形象象征意义的基础上得到了升华。
而《千年的河》里的人物形象的象征性与《黑蝴蝶》不尽相同,这次不是“二次象征”,而是“一步完成”。作品讲的是一个村庄前有一条河,据村里人说,自古以来没有人能游过这条河。结果一位后生想去尝试,但是在全村人的劝阻声中放弃了。戏剧的是,不多久,对岸村里的一个后生却游过河来到了村里。这边村里的那后生实在坐不住了,他不顾人们的再次劝阻,终于游过了河。作者首先用“千年的河”作为意象,旨在象征不思进取、封闭保守的人们的惯性。和这些人们截然不同的是那个“村里的后生”,他冲破旧的思想的束缚,是敢于探索勇于开拓的时代精神的象征。这里虽然有“千年的河”这一意象,但“村里的后生”这一形象的象征性与其既有联系又具有独立性。“村里的后生”这一形象以“千年的河”这一背景为依托,但“村里的后生”即使除去这一“依托”单凭其行为本身也足以给人“开拓者”的姿态。这便是其独立性的所在。赋予后生这一人物形象以象征意义,是刘国芳这部作品的点睛之笔。
类似的作品还有《岁月》里的象征着岁月流逝的“河水”;《风铃》里象征着爱情见证人的“风铃”;《船》里象征着希望与寄托的“纸船”;等等。
我们在考察刘国芳笔下的人物时,一定要理解其隐藏的象征意义,不然很难全面理解人物形象,“作为象征的形象……一方面显出自己的特性,另一方面显出个别事物的更深广的普遍意义而不只是展示这些个别事物本身”,[13]这样看来,刘国芳小小说的人物形象同样需要我们把握那“更深广的普遍意义”。
关于刘国芳小小说中的象征色彩,有的评论家认为,“假如刘国芳精心选择和精美传达的生活细节能够概括和包融一些人性深层的意蕴和人类生活的深层哲理,那么他的微型小说生活细节便能升华为一种象征的意象,凝结出一种生活寓言式的哲理”,[4]这里虽有评论家的“假设”成份,但是,至少为我们考察刘国芳及其作品提供了一种研究视角。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刘国芳在小小说中运用的象征手法,不仅延续了他一贯坚持的诗意化的构思方式,某种意义上还传达了更深层次的人生哲理。
三、理趣化的尝试
(一)人物形象“理”的显现
刘国芳小小说人物形象理趣化的问题,与前面讲到的“诗意化”、“象征化”是一脉相承的。作为刘国芳笔下人物形象审美特征的三个方面,本不会也不应该割裂开来,它们是相互渗透的,可以理解为一个问题的不同方面,只是在表述时有所侧重而已。而刘国芳小小说人物形象的理趣化色彩,便是侧重对人物在理性方面的考察。
“理”,即哲理,这是对人生普遍规律的思考与概括;对于小小说而言,哲理化似乎是其突破文体限制的有效途径。米兰·昆德拉说:“我并不想以哲学家的方式从事哲学,而是以小说家的方式进行哲学思考。”[15]刘国芳似乎深谙其理。在《过敏》这部作品里,作者感性的描写下便渗透着深刻的理性因素。小林、小吴等人是同一单位的,他们在同住一幢宿舍的李嫂家买回了一块力士香皂,回去用过后全身皮肤过敏,所以他们断定香皂是假的。小林、小吴们想告诉李嫂她卖的香皂是假货,但都被各自的妻子喊住了,说:“莫去。一块香皂,值不了几个钱,一幢楼里住着,何必说破,让人家李嫂难堪。”丈夫们听了这些话也就不说什么了。后来,一个过路人用过李嫂香皂后浑身也都红肿了起来,那人便来李嫂家和她理论。李嫂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还理直气壮地说人家的皮肤过敏。当然,在李嫂看来,她说那人皮肤过敏是有根有据的,她辩称说,整个一幢楼的人都买过她的香皂,人家都用了也没见谁过来向她抱怨身上又红又肿。那个过路人与李嫂辩说时,巧合的是,小林从李嫂的店门走过,当李嫂找小林作证时,小林说了违心话帮了李嫂。最后,那个过路人在“事实”面前不得不不好意思地说:“那是我皮肤过敏吧。”在这部作品里,刘国芳对李嫂,小林及其妻子的描写可谓花了很大的功夫,李嫂刁蛮刻薄的奸商形象、小林们妻子怕事的小市民形象都跃然纸上。而读者看到这些形象时,会为小林们感到纠结,为小林妻们感到无奈,为路人感到惋惜,为李嫂感到不耻。我们在面对如此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时,不能忽略人物形象背后影藏的东西。作品里的小林等人物,在这里实际上具有了“时代镜子”的功能。读者通过作者描写的具体个别的人物形象,认识到更宽泛的社会万象和更深刻的人性心里。这便使得人物本身从感性的生活里脱离出来,具有了普遍意义的理性色彩。
又如评论家孙武臣所说:“小小说要以最俭省的笔墨活画出人物性格来,并通过人物性格尽可能多地揭示出广阔而深刻的社会内涵”,[16]这句话有两层含义,一方面,小小说要塑造人物形象,特别要“活画”人物形象,另一方面,“活画”出的人物形象要“尽可能多地揭示出广阔而深刻的社会内涵”,这里的人物形象对“社会内涵”的揭示,就是要求其反映与概括社会生活,使其具有普遍意义,达到理性层面甚至哲学范畴。这一点在刘国芳很多小小说作品里,我们都能深刻地感受得到。在《风铃》里,通过对兵的形象的分析,我们可以感受到到那些不畏时间、不畏距离坚持爱念的普通人的爱情故事;在《月亮船》里,我们在为“被月亮船载走”的王叔叔舍己救人的行为感动时,其实它反映的是超越时代所具有的普遍意义的献身精神;还有《吹笛到天明》中的陆警,面对出轨的妻子,他不是打不是骂,而是用“忧伤的曲子”去感化,最终挽回了妻子,这正是对当下很多面临婚姻危机的人指出的正确道路,陆警的形象不仅具有时代气息,还具有现实教育意义。
刘国芳小小说中的人物形象的哲理化,不仅没消解人物的感性色彩,更重要的是,它满足了读者更高的审美趣味,也就是说,这些人物形象能呈现出一种深刻的人性心里和普遍的时代精神,正如卢卡契所言,“每一种伟大艺术,它的目标都是要提供一幅现实的画像,在这里,现象与本质,个别与规律,直接性与观念等的对立消除了,以致两者在艺术作品的直接印象中融合成一个自发的统一体,对接受者来说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17]刘国芳留心生活,思考人生,以哲学家的姿态刻画人物,在人物完成哲理性的“变身”后,也完成了作者的创作诉求。
(二)人物形象“趣”的显现
刘国芳小小说中人物形象“理”的层面的开掘,体现的是人物形象形而上的哲学内涵,而人物形象“趣”的发现,既是对人物形象“理”的补充,又是刘国芳对人物塑造的新的尝试。
这里的“趣”,不是我们平常生活中理解的“有趣”,这是相对于抽象的形而上的“理”而言的,是一种具体的形而下“趣味”,可以理解为“有意味”。这一点对于小小说很重要,尤其对小小说中的人物而言,使作为文学审美表现形式的人物形象过渡到“有意味的形式”,对小小说家来说,既是重要的又是难能可贵的。
“理”与“趣”,是刘国芳旨在说明人物形象具有理性与感性的统一。顾建新在评价刘国芳时,说他惯于“在淡泊中显理趣,在平实中藏深邃”,[1]而接触他小小说中具备理趣色彩的人物时,我们首先感觉到的便是“趣味”,接着才是“哲理”,这是哲学上的一个规律,也是我们认识人物形象的规律。比如《脸面》,作品写县长由于受家事困扰,整个人忧心忡忡,见到谁也笑不出来。局长看到县长见到自己没有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接下来,局长见到科长也一筹莫展的,科长此时也紧张起来了……首先这个貌似简单故事实际上暗示着官场的黑暗与人际的复杂;但作者并没有板着脸说教,相反,作者用类似漫画的笔法为我们勾勒出了复杂官场中的人和事。刘国芳就是通过日常生活中极易被人忽略的小事,塑造这里作品里的人物,读者不会觉得人物形象的单薄,反而能从廖廖数笔的人物素描里体会到独特的审美韵味。再如《山》,讲的是爷爷每天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看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是仍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是个怎样的情形。以后,孙子也老了,他和爷爷当年一样,也喜欢看山,憧憬山外的世界。但是,和爷爷一样的是,他最终也不知道山外到底是什么,只知道那应是“好玩”的地方,除此再也不知道其他了。这里的人们一代又一代的有个山外的梦,但始终停留在想象上面,并没有人真的走出大山。由此,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传达的沉重的哲学蕴意,即墨守陈规的观念与实践精神的缺乏对人思想和行为的桎梏。而这种哲学蕴意的传达又不是机械枯燥的,而是充满着趣味。初看里面的人物,我们会感叹作者的安排:先是爷爷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看山外的世界,接着是作为孙子的他也慢慢变老,老得和爷爷一样时,又和爷爷一样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看爷爷看过的一切。这看似重复的安排,在我们的脑海里,却是一幅很有意思的画面,这里的人物被蒙上了物转星移时光磋跎的神秘感,其中又不乏趣味,这便是刘国芳追求的人物的“趣”。
(三)刘国芳小小说里的“不确定性”
另外,我们知道,人物形象还具有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使得人物更丰满更具立体化,“坚硬的确定性终究不如柔软的不确定性令人神往”,[18]那些“不确定性”的人物形象因其“柔软”,读者便于掌控,留给读者的想象的余地大,读者也有兴趣且愿意接近,也乐于去完善、创造。对有的作者而言,塑造不确定性的人物形象,虽出于主观意愿,但多是客观因素使然,“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本身就存在着诸多不确定性因素,种种人或种种事正是这个不确定世界的构成体”,[18]正是这种客观存在的“不确定世界的构成体”,使作者和读者都受益匪浅,特别是对读者而言,这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非确定因素,使他们思维的神经得以调动,自觉地投入到人物形象的再塑造之中。
比如《向往阳台》中的“我”是位女性,但是,是位怎样的女性,年龄多大,相貌如何等;“我”喜欢带阳台的房子,到底是怎样的阳台,形状是怎样的,质地如何等。诸如此类,作者的描写又都是不确定的。再看《稻草人》中的村长,作品说他喜欢穿红汗衫,那这红汗衫是种怎样的红,浅红还是重红,什么款式的衬衫;说他脸是“威严”的,这种“威严”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神情等,这些都是难以言传的不确定因素。正是这种不确定因素感染着读者,“调动了读者的能动作用,促使他对本文中描述的事件进行个性的加工”。[19]
作为创作者的刘国芳和作为读者,其实是应该享受这种不确定因素带来的趣味的的。米兰·昆德拉就说:“小说家不喜欢太肯定的态度,他完全懂得,他什么也不知道……小说家教他的读者把世界当作问题来理解。”[20]
米兰·昆德拉的言论一语中的,很好地说明了伴随人物形象的不确定性而来的趣味化给读者甚至作者带来的妙处。
除以上两部作品外,能体现刘国芳小小说人物形象理趣化的还有《诱惑》中的那群看着穿花裤衩人影聊以自慰的拉纤者,《下山》中大权旁落后感叹上山容易下山难的钟主任,《请客》中捡钱又怕误解以“请客”以平是非的小李,《淡泊》中“从小一起长大”因享乐不到四十便死去的贪官秋生与淡泊一生活到一百岁仍“银发皓齿”的根仔……这些生动而又意味深长的人物形象,无不暗藏着哲理又侵染着趣味。
刘海涛对刘国芳的创作有过这样的评价,说刘国芳“常常还能熟练地使用一些小小说常用的误会、重复、对比、夸张、省略…等技巧来创作小小说的艺术情境,构置和生发一些小小说的情趣,构建他的小小说世界。”[4]现在看来,这种见解还是很中肯的。
四、结论
需要强调的是,刘国芳笔下的人物形象具有的审美特征,除了作者高超的构思技艺外,还与其生活环境有很大关系。刘国芳作为土生土长的临川人,他深深的爱着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刘国芳曾说:“我是一个热爱家乡的人,我不是在唱高调,而是心里的真情实感。”[21]正是怀着对家乡的这份感情和对临川文化的热爱,他笔下的人物也大都保持着与临川文化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人物形象成了刘国芳对临川文化表达敬意的很好的方式,也为读者亲近临川文化打开了一扇窗。
刘国芳瘦瘦的身材,不高,可谓其貌不扬;而他笔下的很多人物却个性鲜明,独具魅力与神韵。“以一斑窥全豹,以一目尽传神”,[22]以刘国芳小小说人物形象研究为契机,把拓展小小说研究领域与提升小小说研究水平协调起来,推动我国小小说事业不断向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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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06
A
1673-1794(2011)06-0039-04
曹梦贤(1987-),男,淮南师范学院中文与传媒系学生;通信作者:孙仁歌,男,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2011-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