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论视域下的西方哲学主流
2011-08-15康伟
康 伟
生存论视域下的西方哲学主流
康 伟
西方哲学在发展的不同时期尽管有不同的形态,但都贯穿一个根本的指向,即生存论。这种生存论体现在对本体的无尽追求、对人类自尊的不断确认、对情感的诗化表达以及对精神家园的深情回归。从生存论视域看西方哲学,会得到全新的启示。
生存论;本体;主体性;诗化哲学
自亚里士多德以来,西方哲学始终以其严密的逻辑推演、庞大的知识系统、晦涩的抽象思辨和恢宏的体系结构向我们展示了哲学的无穷魅力和理性的至上光辉。但综观西方哲学史,我们却看到,在近乎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思想流派那些细密铺陈的字里行间,却分明闪耀着另一种不得不引起我们注意的指向,那就是生存论。与中国哲学直接指向个体修身养性的人生哲学不同,西方哲学的生存论更注重对人的生存的形而上学关注,亦即指向人之为人的根本的问题。这种关注不仅仅在现代人本主义那里得到淋漓尽致的渲染,而且是整个西方哲学发展过程中始终贯穿的一条主线。
一、无穷追问本体,为人的生存寻根
人不仅存在着,还要为自己的存在找到足够的理由,赋予自身的存在以充分的意义,这种“形而上学”欲望一直是西方哲学家探求哲学的最深层动机。亚里士多德指出:“人们是由于诧异才开始研究哲学,过去就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1]在西方哲学家看来,人的生存并不是人们想像的那样具有自明性,缺乏根基和没有确定性一直萦绕在哲学家们的头脑中,于是他们孜孜以求的就是要找到这种根基。罗素在其《西方哲学史》中非常精辟地指出:“追求一种永恒的东西乃是引人研究哲学的最根深蒂固的本能之一。它无疑地出自热爱家乡与躲避危险的愿望。”他本人在总结自己的时候写道:“我那时需要的是确定性,就像人们需要宗教信仰一样。”[2]这种对“永恒的东西”和“确定性”的追求首先表现在对本体的探求。
在古代,哲学直接表现为本体论。哲学家们总是寻找万物从它产生又复归于它的“始基”即实体。实体便是世界的本质,甚至也是人的本质,世界和人都在实体中获得了终极意义。当近代科学觉醒时,哲学便由于与科学的关系表现为认识论。但是,这种认识论无论从其研究目的还是研究方法上都是一种新的本体论,经验论和唯理论喋喋不休的争论无非是要获得最确定的知识,从而为人成为世界的主宰找到可靠的基石。这种争论延续到德国古典哲学时,就变成主体和客体谁是绝对的出发点和归宿,从康德的“理性”,到费希特的“自我”,到谢林的“绝对同一”,再到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人的主体性一步步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本体,这种本体就是“无限”本体。其实,这种“无限”本体正是“实体”本体的逻辑必然,只要不放弃对实体的追求 (近代哲学确实是这样做的),必然走向“无限”和“一般”的本体论,这一点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给予了深刻的揭露。到了现代,哲学家似乎掀起了一场拒斥“形而上学”运动,特别是科学主义思潮。但是,科学主义孜孜以求精密性和确定性的过程其实就是寻找人类更为牢固的根基的过程,而他们找到的是经验、逻辑、语言分析等。人本主义则毫不隐讳地致力于寻求人的永恒的生存,他们把人寄托“生命”、“意志”、“存在”等抽象的本体中。现代哲学本体论的不同在于,他们的本体是感性的具体,这种感性的具体在科学主义那里便是经验,在人本主义那里则表现为非理性体验。正如雅斯贝尔斯所说:“一切哲学思维都指向一个目标,即获得对一切‘超越性’的确信。”[3]
二、极力弘扬主体性,确认人的自尊
马克思说:“‘历史’并不是把人当作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来利用的某种特殊的人格。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的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4]主体性历来是西方哲学家们探寻人的生存时最有说服力的根据之一,所以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始终紧紧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而从更深层次来看,主体性的张扬不过是确认人的自尊的一种手段 (这种自尊当然不是个体意义的自尊)。面对科学似乎一次又一次地打压人的至高无上的地位,西方哲学家们不遗余力地将人从自尊的深渊拉回到“万物之灵”的制高点。当经院哲学家们醉心于“人类中心论”如痴如狂的时候,哥白尼却说:人类居住的地球只是一颗极其普通的围绕太阳旋转的星球。当哲学家们以“人类是地球的主宰”自居时,达尔文却宣称人类和猴子有着一样的祖先。当哲学家们津津乐道着“理性的光辉”时,弗洛伊德说:潜意识才是人的行为的原动力。“正像哥白尼与伽利略把地球从宇宙中心的地位上谪贬下来一样,达尔文也把人类从堕落天使的冰冷而孤独的地位上拉下来,强迫他们认识他们与鸟兽有兄弟的亲属关系。”[5]科学以其无可争辩的事实一次次无情地摧毁着人的自尊,所以人们才难以接受这些“屈辱人类的真理”,烧死布鲁诺的就并不只是宗教裁判所,而是人类普遍的自尊需要,所以希望杀死达尔文取乐、攻击弗洛伊德为“色情狂”也就成为理所当然的了。但哲学家是不会放弃他们的努力的,现代西方哲学特别是人本主义对“自由”、“存在”等等的设定无疑是人的主体性的又一次呐喊。
但是,主体性的张扬是有限度的,无限的抬高主体实际上存在着将主体降为非人的危险,因为纯粹主体或万能主体只能是一种超越一切的“无限”的代名词,历史上主体的异化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在中世纪,当人致力于为自己的主体性找到根据时,“上帝”被制造了出来,但上帝却反而成了人的主宰,人则失去了主体的地位成了上帝的客体。最清楚的看到这一点的莫过于费尔巴哈了,他认为上帝是人的本质的异化,并把这种异化归结为心理上的依赖感和恐惧感。但是当上帝被近代科学排挤到一个次要地位时,理性很快取而代之又成了人的化身并主宰着人的命运。雅斯贝尔斯说:“什么是理性呢?理性是一种冲动,一种无限表明我们自己以及想与一切事物相通的冲动。”[6]理性的巨大成功使人对它的崇拜胜过对上帝的爱。当康德声称理性必然陷入“二律背反”时,他指的却是超越于理智 (即传统意义上的理性)之上的一种无条件的要求和趋向。所以理性在黑格尔那里仍然安然无恙地统治着人就是理所当然的了。更严重的是,当理性和技术的联姻使世界出现了机器统治人、战争毁灭人时,无论是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还是尼采的“上帝已死”的呐喊,都未能扭转人的异化的局面。所以,在古代有帕斯卡儿,近代有卢梭,现代有海德格尔等等,他们都极力呼吁放弃“奴隶-统治的形而上学”,积极关注人自身的生存。
三、诗化表达情感,推崇爱的哲学
当列宁说“没有‘人的感情’,就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人对于真理的追求”[7]时,他强调的是情感在认识中的作用。但在西方哲学家那里,情感在哲学中的作用已经远远超越了一般的意义。培根认为:“人的理智并不是干燥的光,而是有意志和感情灌注在里面的,……情感以无数的、而且有时是觉察不到的方式来渲染和感染人的理智。”[8]卢梭为了强调人的情感的重要性,把情感看成先于一切理智的天赋的东西,从而走向了唯心主义。费尔巴哈的“感性哲学”认为:“没有爱,也就没有真理。”他的“新哲学不仅像旧哲学那样将神学溶化于理性之中,而且将它溶化于心情之中。”新哲学的基础虽然也是理性,但“并不是以无本质、无色彩、无名称的理性为基础,而是以饱饫人血的理性为基础。”[9]现代哲学家舍勒尔则更直接地说:“真正的哲学认识过程并不是在知性的意识过程中发生的,而宁肯说,人格的最内在的核心以爱的方式参与事物的本质就是精神获得原始知识的哲学态度。”[10]雅斯贝尔斯也认为:本然的真理是悟性所不能达到的,相反,“真理对爱展示自己,真理是面对在爱中获得而对决心产生的。”[11]这样,哲学不仅是介于科学和宗教、艺术之间的东西 (罗素),哲学本身就是宗教、艺术。“哲学一方面与宗教研究着同样的课题,另一方面又竭力与科学运用同样的方法。”[12]谢林直截了当地说:“理性的最高方式是审美的方式,它涵盖所有的理念。没有审美感的哲学家是掉书袋哲学家,精神的哲学就是审美的哲学。”[13]在他看来,哲学家必须像诗人一样具有更多的审美的力量,“必须期待哲学就像在科学的童年时期,从诗中诞生,从诗中得到滋养一样,与所有那些通过哲学而臻于完善的科学一起,在它们完成任务以后,犹如百川汇海,又流回到它们曾经由之发源的诗的大海洋里。”[14]当代语言哲学大师维特根斯坦则说:“我的话总结了我对哲学的态度:哲学确实应该作为诗文来写。”并且,“哲学问题的答案可与神话故事的智慧相比较:它在魔幻般的城堡里显得妩媚动人……”[15]这样,哲学不仅在内容上是情感的宣泄,而且形式上也具有诗一般的高贵与华丽。
四、深情回归生命,构建精神家园
从词源上讲,哲学是“爱智慧”,也就是说哲学不仅意味着智慧,更重要的是对智慧的爱,是对智慧的无尽的探求。正如雅斯贝尔斯所说:“哲学不是仅指认识宇宙,也不是仅指知识论,也不仅指系统的知识和哲学史。我的哲学是透过我的生活本身而成长的。”[16]“在狄尔泰看来,世界观不是研究实在的结果,而是源于对生命的感情,是我们心理整体结构的象征性表现。”[17]这样,在西方哲学家看来,哲学不仅是思想体系的推陈演绎,更是哲学家全部生存意义的展开,哲学家在自己的哲学理论中寄托着深深的精神追求和永恒的情感归宿,并沿着有限到无限的轨迹努力地跋涉着。斯宾诺莎认为,哲学的目的在于使人永享无上的幸福,哲学就在于使人类达到圆满的人生境界或自由境界或至善。[18]谢林称自己的哲学为“精神漂泊归记”。在费希特看来,“一个哲学体系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放弃或者接受的死家具,反之,一个哲学体系因拥有它的人的灵魂而充满生气。”[19]德国另一个诗人哲学家诺瓦利斯也认为哲学不过是怀着乡愁的冲动到处去寻找家园,克尔凯郭尔和海德格尔都形象地称哲学为“哲学家的家”。在他们看来,哲学提供了哲学家生存之依据,哲学成为哲学家生命的写照。抽象的哲学家如黑格尔不仅创造了辉煌的哲学宫殿而且生存在这个宫殿里。正因为如此,真正的哲学家重视寻求真理的过程甚于重视真理本身。雅斯贝尔斯认为:“哲学是一种活动,一种生成,而非一种存在或一堆事实。哲学就是哲学化 (philosophy is philosophizing)。”[20]所以哲学探讨的结束就意味着真理的终结,因为真理就是人对世界的全面敞开,哲学也因此变成一种生活方式。正如波普所说:“我认为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是哲学家,只不过某些人具有更多的哲学家的特点罢了。”[21]哲学家们不仅在自己的哲学里构建了自己的家,而且为所有人找到了精神家园。
[1][8][18]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119.351.402.
[2]罗素 .西方哲学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74.
[3][6][16]W·考夫曼.存在主义:从托斯陀耶夫斯基到萨特[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115.152.139.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118-119.
[5]丹皮尔.科学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5.415.
[7]列宁全集(中文版第2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255.
[9][19]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下)[M].商务印书馆,1981.489-500.330.
[10][11]施太格缪勒.当代哲学主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131.258.
[12][17]雅克·肖隆.哲学传奇[M].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86.2.241.
[13]德国哲学(第1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188-190.
[14]谢林.先验唯心论体系[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277.
[15]维特根斯坦.文化和价值[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87.34.
[20]PAUL EDWARDS.The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M].New York:Macmillan Publishing Co.,1967.254.
[21]哲学译丛,1988,(4):52.
康伟,中共十堰市委党校副教授(邮政编码442000)
B5
A
1672-6359(2011)03-0054-03
(责任编辑 曹连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