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余的多余
2011-08-15续小强
不多余的多余
一首诗诞生了。它有着太多的秘密,无人知晓。甚至——连孕育它的诗人也毫无准备,他糊涂(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就像,我们现时代的动物保护主义者探视狮虎兽时的尴尬、焦灼与芜杂。
我说的是一首真正的诗。可,什么是“真正的诗”,这仍是无法得到终解的一个悬疑。但,我一再鼓励自己认定如下的判断:如果,一首诗,完全沉浸在词语与修辞的快感与幻境中,那么,它将是无比可耻的;我可以承认它是一首诗,但我必须保留对“一首真正的诗”仰慕的权利。
这已是,一个,美,分崩离析的时代。我甚至残酷地在想象,没有一个单独的词靠谱得可供我们的精神作为依傍。谁都可以利用,它就在那里,它那么无辜,不,是无力得可供任何人摆布——细想起来,我们是一直被“多元”蒙蔽着的——“一元”魔幻般的蛊惑,恰恰让“多元”的触角任意延伸,它的限度不在于“多”,而正在于对它之“一元”地位的拒绝、腐蚀乃至反抗。
只可凭靠修辞的力量,或许可以突破这条潜藏得近乎无形的封锁线;但,每在夜晚守望已不明朗的星空时,你怎么可以对那一片突然盖过星辰的乌云说一声委曲求全的感谢?当然,只要我们把白昼当成白昼,把黑夜也当成白昼,如此正常的自我安慰也不是不可以获得哪怕有点卑微的舒适与快感——只要你安心、愿意与无所谓。
如果潞潞诗歌的时间标记准确的话,那么这首写在十多年前西式情人节日子里的“无题诗”,或许可作为上述段落渴望传达的意味相对准确的概括:“……此刻我就像这些不幸的人/因心灵的恐惧而一片混乱/我以为已经逃离白昼和黑夜/却不得不站在暗淡的栖息之所/它是失去了皮肤的黝黑的内脏/当谷物从大地上一次次被取走/露出这种连影子都不会有的底色/它吞噬掉路旁最后一朵野生的花/用乌云一般的大地报复掠夺者/那已是一具被虫子吃空了的尸身/这时候只有灵魂变得通体透明/在没有躯壳的躯壳里行走/而且听到沉闷的敲钟的声响。”
这其中,修辞的力量不仅存在,而且是异常强烈,倔强、蛮硬,悲情而彻底;它传达的方式却是柔软的,像土蜂之刺,模糊了词之软与硬的界限。可以肯定,这其中饱含有智力游戏的意味,但,如果我们有与之大体相配的经验,我们就应该从这一道道门的背后,看到历史与现实暧昧而不清晰、悠长却近乎破碎的影子。
一首真正的现代诗经常因为“晦涩难懂”而遭到白眼和指责。清晰有些时候是必要的,但浅白如水得近乎搔首弄姿的轻佻和低贱,却完全摧毁了一首诗本应该恪守的高贵和尊严。或许,正是在如何面对、判断、呈现现实与历史时,冒出了一个无比巨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却难以陈述,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它形容为,在获得拯救或真义的最终结局之前,尚有一大片空白的路需要我们走,你可以选择直线的笔直,你甚至无须选择,被牵引就好了,而诗歌的小径就在那里,它像重叠又重叠的蛛网一般。也许殊途同归,但“拯救”与“真义”却是个个不同。
诗集《无题》之“无题”意,正在“无题”。不是无语,是独白;不在无题,而在虚无之后的空。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恰如瞿秋白所言:
“一出滑稽剧就此闭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