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新阶段俄罗斯、东欧和中国经济增长与发展的比较分析
2011-08-15孙景宇孟涣晨
孙景宇,孟涣晨
(南开大学 经济学系, 天津 300071)
转型新阶段俄罗斯、东欧和中国经济增长与发展的比较分析
孙景宇,孟涣晨
(南开大学 经济学系, 天津 300071)
随着俄罗斯、东欧和中国市场经济体制的初步建立,转型国家的经济增长都呈现出良好的发展势头,但是经济增长并不意味着经济发展,无论是俄罗斯的资源依赖型经济增长方式,东欧国家的外资主导型经济增长方式,还是中国的低端加工型经济增长方式都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经济增长与经济发展的脱节现象,这不利于长期的经济发展。因此,转型国家必须加快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在融入世界经济的同时,将本国自身经济体制的调整和完善纳入到一个更加开放的经济系统中来,将成为决定转型国家长期经济发展的关键。
经济转型;经济增长;经济发展比较
进入到新世纪以来,原计划经济国家已初步建立了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框架,经济转型也随之进入到深化和完善阶段。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的转型国家(包括在转型初期经历了严重经济衰退的俄罗斯、东欧国家)经济都呈现出较为强劲的增长势头。但应当看到,短期的经济增长并不一定意味着长期的经济发展,从发展角度来看,不同类型国家的增长方式不同,结果也会不同。本文将分别阐述转型国家实现经济增长的方式,并基于经济发展的角度对其加以评析。
一、俄罗斯的资源依赖型经济增长方式及其对经济发展的影响
许多学者认为,俄罗斯在进入到新世纪以来所取得的经济增长是其经济转型的一个必然结果,其经济增长是有相应的制度基础作为支撑的,这有利于俄罗斯的经济发展。对此,我们的分析认为,经济转型并没有改变俄罗斯的产业结构特征和资源依赖型的经济增长方式,俄罗斯经济增长的主要原因在于国际能源市场价格不断走高,而与经济转型关系不大。
在经济转型前,俄罗斯继承了前苏联严重扭曲的产业结构。与燃料和能源(电能和热能)开采、生产及运输、分配、使用等相关的产业体系一直在国民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从出口额看,20世纪80年代,燃料动力资源占前苏联出口总额的比重始终在40%-52%之间波动,其中1984年高达55%。从出口收入看,燃料动力资源在前苏联出口外汇收入总额中所占比重在1984年达到55%,为历年最高;出口总收入中石油出口的比重1980年为36.4%,1985年为38.8%,1987年为33.5%。从投资结构看,1970-1986年间,前苏联对石油和天然气工业投资的增长速度要比整个工业和国民经济的投资高出2-4倍。[1]这种严重扭曲的产业结构使前苏联的经济增长严重依赖于自然资源的大量出口,相应地,其经济增长方式也表现出资源依赖型的特征。资源依赖型经济增长方式使前苏联经济长期受制于国际市场相关资源的价格波动。事实上前苏联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经济衰退乃至最后解体与国际原油市场价格的持续走低有很大关系。
俄罗斯自1992年进行经济转型以来,陷入到严重的转型性危机之中,工农业生产连年大幅度下降,其受破坏程度远远超过了两次世界大战对前苏联工业生产的破坏,甚至也超过了1929-1933年大危机对西方国家经济的破坏。投资尤其是生产性投资大幅度减少,建筑安装工程量不断降低,固定资产严重损耗,外国投资少,而国内资金也大量外流。在外债方面,俄罗斯继承了前苏联914亿美元的债务,在1992-1997年间又借外债321亿美元,到1998年底,俄罗斯外债总额上升到1508亿美元,按1998年卢布对美元的平均汇率计算,外债总额已占GDP的55%。如果再加上700亿美元的内债,俄罗斯的内外债总额几乎占GDP的65%,还债支出占整个预算支出的34%,超过国际公认的内债不超过GDP的21%,外债不超过GDP的25%的警戒线。[2](P29-64)由于经济转型并没有使俄罗斯建立起真正的市场经济,因而前苏联时期高度扭曲的产业结构并没有得到改变,20世纪90年代以来,俄罗斯矿产资源占出口总额的比重始终稳定在42%-48%之间,2000年这一比重更是高达53.8%,其中燃料动力资源占了近52%。[3]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的经济增长更加依赖于自然资源的大量出口,1999年开始国际市场原油价格不断走高,为俄罗斯走出危机提供了难得机遇。有数据表明,俄罗斯经济增长的27%由石油和天然气等能源的出口获得,而包括能源在内的原材料行业占到俄罗斯GDP的70%以上。俄罗斯外汇收入的约60%来自能源出口。[4]许多经济学家在预测俄罗斯经济增长时,都不约而同地把石油因素列为重要的参考变量。
可见,俄罗斯的经济增长方式更多地延续了过去苏联的资源依赖型特征,并不是进行经济转型主动选择的结果。不可否认,在国际市场原油价格不断升高的条件下,资源依赖型经济增长方式确实在俄罗斯走出危机、提高国际影响力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俄罗斯著名经济学家阿甘别吉扬指出,俄罗斯经济增长的70%是靠外部因素保证的。并且,在俄罗斯的出口构成中80%为原材料,其中石油和石油产品占38%,天然气占18%,有色和黑色金属占15%。出口对俄罗斯GDP增长的贡献度,2000年为50%(GDP的9%增幅中有4.5%是靠出口拉动的),2001年为30%(GDP的5%增幅中有1.5%-2%是靠出口拉动的),2002年为50%(GDP的4.1%增幅中有2%是靠出口拉动的),2003年和2004年分别高达75%和70%。[4]但是应当看到的是,资源依赖型经济增长方式是以自然资源的大量消耗为代价的。虽然俄罗斯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是少有的能源和原材料完全自给自足的国家,但是这些自然资源是不可再生的,从长期来看,资源依赖型经济增长方式不能保证俄罗斯实现长期的经济发展。
这种资源依赖型经济增长方式还会在以下两个方面影响到俄罗斯的国际竞争力,从而不利于长期的经济发展。一是产业关联效应弱。一个产业部门的发展可以通过后向关联——因该产业部门在生产过程中从其他产业部门获得投入品所形成的产业关联,以及前向关联——因该产业部门生产的产品在其他产业部门中的利用而形成产业关联来促进相关产业部门的发展。对于资源依赖型经济增长方式来说,一方面由于占国民经济很大比重的初级产品、原材料等产业部门的后向关联效应本来就较弱,另一方面由于相关产品大量出口又会导致该产业部门与其他产业部门的关联度较低,因而难以带动整个国民经济持续、健康发展。二是在国际贸易中处于劣势。近年来,在俄罗斯的出口结构中,低附加值的原料和半成品占出口商品的80%以上。原料和半成品部门占商品生产部门的比重达58%-60%,而资源出口换回的主要是消费品,在消费品总额中进口商品的比重超过63%。[4]这样,一方面是出口低附加值产品造成的损失,另一方面是进口高附加值商品带来的损失,其结果是削弱了俄罗斯的国际竞争力,使俄罗斯在世界贸易中所占的比重急剧下降,由1990年的2.1%降至2002年的0.7%。[5]
总之,资源依赖型经济增长方式不利于俄罗斯经济的长期发展,俄罗斯必须尽快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改变当前不合理的产业结构。也正是认识到依靠出口能源、原材料维持经济增长并不是长久之计,俄罗斯近几年开始采取诸如制定科技发展计划、建立科技园和经济特区等一系列措施大力发展创新经济,构筑“国家创新体系”,并相应地发展民用船舶制造业、建立现代化汽车产业集群,以保证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值得关注的是,俄罗斯财政部部长阿列克谢·库德林已经表示,现在俄罗斯经济对石油价格的波动已不再过分依赖,2008年俄罗斯经济的增长将有2/3与加工工业和其他行业有关。①
二、东欧国家的外资主导型经济增长方式及其对经济发展的影响
东欧国家在经济转型过程中也出现了严重的经济衰退,而它们经济迅速复苏的原因在于其在私有化的过程中引入外国资本从而改善了企业绩效。②据此,许多经济学家认为东欧的经济转型是比较符合新古典经济转型理论的。但是波兹南斯基在对东欧国家的私有化进行广泛研究之后发现,外国资本是有选择性的,他们往往看好那些基础设施比较好、地理环境比较优越、发展潜力比较大、容易带来经济效益的企业,因而这种私有化方式使最优质的国有资本落到了国外资本的手中,而其余的国有资产则通过无偿分配和内部购买等方式分给了国内所有者。其结果,在大多数东欧国家中,外国投资者接收东欧国家的绝大多数固定资产,形成了以外国资本占主导地位的所有制结构。
在波兰,私有化的进展速度从一开始就比较快,就工业来讲,多管齐下地向外国人出卖国有资产,1997年所有制结构就发生了变化,1999年末,波兰工业的固定资本中外国人所拥有的份额已占总数的40%,到2000年时,这一比重又进一步攀升到了50%;而就银行业来说,起初因为法律规定外国人不得参与银行业的私有化活动,国有资产向外国人拍卖的进展速度要慢于工业部门,直到1997年,银行业中由外国控制的资产比重还不到总量的20%,但到了1999年,银行业中受外国控制的比重已经达到了总量的56%,而按自有资本数量衡量,这一比重则已高达65%,在2001年,这一比重又上升到了75%。在匈牙利,银行业早在1999年,通过直接向外国人拍卖的方式,使外国人手中积累的银行业资产达到总数的70%,而且其中几乎全部是赢利的部门;工业部门也是通过国家的对外拍卖很快就几乎变成了外国人的财产,1999年,外国资本所占的比重大约在75%左右,为东欧国家中外资所占份额最高的国家,而且外国控股的资本集中于经营状况最佳的企业。这种外资占主导地位的所有制结构在捷克、保加利亚、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前)苏联的所有波罗的海国家以及哈萨克斯坦、(前)南斯拉夫的克罗地亚、波斯尼亚、塞尔维亚以及马其顿等国家,都广泛存在。[6](P15-27)
与波兹南斯基的发现相类似,伯格洛夫和伯尔顿在研究转型国家的大分化时也提供了较为一致的经验事实。他们指出,时至今日,一道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的鸿沟横亘在转型国家面前:一些国家实现了经济起飞,另外一些国家则陷入了制度落后、宏观经济不稳定的恶性循环。而走在前列的国家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具有较为相似的金融体系,银行——很大一部分为外资所有——在其中发挥着主导作用。[7]对于这种在外国资本占主导地位的所有制结构下的经济增长对经济发展的影响,需要从两个方面来分析。
从理论上来说,在生产资源的流动不存在任何障碍的情况下,外国资本占主导地位的所有制结构下的经济增长并不会对其长期的经济发展造成妨碍,从这个意义上说,由于在欧盟的范围内,各种生产资源的配置可以更加自由地在不同国家间展开,因而加入欧盟对于东欧国家来说,有利于经济的长期发展。事实上对于新古典经济学理论来说,各种资源的流动不受任何的限制也正是其理论分析的重要前提假定。但就现实而言,即使是在经济全球化得到空前发展的今天,各种生产资源的流动总会受到各种限制,如政治、地域、宗教、种族乃至历史文化等方面的限制,尤其是对于劳动力而言,这种重要的生产要素从未在各个国家间实现自由流动。正是由于现实世界中存在着各种对生产资源自由流动的限制,使得世界上的经济发展更多的是以民族国家为单位表现的。因此,对于一个民族国家的经济增长而言,外国资本占主导地位的所有制结构下的经济增长不利于经济发展。
从现实上来说,在现实世界中,由于外国资本占据着主导地位,并且控制着大部分具有发展潜力的生产部门,这会使得国内的生产活动随着外国资本的渗透而被迫重组,从而其整个社会再生产都完全围绕着外国资本展开。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外国资本的介入有可能会有利于东道国的经济增长,但由于经济增长成果中的大部分份额是以利润的形式存在的,而利润是被外国资本所占有的,因此对于东道国来说,一方面其经济增长的成果并不能被广大社会成员所分享,而另一方面,其经济的正常运转也会越加依赖于外国资本的再投资,这无疑会使东道国越来越丧失其对社会经济活动的控制力,从而越来越无法在必要的时候对生产活动进行干预,一旦由于某种原因引发外国资本抽逃,则经济必然出现巨大滑坡,因而其经济增长的稳定性和持续性比较差。由此看来,东欧国家的经济增长不过是依附性增长,这种表面上的经济增长实际上并不能给东欧国家带来实惠,所以从长期来看,东欧国家的经济转型虽然在短期内因为成功地改善了企业绩效而实现了经济增长,但付出的代价却是长期的贫困化。东欧国家经济的这种脆弱性在当前由美国次贷危机所引发的世界经济与金融危机面前表现得非常充分,资本大量流出、汇率波动剧烈、金融行业岌岌可危已经使他们成为全球金融危机的重灾区。[8]
三、中国的低端加工型经济增长方式及其对经济发展的影响
自1978年中国开始进行改革开放,改变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以来,GDP总量从1978年的3624.1亿元增加到2009年的335353亿元,32年间增长了近92.53倍,年均增长率达9.65%。③第一,中国经济之所以能够出现这种奇迹般的增长,在于抓住了产业结构在国际间重新整合的契机。上世纪末的最后二三十年间,世界经济发展表现出两个根本性的变化。一个变化是世界经济重新走向全球化。从经济史来看,早在19世纪,随着在英国爆发的工业革命开始向欧洲大陆甚至世界的非洲部分传播,世界经济的发展已经表现出全球化的趋势。但两次世界大战以及之后形成的东西方阵营全球割据的冷战格局一度使这一进程中断。直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西方各国普遍开始放松对经济的管制,世界经济的一体化又获得了新的发展。在经济全球化的趋势下,经济的发展打破了民族国家疆域的限制,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重新整合,从而形成了世界范围内的产业分工。另一个变化是20世纪下半叶以来发生的以计算机为基础的信息技术革命,使得高信息化、高科技化和高服务化成为世界范围内新一轮产业结构调整的主导。西方发达国家在20世纪80年代后加速发展微电子工业、生物工程、光纤通信、激光技术、新材料、新能源、宇航和海洋开发等高技术产业后,进一步将一批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甚至一些技术滞后的技术密集型产业转向新兴工业国家。从而在实现本国产业结构调整与升级的同时,促进产业的国际转移。中国经济的发展恰恰得益于承接了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从而日益深入地参与进全球产业分工体系,并对世界产业发展做出巨大的贡献。据世界银行专家估计,2002年中国经济增长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达15.7%,仅次于美国,居世界第二位。[9]第二,中国经济增长的实现,在于发挥了自身的比较优势。西方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转移产业,并不是简单的产业搬家。产业转移的依托是产业分解和产业融合。即发达国家通常是将产业链进行分解,然后采取直接投资、生产外包、设备供应等形式把一部分生产环节转移到发展中国家,以实现国际间的生产分工和资源配置。因而拥有丰富劳动力资源的中国就成为承接这些产业转移的理想地区。正因为如此,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发达国家加工制造业技术向中国的大规模转移和扩散,我国企业尤其是非国有企业通过承接西方国家的直接投资、生产外包订单以及设备供应等形式,迅速提高了生产能力,从而带动了经济增长。
但是应当看到的是,在这一轮的产业结构调整中,少数西方发达国家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其国内的企业主要处于产业分工的上游,掌握着先进的生产技术。虽然这些企业所开发的产品前期投资巨大,但一旦产品被开发出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没有替代品,产品附加值较高。而包括中国在内的大部分发展中国家的企业一般不具备产品技术开发所需要的雄厚实力,只能将发达国家已经很成熟的产品拿出来进行改造,利用本国劳动力廉价的优势对产品的生产流程进行优化重组以降低生产成本,因而其国内企业往往处于产业分工的下游。这些企业的产品由于技术成熟,替代品较多,因而竞争激烈,产品附加值低。因此,虽然在国际产业竞争和产业分工的条件下,中国劳动力资源丰富的国情决定了中国在中低档产品生产以及加工制造业的中低端生产环节(特别是组装)上的低成本、低价格,是中国产业参与国际分工和国际竞争的一个很大优势。但是在这种低端加工型经济增长方式下,中国的出口结构同俄罗斯一样,会因出口低附加值产品、进口高附加值商品而不断恶化,从而影响国际竞争力。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低端加工型经济增长方式成功的关键在于是否具有丰富的劳动力资源。而在这方面,中国虽然在转型的初期存在着人口红利,即因人口结构具有劳动年龄人口的数量持续增加,比重不断上升,而人口抚养比相应下降的特征,一方面保障了经济增长过程中劳动力的充分供给,另一方面提高了资本积累率。这种人口红利在中国经济转型的过程中,通过资源配置的改革得以释放,并进一步在中国参与经济全球化的过程中得以体现,从而延缓了资本报酬递减的趋势,为经济增长提供了额外的源泉。但是中国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持续下降之后,劳动年龄人口的增长率从80年代也开始了下降的过程,并且在本世纪以来下降速度明显加快,预计在2017年左右将停止增长。[10]人口转变新阶段的到来,必然会对劳动力价格产生重大影响,从而使低端加工型经济增长方式变得不可持续。因此,尽快转变经济增长方式,解决经济转型过程中长期积累的问题,对于保持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
在这里应当澄清的是,中国发挥的比较优势究其实质并不是比较资源禀赋优势而是比较生产率优势。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拥有丰富的劳动力资源和低廉的劳动力价格,这无疑是中国实现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对此,许多学者认为,中国取得经济奇迹的关键,就在于放弃了不符合中国资源禀赋比较优势的资本密集型的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转而发展符合中国资源禀赋比较优势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而实行与资源禀赋结构相符合的比较优势发展战略,是中国经济转型经验的普遍意义。对中国乃至前苏联、东欧国家来说,无论是在转型期间,还是在转型完成并建立起比较成熟的市场经济体制之后,都应该奉行与其资源禀赋结构相适应的比较优势发展战略,尊重市场的力量,国民经济才能够以可持续的潜在最高速度增长。
但是应当看到,这种由要素禀赋结构决定的比较优势,仅仅只是由于要素的相对稀缺程度不同而造成的要素相对价格——即生产成本上的比较优势,而这种成本上的比较优势所能决定的只是产业转移在国际间的投向,却并不能够决定进行产业转移的究竟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还是资本密集型产业。因为,在假设生产率相同的前提下,即使是资本密集型产业——只要在其生产过程中还需要有劳动力的参与,那么将生产活动转移至劳动力成本相对较低的国家或地区进行生产都可以提高利润率水平。可见,仅仅从资源禀赋结构上确定比较优势,并没有找到决定中国经济增长的关键原因。其实,英国古典经济学家李嘉图在提出比较优势理论的同时,就已经指出,国家间生产率的差异是构成国际专业化的基础。而他对国家间比较优势的比较也是通过建立在实际生产率之间基础之上的生产成本的比较来展开分析的,并且得出结论,即使是在一个国家在所有产品的生产上都占有优势,而另一个国家在所有产品的生产上都占有劣势的情况下,在所有产品的生产上都占优势的国家也不必生产所有的产品来出口,而只需生产自己的国内优势最大的产品以便出口;相应地,在所有产品的生产上都占劣势的国家也可以选择与其它国家相比劣势较小的产品以供出口,此时贸易对交换双方仍然有利。而直到20世纪初才由赫克歇尔(E.Heckscher)和俄林(B.Ohlin)在主观效用价值论的基础上,将生产成本的差异归结为生产要素的相对稀缺程度,从而使国际专业化分工建立在比较要素禀赋优势而不是比较生产率优势基础之上。但是我们可以看到,随着国际专业化分工的基础从客观劳动价值论向主管效用价值论的转变,在李嘉图理论中原来决定着国际间商品运动方向的国际间技术水平的差异,现在却变成了反而受商品运动的影响,因为商品运动中的每一点变化都改变了生产要素的相对价格,而生产要素的相对价格决定相应的技术选择。这使得其中又隐含着另一个循环论证,对此,萨米尔·阿明指出,每个国家应在它具有最大利益的领域里实行专业化,它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它在这个特定的生产部门投入了大量生产要素。[11](P112)可见,将国际专业化分工建立在主观效用价值论的基础之上完全违背了李嘉图的本意,正像萨米尔·阿明所说,放弃客观价值论就改变了比较利益理论的本质,因为“利益”不再具有任何意义:它并不先验地包含在客观现实之中。而我们则被束缚在一切主观主义的传统经济学的基本同义反复之中:交换给双方带来了“利益”,因为进行了交换。但是这种“理论”是完全无用的。它阻碍我们了解历史,因为它不谈生产力的初始水平和发展的力量。[11](P112-113)
对比较资源禀赋结构理论构成重大挑战的是经济学家们所观察到的“自然资源诅咒”(curse of natural resources)现象。按照比较资源禀赋优势理论,拥有丰裕自然资源的国家,应该发展与其资源禀赋结构相符的产业,但实际情况往往是丰裕的自然资源会对经济增长产生限制作用,资源丰裕经济体的增长速度往往要慢于资源贫乏的经济体。因为资源缺乏的经济体为了摆脱束缚会更加依赖于技术创新和制度创新来实现经济增长,而资源丰裕的经济体却往往会陷入资源依赖型的增长陷阱,其资本财富要么集中于初级产品生产,要么大量流向海外,制造业普遍萎缩,经济结构单一,这也被称为“荷兰病”(Dutch disease)。“自然资源诅咒”最典型的例证便是20世纪的非洲(资源丰裕的国家居多数)和瑞士、日本(资源贫乏国)迥然不同的经济发展结果。同样有说服力的还有生产石油的印度尼西亚、委内瑞拉等国家与资源贫瘠的东亚新兴经济体(香港、台湾、韩国和新加坡)之间的经济差距。[12]美国经济学家萨克斯和沃纳(Sachs and Warner)研究了世界上71个国家1970-1989年自然资源状况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他们以自然资源丰裕程度(以矿产品出口占总产出的比重为代表性指标),市场开放程度、投资、经济制度等为主要变量,检验一国的经济增长与其所拥有的自然资源之间的相关性。证明自然资源丰裕的国家与地区的经济增长要落后于自然资源稀缺的国家和地区。[13]在此之后的许多学者的实证研究都进一步证实了“自然资源诅咒”的存在。
可见,比较优势的真正含义并不是比较资源禀赋优势,而是比较生产率优势。因此,许多学者都把中国经济转型所取得的经济增长归因于充分发挥了本国劳动力资源丰富的比较资源禀赋优势,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之所以这种观点得到广泛认同,是因为中国的比较资源禀赋优势恰恰是与提高劳动生产率关系最为密切的丰富的劳动力资源,实际上是发挥了其比较生产率优势。换句话说,中国的特殊性在于中国的比较生产率优势恰好是建立在比较资源禀赋优势基础之上。归根结底,构成国际分工基础的是比较生产率优势而不是比较资源禀赋优势。对于转型国家来说,只有找到其在生产率方面的比较优势,才能够顺应国际专业化分工的需要,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四、小结
综合以上分析可以看到,转型国家虽然都实现了经济增长,但是其经济发展由于受到经济增长方式的制约而依然存在很大的问题。这说明转型国家已经建立起了市场经济的基本框架,但离建立一个能够实现长期经济发展的“好的市场经济”还有一段距离。可以预见,在经济转型的新阶段,随着中国加入WTO,波兰等中东欧十国加入欧盟,俄罗斯的市场经济地位得到世界大国的认可,转型国家不但要进一步加强自身的调整和完善,更要直面来自世界政治经济体系的机遇和挑战。因此如何在融入世界经济的过程中,将本国的制度演进纳入到一个更加开放的经济系统中来,将成为决定转型国家长期经济发展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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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释]
①转引自梁熙玲.俄经济准备增加石油美元的流入[N].远东经贸导报,总第970期,2008-01-14,(1).
②这正是世界银行于1996年和2002年发布世界发展报告中所持的主要观点,参见世界银行《1996年世界发展报告——从计划到市场》,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96年版。World Bank,Transition—the First Ten Years:Analysis and Lessons for Eastern Europe and the Former Soviet Union[M].Washington,D.C.2002.
③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03)和《中华人民共和国200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相关数据计算而得。
[责任编辑:王慧慧]
F113.4
A
1008-8466(2011)01-0036-06
2010-10-02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一般项目《基于俄罗斯东欧实践的转型经济研究评析》(09YJA790108)、南开大学亚洲研究中心项目《国外转型经济研究的整体评价与启示》(AS0909)、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俄罗斯经济外交与新时期的中俄合作》(2009JJD810006)研究成果
孙景宇(1977— ),男,吉林四平人,南开大学经济学系转型经济理论与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副教授,经济学博士,主要从事转型经济学研究;孟涣晨(1981— ),女,天津人,南开大学经济学系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国民经济与管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