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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看历史的山峰——读《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的思考

2011-08-15

黑龙江史志 2011年21期
关键词:近代史历史

刘 苛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与历史学院 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我们应该如何学习历史?又为什么学习历史?似乎越来越多的人置若罔思。古之大智慧者才是学史的群体,这并不为奇,因为史学是思辨之学,归属于形而上的范畴,它容纳百川,复杂多变,不具备清晰的思辨能力,很难把握史学的条理。然而历史的学习也可以深入基层,虽不为国、为民,但却对自身修为起到作用。因此学史是必要的。中国近代史的学习,更是学史内容的重中之重,因为“中国近代史是一门与现实政治、社会关系密切的学科,对中国近代史抱有何种看法,会影响到中国社会未来发展的看法。”(1)孟世杰也提出:“人民之于国,犹子弟之于家。子弟不知其家,不能保家!人民不知其国,不能报国!东西洋各邦,莫不以国史教民,即所以使知其国。然,远史事远代湮,不如近史关系深切,故最近史尤为各国所重。吾国民不欲知其国积弱颓败之根源,与夫振衰起废之术则已,如欲知之,不可不研究中国最近世史。”(2)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近代史的学习之所以重要,归其原因是其借鉴意义的重要。

如果学史归于必要,那么明确篇首的两个问题就十分迫切了。关于两个问题的回答,古人已经给了我们答案,学史的目的在于“鉴于往事而有资于治道”。如何学习历史,就在于刘知几《史通》中所提出的“才、学、识”能力的培养。其中“识”最为重要,即为“史识”能力的培养。因为“史识是治史的眼睛”(3),个人的“史识”态度决定其对历史的认知态度。然而培养出“不为历史现象所迷惑,不为议论家捉弄”(4)的治史的眼睛不是件易事。陈旭麓先生在此方向的探讨,对我们培养一双治史的眼睛做了重要的熏陶。“《新陈代谢》一书,是作者解放思想,敢于摒弃旧的僵化的框框而之以新的生动的线索的产物。包含有‘史识’上的跃进。”(5)

一、历史也存在新陈代谢——陈旭麓史观的新突破

中国古代有记史的优良传统,留下了具有传承性的历史资料,对史学的研究作出了巨大贡献。在这些众多史料中我们可以发现,史料的记载精神,前后经历了四个阶段:中国古代时期,正史的记载,采用的是纪传体的结构方式,它的治史思想为突显人物,把人物群体按级别又做以分类,如本纪、列传。这种史观的特点过分强调英雄,而忽略多样的小人物生活,也忽略自然与社会客观背景的作用,不能反映历史的全貌,导致史学日渐走向呆板和单调。近代,“西学东渐”的影响波及到了史学的创新上,以章节为结构的史书产生。随着民族资产阶级的壮大,一批反映资产阶级意识的史书也破土而出。正如张海鹏所描述的:“20世纪中国近代史研究,从传统中国历史学中分离出来,在30—40年代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服务的、代表统治阶级利益的资产阶级倾向的中国近代史研究占统治地位。”(6)这种史学思想丰富了史学的内容。1919年后,中国的史学研究基本逐渐走向马克思主义的大氛围中。“新中国建立以后,马克思主义的中国近代史研究逐渐占了主导地位。”(7)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史学界进入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春天,“出现了淡化意识形态、轻视唯物史观、轻视阶级分析方法的倾向。”(8)

陈旭麓先生可以说顺应了多极化史学研究的潮流,突破了传统的历史分析法,在研究方法上也表现了相当的开明和前瞻,跳出“自50年代开始从事近代史研究的学者形成的一个以阶级斗争为轴心,以太平天国、义和团、辛亥革命三次革命高潮的递进为主线的构架”(9)的局限,把历史看作生命体,提出历史也有其自身的新陈与代谢、嬗变与递进,而不是简单的条框结构。这种治史的方式,可以说让历史学家的眼界变得宽阔,也让为史者脱下了历史阶级性的外衣,在述史、论史方面表现的更为客观,还历史以真实。

二、历史的活跃因子——对历史人物再探析

若想还历史以真实,首先我们要端正的是我们的治史态度和承认历史具有阶段性的特征。就像我们一提到巴黎就会想到埃菲尔铁塔,提到纽约会想起自由女神像一样,当我们提到历史人物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勾连出他们所处的时代,所以我们要尊重不同历史时期给历史人物留下的烙印,因为这是该时期为后人所铭记的特征。可以试问,没有历史烙印的历史人物我们还认为他们生动与活泼吗?还认为他们独特吗?所以,当我们提到“历史烙印”和“历史局限性”的时候,不要总抱有否定的的态度。站在今天,我们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是否给予了更多的客观?历史永不停滞,历史的车轮延续前行,带走昨天,也带走今天。面对后人的评价,我们是不是也担心归于历史的局限?

陈安仁说的好:“往古的历史,每载帝王的起居,一家一姓的谱系,而于人民参与社会和政治的行动,则忽略而不详。这样的政治史,是不具生命的,是没有生动的。”(10)诚然,人是最具传承色彩的文化,他们将以往的文化薪火相传,在传承的同时又糅合了当代的文化实质。让我们体味到历史的真实,看到了历史的本身色彩。

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因存在阶级立场、史观差异等方面的影响,标准上莫衷一是。如近代“代表国民党主流意识形态的蒋廷黻,在他的《中国近代史》一书中,贯穿了蔑视民意、民心的基本倾向,对林则徐在广东禁烟中贯彻‘民心可用’给予了严厉的批判,对奕忻、文祥、曾国藩、李鸿章的洋务主张给予高度颂扬,对于九一八事变后国人和政党要求抗日的呼声给予了抨击。”(11)与此相反的则是《中国现代史初编》的作者平心,他在书中积极地肯定“民心可用”,提出:“中国现代史应当以争求进步的人民大众为主角,这是不可争辩的真理。”(12)

陈旭麓在处理人民的历史地位的时候,突破了政治界限,把人民的历史活动和贡献放在历史新陈代谢的过程中去考量。例如他在评价义和团时,把义和团运动看作是中国近代化的一步,“40年代最早开眼看世界的人物,在民族战争失败后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命题。……20年后,地主阶级分化中的一部分当权官僚发起的以“洋务”为内容的自强新政;50年后,向资产阶级转化的士大夫及其知识分子群体发起的维新变法,……于是而有中国社会从中世纪到近代的艰难变革。40年代,60年代,90年代因之前后相接,成为新陈代谢的三个历史环节。”(13)他提出虽然义和团运动借助的是中国传统的手段,但却表现了进步的、前所未有的爱国主义情怀。很显然这种把义和团运动放在历史进化的框架中进行分析,比放在阶级斗争的线索中分析更为客观,不会因为政治因素而失去真实。

三、历史的反思作用——对近代屈辱的客观认知

863年,日本载着“千岁号”与1816年英国驾着“阿美士德号”在上海开始侦探活动一样,一个大的风暴即将起于青萍之末。此后较之英国的商品和传教侵略手段,日本的侵略则显得更为急进与赤裸。

但当时的中国仍未意识到问题的严峻,“天朝上国”的幻梦和“固步自封”的惯性将把中国推向更难以自拔的深渊。1871年,日本要求同中国签订两个条约(《中日修好条规》和《中日通商章程》),日本的愿望是按“西人成例,一体订约”,他所提条款是“荟萃西约取益各款而择其忧”,(14)力争与西人享受同等待遇。在日本人看来此项要求是效法西洋的一大步。而对于中国政府来说“多数中国人对日本的了解,往往还来自摭拾传说。存防祸之见,有轻视之心。因此,对他们‘一体均沾’的愿望颇以东施效颦视之。”(15)在19世纪七十年代,清政府已经开展了学习西方的“洋务运动”,也历经了惨痛的割地、赔款,然而清政府对日本的变化仍是无所警觉,采取必要之奏效措施亡羊补牢,如此,必然预示着中国的近代化将会有一段崎岖的路要走,也预示着,在不久的中日交锋中中国的败阵。

读过以上史料,我们切肤的感觉,中国近代落后挨打的悲剧,不该归肇于英国的工业革命,也不该归罪于资本主义对物质的贪婪追求,最该归咎的是我们自身的无知。当西方正在轰轰烈烈的进行着工业革命的时候,我们还处于嚼笔吃字的蒙昧中,“中国的政治(还)长于意识形态方面的言辞,而短于经理上的能力。”(16)统治者们仍然确信:“良好的政府是基于伦理和(像五行相生相克一样的)和谐”。(17)只要政策措施在理论上论证具有可行性,就可以推行,而实际上的成效则很少问津。与科技的更新、创新相比,中国的改革家们一如既往地热心政界上的争夺和对百姓伦理的加强,这不仅导致了中国的政治家大多固步自封和眼界狭窄,也导致了中国的落后。形成了近代西方国家大踏步前行,而中国却如在音乐盒上如痴如醉跳舞的小丑的巨大反差。

如今我们对日本的研究,可以说上了一个台阶,我们再不会问日本是什么的低级问题,也不会把日本效法西方看作是“东施效颦”。但在我们的研究过程中,是不是依旧带有情感上的牵绊。据我所见,我们当前的研究多半是澄清日本对中国人究竟做了多少罪恶滔天的事,研究的目的似乎也在验证一个事实,日本人应该对侵华负责。我们的史学工作者就像是一个老妈妈,不知疲倦的陈述自己的往事经历,以期让她不成器的孩子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从而改正。我们是应该要求别人正视历史,特别是这么罪恶的行径是应该得到揭露,但是我们证明的目的,不应该仅仅是为了控诉我们当时被多么没有人道的对待,从而争取国际对日本进行谴责、对我们投以同情,而是警醒我们自身。我们不是蒋介石,我们不需要表现我们的无辜,搏得“国联”对我们的同情,从而希冀达到阻止日本对我东北占领的目的。我们不需要世界对我们投来的似乎很人道,却又虚伪无力的目光。

我一直深信,学史的目的不是为了吵架,也不是为了掀开历史的伤疤、追究历史的责任,而是不让历史的悲剧重演。日本侵华遗迹的保留决不是为了教育我们的孩子日本有多么的罪恶,而是提醒他们如果我们不逆水行舟,今后还会遭遇挨打。所以请把研究日本史从民族的义愤转移到理性的分析上来吧,理性的分析为什么同是受着儒家文化熏陶的我们,一个曾经落后我们如此多的日本,而今却如此的强盛?

四、历史研究需要解放思想——走出史识局限

学习历史不能不深入到精神文化的领域中去,因为我们深刻的总结出“自上个世纪中叶的西学东渐过程,由器物(科学技术)而及于制度(君民共主和民主共和)。在西方卓有成效的东西,到了中国却总是全然不成模样。(出现)桔逾淮为枳(的现象),其根源由何在?”(18)就是因为改革没有深入到文化心理层面,没有彻底的打破传统的意识形态,传统的意识形态依然每时每刻,在每个细节中发挥作用。梁启超在《五十年中国进化概论》中说:“革命成功将近十年,所希望的件件都落空,渐渐有点废然思返,觉得社会文化是整套的,要拿旧心理运用新制度,决计不可能,渐渐要求全人格的类觉醒。”(19)由此可以深刻的觉察到意识的改变对事物革新的重要作用。

中国要想改革必须要打碎精神的枷锁,打碎两千年的孔教束缚。所以我们看到在新文化运动前所有改革与革命最终走向了破产,其归根结底就在于反旧有意识的不彻底。新文化运动倡导的思想大解放,真正把孔教进行了彻底剖析,从袁世凯复辟祭孔,以往看似再平常不过的事,而当时却引起全国人民的巨大反感这一事实中,就可以看出新文化运动后孔教在中国一尊地位的丧失情况和新文化运动在反孔上的成效。这种对孔教的深刻、彻底的剖析,不仅动摇了孔教的地位,也让我们真正做到了对孔教的扬弃,实现了真正的思想解放与发展。

陈旭麓在《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中,着重分析了中国近代以来各阶层的思想转变,并且找到了这种变化的内在实质:中国近代的过程是不断推陈出新的过程,在打破传统的同时去寻找中国向何处去的理论支撑。从鸦片战争中出现的地主阶级改革派,到洋务运动的洋务派,再到维新时期的维新派,以致走到新文化运动,中国人民的认识是逐渐深刻的,正是这种认识的深刻,才使我们“从戊戌的‘托古改制’到‘五四’的‘打倒孔家店’,(这)是一种历史的进步。在那时的中国,不排孔,不打到孔子这个精神偶像,历史就无法前进。”(20)所以我们说,历史的研究不能唯政治而政治,文化的研究会让历史充满活力,政治史是历史学的骨骼、经济史是历史学的血肉、而文化史才真的算的上是历史的点睛之笔,是历史学真正的灵魂。文化史研究的缺失,必会导致历史学变成行尸走肉。

培养客观的、具有洞察力的史识能力不是件容易的工作,不仅要经历历史学学习的几个层次——初学者听取活泼盎然之故事也,其次是对史学的简单研究,最高层次为通过学史,以史为镜反射历史的教训,从而指导我们从“格物、致知”走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要不断的升华我们的史识能力。

但无论学史处于什么阶段,我们都应尊重真实的历史。自20世纪初,随着历史学姊妹学科考古学的发展,对于历史学的研究,王国维先生提出了更为客观的方法,即我们现在所惯用的“二重证据法”,王国维认为无论是史料还是文物都是同等重要的,二者的结合才是印证历史的最有利证据。读陈旭麓书最大的感觉就是史论充分。但是现在我们太多的史学工作者却把研究的热忱投放于文献和史评上,很少踏实于史料的研究上。他们似乎忘记了史料有如史学的土壤,是培植我们思想之花的地方,有土壤我们才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果脱离了史料这块沃土,我们的种植还会收获什么呢?

近代史的确值得我们学习与思考,因为近代的中国经历了前所未有之大剧变,短短百年史,中国社会的每一个层面都清晰地暴露了自身的不足——无论是民族、文化还是科技、政治——就像地裂后的断层,究竟哪层薄,哪层厚,哪层黑,哪层白,一目了然。不再是埋葬在封建这块尘封土壤下的地层,黑白不辨。

如何看待近代史的态度,决定我们今后行路的方向,如果我们把近代史看作是屈辱史,看作是警钟长鸣,那么我们会因长期处于居安思危而日渐强大,如果我们仅仅是英雄气短,义愤填膺,可能义愤的最后化为的永远是悲壮。

注释:

(1)张海鹏:《中国近代通史》第一卷,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页。

(2)孟世杰:《中国最近世史·绪论》,第1册,天成印字馆,1926年版,第3页。

(3)陈旭麓:《浮想录》,《陈旭麓学术文存》,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303页。

(4)陈旭麓:《浮想录》,《陈旭麓学术文存》,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372页。

(5)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页。

(6)张海鹏:《中国近代通史》,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页。

(7)张海鹏:《中国近代通史》,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页。

(8)张海鹏:《中国近代通史》,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页。

(9)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页。

(10)陈安仁:《中国近代政治史》,商务印书馆,1934年版,第8页。

(11)张海鹏:《中国近代通史》,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7页。

(12)平心:《中国现代史初编》,香港国泰出版公司,1940年版,第16页。

(13)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96页。

(14)《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七十八,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2898页。

(15)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46页。

(16)黄仁宇:《中国大历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49页。

(17)黄仁宇:《中国大历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49页。

(18)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76页。

(19)梁启超:《五十年中国进化概论》,《梁启超作品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

(20)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8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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