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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少数民族 “蛊女”意象的定格与超越*——以《摩雅傣》为起点的叙事策略分析

2011-08-15朱和双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10期
关键词:傣族琵琶云南

朱和双

(楚雄师范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云南少数民族 “蛊女”意象的定格与超越*
——以《摩雅傣》为起点的叙事策略分析

朱和双

(楚雄师范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明清以来的汉文典籍中有关妇女“蓄蛊”的蛮夷化书写与华夏文化圈边界的拓展有着密切的关系。新中国建立以后,云南边地那些被诬蔑会放蛊害人致病的少数民族妇女很快便成为作家文学争相涉足的叙事母题;在旧社会被侮辱与受损害的“琵琶鬼”作为整个民族新生的象征而获得解放,这是民主改革时期达成的共识。然而,对云南少数民族蛊女命运这一话题的强调又反过来让作家们萌生出要改编或解构《摩雅傣》的内在冲动,这种潜在的叙事策略使得“妇女解放”作为宏大话语不断受到读者的质疑。

云南边地;少数民族;蛊女叙事;精神结构;刻板印象

明清时期的汉族移民与本地人之间都有过一些诬蔑对方的说法,相比较而言前者对于后者的想象要更加荒诞。云南边地妇女很容易被描述成一种“异己的神秘力量”,对于汉族男性来说,边地妇女无疑是他们的情欲对象;而对于汉族女子来说,边地妇女又是她们争夺“丈夫”的对手。正是在这样的历史情境中,汉人不断编造并流传诸如边地妇女“蓄蛊”的谣言。新中国建立以后,云南少数民族妇女作为一个遭受政治压迫的群体获得了解放。对于云南本土作家来说,巫蛊文化作为少数民族女性叙事的一个重要侧面,是他们不断进行文学创作的源泉。云南少数民族的巫蛊信仰作为一种宗教文化习俗,对人们的影响一直持续了几千年,直到今天仍然在束缚许多人的精神,使许多人的灵魂遭到扭曲,也令人产生了无尽的好奇,这便是巫蛊文化的魅力。云南边地的蛊女文学作为一种独特的民族叙事传统,在具体的作品书写中融进了南方民族原始宗教信仰的内容,使人感到陌生而又神秘,不可否认,这种植根于民族文化最底层的心理痼疾在短时期内是难以消除的,它可能会被暂时性地压抑到人的意识层面之下,但还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人们的潜意识层面里。正因为如此,从《摩雅傣》开始的蛊女叙事才成为云南边地文学中的一棵常青树,并呈现出不同的样貌。改革开放以后,许多本土作家再次把作为地域风貌和民族特色的巫蛊禁忌作为直接抨击的对象,深刻揭示巫蛊迷信束缚人的精神,从而造成人性异化的本质。

一、妇女解放的政治理想

新中国建立以后,许多少数民族题材的电影文学剧本描述的主体往往是受苦受难的女性,当中不乏处于悲惨境地的蛊女形象,在这种情境中,云南少数民族叙事中的女性成为承担多重意义的表象。首先,她是一个在旧社会被侮辱与受损害的女性,最后走向了新生。女主人公成为一种民族新生的象征,个人命运又直接象征了少数民族作为一个整体的发展命运。她们受尽奴役,在新社会获得新生,这一点在反映傣族蛊女形象的电影文学剧本《摩雅傣》(中国电影出版社1959年版,云南人民出版社1962年再版)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由季康、公浦编剧的《摩雅傣》故事情节紧紧围绕着傣族蛊女而展开:解放前在云南的西双版纳,有个美丽的傣族少妇米汗,因为抗拒头人老叭的调戏侮辱,被老叭诬为散播疫疬的“琵琶鬼”,把她活活烧死。十八年后,米汗的女儿依莱汗长大成人,与翻身贫农岩温相爱,这时的西双版纳虽已解放,但头人的封建势力还未除尽,不甘心放弃剥削的老叭见岩温参加了工作组,于是怀恨在心,串通大头人召竜帕沙,想把寡妇女儿南苏嫁给岩温,借此收买他。但岩温忠于依莱汗的爱情,拒绝了这门亲事,老叭认为这是依莱汗从中作梗,暗施毒计,诬依莱汗是“琵琶鬼”。依莱汗被迫随父逃往他乡,途中父亲病故,她只好重回寨子,来到岩温家,碰巧看见岩温的母亲在替儿子整理结婚的服装,因误会岩温变了心,遂投江自杀,幸被解放军所救。两年后,依莱汗在共产党和解放军的培养下成为一名傣家医生 (傣语称为“摩雅”),被派回家乡工作,她积极地防治了流行的疾病,医好了许多病人,用事实破除了所谓“琵琶鬼”害人的迷信。这时,岩温已做了副区长,在领导群众进行减租和准备土改时,被老叭暗枪打伤,在依莱汗的救护下,才脱离险境。这对有情人又重逢了,他们解除了误会,成为伴侣。老叭受到法律的制裁,土改也顺利完成了,人们过上了自由美好的生活。1960年,海燕电影制片厂将《摩雅傣》搬上了银屏,由著名演员秦怡主演的傣族蛊女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在民族题材的“本文”表述中蕴含的是民族解放的主题,而在影响的外部表现却又是女性的解放,表现的是母女两代人在不同社会制度下截然不同的命运。

据说《摩雅傣》的创作灵感就来源于西双版纳的一个真实故事,季康 (即赵继康)时为云南省文联的专职作家,1958年她被下放到勐海县劳动,王公浦也于这一年初到勐旺农场进行采访。在时代的激励下,许多作家萌生了改编《摩雅傣》的冲动。1962年,著名白族作家张长创作的中篇小说《“琵琶鬼”的女儿》重复性地讲着傣族“琵琶鬼”的女儿成长为医生的故事,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带有较浓的脸谱化色彩,歌颂的是共产党的民主改革运动。张长的小说围绕解放初期的民主改革而展开:头人的小孙女昏迷不醒,孤儿依罕成了替罪羊,头人本想把她抓来烧死,她却被工作队的人保护起来。卫生所的医生治好了头人小孙女的恶性疟疾,依罕则到民族学院读书,还光荣入了团,最后成长为一名妇产科医生。张长曾在西双版纳一个卫生所从事医务工作长达十年之久,他对那里的民族风情了如指掌,由于作者长期生活在他笔下的人物和环境中,其作品有着浓厚的生活气息和时代特色。另一方面,由于受时代和环境的影响,张长在创作中无一例外地将民族妇女描写成新中国妇女解放运动的直接受益者,刻板地反映她们创造新生活的历程,着意写出英雄的群体。张长的散文《紫色的山谷》叙写一个解放前被称为“琵琶鬼”聚居的山寨,那些贫苦农民“只有影子属于自己”,他们在绝望中幻想着山顶飘来紫色的云。解放后幻想真的变成了现实,一旦有了共产党的领导,他们就发挥自己的力量,使琵琶鬼寨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变成了迷人的“姹紫嫣红的紫色的山谷”,作者叙述了两个时代生活的转变,借凄惨悲哀的叙事衬托社会主义时代的精神气质,让人强烈地感受到了新生活的脉络。另一篇散文《仇恨的火焰》描写一个“琵琶鬼”的女儿解放后变成了医生,愉快地奔走在山寨老林里,表现了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的主题思想。

老一辈云南女作家柏鸿鹄非常熟悉傣族妇女的真实生活,她创作的小说《社长咪团和她的远房侄女》(《边疆文艺》1963年9月号)超越了《摩雅傣》中的“单线”叙事,作者以巧妙的艺术构思写三个曾经被诬蔑为“琵琶鬼”的两代妇女,由于各自的经历并不完全相同,使得她们对现实生活和封建迷信的态度也不一致:咪团接受党的教育早,后来当了社长,是破除“琵琶鬼”迷信的政策执行者;咪岩佐是普通劳动妇女的代表,她陶醉在新生活中,缺乏敏锐的政治嗅觉,需要继续接受党的教育;月旺姑娘作为新一代女性的代表,她在党的培养教育下不仅抛弃了“琵琶鬼”迷信的包袱,还在咪团的精心安排下成为一名傣族女医生。柏鸿鹄紧接着发表的《勐别姑娘》(《山花》1963年第10期)写的是一个在旧社会被诬蔑为琵琶鬼的姑娘——勐别寨的罕帅受尽了屈辱和歧视,一直过着辛酸的生活。解放后,罕帅终于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获得了人的尊严,还被选派到民族干部学校第一期会计训练班学习,最后终于冲破了思想的禁锢,收获了幸福的爱情。这篇小说在描写罕帅母亲的遭遇时,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摩雅傣》,因为二者都取材于解放前“老叭”欲强暴漂亮的傣族姑娘不成,遂起歹心诬蔑她们为“琵琶鬼”,并将其撵出寨子的离奇故事,强调的都是母女两代人在新旧社会截然不同的命运。稍有不同的是《勐别姑娘》更进了一步,着重写合作化时期在人们自己起来打倒了现实生活中的“鬼”之后,人们头脑里的“鬼”不仅依然存在,而且还时时作祟。因此,在主人公身上体现出来的主要不是阶级压迫给她带来的苦难,而是由于旧的传统观念和迷信思想给人们造成的精神压力和内心痛苦,这种痛苦是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易被人觉察到的,只有当新生活的阳光驱走了人们头脑中的“鬼”后,人们才真正获得彻底解放。女作家抓住了“解放思想”这一个时代特点,通过对日常生活中几件平常事情的描写,再次为“琵琶鬼”这个并不太新颖的话题写出了新意。小说采取剥笋壳的写法,一层层深入探究罕帅一次次孤立自己的内在原因,最后才道明她的身世。小说通过描写罕帅外表的冷、怪和内心对新生活的向往,深刻反映了那个时期傣族妇女内心的情感冲突,面对喜欢自己的小伙子岩约,罕帅一次次回避着不敢示爱,因为她的思想并没有解放。当岩约弄清楚了罕帅的“琵琶鬼”身世后,首先解放了自己的思想,并毅然决定去追寻那忠贞不渝的爱情,小说最后还点出了傣族人民的心声:“我们有了新的生活,我们就要有新的思想。”

电影《摩雅傣》公映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被人们戏称为“傣族版”的《白毛女》,广大内地观众也借此得以了解云南边地傣族妇女的真实生活。1963年,电影《摩雅傣》由香港南方影业公司在海外发行时改名为《琵琶鬼奇冤》,其英文名“Daughters of the Tai People”则根据《摩雅傣》的别名《傣族的女儿》翻译而成。早在1959年10月,剧作家鲁凝 (金重)就将季康、公浦的电影文学剧本《摩雅傣》改编成了花灯剧《依莱汗》,并由云南省花灯剧团排演后搬上舞台,准备作为国庆十周年献礼节目。1959年10月至翌年5月这段时期,云南省花灯剧团带着花灯剧《依莱汗》远赴黔、川、陕、豫、皖、苏、浙、桂及京、沪等省市的十多个大城市巡回演出。在北京时曾三次在怀仁堂、紫光阁为刘少奇、朱德、宋庆龄、陈毅、李先念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文艺界知名人士作汇报演出。1978年10月,鲁凝的《依莱汗》(八场花灯剧)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公开发行,通过依莱汗的成长过程生动地说明了边疆各族人民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真正走上幸福之路。同样,在王公浦的短篇小说《老石宝和依亮囡》(《滇池》1979年第4期)中,勐旺农场的工作人员不但拯救了“琵琶鬼”女儿的“灵魂”,还赋予了她作为傣族妇女特有的“尊严”。在小说中“琵琶鬼”的女儿再也不是没人敢要的“红颜祸水”,相反她成了汉族和傣族男人争夺的对象。为了能够取悦“琵琶鬼”女儿的芳心,老石宝不得不采用“约哨”这种傣族小伙子向姑娘求爱的传统方法,结果自然是汉族男人战胜傣族小伙子并迎娶了新娘。尽管如此,诸如《孔雀公主》(1982年)这类影视作品还是让广大观众熟悉了傣族妇女身上隐藏的文化符号,现代传媒对“琵琶鬼”的固化早已超出了文学作品所能达到的影响范围,傣族民间早已流传着《琵琶鬼的故事》(《版纳》1981年第2期)。根据傣族民间叙事长诗《召树屯》改编的电影《孔雀公主》仍然被“琵琶鬼”的幽灵所笼罩,为了表现孔雀王国勐董板第七个公主玛诺拉与勐板加王子召树屯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诬蔑“琵琶鬼”成为一个必要的小插曲。

二、阴魂不散的婚恋魔咒

直到改革开放初期,青年作家张直心创作的短篇小说《琵琶鬼的女儿》 (《芒种》1982年第6期)仍属于拯救“蛊女”性质的民族叙事:孔雀河上游糯恩寨的依孟是琵琶鬼的女儿,当年她的母亲长得像朵缅桂花,结婚后因得罪了头人惹下祸根,没隔多久就被说成是琵琶鬼撵出了寨子。她可怜的父母走到哪个寨子,哪个寨子的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他们,她父亲就这样累死在老林中。直到解放,母亲才带着依孟回到糯恩寨,在民主改革运动中,她母亲是一个积极分子,反官租、搞生产事事带头,后来当了队长,被选为代表上北京和国家主席照过相。“文革”中不幸再次降临,她母亲作为走资派遭批斗,被剃光头游乡示众,“当晚就吊死在竹楼里”。母亲被逼死后,凭嘴皮当上队长的岩旺不停地纠缠依孟,被拒绝后就处处设法为难她。作为琵琶鬼女儿的依孟不得不谨小慎微,却不期和下放到糯恩寨的知青小伙子(“走资派”的儿子)相遇,两个同病相怜的年轻人恋爱了。随后,知青小伙子的父亲当上了州革委会副主任,小伙子也离开了糯恩寨。再后来,则是依孟在疗养院和知青父子偶然相遇:原来在知青走后,依孟便被当作瘟疫,连泼水节也没人敢泼她,在“她的身上还没落下一滴水珠儿”,绝望中的她赴身滔滔的孔雀河,又被疗养院的大夫救起,并成了疗养院里的一名护士。在“江青他们倒台了”以后,琵琶鬼的女儿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同样,佤族女作家董秀英创作的短篇小说《最后的微笑》(《青春》1983年第11期)也没有跳出《摩雅傣》的叙事框架,只不过是将“琵琶鬼”的迷信换成了“卜思鬼”而已。

在民主改革时期,拯救“琵琶鬼”的真实故事在傣族地区重复性地上演着。在有关西双版纳、德宏乃至红河上游地区民族工作的新闻报道和回忆文章中,充斥着这一类显得有些“刻板”的描述。不可否认,诸如“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又把鬼变成人”这样的结论早已深入人心,各种文本虽然也善于表现蛊女的悲惨生活,但都不约而同地和旧社会联系在了一起。通常的叙事结构是生活在旧社会的母亲因为长得漂亮而被诬为“琵琶鬼”,在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以后生命垂危,临死之前都会留下一个女儿由父亲抚养成人。因此,“琵琶鬼的女儿”作为新旧社会的一个连接点,必然会在党的关怀下走向新生。民族叙事中的拯救意识压倒了一切,几乎成为云南边地新旧更替的一个标志性符号。改革开放以后,人们头脑中固有的“蛊女情结”再次跳出潜意识的领域,污蔑他人为“琵琶鬼”的事情不断发生,诸如“妇女解放”这样的宏大话语受到质疑,这种思想很快便出现在倪金奎创作的短篇小说《神神秘秘的琵琶鬼——瑞丽江边的故事之二》(《时代风采》1988年第1期)中。这篇小说以第一人称诉说身为汉人的“我”来到弄喊寨傣家竹楼做客时遇到的奇怪事情:因为“我”不懂傣族风俗,无意中用筷子敲打了碗边,竟把女主人依香吓得半死,她恐惧地认为“我”是琵琶鬼俯身,会让整个竹楼不得安宁;尽管男主人岩温是“我们刊物的作者”,但他还是神秘地告诉“我”说一个寨子有一个琵琶鬼,“琵琶鬼无脸见人,琵琶鬼是孤独的鬼……傣族人不说,谁也不知道。”岩温还说弄喊寨的琵琶鬼在“埋死人的地方”,并陪“我”一同去瞧神秘的琵琶鬼。然而被“我”看到的琵琶鬼“与傣族姑娘没有什么两样”,为了更加充分地说明这一点,在小说作者的安排下,“我”看到了琵琶鬼在河边洗澡的真实情景:“先脱衣服,后脱裙子。一步一步涉向河中。轻轻一蹲,河水淹着她的脖颈……半晌,琵琶鬼从河中上岸。象正常人一样穿着衣服、筒裙……”这样近距离地聚焦傣族少女的身体,绝对可以算作是对“十七年”文学的一种超越,尽管难免会带有一点儿“软色情”的味道,但这完全是出于对鬼的好奇,“我想看的不是女人的赤身,而是琵琶鬼的习性和想看琵琶鬼的变化。”故事的结局颇让人感到意外,这位深深地印在“我”心里的琵琶鬼竟是岩温不敢亲近的妹妹。

改革开放以后,新一代云南作家浓烈的当代意识使得他们对巫蛊信仰的神秘“特质”不停地产生疑问,并进而产生出变革现实的强烈欲望,云南边地的蛊女叙事也因此有了无穷趣味。云南少数民族特有的巫蛊观念以及各种奇闻,给了读者遥远而陌生的新奇感,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理和冒险情结,这也就是金庸的武侠小说会涉及到“傣女”的原因。彩云之南的巫蛊叙事也因记载了少数民族的神话和巫术习俗,从而具有了无限别具特色的魅力,让人感到深邃而诡异。云南少数民族神秘的巫蛊文化始终是作家不厌其烦书写的热门话题,蛊女注定会和悲剧联系在一起。作家乔柏创作的短篇小说《鹰旋谷》(《边疆文学》1991年第1期)讲述了阿佤山“放歹”女人被祭神的故事:叶娜的阿婆据说会“放歹”,在一次瘟疫使寨里大多数人躺下之后,就被绑在山谷里的神树下祭神了;她的阿妈快要生她时,想不到她的阿爹突然得了病,一连几天都昏迷不醒,整天念着阿妈的名字说胡话,这时叶娜出生了。阿爹久病不愈,寨里人都说是阿妈向阿爹“放了歹”,阿妈被绑在神树下祭神时,叶娜还不会走路,是阿爹含着眼泪养大了她。叶娜长大后,像她阿妈一样漂亮,不幸的是佤族认为“凡是……会‘放歹’的女人……很漂亮”。漂亮的叶娜和高大彪悍的岩龙恋爱并有了身孕,岩龙不知何故病倒了,寨里人都说是叶娜放歹害的。叶娜被绑在神树下遭毒打,就在准备砍她的头祭神的时候,一个新生命诞生了。恰在这个时候,病愈的岩龙突然出现在谷中,他扑到神树下用身体护住了叶娜和可怜的婴儿。此时,叶娜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的“神态变得异常平静、美丽”,“嘴角现出一丝幸福的微笑,她靠着心上人,在神树下死去。”

阿昌族作家罗汉 (罗涵)的创作迈步于高黎贡山,有着军旅生涯的他作为编辑,不断地进行着民族文学的探索。毫无疑问,罗汉的中篇小说《蛊女》 (《边疆文学》1995年第7期)也属于死亡型叙事:阿凤是山寨里美若天仙的阿昌族姑娘,村民们流传说阿凤的妈是因为背着蛇才怀上的她,刚好阿凤又患有“羊儿疯”,寨子里的人便一致认为她是蛇蛊,就连父母对此也深信不疑。阿昌族认为,蛇蛊是吸食了许多人畜的精血之后长成的千年巨蛇的灵魂,而蛇魂附体的人寨子里几十年才有一个,每每甘蔗开花的季节都要显灵几次。对此,家家户户一到这个季节,都要忙着在自家房门和畜圈门上挂一串表层有尖刺、内有毒汁浆的金刚浆草,防止蛇蛊入室伤害人畜。阿凤成为蛇蛊并且第一次显身的那年才15岁多一点……从此阿凤便失去了爱与欢乐,也失去了做人的权利,在家里和寨子里被诅咒和毒打,快满30岁了还没能嫁出去。当不信蛇蛊的山外人麻二篾匠娶她去卡斯凹村给儿子做媳妇后,也没有给她带来幸福,因为她的男人小青不仅异常丑陋,而且完全失去了性功能。在传宗接代观念的驱使下,麻二为了延后便出钱请外来的浙江镶牙师傅代替小青去“传种”。在“借种”外人不成之后,老婆婆用药汤迷昏了阿凤,又逼着老公公趁阿凤昏睡之机,竟“爬灰”睡了她。阿凤被接上了种,巨大的不幸也跟随降临。老婆婆为此撞墙自杀之前说出了真相,阿凤得知生下的孩子是和公爹乱伦的血肉时,在理智的绝望中一把火将全家化为灰烬。在罗汉的另一篇小说《蛊女的婚事》(《边疆文学》1996年第8期)中:“姑妈”的命运也比阿凤好不了多少,但她却敢于向不公的命运抗争。姑妈同样因被说成是蛊女而嫁不了人,受尽百般屈辱,但她敢于和外地人生下并养大了一个孩子。“姑妈”在快50岁的时候,冲破了种种阻碍,为了自己的幸福终于结了婚,两个阿昌族女性的命运形成了强烈的对照。《蛊女》可以看作是滇西少数民族集体意识的一面镜子,阿凤失常而又正常、理智而又发狂地采取的自我毁灭的行为,无疑是悲剧性小说最终的归宿,这种悲剧意识给人们的启示是无法穷尽的。

云南边地的巫蛊信仰对一般的读者来说,似乎是一种信不信由你的猎奇故事,但在那些渴望理解、关怀少数民族妇女命运的作家眼里,就是源源不断的创作源泉。作家通过蛊女形象的审丑来达到小说创作上的审美境界,完全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阿凤愤怒地赶走公婆为她用钱请来传种的浙江镶牙师傅,却不得已传上了公爹的种,最终走上了自我毁灭。《蛊女》中人物形象所体现出来的无论是原始的抑或是现代的,也无论是两者掺和着的审美观念与艺术标志,都是很难从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作品中获得的。云南作为一个民族文化大省,本土作家们对巫蛊迷信现象的关注和批判显示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兴趣,如果和其他省区的作家相比,云南作家有更多的机会直观地感触到蛊女的悲剧,他们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和思考也更加深刻。值得注意的是,多年来致力于云南神秘文化研究的民俗学者邓启耀在《巫蛊考察——中国巫蛊的文化心态》一书中不厌其烦地书写了一个又一个边地蛊女的悲剧,这对本土作家们在文学创作上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其《访蛊手记》(《华夏人文地理》1999年第5期)更是可作为散文来读,带有强烈的忧患意识。就像乔柏的小说《鹰旋谷》把蛊女的悲剧渲染到死亡的地步一样,20世纪90年代以来,云南作家笔下的蛊女形象大多都是属于死亡型的,这似乎可以看作是对乔柏笔下阿佤山悲剧叙事的一种有意识升华,借以揭示新中国建立初期少数民族妇女被“解放”的片面认知。在云南作家们看来,惟有主人公(蛊女)的死亡才能重新唤起人们早已不再敏感的神经,使他们不再简单地相信这些妇女“真的”已经被解放了的“宏大叙事”,继而以一种更加理性的方式重新审视新世纪云南边地妇女的解放问题。

三、生离死别的痛苦抉择

在新世纪之初,云南作家笔下的“琵琶鬼”形象大都已经跳出了《摩雅傣》固有的叙事框架,继而以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去刻画那些难以忘却的“蛊女”忧伤。尽管早就丧失了自己的“母语”,也并没有太多的在边地生活的真实心理体验,在“大城市”长大的佤族女作家袁智中还是在她的短篇小说《丑女秀姑》(《边疆文学》2001年第2期)中给新一代读者带去了“久违”的心碎。年轻作家笔下的悲剧故事发生在清乾隆年间,秀姑“满脸的麻子窝和打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一大块黑记把她作为女人的光辉都遮住了”,尽管她“衣服里面的奶子不算小,屁股也够圆的”,据说她因为接连克死了自己的汉子和五岁的娃,被村民当成了“琵琶鬼”赶出了寨子。在四处流浪之后,秀姑被赶马人贩到中缅边境的一处矿山,谋到了一个给矿工们做饭的差事儿。在接下来的日子,秀姑并没有逃出她作为女人的宿命,因为这里“总共只有十来个人,且是清一色的男人”。在这群充满着原始欲望的矿工中间,秀姑身上的价值终于被重新“发现”,“不管她丑不丑,反正是一个女人”,似乎根本没有谁去理会赶马人神秘兮兮说过的话:“她是个琵琶鬼,谁日了她,谁就得死。”在这个抽离了一切道德和迷信的世外桃源里,遭人唾弃的秀姑自然是受宠若惊,她作为女人的“价值”重新被这些男人给无限地放大了,几乎每个人都想占有她的身体。秀姑可怜这些和她一样命苦的男人,她的木棚里“每天都迎来一个矿工,并尽心地做着每个男人的女人。”故事结局是这些男人接连死于矿难,无奈的秀姑也以自刎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西双版纳的傣族流传的所谓“琵琶鬼”,在德宏地区被称作“放歹”,同样也是作家们创作爱情悲剧的主题。云南老作家李钧龙作为文艺战士曾长期生活在滇西傣族聚居的边疆地区,他喜欢以写实的手法去编写民族风情和时代社会生活的画卷。在新世纪之初,李钧龙创作的中篇小说《多情的瑞丽江》(《边疆文学》2003年第8期)演绎了一段“爱上汉族男人”的苦涩恋情:瑞丽江边等贺寨的“傣族姑娘玉罕长得很美”,是民族工作组重点培养的团员苗子。为了保住她不被境外的小伙子“拿走”,上面选派了“工作李”(一个滇池边长大的年轻汉族小伙子)去勾引玉罕姑娘,但却不能真的爱上她,否则就是违反政治纪律。在接触傣族姑娘玉罕的过程中,“工作李”被她的美和善良所吸引,最后两人冲破防线结合到了一起。因为破坏了所谓的“民族工作”,“工作李”被强行遣送回昆明的农村,玉罕千里追寻,成就了一段苦涩的爱情。不容忽视的是,小说中再现了傣族地区挥之不去的“蛊女情结”,在等贺寨的傣族看来,汉族男人“是远方飞来的种子”,“他们都是赶马时在这棵大树脚歇脚”。因此,等贺寨的傣族认为“工作李”也是一颗远方飞来的种子,“落在哪个姑娘的水田里,准会生出一颗好苗苗。”在小说中一处非常巧的安排是,“工作李”的父亲就是一个“常年在夷方赶马”的人,因此“守寡多年”的母亲在信中劝告他:“千万别在边地找媳妇……那些地方的女人会放‘歹’,一旦被她们放了歹,你就别想再回家来,她们会缠得你一辈子围在他们身边转。”由此可见,内地的汉族女子对异族姐妹充满了嫉恨之情,虽然小说中并没有交待“工作李”父亲是怎么死的,但肯定是与夷女放歹的事有关,所以“母亲仍心存畏惧,她认为我就是被这个‘摆夷’女放了‘歹’。”

纳西族女作家和晓梅的中篇小说《蛊》(《边疆文学》2004年第10期)编织了又一个“爱上汉族男人”的婚恋故事:在滇西北神秘的雪域高原,水月白的母亲是摩些人头领的大女儿,她爱上了年轻的来自汉地的官员——这是她平生见到的第一个汉人,因为当时的摩些人以识汉字、说汉话和与汉人交往为荣。这位大小姐正处于一生中最充满幻想的年纪,她沉醉在汉地官员带给她的奇异感受中,汉族官员亦被大小姐的言行所感动,他开始诚心诚意地喜欢这个任性而疯狂的异族女孩儿,并准备明媒娶她做二房。可是,随着他的家眷的到来,两人之间的幽会便结束了,从此以后,大小姐的眼睛就没有再干过,她找到女祭司请教“施蛊”的法术:“我只想让他知道,我在为他流泪。我只想让他记住,我的眼泪值得他为之受苦。”女祭司不假思索地给了她一截枯枝,并说:“这是来自谷坎峡谷的常紫藤,毒蛇与蝎子长年在上面栖息。假如上天愿意让他知道的话,你的眼泪会使它复苏……六月之后,假如上天助你的话,这块树枝会开出两朵紫色的小花,小花会引来两只蜜蜂,你须在蜜蜂采成蜜之后,各取出一滴来,你服一滴,让他也服一滴,或许他自此便记住了你的眼泪。”六个月以后,所有难以置信的神话在女祭司所授的咒语和大小姐失意的眼泪中成为现实,这段早已失去生命的枯枝终于在春天临近的时候,欣然孕育出两朵柔嫩的蓓蕾。然而在头领夫人的操办下,大小姐原本令人瞩目的婚事在慌乱中仓促而定,她的夫君是一个汉家财主的傻儿子。在举办婚礼之前,一只蜜蜂翩然降临,一罐上好的蜂蜜被送到汉族官员的四合院。此时汉族官员正在照顾他水土不服的妻子,更何况她已身怀六甲,所以这罐蜜很自然是归她享用了。大小姐的婚礼顺利而隆重地举行,但这个失意的女人并没有忘记她的咒语:“我的眼泪值得他为之受苦。”在十三年之后,大小姐死于难产,可是她的女儿水月白遗传了母亲的眼泪,不停地让汉族官员的两个孪生儿子替他们的父亲忍受着“情蛊”的折磨。

著名老作家白桦曾经在云南生活过,据说1957年以后作为右派分子的他常常会想到云南西双版纳傣族这种愚昧而古老的陋习:一旦被一个有权威的人指称为“琵琶鬼”的时候,亲朋好友和近邻就信以为真,群起而攻之,“把你当成祸害一切活人的鬼。焚烧你的房屋,有理。打你,也有理。把你驱赶到‘琵琶’(鬼)寨,所有的亲人都和你断绝关系,你立即成为一个在阳光下的幽灵。”为了打破人们对傣族蛊女叙事的刻板印象,白桦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在长篇小说《一首情歌的来历》(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中演绎了另一种形式的爱情故事:洱海边的白族赶马汉子杨海清在茶马道上得了瘴气,不得已滞留在勐海手帕寨养病,他爱上了傣族房东的女儿依莲。当依莲的阿妈因为年轻时悲伤的爱情经历而怀疑杨海清的山盟海誓时,杨海清就向母女俩讲了白族火把节的悲情故事,最终两人走到了一起。婚后的日子花前月下,无比幸福,正当依莲有了身孕之时,赶马人带来消息说杨海清的父亲病重,亟盼自己的独生儿子回家见上一面。杨海清牵挂患病的父亲,不得不离开娇妻回到洱海故园,惜别前他执意让依莲给自己下了“蛊”,约定一年为期,办完正事后必返回手帕寨。可是,跟着马帮回去的杨海清在埋葬完老父亲之后,却因为路上的种种阻挠,未能在规定的一年之内按时回到手帕寨。未能等到杨海清归来的依莲一天天消瘦,爱情让她忧伤以致彻底绝望,终于在生下女儿后不久蛊毒发作而死。临死前,她向阿妈吐露了真情,原来痴心的依莲并没有把“蛊”下给杨海清,而是将蛊种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她相信情郎一定会回来,如果一年以后还没有他的消息,那只能说明他遇到了意外,到了那个时候,她决不独活。在依莲的心目中,爱情高于一切,没有爱毋宁中蛊而死。杨海清历经坎坷与磨难回到手帕寨,只见到襁褓中的女儿依香和墓草青青的孤坟。后来,杨海清带着女儿依香返回大理的铁匠铺,怀着对亡妻的追念,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女儿养大。在传统的“夷女汉夫”型叙事中,受到惩罚的往往是回到内地“变心”不归的丈夫,而白桦却用写实手法谱写了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交响曲,那本应由杨海清吞下的“蛊”,却由依莲自己吞食了。当约定好的一年归期已到,固执的依莲不愿配药自救,宁愿殉葬那“夭折”的爱情。

对于傣族地区来说,“琵琶鬼”早已积淀成为一种耳熟能详的集体心理现象,云南本土的作家们对傣族巫蛊迷信现象的关注和研究显示出极大的热情和兴趣。不可否认,同其他省区的作家相比,云南的作家有更多的机会直观地感触到傣族“琵琶鬼”的悲剧,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和思考也更加深刻一些,他们将笔墨集中在对傣族文化的“深描”上,比如云南青年作家杨杨 (杨家荣)创作的中篇小说《云南巫蛊研究报告》(《花城》2006年第6期)从姜教授回忆六十多年前的往事开始,深刻地揭示出傣族地区一户普通人家被巫蛊迷信缠身的悲惨遭遇:解放前姜教授由广州某大学派遣,带着助手以民族考察专员的身份对蛮烟瘴雨的云南边地进行人类学调查。姜教授因水土不服而染病,住进了一位好客的老太太家。非常碰巧的是,这位老太太在村人眼中就是一个污秽、恐怖和可耻的“琵琶鬼”,她家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人们的怀疑和仇视。故事的结局是老太太被压抑至深的大儿子设计推进了漩涡翻滚的澜沧江,二儿子在痛不欲生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杀死大哥一家后自杀,小儿子和大女儿因向村民报复,一个被乱棍打死,另一个逃亡后也被枪毙。小女儿因为和姜教授的助手结婚,命运在短时间内出现了转机,然而最终也难逃夫妻反目的命运。这篇小说在超出理智认知的神秘巫蛊和科学研究之间搭建了桥梁,试图用荒诞的效果来表现文明无法光顾的领域,展现出人性恶背后的潜意识:一种跨越血缘至亲、知识理性乃至男女爱情的猜忌。

四、尾声

巫蛊信仰作为远古先民的图腾崇拜与原始巫术结合起来的特殊产物,是人们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寻找精神困惑与肉体痛苦解脱的一种方式,然而蛊女却为这种解脱付出了永远的代价。不可否认,当代作家在他们建构的文化情境中片面地固化了“愚昧落后”与巫蛊信仰之间的必然联系。姚安籍彝族青年女作家段海珍创作的小说《蛊之惑》(《金沙江文艺》2006年第5期)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抗战后期,情窦初开的阿姑婆是当地最漂亮的女子,却不幸被当作蛊女过着孤独无助的生活,最后终于走上了自焚的归途。段海珍把彝族蛊女的传说与现实生活中人物的命运相融会,在亦幻亦真、亦神亦鬼亦人的环境中描写人物的命运,反映的是彝族神性女子的情感世界,尤其是对滇中彝族蛊女悲剧故事的书写,具有较厚重的历史感。她把彝山千百年来关于蛊的传说和一个彝族村寨三代妇女的命运交织起来,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历史长河中,一代代的女人被“惑”得命运悲惨,甚至在今天某些山寨的角落,“蛊之惑”成为一座无形的火山,还压在人们的头上,主宰着女人的命运。段海珍开掘了严峻生活的深度,虽然时代前进了,但迷信的、旧的传统势力仍很顽固地占据着它们的阵地,不肯退出历史舞台,特别是阿姑婆与命运搏斗了一生却又逃脱不了自焚的结局,字里行间无不凝结着她的智慧和泪笔,读了让人感叹。在滇中作家饶云华的乡土叙事中,汉族成了彝族蛊女的解放者而非宗教精英的“帮凶”,他的中篇小说《蛊婆故事》(《含笑花》2006年第2期)将一个彝族蛊女的悲剧和打冤家联系起来,最终走向了自我毁灭。饶云华笔下的蛊女孤独寂寞,没有伙伴,没有交往,也没有爱情,甚至没有人肯来招亲上门,正如他的另一篇小说《蛊婆阿秀》 (《滇池》2007年第3期)所描写的那样:“一切祸事都因蛊婆而起,如果和蛊婆死在一起,到阴间还会受累。”阿秀的悲剧命运和彝族“朵觋”(巫师)有着离不开的干系,她唯一获得的那次拯救是由土匪来完成的,这正是小说的深刻之处。

2009年12月,中央电视台热播的电视剧《金凤花开》仍然摆脱不了“琵琶鬼”的阴影,剧中的白族姑娘“金凤”是傣族大土司的未婚妻,但恶毒的帕雅土司为了破坏民族工作,不惜诬蔑她为“琵琶鬼”。据说在新中国建立初期,云南民族工作队在边疆地区遇到过类似的真实情况,当时民族工作队在西双版纳地区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废除傣族“赶琵琶鬼”的旧习。参加过民主改革的一大批老作家从写实的角度重现的“琵琶鬼”故事,多少都与民族工作队有关。2010年11月,《唐楚臣文学作品选》(三卷)由云南大学出版社公开发行,其中就收入了唐先生最近创作的长篇小说《云南云》。唐先生曾在距昆明近百公里的禄丰县西北某乡做调查,了解到许多因躲避有“蛊”人家的“传染”导致婚姻家庭悲剧的实例,他在《神秘可怕的婚姻界限》(《民间文学论坛》1994年第4期)、《蛊药与婚忌》(《山茶》1995年第2期)和《走出婚姻的误区》(《彝族文化》1995年年刊)等论文中详细报告了这一地域的文化现象。值得注意的是,在《云南云》中唐先生仍不忘将滇中地区的“放蛊”传说作为构筑“山里人”的要素。可以推测,当代作家对“蛊女”的关注仍将是云南边地文学中的一道亮丽风景线,不同书写者依据的巫蛊现象有差异,所得出的结论也会千差万别,这或许就是目前学术界对巫蛊信仰的研究仍未能找到让大家普遍接受的理论预设的原因,所有学者在面对具体复杂的巫蛊文化现象时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On Image of Gunv(Witch)in Yunnan Ethnic Minorities——An Analysis based on Narrative Strategy in Mo Ya Tai(Dai Doctor)

ZHU He-shuang
(Chuxiong Normal University,Chuxiong 675000,China)

Sinc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description of Xugu(a kind of sorcery in which the sorcerer would call together all kinds of insects and cast spells on them to harm people)as barbarian in Chinese ancient books and records has been closely related to the expanding of Chinese cultural circle.After new China was founded,those ethnic minority women stigmatized as sorcerers who would call together poisonous insects and harm people became the writers’narrative motifs.In the literatures,these women called Pipa ghosts got free as a symbol of the whole nation to get a new life,which is the consensus in period of democratic reform.However,the emphasis on the fate of Yunnan minority Witch initiates the writers’impulse to revise and deconstruct Mo Ya Tai(Dai doctor),and this potential narrative strategy of making Women’s Liberation the grand discourse has constantly been challenging by readers.

The border areas of Yunnan;ethnic minority;Gunv(Witch)narrative style;mental structure;stereotype

K892.474

A

1671-7406(2011)10-0049-0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阿昌族巫蛊信仰的现代变迁研究”,项目编号:07XZJ010;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基金项目“阿昌族巫蛊信仰的人类学研究”,项目编号:6Y0116E。

2011-07-09

朱和双 (1976—),男,云南保山人,楚雄师范学院地方民族文化研究所副研究员,博士,云南省彝族历史文化与社会发展研究基地首席专家团成员,研究方向:社会性别与中国少数民族婚姻家庭。

(责任编辑 刘祖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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