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试论《新唐书》“大历十才子”传记重构过程中体现的观念变革

2011-08-15陈雪婧杨遇青肖伟韬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黑龙江大庆163319

名作欣赏 2011年2期
关键词:传记文人书写

⊙陈雪婧 杨遇青 肖伟韬[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黑龙江 大庆 163319]

试论《新唐书》“大历十才子”传记重构过程中体现的观念变革

⊙陈雪婧 杨遇青 肖伟韬[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黑龙江 大庆 163319]

与《旧唐书》相比,《新唐书》并没有改变对初盛唐时期文人传记的采纳格局,只是相应地改变了入传者的次序安排和书写方式。而对于中唐文人的相应调整则变化很大,对文人集团的认定更为严谨。“大历十才子”这一提法在《旧唐书》中已经出现,但是并没有作为主要的叙述对象,他们甚至没有获得附传的资格,而仅仅只是在子辈传记中被述及;《新唐书》则将他们纳入“文艺传”中,“大历十才子”作为一个专有诗群出现,传记则以卢纶为中心直接引出。“大历十才子”被作为一个书写单元纳入“文学”专门的区域进行处理,虽然在文字的数量上未必增加多少,然而确立了明确的书写中心,对文人群体的重视程度也是显而易见的。

《新唐书》 大历十才子 传记书写 观念变革

在传记的处理原则上,《旧唐书》以实录材料加以本时代之理念评价为原则,将人物分类并不细致,更没有统一的标准,而《新唐书》则是以当下的文学观进行了相关的处理,正如《进唐书表》所说:“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至于名篇著目,有革有因,立传纪实,或增或损,义类凡例,皆有据依。纤悉纲条,具载别录。”落实在文学观上,以“古文”理论作为评价依据来增补传文,这占据了中唐文学家传记的主导方面。体派意识,唱和作品的关注,师道观念也都在行文和排位中有所表现。我们就以两《唐书》对于“大历十才子”传记的处理作为研究对象来探讨相关之问题。

与《旧唐书》相比,《新唐书》并没有改变对初盛唐时期文人传记的采纳格局,只是相应地改变了入传者的次序安排和书写方式。而对于中唐文人的相应调整则变化很大,对文人集团的认定更为严谨,如韩愈的传记后面所附的同流中人就减去了柳宗元、刘禹锡等人,这样就体现了北宋时期特有的文学观念,又将中唐诗人进行体派上的划分,注重整体效应。随着对入传者的处理方式的不同,在传记文本的构成上也会相应地发生变化,正如《进唐书表》中所云:“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总体上看确实如此。“事”“增于前”自然会带来“文”“省于旧”的结果。可是,有时候,以“文”“省于旧”的原则来处理传文的时候也会带来一些负面效应,使原本流畅生动的文字变得索然无味。以《旧唐书》的安排方式和书写方式为参考,《新唐书》对相应的传记在位置安排、传文内容、采文倾向上都进行了“事”和“文”两个方面的处理,我们就以两《唐书》对“大历十才子”的处理方式作为例子,来比较一下两《唐唐书》各自的观照方式和书写方式。①

对于“大历十才子”,《旧唐书》并没有将他们以文学团体的形式集中立传,而是以子辈传记中附载的方式叙及的,如《旧唐书》卷163“李虞仲传”则写到李端:

《新唐书》关于李端的传记则要简省得多:

端,赵州人。始,郭暧尚升平公主,主贤明有才思,尤招纳士,故端等多从暧游。暧尝进官,大集客,端赋诗最工,钱起曰:“素为之,请赋起姓。”端立现一章,又工于前,客乃服,主赐帛百。后移疾江南,终杭州司马。

《新唐书》此传,事并未“增于前”,而文则确“省于旧”。这样看起来更符合传记作为“古文”的写法,可是兴味全无。《旧唐书》在叙及“宴集”之雅事用笔最多,言语间富有情趣,诗人间的斗艺、赋诗之场景如在目前。而《新唐书》一改,则仅成一段叙述文字。

关于卢纶的传记,《旧唐书》同卷“卢简辞传”中以其父而附载的,传文相当详尽,首叙传主生平事迹,云:

父纶,天宝末举进士,遇乱不第,奉亲避地于鄱阳,与郡人吉中孚为林泉之友。大历初,还京师,宰相王缙奏为集贤学士、秘书省校书郎。王缙兄弟有诗名于世,缙既官重,凡所延辟,皆辞人名士,以纶能诗,礼待逾厚。会缙得罪,坐累。久之,调陕府户曹、河南密县令。建中初,为昭应令。朱之乱,咸宁王浑充京城西面副元帅,乃拔纶为元帅判官、检校金部郎中。贞元中,吉中孚为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典邦赋,荐纶于朝。会丁家艰,而中孚卒。太府卿韦渠牟得幸于德宗,纶即渠牟之甥也,数称纶之才。德宗召之内殿,令和御制诗,超拜户部郎中。方欲委之掌诰,居无何,卒。

这段话在叙述之中突出了卢纶以诗名得仕进之过程,以王缙、唐德宗对卢纶之知赏为主线。随后言及诗歌创作,传云:

这段话首先肯定了以卢纶为代表的“大历十才子”的五言诗创作,而后采摭卢纶《怀旧诗》并序,其目的在于彰显他们在当时诗坛的影响,也借助卢纶的品评指出“大历十才子”各自的创作风格,卢纶的才华也得以展现。这个诗人群体在“共赋瑶台雪,同观金谷笙”的过程中完成应和唱酬。最后以唐文宗对卢纶诗的重视,作品之结集收尾。如此重视卢纶却没有为之单独立传,主要原因自然是采自国史实录,而不是史臣的刻意安排。而《新唐书》以卢纶为中心将“大历十才子”纳入“文艺传”则是刻意而又合理的安排。对“卢纶传”的改写在内容上则变化很大,对卢纶的仕宦生活进行大幅删改,删去卢纶在朱之乱中的仕宦情况,删去吉中孚对卢纶的举荐而增加元载以文举荐卢纶一事。在所叙述卢纶文学成就的一段,删去《旧唐书》采摭的《怀旧诗》,增加唐宪宗命人收集卢纶诗集一事。而在涉及对十才子的整体文学评价时并没有着意用墨,只是说他们“皆能诗齐名”,更没有提及他们擅长的五言诗。

《旧唐书》卷168有“钱徽传”亦是这种写法,提及其父钱起,传云:

父起,天宝十年登进士第。起能五言诗。初从乡荐,寄家江湖,尝于客舍月夜独吟,遽闻人吟于庭曰“: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起愕然,摄衣视之,无所见矣,以为鬼怪,而志其一十字。起就试之年,李所试《湘灵鼓瑟诗》题中有“青”字,起即以鬼谣十字为落句,深嘉之,称为绝唱。是岁登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大历中,与韩、李端辈十人,俱以能诗,出入贵游之门,时号“十才子”,形于图画。起位终尚书郎。

“大历十才子”这一提法在《旧唐书》中已经出现,但是并没有作为主要的叙述对象,他们甚至没有获得附传的资格,而仅仅只是在子辈传记中被述及,既分散开来也没有彰显他们作为文人群体的集团作用。《旧唐书》在某个人传记中也将他们视为一个群体来书写,却并没有重视他们,为他们单独立传。值得注意的是关于李端的传文只提及四人,即李端、韩、钱起、卢纶。卢纶的文以其引出十才子,但是在具体人数上存在差异,传文共提及十一人,即卢纶、钱起、韩、吉中孚、司空曙、苗发、崔峒、耿、李端等人,在诗序中又提及畅当、夏侯审二人。也就是说“,大历十才子”究竟是哪十个人都没有明确下来。在文本内容上,《旧唐书》重点叙及诗人与“贵游之门”的关系和他们作品产生的“宴集”情境,尤其是与郭暧、王缙之关系。②《新唐书》则将他们作为一个时代的文学交际中心集中书写,他们自然就成为京城文化的精英分子。钱起的传文只提及三人,即钱起、韩、李端。《新唐书》则将他们纳入“文艺传”中,“大历十才子”作为一个专有诗群出现。传记则以卢纶为中心直接引出钱起、韩、吉中孚、司空曙、苗发、崔峒、耿、夏侯审、李端等十人。不过,以卢纶为中心,对其他诗人的介绍详略不等。《旧唐书》并无韩、吉中孚、司空曙、苗发、崔峒、耿等人传记,《新唐书》补之,虽然简略,亦多有益处。关于韩述及其字号、籍贯、入幕过程和官职,吉中孚仅仅述其籍贯和官职,司空曙述及字号、籍贯和官职,苗发述及父名和官职,崔峒、耿、夏侯审则仅仅述及官职。通过我们上面的比较,以钱起、李端的传记书写来看,《新唐书》还不如《旧唐书》详细而有文采。《新唐书》尽管将“大历十才子”在文艺传中以群体形式列出,实质上还是以卢纶为中心以附传的方式引出其他诗人。

不过,正如刘勰《文心雕龙·史传》所说“:然纪传为式,编年缀事。文非泛论,按实而书。岁远则同异难密,事积则起讫易疏,斯故总会之为难也。或有同归一事,而数人分功,两记则失于复重,偏举则病于不周,此又诠配之未易也。”③在对传主人选和归属的具体的处理方式上,《新唐书》也有随意之处。如《旧唐书》卷137有刘太真、邵说、于邵、崔元翰、于公异、李益、李贺的传记,《新唐书》则统一移入“文艺传”中。赵翼《廿二史记》卷16“新书改编各传”条说:“刘太真、邵说、于邵、崔元翰、于公异、李善、李贺皆在列传,《新唐书》改入《文苑》,以其优于词学也。”④尽管都是“优于词学”,但是个体差异还是较为明显,我们不妨对传文进行分析。《旧唐书》引史臣的话,为这些文人写有赞语,云:

史臣曰:文学之士,代不乏才。永泰、贞元之间,如徐浩、赵涓诸公,可谓一时之秀也。然太真以畏懦闻,邵说以僭侈失,于公异、吕渭、李益皆有微累,故知全其德者罕矣。

赞曰:名以才显,才兼德尊。徐、赵、刘、李,厥声远闻。邵、于、吕、郑,其名久存。半乏全德,愧于后人。

《新唐书》移入之后,对传文本身进行了相应的增删补写,内容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其中于邵、崔元翰、于公异皆是因为陆贽的原因未能展示其才,仅以文人身份立身“文艺传”。而李益作为诗人本身的转播效应被大大降低了,如将录自李肇《国史补》中的一段话,即:“‘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之句,天下以为歌词。”删去。将《旧唐书》所云:“幽州刘济辟为从事,常与济诗而有‘不上望京楼’之句。”改为“尝与济诗,语怨望”,亦略去诗句。《新唐书》对《旧唐书》引诗的大量删除显然存在着对文学作品本身的淡漠态度,或者反对在史书中引诗的做法。将既有的对传主文学才能的叙写进行删减后从“文苑传”移出本身就体现了《新唐书》与《旧唐书》在文学史观上的不同。在宋祁看来,以一篇作品或者个别作品名噪的文人还不能算是文学家,个人品质有问题的文人即使有成就也不一定能被列入“文艺传”之中。这样看来,“大历十才子”作为一个诗人群体在宋祁的眼里具有一定的分量,被作为一个书写单元纳入“文学”专门的区域进行处理,虽然在文字的数量上未必增加多少,然而确立了明确的书写中心,对文人群体的重视程度也是显而易见的。

胡应麟在比较《史》《汉》风格时说过一段话:“子长叙事喜驰骋,故其词芜蔓者多。谓繁于孟坚可也,然而胜孟坚者,以其驰骋也。孟简叙事尚剪裁,故其词芜蔓者寡,谓简于子长可也,然而逊于子长者,以其剪裁也。执前说可与概诸史之是非,通后说可与较二史之优劣。”⑤如果我们不过多地考虑司马迁和班固的影响力,将这段话来比较两《唐书》的叙事取向,就会发现同样具有有效性。《新唐书》在改变《旧唐书》之“芜蔓”的同时也使得叙事效果甚至事实本身发生了变化,这也是矫枉过正的一个结果。

① 关于“大历十才子”名称来源及集团成员问题可参考谢海平《唐大历十才子成员及其集团形成原因之考察》,见国立编译馆主编、中国唐代学会编:《唐代研究论集(第四辑)》,台北新文丰出版社,1992年版。

② 关于这一点可以参考查屏球《大历京城诗风与元王集团》一文,见查屏球《从游士到儒士——汉唐士风与文风论稿》,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③ 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286页。

⑤ 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13,上海书店,2001年版,第129页。

本文是黑龙江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唐文学家传记文本的选择与重构”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1552186)

作 者:陈雪婧,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副教授,主要从事文学批评研究。

编 辑:张晴 E-mail:zqmz0601@163.com

猜你喜欢

传记文人书写
古代文人与琴棋书画
从后现代主义传记戏剧到元传记:重读《戏谑》与《歇斯底里》中的荒诞性
文人吃蛙
书写要点(十)
养成书写好习惯
传记书坊
读失败者的传记
An analysis on the translation of the name of a Missionaries’newspaper
书写春天的“草”
邵洵美:文人中的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