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特色政党制度与现代化发展
2011-08-15李俊斌
李俊斌
“现代化”是用来概括人类近期发展进程中社会急剧转变的总的动态的基本术语。著名现代化理论学者罗荣渠曾指出:“现代化是一个包罗宏富、多层次、多阶段的历史过程”,“现代化的过程有若干不同的层面:经济发展是物质的层面;政治发展是制度的层面;而思想与行为模式则是社会的深度层面。”[1]现代化过程及结构性变迁的超复杂性,使中国现代化发展的逻辑起点和切入点别无选择地落在了政治领域,并且是在政治领域优先发育的政党及政党制度。因此,中国现代化的发展,从根本上取决于中国政党力量的推动和政党制度的保障。
一、政党、政党制度与现代化发展
政党及政党制度与现代化发展相互关联。“政党与现代化的密切联系,反映在整个现代化进程的方方面面。可以说,没有现代化,就没有政党。当然,在很大程度上也可以反过来说,没有政党,就没有现代化。”[2]政党与现代化的关系因各国现代化所处的历史条件及发展模式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比较史的结论告诉我们,19世纪发展起来的国家如英、美等国是以一种自主的方式或多或少地在没有外界事物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其现代化模式被叫作先发内生型,或称“内源性现代化”。在这种类型的国家中,政党可以被看作是现代化进程中与之相适应的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分化的必然结果,其体现了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发展所引发的政治结构变迁的内在逻辑。因此,这类政党的社会政治功能基本上是为了满足现代性成长过程中社会新政治秩序的合法性危机,以及新政治秩序的整合危机和参与危机。政党与政党制度作为现代化社会的一部分,与整个社会形成了结构性互动。[3]
对发展中国家来说,由于世界经济政治发展不平衡规律的制约,使它们不可能像先发内生型国家那样“自主性发展”,发展过程毫无例外的都是在外部的“示范效应”影响下甚至直接压力下促动生成的。其现代化模式被叫作后发外生型,或称“外源性现代化”。[1]在这种类型的国家中,政党的出现并不是现代化进程中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分化的结果,而是在外来的影响和压力下,政治体系为了维护其生存和发展,整合政治资源的现实需要。因此,这两类国家现代化模式的差异,突出的表现在政党及政党制度的结构和功能方面的不同。在先发内生型国家中,政党及政党制度是现代化变迁的产物,是新政治秩序的体现者和完善者;而在后发外生型国家中,政党是社会政治危机的产物,是现代化的倡导者和引领者。
从世界许多国家迈向现代化的历程来看,都需要强有力的政党及政党制度来发挥其导向和组织功能,特别是在后发型国家的现代化过程中,形成强大的政党领导,是现代化取得最终成功的关键。正如亨廷顿指出,“那些在实际上已经达到或者可以被认为达到政治高度稳定的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至少拥有一个强大的政党”。[4]尤其是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后发型国家,为了更好地协调社会转型过程中各种社会矛盾和利益冲突,保持社会稳定有序,有效地实现现代化的赶超型战略,避免出现所谓的“现代化中断(Breakdown of Modernization)”现象,[5]充分发挥政党及政党制度的功能就显得格外迫切。
构建一个适宜的政党制度对后发展型现代化国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适宜的政党制度,既能保证执政党有力地掌控公共权力并发挥执政党应然作用,又能有效整合社会政治参与力量和集中社会智慧,还能保证执政党不因为执掌政权而偏离正确轨道,从而有利于执政地位的巩固和执政目标的实现。从世界政党政治的发展历史可以看出,不论是实行多党制还是一党制,都有成功和失败的例子。由此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任何国度的政党制度只是政党政治关系的一种实现形式,对其他国家并不具有普适性,各国都应培育自己相对适宜的政党制度。“对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地区)来说,一党制和多党竞争制究竟孰优孰劣,政治学论家们已经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笔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就政治发展而言,重要的不是政党的数量而是政党制度的力量和适应性。……政党的数量只有在它能够影响到该制度为政治稳定提供必需的制度化渠道的能力时,才具有重要性。”[4]“在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一党制较之多元政党体制更趋向于稳定。”[4]因为“在一党体制下,一个新集团要进入该制度首先必须进入党。在这个意义上说,一党制比起多元政党体制来,就不那么复杂,同化新兴社会势力的途径因此也就较少,其政治领袖们在动员新兴集团参与政治方面也就能够控制裕如。”[4]因此,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后发型现代化国家,并非一提发展完善政党制度,就盲目效仿多党制,而是应该构建一个立足于中国国情并与中国现代化发展相适应的政党制度。
二、中国特色政党制度与中国现代化发展的有机契合
“现代化与社会主义,是中国在20世纪追求的两大发展目标。对于中国社会发展来说,社会主义这一目标,将因有现代化这个目标的支撑而更具现实意义;现代化这一目标,则将因有社会主义的规定性而更具合理和科学。所以,同时追求这两大目标是一种十分明智的、科学的发展战略。”[6]因此,中国在追求两个目标的过程中,必须科学地把握这两个目标实现的内在逻辑联系,既要从现代化发展中寻求社会主义建设的基础和动力,又要充分释放社会主义制度特别是其中的核心制度即政党制度的功能,以推动和保障中国现代化的发展。
从中国现代化发展的整个历史过程来看,中国现代化的有效实践是从新中国成立之后开始的,并呈现出独特的发展形态。具体体现为四大规定性:一是形式规定性,即中国现代化是后发外生型的现代化,走跨越式发展道路。这种后发外生型的现代化或“追赶型”现代化的实现,需要一个强大的政府权威来推动,而强大的政府权威根植于强大的执政党。因此,中国共产党的科学有效执政是维护中央政府权威,从而保证现代化有序健康发展的根本前提。二是目标规定性,即中国要实现的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现代化以社会主义为根本价值取向。作为中国现代化的组织者和推动者,中国共产党是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的,其执政根本目标是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社会。三是结构规定性,即中国是一个人口多、底子薄、历史悠久的超大规模社会,有其特殊的经济结构、社会结构、文化结构,现代化发展既不能脱离这些结构的规定,但又必须在发展中超越这些结构。四是时代规定性,中国现代化的有效实践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既经历了冷战的封锁,也经历了新技术革命和信息时代所带来的机遇和挑战,现代化发展时常处于机遇与挑战共存的发展环境之中。[7]
中国这种特殊现代化形态内含的发展机理是:“以国家主导、集社会资源、基稳定秩序、借后发优势、籍持续发展、行跨越战略。”这种发展机理决定了中国现代化发展需要强有力的领导核心,充分整合各个方面的政治资源和社会力量。因此,坚持和完善执政党的领导核心作用,充分发挥政党及政党制度强有力的政治权威导向和组织功能,不仅是中国社会主义发展的内在要求,而且也是中国现代化发展的内在要求。
中国特色政党制度的政党结构及其体现的功能价值,明显地契合了中国现代化发展要求。中国特色政党制度即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既不同于一党独裁的政党制,也不同于多党竞争的政党制。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既有领导与接受领导的关系,又有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还有协商与合作的关系,处于一种共生互赢的政治生态。这种结构的多元性与核心的一元性相统一的政党制度,具有一党制、多党制所不具备的组织结构特点和功能优势。一方面有利于避免“多党制”多党竞争、互相倾轧以及政党政见差异所造成的政治不稳定,避免“一党制”无视社会各阶层需求而脱离社会的弊端;另一方面,有利于使政党制度产生较强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保证各党派终极政治目标的一致性,即建设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可见,中国特色政党制度适应了现代化变迁中政治生活的两种需求,即现代化发展过程中对于稳定与发展以及权威与自由的需要。它有能力应对中国这个超大社会现代化过程中结构性变迁的复杂性和多维性的挑战。
三、中国特色政党制度引领现代化发展的功能释放
在中国现代化的发展逻辑中,政党及政党制度的政治推动十分重要。“中国现代化的价值取向和现代化的发展路径需要有效和强大的政治支持,这不仅是后发国家的普遍发展规律,更是中国特殊的社会现实向政治系统提出的一个根本性问题。某种程度上讲,中国现代化的成败归根结底取决于政治系统能够为现代化发展提供多大程度上的政治支持。”[8]中国特色政党制度,是中国共产党基于中国国情和现代化特殊性的科学分析而做出的一项政治制度选择,这项制度选择是中国现代化发展的有效政治支持。中国特色政党制度所体现的功能性价值,契合了中国“外源性现代化”发展的特殊政治诉求,有力地推动了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
(一)政治稳定
政治稳定是中国超大规模社会现代化变迁的内在要求。“中国的问题,压倒一切的是需要稳定。没有稳定的环境,什么都搞不成,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会失掉。”[9]中国特色政党制度作为实现中国社会系统与政治系统稳定联结的制度基础,作为稳定推进渐进式改革与社会转型的制度保障,其强大组织结构和功能输出是实现中国政治稳定的“安全阀”。
首先,确立了强有力的现代政治权威。美国著名政治学家亨廷顿通过实证调查研究提出了一个重要命题,即在全世界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过程中有个突出的特点,就是由于种种原因使其领导集团没有显示出比较强大的凝聚力,结果导致了连绵不断的政治动荡,大大延缓了现代化进程。因此,对于这些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来说,“首要的问题不是自由,而是建立一个合法的公共秩序。人们当然可以有秩序而无自由,但不能有自由而无秩序。必须先存在权威,然后才谈得上限制权威。”[4]这一命题表明了一个基本问题,即政治权威对社会秩序的重要性。中国特色政党制度最主要的特点就在于坚持中国共产党的政治权威领导。中国共产党作为执政党在现代化过程中扮演了政治权威的中坚角色,有效地发挥了政党政治权威的功能,保证了政治上的稳定和有序。正如邓小平所言,“中国由共产党领导,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由共产党领导,这个原则是不能动摇的;动摇了中国就要倒退到分裂和混乱,就不可能实现现代化。”[10]
其次,提供了制度化的政治参与渠道。一个国家的政治稳定取决于政府对公民政治需要的满足程度,也就是国家政治制度能否满足公民的政治参与。政治稳定程度与政治参与的制度化程度成正比。“对于一个政治参与水平低的国家来说,未来的稳定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该国用以面对现代化和政治参与扩大的政治制度具有什么样的性质”,而“组织政治参与扩大的首要制度保证就是政党及政党体系。”[4]因此,“为了尽量减少政治意识和政治参与的扩大酿成政治动荡的可能性,必须在现代化进程的早期就建立现代的政治体制,即政党制。”[4]可见,政党制度的重要功能在于扩大政治参与维护社会稳定。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具有这样的功能,可以为公民提供合法化、规范化、有序化的政治参与渠道以实现利益表达,并能综合协调现代化过程中出现的利益分化和矛盾冲突以实现政治稳定。
再次,构建了开放性的团结吸纳机制。亨廷顿指出:“政治稳定的先决条件在于有一个能够同化现代化过程所产生出来的新兴社会势力的政党制度。”[4]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迈入了一个新时期。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注入,加速现代化发展步伐的同时也打破了原来刚性的社会结构,社会阶级、阶层结构重新分化组合,新的社会力量不断生成。八个参政党,作为一部分社会主义劳动者、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的政治联盟,有着各自所联系和活动的范围和重点。通过民主党派把社会各阶级、阶层团结起来,扩大了中国现代化的动力群体。可见,中国特色政党制度的社会基础是很广泛的,其所联系的对象基本上吸纳了过去和现在不断出现的新兴社会力量,而且将这些力量团结在现代化建设的大旗下。这样一种广泛的、开放的、合作的政党制度,显然是有利于政治稳定的。[11]
(二)政治民主
中国特色政党制度是一种体现政治民主化的制度,它为现代化过程中的政治民主目标提供了制度保障。在中国政治民主化过程中,中国特色政党制度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体现在各参政党积极的参政和政党间的民主监督及政治协商方面。
首先,从参政层面而言。中国特色政党制度为民主党派及其代表的民众参与政治提供了制度化的途径。“民主党派参政的基本点是:参加国家政权,参与国家大政方针和国家领导人选的协商,参与国家事务的管理,参与国家方针、政策、法律、法规的制定执行。”[12]这种制度规定,在确保中国共产党法定执政地位的同时,赋予了各参政党法定参政权利,也就从法理上避免了由一党执政走上一党专制的可能性,从而在权利结构层面上推进了政治民主化。这样的制度安排顺应了世界民主政治发展潮流和中国政治现代化发展趋势。
其次,从民主监督层面而言。一个政党要执好政,必须接受内部和外部监督,它要求执政党内部、执政党与非执政党之间形成一种以民主为杠杆的有效监督机制,使执政党获得及时有效的监督,以致在执政过程中不犯错误或少犯错误,以顺利实现执政目标。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明确指出:“究竟是一个党好,还是几个党好?现在看来,恐怕是几个党好。不但过去如此,而且将来也可以如此,就是长期共存,互相监督。”[13]中国共产党提出与各民主党派“长期共存”的目标之一就是为了相互监督,参政党的监督是共产党外来监督即“异体监督”的重要来源。由于中国社会主义目标的一致性,决定了政党之间的监督必然是在团结合作基础上的政治监督。各党派之间的互相监督特别是民主党派对中国共产党的民主监督,鲜明地体现了中国现代化过程中政治生活的民主性。
再次,从政治协商层面而言。政治协商的过程,既是实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过程,也是民主党派参政的过程,同时还是实行科学决策、民主决策的重要环节。中国现代化发展战略的合理化程度取决于执政党决策的民主化和科学化程度,而决策的民主化和科学化则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决策系统政治民主化的推进。“政治民主化的进程就把传统的、集中的、封闭的、独断的决策模式转变成了一种分散的、开放的、协商的决策模式,从而把决策任务分布到社会的各个层面。”[14]通过常态化、制度化的政治协商,实现“民意输入”和“政策输出”的良性互动,从而推动现代化过程中执政党和政府决策的科学化和民主化。
(三)社会整合
社会整合,“就是通过多种方式,在协调和保证各利益群体利益的基础上,使社会各个部分组合起来,构成一个社会利益共同体。”[2]中国特色政党制度的体制结构决定其具有强大社会整合功能,能把各党派、各团体分散的力量凝聚到一个更广泛的“政治共同体”之中。
首先,政治资源整合。一个拥有强大政治资源并善于开发利用其政治资源的政党和政党制度,是推动现代化的有效力量。而“政治供给能量的大小取决于政治资源的规模。……在中国这样的超大社会和发展中社会实现现代化,政治体系必须掌握和分配必要量的资源。”[15]中国特色政党制度的现代化价值就在于有能力开发、整合和利用全社会的政治资源,并转换为现代化发展的有效支持。“各政党的组织结构不仅是动员政治资源的体制,而且其本身也是巨大的政治资源,共产党拥有六千多万党员,民主党派也有数十万党员,这是一支巨大的现代化力量。”[16]加上各政党所联系的社会主义劳动者、建设者和爱国者,他们已经成为现代化发展的主体力量,在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其次,意识形态整合。通过意识形态来引导社会、凝聚人心,增加社会凝聚力和向心力,是政党履行社会整合功能的一个重要途径。“任何社会的整合最有效也是最为根本的方式和途径就是使某种意识形态社会化。”[17]随着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的推进,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以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在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的长期实践中形成的政治共识和共同遵守的政治准则。这样的政治共识和政治准则丰富和发展了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内涵,确保了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中的主导地位,增强了主流意识形态在动员社会资源上的感召力和凝聚力,为中国现代化发展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
再次,利益关系整合。从政治社会学角度来看,政党制度与社会中的“一致”和“冲突”现象具有先天的联系。一方面,政党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分化的社会利益;另一方面,政党制度还承担着整合冲突达成一致的重要功能,政党制度应该是社会冲突与一致的桥梁。民主政治的回应性和责任性要求政党制度从社会分裂出发,而终结于社会的整合。正如亨廷顿所言:“处在早期发展阶段的政党看上去确实像是宗派,似乎是在加剧冲突和分裂,然而一旦羽毛丰满,政党就会成为维系各种社会力量的纽带,并为超越狭隘地方观念的效忠和认同奠定基础。”[4]中国政党制度是一种“一党执政,多党参政”的非竞争性政党生态。这种特殊政党生态决定了中国共产党必须主动自觉地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最大限度扩大整合社会利益的幅度与深度。在共同利益一致的前提下,各民主党派也反映和代表各自所联系的群众的具体利益,使各种利益诉求经常地、畅通地反映出来。这样各个阶层的利益表达就都能输入到这个政治体系中并得到回应,有利于全面地协调和整合社会各个方面的利益关系,使社会利益处于和谐稳定状态,为中国现代化发展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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