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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的心理 压抑的人生——从经济独立性角度评《菊》中女性精神追求的失败*

2011-08-15

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年3期
关键词:斯坦贝克丽莎精神

吴 佳

(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扬州225000)

矛盾的心理 压抑的人生
——从经济独立性角度评《菊》中女性精神追求的失败*

吴 佳

(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扬州225000)

美国著名作家斯坦贝克的短篇小说《菊》自发表以来,对其表达的主题各方评论家自始至终都存在争议,有的从性需求的角度分析,有的从女权主义者的角度阐述,有的从精神领域的宣泄解释,这些评论或解释应该都是正确的,但笔者认为仅仅将伊丽莎精神追求的失败归结于上述原因,是不能解释斯坦贝克认为的“说不出的深刻”的内涵,而这一内涵就是20世纪30年代被忽视、被压迫的美国女性所不具备的经济独立性,这才是导致当时社会女性精神追求完全被忽略甚至被反对这一悲剧现实的根本原因。

《菊》;斯坦贝克;经济独立性;压抑;精神追求

《菊》是美国著名小说家、196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约翰·斯坦贝克最有名,也是表达主题最有争议的短篇小说之一。[1]小说发表以后,评论家们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对文章进行了剖析,试图挖掘出故事中的深刻内涵及其原因。对女主人公形象的分析和对菊花象征意义的解析成为评论较为集中的两个方面。斯维特将伊丽莎看成是个“还未成熟的女权主义者”;辛西娅·比利则认为伊丽莎和菊花的关系清晰地体现了生态女性主义;托马斯从性需求的角度分析了伊丽莎的行为特征,认为种菊花象征着伊丽莎性压抑的释放;马科斯则认为菊花的形象是对其婚姻中孩子缺失的一种弥补;帕尔梅瑞诺指出,夫妻之间缺乏精神上的交流是故事反映的主要问题;也有其他一些学者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分析了伊丽莎的心路历程和菊花的象征意义。[2]但笔者认为,这些都不是伊丽莎最终向命运屈服的根由。就像斯坦贝克给朋友的信中谈到:“他 (读者)不经意地读完故事后会体会到某种很深刻的东西,但却说不出是什么东西,怎样深刻”。[3]

究竟是什么让这一短篇小说具有如此独特的吸引力,使得不同时期的读者们热衷于从不同的角度对这种“深刻的东西”进行深入探讨并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呢?笔者认为,这是作者利用看似平淡无奇的故事内容,来烘托女主人公汹涌澎湃的内心起伏,通过在追求被理解、被认同的渴望中“心死”的过程,展示人性心路历程的多重性和复杂性。因此,必须还原女主人公所处的社会环境,真正理解女权解放道路的艰难,以便从深层次认识经济独立对于女性抗争男权社会的根本意义。

一、生存环境的压抑,生活条件的富足,才是女性追求精神自由的原动力

1937年《菊》发表时,美国社会刚刚走出经济大萧条的阴影,各类生产制造业迅猛发展,男权势力高涨,女权运动却刚刚启蒙。即使当时出现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内阁部长,但女性阶层总体上仍处于社会从属地位却是不争的事实。尤其在小说描写的乡村地区,这一观念更是普遍和根深蒂固。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伊丽莎便生活在这种社会环境下。

小说的开场白无疑是压抑的:“来自天空和四面八方的高高的灰绒绒的冬雪笼罩着塞利勒斯峡谷,远远望去就像是从山下压下个大锅盖……。冬季是一个安静和等待的季节,空气是寒冷又温柔的,东南方吹来的一阵微风给农民带来了希望,他们渴望不久就会有一场好雨,可是雾和雨是不会同期而至的。”[4]寥寥几笔的景色素描,为全文奠定了情感基调,又真实地勾画出当时农村女性所处的生存环境,平淡的、没有色彩的、封闭的,即使有着美好的幻想,也就像“一阵微风”那样,不会留下精神雨水的滋润。大部分评论家都认同这一点,即伊丽莎有追求精神自由的渴望。但如果一味地强调通过精神压抑推导出精神自由的渴望,那就陷入了由精神到精神的无限循环的论证中,这样的阐述和分析是不全面的,也缺乏可逆性。但如果将伊丽莎纳入社会背景中,从经济学和社会学的角度分析,就不难发现作者更为高明的描写。

“山脚下的牧场里已没什么活可干,干草已收割垛了起来,果园也已犁过,山坡上的牲畜已长得毛长皮厚。”[4]360这些描写看似无关紧要,也不像景色描写那样压抑,但它却告诉我们一个信息,即伊丽莎没有为经济发愁,她的生活相对富足。只有这样不用为生存疲于奔命的人,才会脱离现实,甚至对补锅匠的流浪生活都感到向往。

二、精神交流的空白,经济地位的无足轻重,凸显女性从属地位的无奈

伊丽莎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乡村妇女,35岁,健硕、能干、精力旺盛。这样一位女性本应该成为丈夫——一位成功的农场主的得力助手,并积极参与到相关的经济活动中去,但现实却是男权世界的冷酷切割。伊丽莎渴望交流:“她看丈夫亨利在院子的拖拉机库旁与两个穿工作服的人谈话”,“她不时看一眼拖拉机库旁边的那三个人”,“又朝拖拉机库瞥了一眼”。[4]305这些连贯的观察动作,以及急切地、过于用力地剪菊杆的动作描写,深刻地刻画了伊丽莎内心的矛盾。她想去与他们一起交谈,却迫于世俗压力,没有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无声的抗争,用力剪菊杆的动作就是这种抗争的表现。因此,认为伊丽莎在看到补锅匠将她送的菊花扔在路边才是标志其抗争失败的观点是错误的。实际上,小说从一开始就通过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刻画了伊丽莎挑战男权世界游戏规则的欲望。她是在不断抗争、不断失败中走向“心死”的。

同时,小说还通过伊丽莎含蓄的主动抗争形象,刻画了伊丽莎经济地位的微不足道:“你今年种的黄菊花有的大到十寸,你要是去果园里干活就好了,苹果也能长那么大”,“恐怕我也能,对,我就是干什么成什么”,“哦,种花确实是那样”。通过伊丽莎与丈夫亨利的对话,我们发现,伊丽莎虽然有能力,有自信,但却与牧场的经营活动毫不相干,她的工作就是做家务和种花,即使她想到果园劳动的愿望也无法得到满足。在她丈夫因为牛卖了好价钱而高兴的时候,她的一句回答“这对‘你’来说不错”,道出了她的真实地位:农场的财富都是丈夫个人的,而她在丈夫眼中无所谓创造价值。在这里其经济的依附性,个人地位的从属性一览无余。

这样,文中开头寥寥几笔的对话描写,就把一个生活在男权社会里以做家务和种菊花为全部人生舞台,过着单调乏味的生活,对男人世界充满好奇和向往,对突破羁绊充满克制和矛盾,内心压抑的年轻女人形象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也为后面伊丽莎面对补锅匠几句并不精彩的赞美之词就欣喜若狂的表现作了铺垫。

三、压抑后的情感爆发,是绚烂而矛盾的

伊丽莎有丰富的精神追求,而现实生活就像是塞利勒斯峡谷的“铁锅”,没有孩子调剂情绪,夫妻间的谈话中规中矩,没有幽默和玩笑。伊丽莎是当时女性的完美代表,虔诚、纯洁、顺从、持家有术和深居简出。她时刻紧张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就连亨利带着开玩笑的语调邀请她去看拳击比赛时,她的第一反应竟是紧张地拒绝。这恰恰表明她的压抑已达至极限,不需要多大的诱惑就能让她情感宣泄。这也是为什么穷困潦倒的补锅匠仅仅几句赞美之词就令她差点出轨的重要原因。

压抑的反面是放松。作者让我们在补锅匠出现后看到了伊丽莎的第一次微笑,她没有了面对丈夫时的拘谨,语言诙谐幽默,“我看它是害怕了,它经常受惊吗?”这种直接视角切换的对话描写方式,宣告了伊丽莎情感防线的松动。此时作者所描述的大段对话,充分体现了情感矛盾和社会现实。这是情感追求和生存追求的强烈碰撞,这里的对话双方没有虚伪和善良之分,有的只是各自的满足。

补锅匠补锅,他的目的在于获得报酬,使自己不至于挨饿。而他过于现实的态度带来的是伊丽莎的厌烦,因为伊丽莎自身并没有生存的困境。伊丽莎的精神压抑,不是缺乏单纯意义的语言交流,而是对寻求被赞美和被认可的急迫。补锅匠的狡猾和高明之处就在于洞悉了伊丽莎的心理弱点,投其所好,这才让她压抑许久的情感突然爆发。补锅匠说自己“每年都从西雅图到圣地亚哥走个来回……为的是都能赶上好天气”。伊丽莎认为这是种“很好的生活”,浪漫的、诗意的、快乐的生活。外面的世界就像她用激动而沙哑的声音描述的那样,“当夜晚一片漆黑时——啊,星星射出锐利的光芒,周围静静的。啊,突然你越飞越高,好像每颗尖尖的星都射进你的身体。热热地,烫烫地——很舒服。”从伊丽莎“跪在地上,她的乳房激动地挺立着”,“蹲在那儿,一只手伸向他穿着油乎乎黑裤子的双腿”等句的描写,可以看出伊丽莎的情感已经失控,并得到了彻底的宣泄。这样进一步的矛盾出现了,选择出轨还是继续过着压抑的生活,伊丽莎有过激烈的情感斗争。“她的犹豫的手指几乎碰到了裤子,接着垂到了地上”。这样的描写,说明作者不认同伊丽莎有主动追求精神自由的决心和勇气,但是不排除她愿意被动接受的可能,这可以从“她低低地蹲着,就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中得出结论。

这里就又要强调经济问题了。后面两人之间的对话,恰恰反映了伊丽莎不切实际的、乌托邦式的爱情观,与补锅匠现实的、退缩的、挣扎在生存与死亡边缘的社会最底层人物的生存观的激烈碰撞,充分反映了当时没有经济基础的爱情观是不现实的,即使再绚烂也是短暂的。这也是作者没有写出私奔结局的缘由。但是,如果来的不是补锅匠,而是西部大篷车的班主,说着同样赞美的语言,伊丽莎是否能够经得住诱惑,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当补锅匠说出:“太美了,就像你说的那样。只是有时吃不上晚饭,没得吃啊”,伊丽莎仍说出了“女人也能做”那样的话。遗憾的是补锅匠的回答没有丝毫浪漫,“这种生活太冷清”,“车底下整夜都有野兽爬来爬去”,这些描述彻底否定了伊丽莎的那些浪漫想法。他说的是实话,就像他说的“也许明白”一样,他的首要目标是养活自己,而不是追求浪漫。

四、无法改变的现实,决定了女主人公的悲剧人生

补锅匠走了,即使伊丽莎眼前的情景变得朦胧,即使伊丽莎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再见了”,补锅匠也没有再回头。现实是她无法改变的,但她的梦想并没有幻灭。“那是个光明的前景,那儿一片光芒”,充分说明了伊丽莎的心还活着,她还在挣扎。这个挣扎作者阐述了两种可能。一是改变现状,打破常规。通过对伊丽莎沐浴时的举动,妩媚打扮的刻意描写,还原了伊丽莎性感、动人的女性形象,让她在浓浓的灰雾下看到了柳叶的金黄。对比补锅匠走时的光芒,这种描写暗示伊丽莎心存希望。所以当亨利赞美她“伊丽莎你看上去真漂亮”时,伊丽莎充满了惊喜和惊讶,“漂亮?你觉得我漂亮吗?你说漂亮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连续三句短暂的问话,反映了伊丽莎的渴望,只要她丈夫再赞美两句,或许这就是个和谐的喜剧。可惜亨利拙劣的语言表达能力,也是她不能改变的。夫妻间语言和心灵沟通的障碍,以前没有解决,以后也不会解决。残酷的现实,逼迫着伊丽莎的情感只能归于第二种可能——幻想,那个有着光芒的地方。

小说的作者是残酷的,就像中国同时期著名作家鲁迅要让读者“直面惨淡的人生”一样,他彻底粉碎了伊丽莎的希望。通过直接揭示伊丽莎内心所受的极大的挫伤,作者用文字深深地震撼了读者。那个被遗弃在路边上的“黑点”,是伊丽莎渴望被补锅匠带出山谷的菊苗,实际上也是她自己的化身,是她在补锅匠身上唯一留下的希望,也是曾经让她动过心的美好回忆,现在却被补锅匠无情地抛弃在路边,更可悲的是,由她精心培育的花苗,抵不过一个普通的,但可能还有点用的花盆。这一小小的细节,将现实最终会粉碎幻想的效果放大到了极致,让内心看似强大的伊丽莎在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补锅匠亨利面前显得多么的脆弱和渺小。[5]

到这里,《菊》的故事已接近尾声,本可以就此结束,但作者又安排伊丽莎与丈夫有一段关于有奖拳击赛的对话描写,“他们打烂鼻子,血流到胸脯上,手套浸透了血,变得又厚又重”。这样的描写是血腥的,但这表达了作者对故事女主人公以及有同样境遇的女权主义者的同情。毕竟在那个年代,男人生存下来尚属不易,对于试图实现个性解放的女性来说,在没有经济独立的背景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1]梁亚平.美国文学研究[M].上海:东华大学出版社,2004:57-58.

[2]姜淑芹,严启刚.简析《菊花》的叙事结构[J].外国文学研究,2005(2):123-127.

[3]孔 瑞.孤独的追梦人-斯坦贝克《菊》主题分析 [J].四川教育学院学报,2009(4):85-87.

[4]约翰·斯坦贝克.菊 [M]//斯坦贝克选集:中短篇小说选.张澎智,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5]刘 莹,仵 琳.矛盾的女性梦想——析《菊花》的对比描写[J].江苏工业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2009(3):55.

Ambivalence and Repression——An Analysis on the Failure of Women Sp ir itual Pur suit of the Chrysanthemum sfrom the Standpoin t of economic Independence

WU Ji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Yangzhou University,Yangzhou 225000,China)

There are always arguments on the thesis of the Chrysanthemum swritten by famous American writer John Steinbeck.Some critics analyzed the novel from the sexual needs standpoint,some from the feminism view point,others focused on the aspect of Catharsis.How ever,all these opinions could hardly exp lain the failure of Elisa’s spiritual pursuit which was endowned by Steinbeck with nondescrip t profound connotation.This article puts forward the idea that“nondescript profound connotation”refers to economic independence which was badly needed by the American women in the 1930s and it also should be the basic reason to exp lain the failure of Elisa’s spiritual pursuit.

the Chrysanthemum s;Steinbeck;economic independence;constrain;spiritual pursuit

李 艳)

I106.4

A

2095-042X(2011)03-0100-03

2011-05-04

吴 佳 (1979—),女,江苏扬州人,硕士,讲师,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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