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身体理论与女性主义

张冰雨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62）

福柯身体理论与女性主义

张冰雨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62）

在传统哲学中，身体一直是不被关注的他者，一个不能表达的沉默者，一个空洞的符号。从尼采到福柯，身体被拯救了出来，地位凸显。福柯的身体理论，诠释了身体备受摧残与压抑的历史，从古典时期的肉体惩罚到现代的灵魂惩罚，让我们看到了知识与权力合谋对身体的规训。女性主义深受福柯身体理论的启发，开始关注被操纵、控制、压抑的女性身体。在现代消费语境下，女性身体成为被看的对象、商品化的观赏物。女性主义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身体；规训；权力；女性主义；被看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是当代法国乃至世界最著名的思想家之一，也是后现代主义者，极富挑战性和反叛性。吉尔·德勒兹曾说：“福柯的思想是现代最伟大的哲学之一；福柯曾标志着一个时代，他也会永远标志着这个时代。福柯的名字会被长久铭记，福柯的形象会长留世人心中。”热内曾说：天才，是绝望中的自恃。福柯可谓天才，我们仿佛听到他遥远的绝响。

一、身体历史追溯

（一）身体在传统哲学上的缺席

西方传统哲学是逻各斯（logos）中心主义，理性至上。从柏拉图的理念说到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命题都追求没有身体在场的纯粹的心灵存在，身体一直被误解、被边缘化，身体是消极的、野蛮的、感性的、罪恶的，成为在场的缺席。苏格拉底之死，可以说是哲学家为绝对精神消灭肉身的一次献祭，肉体消失，灵魂更加自由纯粹。在柏拉图哲学那里，意识和身体就是二元对立。他贬低身体，认为正是由于身体的欲望和需求导致了尘世间的罪恶和苦难；身体是灵魂的枷锁和监狱，幸好有了死亡，灵魂的身体枷锁被解开了，得以独立存在，自由自在，通向纯粹的智慧、真理、知识。身体的讨论都将笛卡尔作为批判的起点，笛卡尔认为理性与身体二元对立。理性的思维是人存在的根据，人主要与精神、理性、思维等联系在一起，他超然于身体及其伴随的感觉、欲望之外，心灵可以没有身体而存在。可以看出，在西方传统哲学中，身体是缺席的。

（二）身体在近代哲学上的出场

从尼采开始，意识哲学，连同它的漫长传统，轰然崩溃。尼采的口号是：一切从身体出发。于是身体走了出来，一切以身体为准绳，身体操纵着历史，也主宰着哲学，世界不再与身体无关，正是身体的透视性解释，是权力意志的产品。尼采的身体充斥着积极的、活跃的、自我升腾的力量。身体是世界的起源性解释，取代了笛卡尔的主体性位置。身体话语自此复苏。

法国的梅洛·庞蒂认为，哲学史一直是在排斥、贬低和忽视身体，是畸形的哲学，应该重新理解和发现身体的文化内涵与意义，改变灵与肉的对立与分离，恢复身体的完整性。身体不只是物质器官、欲望，而是意义的发生场。真实的主体并非意识本身，而是存在，或通过一具肉体存在于这个世界。

二、福柯的身体理论--权力与知识合谋对身体的规训

李银河说：“福柯的研究工作和他的生活充分体现了酒神精神，他质疑理性，重视身体，福柯的生命底蕴就是一种自由的酒神精神。”福柯继承了尼采的身体一元论，在历史的长河中考察身体。福柯关注的历史是身体遭受惩罚的历史，是权力将身体作为一个驯服的生产工具进行改造的历史。福柯的《疯癫与文明》再现了理性与疯癫的竞争关系和疯癫最终被理性压制的过程。17世纪，对疯子实施的大禁闭就是对身体的禁闭，从而让身体中的癫狂驯服。古典时期后，出现了精神病院，疯子被囚禁，身体被囚禁在黑暗的场域。在精神病院，疯子保持缄默，疯癫最终被压制，疯癫的身体最终成为一个空洞的沉默者。《规训与惩罚》体现着福柯的身体理论：福柯将身体作为向理性传统挑战的武器，以此来颠倒二元阶序中灵魂∕肉体、理性∕非理性的顺序，他的分析展示了不同的话语实践怎样塑造身体，身体被置放在权力∕知识机制中，成为一种文化的表征。

（一）古典时期——肉体惩罚的时代

古典时期遗留下来的惩罚方式，通过各种仪式对犯人的身体实施各种残酷的公开刑罚，以极力摧残肉体并展示肉体痛苦，来达到对冒犯君主权力者的惩罚；同时这种展示仪式化，起到对被统治者的震慑作用；而绞刑架前的演讲又有着警示和教化世人的功用。在君主专制时期，是肉体惩罚的时代。肉体惩罚，是权力关系对它的控制、干预、训练、折磨，是对肉体的施暴，公开处决是展现武装的法律的一种仪式，是一种政治运作，是权力在支配。

（二）近代——灵魂惩罚的时代

在君主专制时期，是肉体惩罚的时代，到了近代进入了灵魂惩罚的时代。

现代权力以更温和、更隐蔽的方式实施对身体的控制。借助权威和知识系统来管理和矫正犯人，以监狱为代表的一种新的规训制度诞生了。在福柯看来，监狱正是现代权力的主要形式--规训技术的产物。总之，在社会这个全景敞视式监狱中，身体是话语控制和权力规训的对象，不停地被文化编码，被权力操纵；身体备受蹂躏，被历史摧毁，身体沦为被控制、被制服的对象，成为悲观、被动的身体，逐渐变得驯服而有用。我们从福柯的身体理论中看不到身体爆发出的巨大能量，更看不到身体冲破权力设置、摆脱文化编码的前景。

三、被操纵的女性身体

福柯的身体理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中之一就是引起女性主义者的反思和研究。女性主义者运用权力与身体的关系来分析备受压迫的妇女身体，同时也认识到福柯身体理论的局限。福柯的身体是被动的，把身体归为被驯服的肉体，没有反抗的余地；也忽视性别差异，其身体是无性别的身体，无意识中把女性推到了沉默的他者地位。

（一）被摧残的女性身体

福柯的身体理论，让我们看到被摧残的身体和权力紧密联在一起，是权力在背后的操纵。在历史的长河中，女性地位卑微，受男权支配，始终处在他者的位置；女性身体备受摧残与压抑，成为历史的一个符号。

我国封建社会是男权社会，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从父、从夫、从子，处处可见权力对女性的压迫。女性身体在禁欲主义下的奴役，在传统文化中的压抑，饱含了无限辛酸的血泪与欺辱。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婚姻大事上完全听从父母之命，不能自由恋爱，在新婚之夜才知道夫婿的长相；男人们妻妾成群，她们服从男性的摆弄；在性生活中，她们只是默默的忍受男人的主导与喜好，没有发言权，完全处于被动地位。在封建纲常的禁锢下，出现的烈女形象成为讴歌的对象，明代统治阶级大力表彰节烈，严惩所谓不节不烈者。那些因失贞而投河，因男人触摸而断手，好女不嫁二男而忍受身体的压抑；“寡妇断臂”、“乳疡不医”屡见不鲜。诸如女奴、女殉葬者、贞操观、女子缠足、妓女等现象，都是女子被压迫、被剥削的象征。

中国古代妇女的缠足，人们也耳熟能详。旧时代，女孩子五六岁时就用布把脚裹住，不让脚掌长大，脚部组织经过化脓、坏死之后逐渐成三角形。俗话说“小脚一双，眼泪一缸”，裹脚的痛苦可见一斑。古代，小脚是美的象征，供丈夫把玩；小脚女子走路如弱柳扶风，成为欣赏的对象；小脚行动不方便，女子被禁锢在家里，男人容易控制。那时候的女子，如果不裹脚就嫁不出去，一辈子招人嘲弄。清朝时期、辛亥革命时期，政府都下令女子不再裹脚，把脚解放出来，但是女子很不愿意，怕大脚被人嘲弄，嫁不出去，因此收效甚微。建国以来，妇女的脚才解放出来。放脚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直到20世纪80年代，小脚才淡出历史舞台。裹脚是一种畸形的男性审美，女性深受其害，却不知反抗，可见在封建的男权社会，女性地位之卑微。

世界上其他民族同样存在一些习俗，反应了权力对女性身体的压迫：非洲一些国家对妇女实行的外阴切除术，印度的寡妇殉夫习俗，19世纪欧洲女性的束腰，以及近代以来风靡全球的高跟鞋浪潮等。这些对身体的扭曲和塑造被赋予了特定的历史文化意义，权力在身体上留下了历史的烙印。

（二）被看的女性身体

在福柯著名的“凝视”模式中，监视者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被监视者的身体、行为、绩效等，可以称之为“看”与“被看”。“看”是主动的，处于主体的位置，而“被看”是被动的，是客体，“看”的人掌握着主动权和权力。教室里通过讲台的布置和学生座位的安排，教师们可以了解学生们在课堂上的表现；现代化办公室通过玻璃墙和百叶窗，经理对员工的工作情况一目了然；实验室里通过隐蔽的监视镜头，心里研究者可以观察被测试者的生理、心理反应；在特定的领域或人群中通过等级制度，组织人员实现自我监督、修正和完善。老师、家长、经理、医生等都是“看”的主体，学生、孩子、员工、病人等都是“被看”的客体，权力关系就巧妙地体现出来。

如今的消费主义时代，在电视、电影、广告、网络中，随处可见的女性身体成为被看的对象，日益商品化、色情化。女性在传媒中的地位是比较低的，处于中低层位置，边缘化，女性没有决策权，对媒体的一系列行为与决策构不成影响。在以男性为中心权力结构、制度机制的媒介领域，意味着媒介的传播是男性视角出发的传播，代表的是男性的价值取向，因此男性掌握着传媒的权力与方向。

如今女性的瘦身、丰胸、整容，是对身体的规训，同时也满足了男性看的欲望。影视中接连不断的广告，强化了受众的接受心理，如“婷美，做女人婷好”，苗条的身材、细长的双腿，丰满的乳房，在消费主义盛行的当下，女人商品化、色情化，成为男性的观赏物。瘦身、节食是为了更加的骨感；整容是为了更加漂亮、有魅力，是满足男性的窥视欲来讨好男人。整容出现医疗事故屡见不鲜，还容易形成心理整容强迫症，有的人整容很多次，严重的危害了身体健康。可见，瘦身、丰胸、整容都是对身体的摧残，潜藏在背后的男权文化起着支配作用。

电影是由男人和为男人而拍摄的，女人成为一种景观，是被看的对象。电影叙事中女性角色的作用是给观众提供视觉愉悦，视觉愉悦经过父权制的叙事转化，男性主体被建构为主动的观看者，而女性被表现为被看的客体。电影建立了基本的三种“看”：一是摄像机的看，摄像机通常掌握在男性手中，这是一种男性的看；二是男性角色的看，女性角色在影片中成为男性角色看的对象；三是观众的看，女性最终被构建为被看的对象。可见，电影在传播着男权文化中男女不平等的权力关系。如今身体的地位凸显出来，进入了消费时代的语境下，由于公共传媒的引导，女性身体成为消费的对象，商品化、色情化随处可见，意义缺席，精神解构。拿什么来解救身体？

[1]（法）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北京：三联书店，2010．

[2]（法）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M]．北京：三联书店，2010．

[3]（法）米歇尔·福柯．知识考古学[M]．北京：三联书店，2003．

[4]（法）米歇尔·福柯．福柯集[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4．

[5]黄华．权力、身体与自我:福柯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6]汪民安．身体、空间与后现代性[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

[7]李银河．福柯与性:解读福柯《性史》[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1．

[8]（法）埃里蓬D.权力与反抗:米歇尔·福柯传[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C916.68

A

1671-5993（2011）01-0034-03

2011-03-05

张冰雨（1985-），女，河南开封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09级文艺学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