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历程与小说创作
——郁达夫与玄镇健小说创作背景比较分析
2011-08-15李新东
李新东
(水原大学 中文系,韩国 京畿道水原市 445-743)
人生历程与小说创作
——郁达夫与玄镇健小说创作背景比较分析
李新东
(水原大学 中文系,韩国 京畿道水原市 445-743)
郁达夫的小说多以 “性的苦闷”、“生的苦闷”为主题,这与当时中国留学生所处的弱国子民的境遇有关,更与郁达夫的人生经历及敏感而又多情、自尊而又孤傲的性格有关。而玄镇健由于出身高贵,颇有君子风范,所以固守着自己的传统婚姻,更关心家庭、职场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社会问题,格外探讨了韩国特殊时代情况下知识分子们 “生的苦闷”。
自叙传;苦闷现实主义传统;现代性
文学即人学。文学作品离不开人的个性化书写,又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在时空的架构中展现人生的喜怒哀乐和人性的真善美丑,使得文学作品也必然会带有鲜明的作家生活的烙印。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评价一个作家的作品,就必然离不开对他本人生活经历和作品辩证关系的梳理。我们比较研究中国现代作家郁达夫与韩国现代作家玄镇健的人生历程对其小说创作的影响也是如此。郁达夫和玄镇健两位作家都以自我暴露的笔触,很好地印证了 “文艺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我们读他们的小说,不难发现,他们的小说与他们的人生经历密切联系,一脉相承。翻看他们的文集,就好像在阅读他们的人生。仿佛他们已跃入文中,向我们讲述他们那多姿多彩的人生历程。郁达夫的小说多以“性的苦闷”、“生的苦闷”为主题,这与当时中国留学生所处的弱国子民的境遇有关,更与郁达夫的人生经历及敏感而又多情、自尊而又孤傲的性格有关。而玄镇健由于出身高贵,颇有君子风范,所以固守着自己的传统婚姻,更关心家庭、职场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社会问题,格外探讨了韩国特殊时代情况下的知识分子们的 “生的苦闷”。
郁达夫1896年12月7日诞生于浙江省富阳县城内的一个小知识分子家庭,1904年入富阳城内的公立书塾春江书院学习,“九岁题诗惊四座”。他自小便聪明早慧,不过家境贫寒。与郁达夫破落的家世相比,玄镇健则出生于一个名门家族。玄镇健家族可以说是人才辈出,父亲玄庆运在大韩帝国时期任大邱邮政局局长。在这样一个有名望,家境殷实的大家庭中出生成长,玄镇健的少年时节可以说是极度无忧无虑。这种成长环境造成了玄镇健贵公子似的个性,这也使得其小说主人公的性格特征与郁达夫小说中主人公的性格特征相比,更显稳重和自律。郁达夫17岁的时候,随在北京高等审判厅任推事而被派赴日本考察司法的长兄郁曼陀动身赴日本留学。玄镇健也同样在17岁那年,从日本东京德语专修学院肄业回国,第二年追随从事独立运动的三哥玄鼎健去了上海,并入学沪江大学德语系。郁达夫和玄镇健辗转各地的求学生活,表现了他们强烈的求知欲望。这些漂泊不定的生活经验也为他们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玄镇健在去上海之前,也就是1915年在他15岁的时候,和家乡的监护人李吉雨17岁的女儿李顺得结了婚。玄镇健当时离别如花似玉的妻子,瞒着父母,只身往上海求学,可见他对未来的执著和对知识的渴望。
和郁达夫相比,玄镇健的留学生活都比较短暂,而且玄镇健在上海留学也不可能体会到郁达夫在日本留学时被人歧视的感觉,所以郁达夫的初期小说都以中国留学生的苦闷为主题,而玄镇健的小说则几乎没有涉及到留学生活的遭遇。郁达夫一方面习惯于孤独游离的留学生活,但另一方面却又深受这种生活的压抑,演出了一幕幕辛酸孤独的留学生活片断,促使了他下定 “索性沉沦到底”的决心。
郁达夫和玄镇健留学回国后所面对的境况也是迥然不同。郁达夫在 《茑萝行》中说:一踏上了上海的岸,生计问题就逼紧到我的眼前来,缚在我周围的运命的铁锁圈,就一天天的扎紧起来了。[1](P212)
郁达夫把生活的艰辛融入到作品中,完成了《血泪》、《茑萝行》、《春风沉醉的晚上》、《薄奠》等 “生的苦闷”的小说。而回到韩国的玄镇健由于被担任陆军领官的堂叔玄普运认领为养子,从此他依靠养父家的财产,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天做的只是读一些 “不保守的书籍”和进行 “毫无价值的创作”。1920年,玄镇健和朴钟和、洪思容相识,当时依靠和话剧界有关系的堂叔玄僖运的介绍,得以在《开辟》1920年11月号上发表其处女作 《牺牲花》,开始了文学创作活动。玄镇健不需要为生计而发愁,可以集中精力从事自己的文学活动,所以回到祖国的玄镇健和李相和、郑柏、白基万一起创办了 《炬火》文学杂志,开始了文学活动。而郁达夫从日本学成归国后,就不再领取原有的留学生的官费津贴了,必须依靠自己工作去取得生活的费用,所以生计问题是郁达夫首先要面对的问题。1923年2月初,郁达夫辞去安庆教职,在上海与郭沫若、成仿吴编辑 《创造周报》,后来又出版 《创造日》,三人分用100元编辑费。而此时的玄镇健在担任 《朝鲜日报》记者的同时,还以1922年1月创刊的 《白潮》同人的身份积极地从事文坛活动。《白潮》主要以徽文高等普通中学为中心,和金东仁的 《创造》、廉想涉的 《废墟》同为当时韩国的三大文艺同人杂志。《白潮》同人中,洪思容、朴钟和、李相和等是诗人,写小说的除了玄镇健以外,还有罗稻香,大部分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通过探讨人生和文学,思考韩国三一运动的民族悲剧。当时玄镇健在 《白潮》第二、三期上分别发表了 《蹂躏》和 《祖母之死》,以写实主义的技法登上了短篇小说创作的金字塔。和玄镇健在工作上一帆风顺的情形相比,郁达夫时常陷入经济困苦的折磨中,使他在精神上愈来愈沮丧。“常在脑里起伏的那些毫无系统的思想,都集中在一个点上,成了一个霹雳,显现了出来:我是一个真正的零余者!”[2](P178)
整体考察郁达夫和玄镇健的作品,可以感受到他们明显的历史意识和社会意识。他们的作品既表现了传统与现代的缠绵,又表现了人生在历史与现实的冲撞与夹击中的遭遇与不幸。当时留过学的韩国新青年和中国的新青年一样,喜欢新知识,追求新思潮,正如郁达夫不喜欢母亲做主的传统婚姻一样,以玄镇健为代表的韩国新青年也不喜欢遵守传统伦理,对丈夫言听计从的贤淑的旧女性。韩国当时由于处于日本殖民时期,和中国相比,可以说整个社会氛围更令人窒息绝望。特别是像玄镇健这样,接受过外国自由思潮影响的知识青年,更觉得无路可走,只好每天沉迷于酒色,甚至虐待妻子。但玄镇健当时虽然也奔波于酒场,也受过美色的迷惑,但他和别人不同的一点就是,对于父母决定的传统婚姻他是认真遵守的,他也喜欢自己的妻子。关于这一点,他在 《贫妻》中借主人公之口这样说过:和妻子接触时间长了,意外地发现妻子身上散发着暖暖的、纯洁的味道。她的爱不是自私的,而是一种献身的爱。每当意识到这些,我觉得无比的幸福![3](P72)但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样的想法慢慢消失了。玄镇健虽然墨守了自己的传统婚姻,但在小说中却明确地表达出了自己克服封建旧风俗的历史意识。如 《火》中的妻子不想再忍受丈夫的暴行,而放火烧掉了家,这表现了女性不再遵守所谓的旧习俗而忍辱负重,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人格尊严。《祖母之死》通过祖母临终之际亲人们的不同心态的刻画,表现了传统家庭意识的淡化。郁达夫在为 “性的苦闷”而焦虑挣扎的时候,玄镇健却在关注着爱情与封建意识的冲突,如玄镇健的《牺牲花》、《贫妻》、《蹂躏》、《堕落者》等小说主要表现了爱情与封建意识或欲望的冲突。《牺牲花》写了姐姐S和爱人K的爱情故事。K的爷爷是一个顽固保守的封建势力的代表,而K则对爷爷言听计从,姐姐S和爱人K不得不分手,最终导致了两人的爱情悲剧。《蹂躏》和 《堕落者》描写强烈的爱的欲望与受蹂躏的生活的冲突。《贫妻》则勾画出一幅夫妻之间的爱情在逆境中得以飞跃,从而升华的美丽的人生图。郁达夫和玄镇健都关注人们在贫穷与不如意中的 “生的苦闷”。如玄镇健的《劝酒的社会》描写主人公借酒来发泄亡国的愤懑:“这糟糕的社会,为什么总是劝别人喝酒?”《好运的日子》中的车夫金佥之好不容易遇到一天的好生意,特地买了妻子最想吃的牛肉汤,没想到,到家后发现妻子已经死了。可以说命运给金佥之开了一个令人辛酸的玩笑。《贞操与药价》则描写崔主妇用自己的身体换取治疗丈夫疾病的药的悲剧,表现了面对穷困的现实,贞操不过是一幅药价而已。郁达夫小说 《杨梅烧酒》里回国留学生想把自己所学的才能贡献给国家,办了一个玻璃厂,然而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社会里,民族工业没有发展的余地,他的理想无法实现。《唯命论者》中的小学教员李德君,由于多子、穷困,使之产生了一个非分的奢望。他因看错彩票中奖的号码,误以为他的老婆所买的彩票中了头彩,辞职去上海兑券,结果不仅赔了车费,还丢了饭碗,最后在校门前的河里自杀了。为了摆脱这种生的理想无法实现的苦恼,玄镇健的主人公往往是借酒浇愁,借色发泄。《劝酒的社会》中的丈夫喝酒后,虽然身体很痛苦,但心却因酒精的麻醉而丝毫感觉不到痛苦,这样可以聊以慰藉困难的社会现实带来的失意的心灵。《堕落者》则描写了 “我”被一名叫春心的娼妓所诱惑,结果被传染上性病。而郁达夫笔下的主人公则采取消极遁世的方式来摆脱现实的苦恼。《东梓关》写的是长年在外的文朴回乡养病,专程到东梓关找名医治病的故事。作品着力刻画的是名医徐竹园的形象。作品尽情渲染徐竹园的隐逸生活的悠闲舒徐的情调,并对它加以美化和肯定,从这里也隐约透露出作者对这种远离尘世、隐居独处的生活方式的羡慕的情绪。这一时期的小说在思想方面呈现出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它们毫无例外地都流动着一种消极避世的情绪。这些小说都反映了郁达夫当时真实的思想情绪。大革命失败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国民党反动派的黑暗统治,使郁达夫从革命时的热情中冷却下来。由于郁达夫始终坚持进步的立场,便不可避免地遭受到反动派的严酷迫害。他在撰文声讨侵略者的罪行和挞伐反动派的专制统治的同时,也就流露出比较明显的逃避现实的消极退隐的情绪。1934年,郁达夫没有写小说。1935年3月,小说 《唯命论者》发表,11月,发表反映1927年大革命的中篇小说 《出奔》,这是作者最后一部小说。纵观郁达夫和玄镇健的人生历程与他们的小说创作,可以说两者相辅相成。他们的小说不仅纪录了个人的成长经历和情感历程,而且为我们展现了那个黑暗社会的种种弊端,发出了那个时代青年们应有的吼声,为他们谱写了一曲生命的悲歌。而郁达夫和玄镇健的人生经历,则为他们的小说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通过小说诉说了他们的 “性的苦闷”、“爱的苦闷”、“生的苦闷”以及热诚的爱国之情。
[1]郁达夫.茑萝行[A].郁达夫小说全集[C].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
[2]郁达夫.零余者[A].郁达夫散文[C].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7.
[3](韩)玄镇健.贫妻[A].玄镇健短篇全集[C].首尔:佳览企划,2006.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Life Experience and Novel Creation——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Backgrounds of Yu Dafu’s Novels and Xuan Zhenjian’s
LI Xin-dong (College of Chinese,The University of Suwon,Suwon Gyeonggi,South Korea 445-743)
The themes of Yu Dafu’s novels are mostly concerning the themes of“the depression of sex”or the sadness of life,which are due to the background of the Chinese overseas students as the citizens of powerless country,to a larger extend associated with Yu’s life experience and his special characters——sensitive but affectionate、self-esteemed but aloof and proud.On the contrast,Xuan Zhenjian is born with superior status and gentleman’s virtues,so he cherishes his traditional marriage life,concerns more about the social problems on families and jobs which are closely associated with people’s livings,and especially discuses the sadness of life of the intellectual in that particular Korea.
autobiography;the depressed realistic tradition;modernity
I106.4
A
1673-1395(2011)09-0021-03
2011 06 22
李新东(1975-),男,山东东营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中韩现当代文学比较与中韩文学翻译研究。
责任编辑 韩玺吾 E-mail:shekeb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