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插曲》中权力关系分析
2011-08-15倪玉琴
倪玉琴
(江苏广播电视大学,江苏南京210036)
《奇异的插曲》中权力关系分析
倪玉琴
(江苏广播电视大学,江苏南京210036)
运用米歇尔·福柯的权力理论分析尤金·奥尼尔的女人剧《奇异的插曲》,剧中充斥着三组微观权力关系——权力与知识、权力与性、话语与权力。该剧的女主人公尼娜·利兹原本生活在传统清教社会的男权制度中,但是战争冲垮了美国社会原有的知识体系和伦理价值观,促使她女性意识的觉醒,并且终其一生,致力于抵制传统价值观以及积极构建女性话语的斗争中。
权力; 知识; 性; 话语
创作于1927年的又一部力作——《奇异的插曲》(以下简称《奇》剧),是美国剧作家尤金·奥尼尔“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最大的成就”[1],也是“二战前奥尼尔最受欢迎、最成功的一部作品”[2]。该剧的问世及随后的演出不仅为奥尼尔带来了极为可观的经济收入,更使他第三次摘得普利策奖的桂冠,也为其在193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奠定了基石。这部剧本的出版不仅在国外学术界引起了激烈的争论,而且在国内学术界也引起了很多的争议,褒贬不一。传统的评论都是站在二元对立的立场上来探究《奇》剧中具有争议性的女主人公尼娜·利兹的形象。当传统价值观遭遇现代战争时,尼娜究竟是清教社会的牺牲品,还是有悖于伦理道德的恶女,抑或是新女性的代表?奥尼尔对于笔下这样一个人物到底持贬抑还是彰显的态度?仔细研读文本,读者不难发现:人物间的对话和交往都被一种广阔又无形的权力控制着,正是这种力量主导并推动着戏剧情节的不断发展。本文将运用米歇尔·福柯的权力理论,就评论界的争论焦点展开深入分析与解读,并试图描绘出《奇》剧中权力关系网的运作以及个体在这种复杂的关系网中的生存状态。
一、权力理论
“权力”一直是政治学、经济学和社会学等学科领域的核心研究话题。提及“权力”,传统理论会从宏观的角度加以理解和分析。这种权力实为“政治控制力”,即:统治阶级为了维护社会的安然稳定,运用一整套完整严厉的国家机器,包括军队、警察、监狱等对被统治阶级进行镇压,以保护和巩固自己的政权。实际上,这种对于“权力”的理解是不全面、不充分,甚至是浅薄的。
20世纪法国著名哲学家米歇尔·福柯慧眼洞察了社会中的种种现象,并独具匠心地运用考古学和谱系学的方式,理性地分析知识、文明和性等论题在不同时期的不同内涵和具体表现形式。分析中,福柯又清晰地阐释了他所谓的“权力观”。
福柯的权力有别于传统的法权模式,它不仅囊括了政权和法权,而且影响更为深刻,更为长远。在他看来,权力就像毛细血管一样遍布于整个机体和人类社会之中,就像每个活机体和社会中流动的能量源,无论意识与否,它都会直接或间接、源源不断地流遍并作用于其指向的对象。权力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没有准确的出处,没有中心,没有焦点,永远处于斗争、反抗、协调的循环漩涡中。这种权力不是某种能够被夺取或分享的东西,也不是某种能够被人们紧抓不放或自由放任的东西,而是在无数的交接点上,在各种不平等、变动的关系相互作用中产生的,因而权力又是复数的,具有生产性,它在与各种类型的社会关系如经济结构、知识体系、性关系、话语表达等的交往中被生产出来,具体表现为分化、斗争、压制、消长等外部形式,最终达到不平等或不平衡的状态。
福柯还认为,权力不是自上而下、层层灌输的网络结构,而是一种自下而上、多元互动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在众多机构比如家庭、群体、公共机构等集体中形成和产生作用的多重复合的势力关系的总和,贯穿渗透于整个社会机体中。所谓“互动”,指的是权力与反抗的对应关系,两者之间具有一体性,反抗并不完全体现于外部形式。权力的存在“取决于反抗点的复合:这些反抗点在权力关系中起着充任对手、目标、支持和把握之物的作用”[3]。换言之,权力网中到处都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反抗点。它们也许是可能的、必要的、即将或正在发生的反作用力,其存在形式与权力发生着部分吻合或者错位的不完全对应状态。反抗通过对某个环节全面或部分的调整和重组,打破原先固有的格局,实现新的组合和塑造。但就整个机体而言,反抗时时处于弱势、被动的状态,所有的反抗点都是依附于广袤无际又无踪可循的权力关系网络而生存,因而它们部分的斗争注定是艰难的、长久的,甚至是难以取胜的。
二、权力与知识:清教主义与利兹教授
根据福柯的理论,微观权力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而且永不停息地作用于人类社会。人们不禁会问:文明社会中,唯有理性和知识才被尊为真理,权力到底是如何超越它们并实现自己这一霸主地位的呢?
通过仔细考察不难发现:知识和理性只是终极内容,它们若要得以生存,必然要借助且置身于一个庞大的框架,一个使自己言说有礼的载体,一个能够授予许可的官方媒介,这个至高无上的工具便是权力。离开了权力,知识便不受保护,失去了支撑,自然也失去了其本位。知识在找到权力的同时,就将自己屈从于其膝下,也必然且必须用自己的理论为权力辩护,这只是它谋求自身发展的一种策略。权力作为发号施令者,一方面会主动要求知识为自己服务,并会制定一套制度来规范知识;另一方面也会极力保护自己的下属。它们紧密联系,相互合作,共同谋求发展。因而从某种意义上说,知识是权力的,权力通过知识实现控制和运作方式。那么知识和权力的联姻到底会出现怎样的结果呢?
《奇》剧中就有两位知识分子形象。尼娜的父亲——利兹教授,是一位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且令人敬仰的老先生。他是知识的化身,是清教制度的拥护者,更是男权社会的维护人。剧中另一位父亲式的人物马斯洛,是利兹教授的一位挚友,也是利兹的一位得意门生,深受其赞赏和嘉许。作为一名高级知识分子,利兹教授很享受无限知识给他带来的荣誉和内心安定,自然时时刻刻都会铭记这种状态是传统社会中清教制度和父权制度赋予他的。他的所有知识只有通过这两股强大的作用力才能最终得以呈现。当权力和知识结盟后,权力就会主动生产大量的知识,男权社会必然会制定以男性视角和男性观念为基础的道德价值观。知识和权力还是相互蕴含、互为一体的关系。正如福柯所言:“我惊讶地发现,在人文学科里,所有门类的知识的发展都与权力的实施密不可分。”[4]权力不但是知识的载体,而且还生成为知识的研究对象。也就是说,利兹教授的研究必须是在清教制度和父权制度的要求下进行的,这两种制度可以决定他研究的具体内容与发展方向。在两种制度的双重支撑下,利兹和马斯洛才拥有了主体的话语权,他们依照制度的要求行事,可以决定女儿尼娜的一切,包括她的学业、爱情和婚姻。那么在这种制度下,权力指向的知识在大战前夕的美国社会究竟充当着什么角色呢?
战后的社会发展中,传统的知识与价值观已经逐渐褪去其固有的光鲜色彩,道德体系也遭受了战争的重创。要考证这一点,我们不妨先从剧中的场景着手分析,对于利兹教授书房的描写就是很好的佐证:“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天花板很低。对于家具的选择可以看出主人对于旧式新英格兰风格的偏爱……书房里弥漫着一种与现实社会相背离的气氛……可以从一个安全的距离远视现代社会发生的一切”[5]。这间书房的陈设和藏书从一个角度反映了利兹的人生取向和生活态度。尼娜从小受到利兹教授的耳濡目染,书房是她接受教育的形式符号,也是她了解人生和基本伦理价值观的起点。书房如同福柯笔下的“圆形监狱”,它不仅隐喻了尼娜在父权制社会中被“隔离”、“孤立”和“压抑”的生活状态,也隐喻了父权制社会中尼娜无法逃脱的压迫性的生活空间。正是在这样一个充斥着父权威慑的空间内,尼娜变成了父亲权力规训的对象。
对于尼娜的成长,教授似乎表现出过于自信。或者保守些说,也许教授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生活脱离了外在环境,但是他知道“如果没有相关联的知识领域的建立,就没有了权力关系,而任何知识都同时预设和构成了权力关系”[6],所以他不愿放弃自己的根本,更无法体会和面对失去权力后的心情与结果。在教授眼中,尼娜是一个善良、懂事、顺从的好女儿,他似乎对自己为女儿安排的一切都很满意。尼娜不仅具有善良、慷慨、体贴等美好品质,而且对于父辈的他和马斯洛也非常恭敬和顺从,这一点是当时社会最为推崇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教授以自己的言传身教、榜样示范来传导教育的结果是成功的;但从权力运作的结果来看,利兹运用了一种谦恭而多方位的权力,要求尼娜和未婚夫戈登一定要按照他的意愿进行交往,威慑他们不能逾越婚姻的界限。在传统的清教思想和父权制度中,女人的贞洁至关重要,因而他绝对不允许女儿出现婚前性行为。从这些品质和要求中,我们可以发现:利兹正是通过外部雕刻和内部锤炼这双重的规训方式达成了自己的初衷。那么尼娜就“从精神到身体,从精神空间到物质空间,从内在自然到外在自然陷入更深的权力殖民之中”[7]。在时代变迁的大背景下,尤其是战争的介入,规训的后果却变得层次复杂起来。
战争前夕,利兹运用父亲的权威阻止了尼娜和戈登的爱情完全意义上的实现。战争结束后,获悉戈登阵亡的噩耗,尼娜似乎经历了一个短暂的休眠期,不喜不泣,麻木僵硬,没有一点感知能力;偶尔参加朋友的聚会时,又完全地放纵自己,乐极生狂,不能自已。这种强烈的情感反差不仅对教授的道德知识提出了质疑,而且还向父权制度提出了挑衅。戈登身上具备清教主义和父权社会提倡的所有美好品质,他也是利兹教授建构于尼娜内心的一座崇高的塔宇。他的砰然倒塌象征着整个知识体系和道德价值观的瓦解。正如奥尼尔所说:“战争帮助我认识到我把信仰建立在陈旧的价值观上,但是它们已经远去了。”[8]失去了精神食粮,尼娜深深地体会到了父亲的教导只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局。正是父亲权威力量的干预才使自己失去了戈登,并最终丧失了幸福,因而她主动与父亲、与所有束缚自己的力量划清界限。短暂平静的思考之后,她毅然决然地走出家门,公然对抗倡导传统价值观的父权社会,“不由自主地被忧郁疯狂的性所驱使”[3]。出现这样的结果是利兹始料未及的,灌输给尼娜的全部知识在战争的考验下分崩离析,美好的一切也都随着戈登的战死而远去。利兹教授功亏一篑,再强大的权力也终究抵挡不住战争的无情。利兹教授煞费苦心的教导,并不惜动用所有力量规训女儿的行为,在现实环境发生变化时,却是教授自食其果。
三、权力与性:利兹与尼娜
清教主义和父权制度的具体规则明确否定了婚外性行为和非生育性行为,并且通过国家法律制定相应的法令条款,要求人们必须对性保持沉默的态度,不得随意谈及,更不可以大胆地涉足这块领域。社会还把这些禁忌引入道德价值观的范畴,运用宗教的力量控制社会中的各种非常态的性行为。
福柯认为,权力对待性时,采取了更加有说服力的管理方式:在告诉性真相的同时也在规范着性。它正是拉拢了知识,运用知识的力量牵制着性,让人们明白,只有符合知识的性,才是真实的性、正常的性;反之,就应该受到抨击、指责,需要被矫正。
《奇》剧中,利兹教授中年丧妻,但是一直没有续弦,且清心寡欲,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教授能够严守社会道德规则,没有僭越。他潜心做研究,而且学术精湛;他崇尚知识,自然会以自己的行为和标准教育女儿。尼娜少年时失去母亲,在成长过程中,她始终被一种父权的力量细致而微妙地控制和监督着。这种权力不残暴,也不死板,却能将这种反复的作用力笼罩在尼娜的整个成长期。利兹正是发挥了这种力的作用,按照自己的意愿和父权社会中的清教品质塑造了尼娜。在尼娜不小心碰到“泥沼”时,他能够及时出现,并把游戏规则抛在尼娜和戈登的面前,压制着他们潜在的性欲望。他这么做,主要是基于以下两点:一方面,清教主义对性强行地实施了三条戒律:禁忌、非存在、缄默。只有合法的婚姻才有生存的权利。婚前性行为违背社会制度,甚至是犯罪。作为一位父亲,作为清教制度的维护人,他有责任而且有义务阻止这场犯罪,他必须保全女儿。另一方面,戈登是即将上前线的战士,他执行的是高强度的飞行任务,为了能够取得战争的最终胜利,战争要求所有参战士兵全力以赴,“又怎么可能允许分散这种精力去寻欢作乐呢”[3]?有这两点支撑,教授轻易地取得了眼前的胜利。如此,性压抑不仅不需要为自身进行任何辩护,而且合法地与政治事业、与建立更加安全民主的国家秩序等荣誉联系了起来。所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利兹的做法都是合理正当的。他呼吁戈登内心的崇高道德感,要求他先立业后成家,斥责其荒唐的举止,而且对这股冲动力保持着否定和禁闭的态度。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将一切都扶上正轨,岂知权力网络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力量,它们始终处于此消彼长、相互制约的关系中,且不论多重的外在作用力还发生着深刻的变化。
“哪儿有权力,哪儿就有反抗。”权力作用得越深,反弹的力量也就越大。同样,性在多大程度上遭到谴责、贬抑,它对于人们的诱惑就有多大多强烈。只是在权力的作用下,性的形式已经发生了变化,由显性变成隐性,由明处转到暗处,但是它并没有真正消失,只是披上了一件外衣而已。利兹的做法表面上取得了满意的结果,但实际上,他没有能力排解挣扎于尼娜和戈登内心的“快乐感”。如福柯所言:“自18世纪以来,性一直没有停止过唤起一种普遍的思辨热潮。这些有关性的讨论不是在脱离或背离权力的情况下增盛,而是在权力的空间并作为行使权力的手段而扩大……人们把性从其隐藏处驱赶出来,使其被迫过起漫无边际的思辨生活。”[3]福柯还认为:“如果性受到压抑,也就是说遭到禁止,受到否定,以及被剥夺发言的权利,那么仅谈论性这一点就显然是故意违法乱纪。”[3]从这一点上讲,利兹教授也不可避免地将自己置身于力的作用范围之内,外在的平和不能证明他真正做到了清心寡欲。过分地非难性也反证了他惧怕性,他的内心一直徘徊于性的离心力和向心力的中间地带。他无法摆脱这种力的控制,又苦于制度和规则的羁绊。他四面楚歌,唯一宽慰的是久远而变质的知识能给他提供一点微弱的能量。教授的苦闷彷徨无处可以倾诉;但在教育女儿时,他又不自觉地摆出家长的威严,固执地将自己的牢笼罩在女儿的身上。他精心培育出来的这株花苗因为生长的土壤发生了变化,因而前途和命运也难以预测。
在父亲权威力量的辐射下,面对戈登的死讯,尼娜表面平静,没有思想,但是随后的行为几近疯狂。她故意违背规则,故意一次次地挑衅规则的权威,甚至窃喜,她就像某种本性似的东西偏离了方向,远远地背离了宗教制度下性的“康庄大道”。由此可以看出,父权社会在驳斥否定尼娜性反常行为的同时,战后的现代社会也在鼓励、生产和传播着性反常。
在整个剧本中,尼娜从青年到老年都处于对父权制度的抗争与对自己行为的怀疑之中,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一直主动地把握着性,并积极地运用性为自己建构更充分的话语权力。
四、话语与权力:尼娜与身边的男人们
福柯认为,人类社会的一切知识都是通过话语获得的,任何东西脱离了话语也就失去了表达的形式。所谓话语,是指语言或言语的形式,是实践中被陈述的语言。话语自身是不充分的,在整个语言体系中没有完全自足的地位。话语在制造、表达和理解的过程中始终受到制约,处于被挑拣的状态;引进权力机制后,它就可以发挥作用,帮助实现各种各样的权力关系指向的目标。
尼娜的成长过程中,母亲的缺位是造成尼娜后来精神近乎疯癫的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Black认为,尼娜“后来生活中接连失败的源头是十四岁那年母亲的逝世”[9]。母亲是女儿生命中一个先在的自我。没有母亲的照顾,等同于没有女性的支持和女性同盟的力量。尼娜完全从属于父权制度的教化之中,在这样的家庭里,尼娜始终戴着男人的面具,没有一点女性话语权可言。
与父亲决裂后,尼娜以一连串的反常性行为对抗父权社会的虚伪。因为失去心上人之后自甘堕落的行为固然有些偏激,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向父亲忏悔,可是她的内心始终都被权力的欲望牵引着,她多次呼唤着“大母神”的支持。从这一系列反复的行为背后,我们至少可以看出:尼娜作为一名新女性,正在努力发出自己的声音,努力建构更多的自主权和女性话语权。
利兹教授的去世表明传统的知识价值观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晕,不能再发挥任何作用。马斯登父亲的同盟力量失去文化身份后,只能暂时退居幕后,无望地窥视着尼娜。尼娜最初对于父权社会的反叛——“照顾”伤员,最终无功而返。她为一丁点儿话语权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这个时候,现代科学力量的代表——达莱尔凭借医生拥有的绝对话语权,主动给尼娜开出了一副药方,即:走传统女性的道路,嫁夫生子。他还一手操办了尼娜的婚姻,让她嫁给了她的爱慕者、戈登的仰慕者——塞姆,自认为这是个完整的结局,一定能够帮助尼娜找到真正的幸福。这里,医生的话语似乎把尼娜逼到了暂时的“失声”状态。不久,尼娜的怀孕和塞姆初涉商业领域成绩斐然的消息让所有的人都很兴奋,尼娜也回归了平静;可是得知塞姆家族有隐性精神病史,而她也不可能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时,尼娜的美好愿望再度破灭,她彻底地抓狂了。这次她主动找到达莱尔并要求他用“实验”的方法帮助自己怀上了一个健康的孩子。尼娜的主动行为铺垫了日后的美好生活,实验的成功象征着尼娜确定了自己的母亲身份。这种快乐的感觉在她内心翻腾,她终于拥有了与父权抗争的砝码。而荒谬的是,医学在发挥作用帮助别人解决困境后,竟没有达莱尔的立足之处。一直到他老去,他都不能够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就是孩子的生身之父,而他的儿子小戈登甚至憎恨自己,把自己当作局外人。实际上,达莱尔运用科学的力量控制着性以及传播着似乎正当必需的性生育行为,通过把自己的性嵌入性科学的话语之中,进行建构和塑造自我的权力,这看似现实的需要,实际上也反映了科学对于生活的干预以及在解决战后社会危机时表现出的勉强与无力。
尼娜成功产下小戈登的事实表面上肯定了塞姆具备一个男人应有的正常能力,这给原本自卑多疑的他强劲的动力,最终让他在广告业的投资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小戈登的出生隐射了塞姆在生意场上取得了成功,生意的发达、体型的发福都表明塞姆掌控了更多的话语权力,他不禁以一位大家长的身份对身边的人发号司令,变得颐指气使起来。这充分说明:大战后商业的飞速发展表面上带动了社会物质资源的极大丰富,商业一跃成为巨头,可是在这种繁荣虚假的表象下,他的内在本质经不起一点推敲。商业的繁荣建立在科学的力量之上,塞姆因为尼娜和达莱尔多方面的资助才有今天的辉煌,可是他家族的精神病史、小戈登的身世这些内幕却是他不得而知的。因而,他的一生只是一个外强中干的谎言。
在这个由男人控制游戏规则的社会里,尼娜势单力薄,她多次逃离父权社会,离开父亲到前线当了护士,实则从一个坑掉进了另一个陷阱。她疲惫不堪地结束了挣扎,回归了权力社会为女性规定的道路,却发现一路坎坷,布满荆棘。她呼唤“大母神”的力量以抗拒“父神”的威严,塞姆的母亲带来的消息却让她的境况变得更加窘迫。面对重重困难,她没有退缩,而是越挫越勇,她一直主动追求着自己的幸福,努力构建自己作为女性的身份地位和独立的言语行为权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不惜牺牲掉那个已经具有灵魂的小生命;还主动要求达莱尔医生帮自己完成心愿。她赋予孩子“戈登”这个名字,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她心中的理想没有泯灭。在她的整个生命中,马斯登、达莱尔和塞姆三个不同类型的男人始终心甘情愿地留在她的身边,欲罢不能,为了能够最终得到她,这三人还展开了暗地里的较量。但是,这么些年里尼娜都能够很好地处理着种种关系。为了晚期的“幸福”,她又主动地选择了马斯洛作为自己生命安息静养的最终归宿。
战后那个没有秩序可言的混乱年代,传统价值、科学和商业都不能为社会的病症开出一方良药。尼娜看穿了其中虚伪和无能的本质,大胆主动地通过自己的方法追求着幸福,但这是一个编织着权力与抵抗的痛苦的纠葛过程。然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女性,在不断的挫折面前,她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勇敢地追求幸福。
五、结语
《奇异的插曲》中,似乎所有的人物都在追寻自己的幸福,但实际上都不可避免地被一种力量牵引着。在福柯权力理论的观照下,读者能够更清晰地领略到权力关系在人们生活中的深刻性。父权制社会中的男性试图控制女性的生活,他们从教育、性、婚姻等方面强加于尼娜一套规则,并且希望能够通过各自的手段驯服尼娜并最终占有她。然而,父权的规训化力量在时代背景发生重大转折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鲜色彩,象征着知识、科学以及商业的种种力量都无法征服日渐觉醒的女性思想。随着权力机制中压制力量和抵制力量的此消彼长,尼娜因其痛苦的心灵体验而被唤醒的女性意识借着“疯癫”而表现出来,最终形成了一股持久不息的反叛力量,挑衅着男性的权威。尼娜追寻幸福的经历正是她追求权力和构建女性话语的过程。在故事的末了处,奥尼尔没有就权力和抵制的角逐提供一个确切的答案,这个开放式的结尾更加说明了权力在社会生活中的渗透性,25年的欲望生活只是人类历史中的一段美妙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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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Ahuja Chaman.Tragedy Modern Temper and O'Neill[M].Delhi:Macmillan India Limited,1984.13.
[9] Black Stephen A.Eugene O'Neill:Beyond Mourning and Tragedy[M].New Haven.Conn:Yale University Press,1999.334.
Abstract:Michel Foucault's theories of power were adopted to interpret three pairs of power relations in Eugene O'Neill's woman play,Strange Interlude.That is,power and knowledge,power and sex,discourse and power.The protagonist,Nina Leeds,lived in the traditional puritan society;however,the war made her aware of the hypocritical nature of patriarchy which advocated dated puritanical principles and aroused her self-consciousness.Nina,therefore,contributes all her lifetime to resisting against tradition and patriarchy and constructing her discourse as an independent woman actively.
Key words:power;knowledge;sex;discourse
Analysis of Power Relations in Strange Interlude
NI Yu-qin
(Jiangsu Radio and Television University,Nanjing,Jiangsu 210036,China)
I106.3
A
1674-0297(2011)05-0079-05
2011-04-27
倪玉琴(1982-),女,江苏广播电视大学外语系助教,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张 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