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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关雎》英译之我见
——兼论语篇把握在汉诗英译中的重要性*

2011-08-15

关键词:许先生译诗关雎

吴 欣

(淮阴工学院外语学院,江苏淮安223003)

《诗经·关雎》英译之我见
——兼论语篇把握在汉诗英译中的重要性*

吴 欣

(淮阴工学院外语学院,江苏淮安223003)

《诗经》是我国文学史的光辉起点,也是我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开端。作品以抒情诗为主流,开拓性地运用了赋、比、兴等表现手法,具有很高的艺术成就,对后世文学创作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关雎》是《诗经》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汉文化文学宝库中的珍品,因此,翻译工作者都不遗余力地将它译介国外。许渊冲先生、韦利先生是《诗经》翻译的佼佼者,分析研究他们的译诗策略,对于总结汉语古典文学西译的经验,构建现代翻译理论,自然有着不可忽略的益处。

《诗经》;《关雎》;英译本;审美

《诗经》是中国最古老的诗歌总集,产生于周武王至周敬王时期,也就是公元前11世纪到公元前5世纪左右。这中间有漫漫六百年的光景,能流传后代,可谓是风雅而细心的祖先为后人留下的一笔宝贵的文学财富。《诗经》的体裁分为“风”、“雅”、“颂”,其中的“风”,就是各地方、各区域的民间歌谣。“十五国风”,就是指采集于中原十五国的民间歌谣。这些诗篇体裁、用韵大体一致,显然是经过先秦儒家的精心打磨和润色的。广泛采集于民间,精心修缮于儒林,《诗经》自当无愧于中国文学史上的一颗稀世珍宝。为把中华文化中这一绮丽的瑰宝译介国外,不少译家持之以恒地进行了大量开拓性的艰辛劳动[1]。阅读各种译本,笔者认为,北大教授许渊冲和英国学者Waley(韦利)的译本,有许多可取之处,值得深入推敲研学。

一、作品释解的多重性要求译者去伪存真,把握其精神实质

自汉以后,《诗经》即被儒家尊为经典而被深入研究,两千多年的中国文学史上,没有哪一位诗人不曾受过《诗经》的影响。历代关于《诗经》的注疏也汗牛充栋,注家如王夫之、顾亭林、陈启源、姚际恒诸人,对《诗经》的名物、训诂都作出过卓越的贡献,其解释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对于学术研究无疑是件大好事,但这种“见仁见智”的不同见解,对翻译工作者来说,却不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译者只有综合分析研究、推敲琢磨古代学者的这些释解,对原著的主题思想才可能得到比较正确的把握,从而生产出较为准确的译品。

《关雎》是《诗经》的开篇之作,声、情、文、义俱佳,其艺术风姿丰盈拔萃,足为“国风”之始,三百篇之冠,前人曾谓《关雎》在艺术上有“七胜”:格局之胜、运笔之胜、文法之胜、字法之胜、造词之胜、用韵之胜和音节之胜。全诗富于想象,感情真挚动人,句式整齐短促,节奏和谐明快,适合音乐演奏的需要而反复回旋。诗中又多用叠韵双声连绵字,极大地增强了诗歌音调的和谐美和描写人物的生动性。原文不是太长,现辑录如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先看题目。题目是纲,把握准确,有引人入胜之功效。此题目许渊冲教授译为“Wooing and Wedding”,这种提纲挈领、另起炉灶的做派,与他意译全诗的风格很相一致。Wooing和Wedding两个字不但有相同的头韵,琅琅上口,且句型排列对称,形式上很适合诗歌的题目。但是,笔者研读再三,总觉得译意距原意稍远了些,一眼望去,读者可能一下子都反应不出这就是居中国《诗经》之首篇的《关雎》。翻译一篇文章或一首诗歌,它的题目最好最大限度地接近于原作品,否则,随意演绎,那作品就不是“译作”而是“创作”了。如果作为中国学者都很难搞清楚翻译的内容,那研究时就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混乱,而外国读者更会懵懵懂懂、不得要领,译者所作的努力恐怕就事倍功半了。翻译毕竟是“戴着镣铐的舞蹈”,这个“镣铐”就是原作者的本意。因此,对于作品的题目,笔者更趋向于直译。“关”者,鸟之叫声也,关雎即关关叫的鸟,说白了就是呱呱鸣叫的鸟,想来,推而进之亦可译为“求偶鸟”,甚至叫“春”之鸟。正如唐颜师古《匡谬正俗·关雎》所说:“‘关关’,和声;《诗序》总撮句内二字以为篇名耳,不得即呼雎鸠为关雎也。”因此,笔者认为,如果译为Cooing Ospreys(Turtledoves)是不是更好些呢?有译者将其译为A Jujiu Cooing[2],贴切原文,简洁明了,但译文用汉语拼音Jujiu代替Ospreys或者Turtledoves,是对读者的不负责任。这种译法充其量只能给爱好译事的中国学者阅读,而外国人显然无法知道这Jujiu是何鸟。另外,用单数A Jujiu,应该是刘国善先生最大的失误,稍许推敲一下,也能断定此洲上“呱呱叫”的不止一只雎鸠。记得圣人孔子在鉴赏《诗经》时曾经夸张而传神地讲过:“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语见《论语》)[3]一个“乱”字,一个“盈”字,把“关关”的喧闹之音,淋漓酣畅地表达了出来,可谓是“关雎”的传神写照。

第一章第一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据说这雎鸠鸟,雌雄相从而不乱偶,诗之首章以关雎起兴是有深意的。雎鸠,朱熹《诗集传》(以下简称《集传》)有云:“状类凫鹭,今江、淮间有之。生有定偶而不相乱,偶常并游而不相狎。”许先生将其译为“斑鸠”,而斑鸠习性又是成对成双的,用于民间情歌确实更加合适。但许先生批评Waley不该把“雎鸠”译为“鱼鹰”,理由是,鱼鹰是食鱼的,应用于情歌不妥。这儿,许先生的担忧有些多余了。其实,许多训诂考证的学者都认为“斑鸠”就是“鹗”,如《尔雅·释鸟》郭璞注:“雕类,今江东呼之为鹗,好在江渚山边食鱼。”而“鹗”就是后人称之为鱼鹰的大鸟。Waley根据前人注释,忠实地将其译为“鱼鹰”,并无不妥之处,《诗经》原作者也只取成双成对之意,和鱼鹰每天的食谱没有关系,因而,许先生的批评是经不起推敲的。不过,Waley先生在译“关关”时,把这两个字译成“fair,fair”,似乎太过拟人化了。除了在童话里,恐怕再聪明的鱼鹰也叫不出“fair,fair”这样的声音来。许渊冲译为“咕咕叫”,而“咕咕”正是斑鸠的叫声。况且,coo这个词还有“(柔情地)低语”的意思,放在这儿,自有其情境的对应,从“氛围”的一脉相承方面来考察,许先生的译文确有过人之处。

此章的第二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全诗的关键,也是全诗最让译者伤脑筋的地方。“窈窕”如何译?“淑女”如何译?“君子”又如何译?一堆争论不休的话题。先说“窈窕”。王逸注《九歌·山鬼》注“子慕予兮善窈窕”时说:“窈窕,好貌。”(王逸注:《楚辞》,(清)大一统图书局发行)笔者认为,这个解释已经到位了,不需要深挖它所谓的内在含义。扬雄《方言》:“秦、晋之间,美心为窈,美状为窕。”形容相貌美好,兼指内心温良等等,这样的训诂有些过了,似无必要。蓝菊荪在其《诗经国风今译》中干脆认为“窈窕音苗条”[4],强调的自然还是余冠英老先生翻译的“好姑娘苗苗条条”[5]那样的外在美,与“心灵美”无涉,不必太过拔高古人的思想境界。大凡找“女朋友”,大多数的一见钟情,皆是因身材匀美可人、面容娇丽逼人也,至于对“心灵”的考察,那是相识以后相处期间的事。本诗描写的是一个未婚小伙子乍看到一个美丽姑娘蠢蠢的心理活动,谈不上追究“心灵深处的东西”。因此,这儿的翻译,不必想得“高、大、全”。有些译者加上“勤劳”等诗歌以外的东西,显然属于“超码翻译”。“窈窕”二字,Waley先生给出的译文是Lovely,译意肤浅而笼统,不能概括“窈窕”所蕴含的意义。这里,原诗显然着眼于女士的漂亮,而不是可爱,不漂亮而可爱或漂亮而不可爱的女人大有人在,两者是不可以划等号的。许渊冲先生把“窈窕”译为fair,算是基本上把握了诗的本意。

那么,“窈窕淑女”中的“淑女”又怎么解呢?笔者以为,“淑女”指的就是端庄而漂亮的女子。朱熹《集传》曰:“淑,善也。女者未嫁之称。”许渊冲先生曾责疑Waley,把“淑女”说成是贵族女士(this noble lady)是不符合实际的,责问贵族会亲自到河边来采集荇菜么?以此许先生得出结论,他译为平民女是其“远远胜过”Waley译文的其中之一处。笔者认为,许先生有些刚愎自用了,至少是没有深入考证古人的有关文献。关于此诗的本义,古今学者口水官司不断,至今尚无定谳。学者蓝菊荪在其专著《诗经国风今译》中认为:“这是歌颂农村青年男女自由恋爱结合的贺婚歌。”[4]他认为,贵族女子自然可以称为“淑女”,但农村中勤劳的姑娘又何尝不可以称为“淑女”呢?而齐鲁书社出版的《诗经新注》却明确表示,诗歌是描述“贵族青年的恋歌”[6]。著名文学家余冠英在注释时干脆回避了这个问题,他说,诗人唱的是:河边一个采荇菜的姑娘引起一个男子的思慕,那“左右采之”的苗条形象使他寤寐不忘,他整天地想:要是能热热闹闹地娶她回家做老婆,那该多好[5]!这些都是新中国专家在强化“阶级”的环境下所得出的扭转乾坤的训诂结论。自汉、宋以来,多数学者认为“君子”指周文王,“淑女”指文王的妻子太姒,诗的主题是歌颂“后妃之德”。如《毛序》:“《关雎》,后妃之德也。”朱熹《集传》:“周之文王,生有盛德,又得圣女姒氏以为之配。宫中之人,于其始至,见其有幽闲贞静之德,故作是诗。”因此,依笔者所言,这位“淑女”,说她是“小家碧玉”讲得通,说她是“大家闺秀”亦说得过去,甚至定她为王妃,也不好轻易否定。难道“大户人家”的闺女,就不能浪漫一把,乘条小船,到小河之中雎鸠之间采集时令小菜吗?总之,诗中的“淑女”,许先生采“农家小妹”说,Waley采“贵族靓女”说,见仁见智,自强求不得。

再说“君子”。“贵族说”代表余冠英先生认为,《诗经》中的“君子”,系贵族的通称,并不是表示德行,和现代用法有所区别[7]。他们认为,诗经时代(西周、春秋时期),“君子”,当时只用来称呼贵族男子,这在《尚书》、《左传》、《国语》等先秦古籍中有足够的证据。既然“君子”、“淑女”为贵族青年男女的通称,“钟鼓”、“琴瑟”又为贵族所专有,那么,这对青年男女当系贵族无疑。因此,学者李长之先生解为系“贺婚歌”虽未指明这首诗的主人公是什么样的人,但大致肯定非劳动人民[8]。陈子展先生也认为是“歌颂社会上层男女恋爱成功的诗歌”[9]。鲁迅先生在《门外文谈》一文中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句译为“漂亮的好小姐呵,是少爷的好一对儿”。显然,他们都认为,此处的“君子”指的是“有头有脸”的“有钱人”。“劳动人民说”代表蓝菊荪对这种论点大摇其头。他说,《诗经》虽有所谓起兴的说法,但细味诗中提到“雎鸩”、“河”、“洲”、“荇菜”等,当系实指,诗歌是歌颂劳动人民的。他承认,“君子”一词在《诗经》中一般确实是贵族的通称,但用作劳动人民敬称的,不是没有,如《君子于役》中的“君子”,就是指那个出门当兵的男人——农村种地的男人。因此,本诗篇中的“君子”作为普通男子的尊称,完全可以指那些干活的能手或纯朴的青年。如果把“淑女”作为农村勤俭的姑娘去理解,纯朴的青年和勤俭的姑娘结合,正是广大人民的理想和期望,他们为他俩的幸福生活祝福,为他俩的结合礼赞,那么,这篇诗歌的主题就不是“歌颂上层社会男女恋爱成功的诗歌”,相反地,倒是歌颂下层社会男女恋爱成功的诗歌了。

既然说法天渊有别,看法大相径庭,那么,这儿的“君子”、“淑女”,Waley先生分别译为his noble lady(贵族女士)和our lord(主人),趋向于“贵族”说,许渊冲译为fair maiden和a young man,模糊身份,趋向于“平民”说,都有他们的道理,都是有案可稽的。许先生否定韦氏将“淑女”译为noble lady,“君子”译为our lord,当然没有足够的理由,这只是理解的不同而已。Waley先生所译诗句Lovely is this noble lady,/Fit bride for our lord.译诗内容紧扣原文,显示了文学译作的基本准则“忠实”,或几道先生的“信”追求。译回头就是:高贵的女士是那么可爱,真是公子的好一对啊。而许先生的译诗:A good young man is wooing,/A fair maiden he loves.再译回头,就是“一个俊小伙子在害相思,他爱着一位漂亮的女士”,采取了稍稍游离于原文之外的意译,风格各异,殊途同归。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这是诗的第二章。以荇菜左右流动之无方喻淑女之难求,以至于夜不成寐。荇菜,一种水生植物,形似莼菜,可作食物。流,“撂”之借字,择取的意思。《尔雅·释诂》:“流,择也。”又《释言》:“流,求也。”这儿,韦先生对原诗作了较大的“外科手术”:In patches grows the water mallow;/T o left and right one must seek it./Shy was this noble lady;/Day and night he sought her.说这位“美眉”腼腆害羞躲着人儿,情哥哥寻她个朝朝暮暮儿。韦先生在此按照自己的理解增加了个Shy,似乎陷入了“衍译”的窠臼。其实,有时为了译文的前后逻辑推理,适当增字也是允许的。这儿许先生倒是一反常态,给出了一个非常忠实于原文的译文:Water flows left and right/ Of cresses here and there./The youth yearns day and night/For the maiden so fair.异曲同工,都是可供圈点的佳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第三章强化求之不得而梦寐以求、寝食不安之状。思服,思念之意。悠哉,乃思念绵长的意思。王先谦《集疏》:“悠哉悠哉,犹悠悠也。二‘哉’字增文以成句。”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不能安眠,极言情爱的力量让人神情恍惚。韦先生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译为“Sought her and could not get her;/Day and night he grieved.”(寻觅她而得不到她呀,整日悲痛心伤),从内容上看基本上达到了原诗的意境。而下一句“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韦先生将其演绎为“Long thoughts,oh,long unhappy thoughts,/Now on his back,now tossing on to his side.”大概意思也是不错的:无尽的思念,哦!无尽而痛苦的思念,小伙子“一会儿仰着,一会儿侧着”,睡不着觉。准确是诗译的基本要求,但要译出质量上乘的诗歌,就不是仅仅停留在语言的对译上。笔者认为,韦利先生在这句中无端地加上“哦”,有些落入俗套,把一句古雅的诗歌译成了现代散文诗风格。诚然,诗歌要以语言的真情实感打动读者,而不是动辄加上“哦,啊”之类的叹词来人为推动情感的高潮的。另外,将“辗转反侧”译为“Now on his back,now tossing on to his side”,不但啰嗦,而且也实在通俗了点,这简直就是原诗“辗转反侧”的注释。这儿,许先生的译句却干净利落:His yearning grows so strong,/ He cannot fall asleep./He tosses all night long,/ So deep in love,so deep!此句中,yearning表示思念、思慕,toss表示翻来覆去,整句就是:他的思念如此强烈啊,以致他难以入眠;他整夜地辗转反侧啊,爱她是那样的浓烈!译诗的效果已经完全可以和原诗媲美。许渊冲先生翻译《诗经》,时间上自然比韦利先生晚了几许,但在承先的基础上跨进一步,实在是合理的可喜现象。

诗之第四章: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写思淑女不得,想象中与淑女欢聚的情景。此章中的“友”,《广雅·释诂》释为:“亲也。”《毛传》:“宜以琴瑟友乐之。”《孔疏》:“思念此女,若来则琴瑟友而乐之。”韦利译为:In patches grows the water mallow;/To left and right one must gather it./Shy is this noble lady;/With great zither and little we hearten her.意思就是:满河的水芙蓉啊,应该采收回来,我弹起奇特琴啊,却挑不起我爱人的眼皮。小伙子真是抓耳挠腮却无可奈何。韦先生的译文整篇连起来,真是一段很感人的爱情故事。不过笔者怀疑这“water mallow”可能有点偏差,韦先生在“荇菜”处都换上了这“water mallow”,不知有否出处,笔者将其译为“水芙蓉”不知对否。许先生将因果关系颠倒了一下,译为:Now gather left and right,/The cresses sweet and tender./O lute,play music bright,/For the bride sweet and slender.诗琴啊,请奏起欢快的曲子吧,因为新娘儿甜美又苗条。新郎的得意之情跃然眼前。两位译者对这一章都作了严肃而浪漫的演绎,避免了英语语言所忌讳的重复。

诗的最后一章:“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写想象中娶回淑女后的情景。芼者,择取也,与采同义。乐,此处用作动词,意指使淑女快乐。据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等考证:乐,古读“劳”音,故与“芼”韵。在这一章里,问题主要出在“钟鼓”上。有学者认为,这是古代两种乐器名。还有的学者认为,此处的“钟鼓”应该是“鼓钟”,《韩诗外传》卷五引诗作“鼓钟”。徐墩注云:“鼓钟,谓击钟也。”由于理解的不同,翻译当然也就荦荦不止一端。韦先生译为:In patches grows the water mallow;/To left and right one must choose it./Shy is this noble lady;/With gongs and drums we will gladden her.这样的直译自然不能算错,但说婚后每天锣鼓喧天地来愉悦小姐,恐怕实在不能让小姐心情舒畅。笔者以为,此处的“钟鼓乐之”,不是“击钟”也不是“敲鼓”,而是一种以局部代整体的语法手段,其实就是求爱的“君子”(自然是大户人家)允诺要以歌舞笙箫乐之,让她快乐终身。再看许译:Feast friends at left and right/On cresses cooked tender./O bells and drums,delight/The bride so sweet and slender!许先生也直译“敲锣打鼓”,有表面化之嫌矣。另外,许先生把荇菜当作爽口菜热情洋溢地端上了婚桌(《诗经》里并没有点明荇菜的用途),抑或是为了押韵不得已而为之的被动之译?那就得不偿失了。

二、把握语篇、注重诗歌翻译的形式美是成功翻译的重要工序

翻译难,翻译诗歌更难,翻译格律诗是难上加难。成方吾先生曾说:“本来诗是最容易误译的东西。稍不注意,就会差别与原诗相反。”译诗除了要求能表达原著的思想内容外,还得保存原著的风格,也即是说要从诗的角度上推敲,只有这样,才能很好地表达原诗的思想内容,从而发生共鸣,感染读者。翻译《诗经》这样的先秦文学作品,除要求简明扼要外,还得结合全文加以分析,不能孤立地作逐字逐句的演释。译者除了要研究诗歌产生的时代背景、意识形态,辩正文字,反复推敲原文,足够掌握原文的精神实质、思想内容力求达到原作的再现外,还须把握诗的形式,保存原作的风格。

“所谓风格,无非通过作品所显示的一种格调、气派。正如任何人由于他的思想感情,生活经验、教养、阶级的不同而形成其特殊风度的不同那样,艺术,也因为主题的特殊性与表现方法的特殊性而形成各种不同的风格。”[10]内容与形式是血肉相联的有机体,内容和形式在文学作品中必然是统一的,没有内容的形式是没有的,但不注重形式的翻译更不可能是好的翻译。一句话,翻译需要内容与形式的统一,形式为内容服务。但是,译诗不可陷入单纯地为形式而形式、为技巧而技巧的怪圈,而是为了更完美地表达内容来追求形式,这才是诗译的要义。为了更完美地表达原文内容,译诗时必得从诗的角度再三琢磨,讲究艺术技巧。在这一点上,许渊冲的译诗在形式的把握上要更胜一筹。《关雎》言简义丰、句型短促,这是本诗的风格,译家在翻译时,自然要照顾到这一点。许先生的译诗与原诗的特点吻合,译品亦斩截了当,毫无拖泥带水的面面俱到。再比如,原诗重押韵,许教授在这一点上尤为重视,且做得较好,一三五、二四六句都做到了押韵,让人读起来抑扬顿挫,给人以美的享受。笔者曾经看过许渊冲教授翻译的另一个版本,虽然也注意到每句押韵的问题,但总有一种为形式而形式的感觉。这儿,不妨抄来一段请读者一阅:By riverside a pair/Of turtledoves are wooing;/There’s a maiden fair/Whom a young man is wooing.为了押fair的尾韵,许先生竟然从pair处另起一行,给人一种“雕琢、牵强、生硬”的感觉,尤其是第二、第四句,为了押韵,竟然用的是同一个词,犯了同一首诗歌应少用重复字眼的大忌(为避字词重复出场,莎士比亚运用了一万六七千词汇,拜伦和雪莱也各有八九千),显然没有二次翻译的“有味”:By riverside are cooing/ A pair of turtledoves./A good young man is wooing/A fair maiden he loves.再比如第二章:Water flows left and right/Of cress long here,short there;/The youth yearns day and night,/For the good maiden fair.对照现行版本:Water flows left and right/Of cresses here and there./The youth yearns day and night/For the maiden so fair.有两处修正:一是将cresses改成了复数;另一处是删去了good,在fair前增加了一个so,这个改法很好。一般说来,两个形容词修饰一个名词,位置自然应该一致起来,加上了这个so,形容词短语作定语更加清晰化,因而译诗不仅更为地道,而且又兼顾了韵脚。况且,good是一个大而化之的形容词,不能给人留下具体的影像,删去反而清爽。这无疑就是语篇把握出来的效果了。一名译家如若没有许先生般对事业如此执着追求,沉湎其中,行吟推敲的精神,恐怕永无这种卓越的成果与境界。

当然,我们在重视语篇的同时,还要注意避免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闻一多曾经说过,翻译的程序即是有两种确切的步骤:第一是了解原文的意义,第二便是将这意义形之于意向文字。第一个步骤是件机械工作,第二个步骤才是真正的艺术了。因此,对翻译工作者来说,首先要从语篇出发,吃透原作的精神,尽可能准确地把握原作的中心思想。但是,我们强调弄通弄懂弄透原作的思想内容,同时也反对译家陷入过分繁琐的考证之中,反对那种考证上的玄学之举。他说:“关关”两句表示时令,夏历二月春分季节,鸟兽开始交配,荇菜开始发芽,入夏才浮出水面;“左右流之”是说明荇菜在水上或左或右浮动的样子;“左右采之”是说明了夏秋之间长大可采了,比兴男女双方的恋爱已经达到成熟阶段;“琴瑟友之”说明还举行过订婚仪式;“左右芼之”说明结婚的季节,是在秋冬农事闲暇,荇菜成熟之后,人们煮熟来吃,在婚礼上招待客人。总而言之,《关雎》歌唱了新婚夫妇在一年内由相识、求爱、热恋、订婚到结婚的全过程。笔者认为,这就把简单的事复杂化了,恐怕就连原作诗人自己也没想到把荇菜煮熟,拿到婚礼上去招待贺喜的客人。训诂是翻译古代作品必要的工序,但过犹不及,往往会适得其反。

三、并非多余的话

百余年来,出于弘扬中国文化的旨意,中外译者翻译了包括《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等大量中国文化经典,为把中国的璀璨文化推出国门、向世界介绍具有悠久传统的中国文学作出了卓越贡献。尤其是诗歌的翻译,这些译者在深谙格律诗词英译的艰辛时,仍勇敢地接受这一挑战,表现了这些译家“明知山有虎大王,偏向猛虎山上行”的巨大勇气。美国20世纪著名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曾断言诗歌不可译,他曾绝望地给诗歌翻译作了毫无生路的结论:“Poetry is what gets lost in translation.”说诗歌一经翻译便完全丧失了诗意,这未免有点危言耸听、夸大其辞了。许多译家经过大量的探索和研究,不但认为诗歌可译,而且可以译得像模像样。华裔物理学家、诺贝尔奖金获得者杨振宁博士在评论许渊冲的翻译时说:“把中国悠久历史上的许多名诗译成英文,译出的诗句富有韵律美和节奏美。”根据这个评价我们可以很有信心地得出另外一种结论:诗是可以翻译的,只有一个译得好不好、到位不到位的问题。关于译诗如何翻译,如何才能翻译得好,历来译家也有不同主张。苏曼殊大师主张以诗译诗,叶维廉先生主张也可以散文译诗;吕叔湘认为译诗应以“达意为本,赋形次之”,不要过分强求形式;许渊冲先生主张原诗既然押韵,译诗也要押韵,并提出“三美”理论,强调译诗要体现格律,“声趁流波、情遂律动”。总之,如何翻译中国古典诗词,是一个需要继续探索的课题。

[1] 曹克煜.诗歌译者地位的阐释学浅析——介评诗经《关雎》五个英译版本[J].阜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6):55-57.

[2] 刘国善,王治江,徐树娟.历代诗词曲英译赏析[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9:8.

[3] 佛雏.王国维诗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1987:150.

[4] 蓝菊荪.诗经国风今译[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2:64.

[5] 余冠英.诗经选译[M].第7版.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1.

[6] 聂石樵.诗经新注[M].三桂,李山,注释.山东:齐鲁书社,1995:7.

[7] 余冠英.关于诗经“伐檀”篇和乐府“孔雀东南飞”的一些问题[J].文艺学习,1955(7).

[8] 李长之.中国文学史稿[M].北京:五十年代出版社, 1954:26.

[9] 陈子展.诗经直解[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 2.

[10] 王朝闻.新艺术创作论[M].上海:新华书店,1950:206.

On the Translation of“Ospreys Cooing”in“Poetry”

WU Xin

(Faculty ofForeign L anguages,Huaiyin Institute ofTechnolegy,Huaian223003,China)

“Poetry”,the glorious beginning in Chinese literature,and also that of our country’s realistic literature, which takes the lyric poetry as a mainstream,utilizing the artistic means of Fu,Bi and Xing,has a very high artistic achievement,it has had a profound influence to the later Chinese literature.“Ospreys cooing”,the rare literary curiosity,is the representative work in the“Poetry”.So many translators spare no effort to put them into foreign langguages,promoting it to the world.Mr.Xu Yuanchong and Mr.Waley are two most outstanding translators of“Poetry”.Analyzing their work will surely do great benefit to understanding the masterpiece,realizing the hidden meaning,and summarizing the experience and method in translation

Poetry;Ospreys Cooing;English translation;aesthetics

H315.9

A

1673-8268(2011)01-0132-06

(编辑:蔡秀娟)

10.3969/j.issn.1673-8268.2011.01.025

2010-06-20

吴 欣(1962-),男,江苏淮安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文学翻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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