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地平线:论李广田散文的形而上追索
2011-08-15华东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上海200241南通大学文学院江苏南通226019
⊙陈 啸[华东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上海 200241; 南通大学文学院 江苏 南通 226019]
李广田的散文特别是早期散文在乡土这个当时非重大题材中,表现出了比较深刻的人生人性主题。对个体生命充满了关注,以及由之自然触及的对人的生存与发展中的诸如生、死、爱、信、人生的存在与虚无、世界的有限与无限等等问题,显示了一定程度上的终极关怀色彩。李广田善于“在平庸的事物里,找出美与真实”①,其笔下的人事,虽较普通,但所蕴涵着的对人生人性的超越社会、超越阶级、超越民族的探询具有了一定程度的普遍性、永恒性的精神价值,也同样使其乡土散文充满着一种思接千载,探求常理,内省外视,揭示奥秘,定格瞬间,显示永恒的理趣美。
一、人生有无意义
对人生有无意义的追问是人类自自我意识觉醒以来就一直存在于精神生活中最大也最为迫切的形而上问题。人为什么活着,一般地说,它充满着矛盾的悖论。人生是有意义的无意义,无意义的有意义。因为,从终极视角观之,人生皆为虚无,目光放远,人生皆悲;而从现实或者说是世俗视角观之,人生又是有意义的。李广田在《扇的故事》中借“扇的故事”感叹人世的沧桑之变。海与陆在无尽的变化之中,城市与田野在人类历史上的交相更替,循环往复。人的生命在生生死死间轮回,整个人类其实是“沿着那一长串的夏与秋作一次远足的旅行”,仿佛一串无尽夏与秋,一站一站展向远方。人类的生命在终极的长途上,仿若无尽无谓的循环。生命如同草木,荣枯不已,循环无尽,富贵无穷,无从完结。历史的沧桑之变,迁移更替,充满了莫可名故的神秘与孤独。人生短暂,生死无常,人面对生死,充满着无限的恐惧与无奈。也必然使之到对人的生命存在形态、生命的意义、生与死、生命的生存困境等无常问题产生思索与追问。也自然产生人对自我生命这沉甸甸的问题充满着莫可名状的沉重的责任感。诚然,面对无常人生,李广田似乎也流露出些许的孤独、失望、空虚之感。在《影子》中,作者对读者说:“我受了一个无名的诱惑,我跑到了这个地方,我说我是来看山的,是要来登上那山之绝顶的,然而我来到了这里,我却又不想登那座山了。在空想与梦幻中景仰了很久的这座所谓名山,看见了却也不过如此,万一登到上边而望尽了一切时,岂不将是一回寂寞的事情吗。这样想着,便绝没有再去登山的念头。”不单对于山,也不单对于海,“仿佛对于一切都存了一种空虚之感的,是永久在这人间跑着的我”。山预示一种景仰和崇高的目标,它是一个希望,希望达到终点,即是希望的破灭。对于山,不如始终保持一个美好的希望,所以不再想登那山了。由山之海,由海之人生的一切,仿若都存在了一种空虚。希望的终极原是虚空,人生原也就是在这虚空里无尽跑着的。看破人生的虚无与绝望,难免使得李广田有着一定的忧愁、寂寞与失落。在《井》中,作者就表现出了那种老年的忧郁,少年人的悲哀,两颗不同滋味的果子同结在一棵中年的树上的情绪。
人生既然是一种无谓的无尽的循环,那么人生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李广田也在思索着生命之中无意义的有意义。在《通花草》里,他恳切地与读者一起探讨着一个关于存在与虚无的难题。瓶中有花,墙上有画。花是假的,情却是真的。世上的音乐是真的,但却是暂时的;画中的音乐仿佛是虚无的,却是永久的。如此,人永远面临生活的两难选择,这容易使人感到失落。对看花人的态度:认为赞美花的年轻人是幸福的,而一见就说“花是假的”的另一女人,却认为其可悯。“世上的音乐是暂时的,画中的音乐是永久的,它永久给人以幸福”。瓶中花之真假,画中人之歌曲的演奏,真也,假也,“我”也不能清楚此问题。在永久的和暂时的两个世界之间,应把握哪一个。觉之无可如何。但究竟地说,人倒不如怀抱一个莫名的希望活着,人才是幸福的。但这幸福是无根的。而在《秋天》中,李广田对人生意义的追求具有了明确的态度。他说:“我真不愿意看见那一只叶子落了下来,但又知道这叶落是一回‘必然’的事,于是对于那一只黄叶就要更加珍惜了”,“一只黄叶,几片残英,那在联系着过去与将来吧。它们将更使人凝视,更使人沉思,更使人怀想及希冀一些关于生活的事吧。这样,人会感到了真实的存在……我们要向着人生静默,祈祷,来打算一些真实的事物了”。人生的意义应是在现实中的。低就俗世,思索现实,人才活得积极。于是,就有了《马蹄》中积极向上的奋进:他将人生比喻为策马登山,前路无人知晓,所归何处又是一个虚无。不知所来,也不知所往,只知道“我”要登山,而山却一直高耸,仿佛永远达不到绝顶。而“我”又仿佛执意要越过绝顶,再达到山的背面。为一个莫可知的人的等候,不问任何意义的登山。然在登山途中却发现意料之外的奇迹了:“我的马飞快地在山上升腾,马蹄铁霍霍地击着黑色岩石。随了霍霍的蹄声,乃有无数的金星飞迸。”“我看见马蹄的火花,我有无上的快乐。我的眼睛里也迸出火花,我的心血也急剧地沸腾……”“于是我乃恍然大悟,我知道我这次夜骑的目的了,我是为发现这奇迹而来的”,“我别无所求,我只是在黑暗中策马登山,而我的快乐,就只在看马蹄下的金火”,人生的意义就在途中。
以上所述即可看出,李广田对人生存在的认识是矛盾的,但从矛盾中生发出了希望与向上的勇气。面对存在的虚无,他选择了类似于鲁迅式的挑战绝望之路。用顽强不屈的人生实践创造一个欢乐充实的人生实践。生命本无意义,意义自我创造。你创造什么意义它便有什么意义。“透过玻璃窗,人们所看到的是街道,但是,在镀银的玻璃中,也就是,唯有在玻璃镜中,人们才看到了自己本身。只有在感受到自己并意欲领悟自身之此在的模糊和不定性中,人们才能达到真正的无限者,达到直接存在,我们唯有从这种无限者或者直接存在出发,才能走向真实。”②
二、生死问题辩证法
生死观问题随时代发展而迁流变化,但作为人类终极问题的严重性始终未变。孔子“未知生,焉知死”。《圣经》宣告,上帝之伟大在于:不仅抽象地拯救灵魂,而且具体地拯救人。福音的播布是以具体的人有具体的死为前提的。“有基督耶稣已经死了,而且从死里复活,现今在上帝的右边,也替我们祈求。”③基督之死,即是以其存在的现实去论证人的新生的具体方式;人之死,证明人真正属于这种具体新生方式的原因。基督之死,乃是出于爱上帝的真心;人之死,乃是出于被上帝所爱之人的真心:“上帝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 (耶稣基督)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④“惟有基督在我们还作罪人的时候为我们死,上帝的爱就在此间向我们显明了。”⑤基督认为,随着死亡而来的新生,并非尘世生命向彼岸境域的延伸,而是源自上帝的馈赠与恩惠:“谁能救我们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感谢上帝,靠这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就能脱离了。”⑥基督复活的意义就在于告戒人们,死亡只是上帝恩准的由一种具体的生命形式向另一种具体生命形式的转化。因此,死亡与复活在现实中并肩同行。李广田《花圈》以自言自语的方式叙述:朋友死了,自己很安静,没感动,也不知怎样祭悼他,因为他是一个死者,何况还是自己的朋友。然而还是要祭悼的。既然任何方式都无所谓,“且去买一对花圈吧”,就去买了。离殡期还有几日,且悬在自己室内。第一日觉得奇怪,不安,徘徊,第二日,始觉亲切,感情也似乎平和,慰藉。第三日,觉得花圈可爱,觉得是“我”屋子不可缺少的装饰品,生命中的装饰品。第四日,朋友殡期到了,花圈也陪着朋友去了。送葬回来,乃觉悲哀,因屋里少了不可少的东西。对着高大的粉白墙无声落泪。显然,这里不仅表现的是面对死亡的坦然,实乃人生的应然与安然。“我”由对花圈的奇怪、不安、徘徊,到感觉亲切、平和、慰藉以至可爱的层递情感变化,似乎透露出生与死本来就唇齿相依,生包含着死,向死而生。死是生命必然的装饰,或者说死就是生命的另一形式,又何必刻意回避呢?在《上马石》中,李广田对生死的认识似乎更辩证了一些。不仅停留在对生死态度的坦然,而是生则乐生,死则乐死,以死为生,将死亡看做生命感觉的继续。文本描述了生活在曾经有着辉煌过去的小巷子里的三个同姓老人。他们大部分时间消磨在那曾经是过去辉煌时代的见证,现在成为闲散人坐下来谈天之地的上马石台。他们记忆繁琐,谈话重复不尽,永不忘情过去的好年月。他们不关心现今,偶尔长叹,说自己不中用了,不如早到土里歇息。他们也常谈到:“老弟兄们,到底我们谁应当先走呢?”于是年纪最长的一个便很慷慨地抢着说:“当然啦,当然啦,我比你们大许多岁数,当然我先走啦……”另外两个老头子一定会同时把烟袋一敲:“也好,你先到那边去打下店道,到那边把床铺都安排停当,然后再来招呼我们吧,我们可以到那边去同吃烟,同说话,就只怕那边没有太阳可晒了。”后来,年纪最小的那个先行死去了,如今剩余了两个。“他们觉得有点荒凉,但这感觉到底漠然,因为他们认为那人只是走了罢了。”而他们自己也不过前后脚的事。年纪最长的老人说自己曾梦见他。梦见他提篮赶集,问自己芋头多少钱一斤。于是说起梦来。于是又说到那走了的人。说到过去,说到一些走了好多年的人,说到现今的世道,于是旧话重提。“大哥,我们两个再来打赌吧,我们看到底谁走在前面。”“还用打什么赌吗?……麦前麦后,谷秋豆秋,是收获老头子的时候啊,我今年秋后不曾走,明年麦后是非走不行了。”……该死的时候就坦然赴之。死就是生命的另外一种形式,是人生应有的存在。文中的上马石似乎就是那无限生命荣枯代谢、循环不已的见证人,而文中那懵懂顽童即老人的孙孙在上马石上盖房子游戏,所体现出的盎然生机的生命童年与老人一道所显示的生命样态似乎恰好象征着人类生命的荣枯,在作者笔下显得如此平常与淡然,因为这是生命的常态。诚然,死亡是人生中庄严的大事。死亡对每个人都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所以,与其不承认死、拒绝死而死却坚实地存在着,倒不如大大方方爽爽快快承认它,正面面对它;文本中的三个老人,有着类似于海德格尔所谓的向死而生的人生态度。苏格拉底说,未经省察的人生没有价值,有了这种类态度,仿若更能感觉到人生的价值,生命的丰富。
三、人性之“恶”与心灵朝圣
李广田的另外一些散文,则展览了一系列的人性之“恶”,省察了人性的普遍性与概括性,认识了人的卑贱与“兽性”,从而深觉善性的伟大,并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之心对之、念之。如:《一个好朋友》记叙了一个张姓的“患难朋友”,即七八年前在狱中看守“我们”的看守兵,他让“我”有一中无端的厌恶,因为他那过分“臭美”的德性与个异的长相。他爱财,常常试图榨取我们仅有的一点钱,否则,得来的就是呵斥,谩骂,威吓,让你不得安生,“我”得到过这样的“优待”。“张排长”即看守兵曾冒充什么法官的亲戚,说可以用人情面子帮“我”脱险,骗“我”家钱财。“用他良心的万分之一特别对待我。”当“我”自由时,这看守兵更和“我”讲起了交情。面对虚伪欺诈之人性,李广田如此感慨:“我惟在戏剧圈子里而见过真正的友谊。在每个人都站在戏剧之中的时候,真是和衷共济,大家都能为别人想,都恳切。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在那种时候看得最清楚。”戏剧圈子里的所谓“真正的友谊”,在现实的世界中是异乎稀少的,好多人在弄戏的时候,常与在“外面”不一样。于是坦易,于是脱俗,于是,快乐了。而现实本身呢?在诸多不完满的现实世界里:“我爱在一棵伪装的,钉着许多木条,叶子已经半干,杆子只有半片的,不伦不类,样子滑稽的树底下坐下来,抽烟,思索。” (《道具树》)《看坡人》中的那个瞎东西原本是一个聪明、漂亮的青年,但他有“爱”无“信”,导致了情欲的泛滥,勾引玷污了许多清白女子。村里的那些剽悍好斗性子的青年人以恶抗恶,挖掉了他美丽的双眼,演出了一场有勇无爱的悲剧。那个遭了残暴酷刑的瞎东西居然活了下来,成了一个看坡人,但性格变得更为邪恶、贪婪,变成了当地人人惧怕的一个鬼怪人物。《分担》叙述了如此“分担”:一个人,端一盆汤,急急忙忙穿过街心,不慎摔倒,盆碎,汤泼,而一个骑自行车的恰好到来,他忙把车子拉住,喊道:“你不能走,你车子把我碰倒,你要负责!”这就叫分担。再比如:丈夫同妻子,骑驴进城,在途中,见瞎子。丈夫:瞎子可怜,把驴子让他骑。目的地到了,瞎子却喊道:驴子原是我的,你为什么叫我下来?为了避免麻烦,就把驴子让他。那瞎子却又喊道:你先要骗我的驴子,现又要骗我的妻子,她本是我的,如今嫌我盲目,却被那有眼的迷惑了!众人听了,都同情瞎子。这也叫分担。你分担了他的不幸,他却把你造成更不幸。作者进一步引申:小事如此,大事也如此,一人之事如此;国家的事也每每如此。《宝光》叙述了一个老牧人向小孙孙讲起的一个宝光的故事:他指着远处金银峪的深处,说那里埋藏着宝贝。古年间,每夜深人静,金银峪便放出宝光,有福的人方可见到,然看见的人很少很少。据说,古时一有福之人参拜过,他看到遍地黄金、珠玉,然而,“他对于一切美丽的东西,只有赞赏,却没有一点据为己有的意思。可是美丽的东西,宝贵的东西,却常常叫他遇见。他不要金银,却能看见宝光。”自从这一带人民听说有珠宝,便都不安起来,起了贪心,只想看见宝光,可是他们永不曾看见。他们争着到金银峪去发掘,由于人类的贪婪,从此以后,宝光就永不再见了。
面对人性如此之“恶”,李广田也是“寂寞”的。但寂寞与寂寞不同,庸人的寂寞,是无所事事与离开热闹场合时的寂寞,“终日地嚷着‘寂寞呀!寂寞呀!’的人不会。终生地,要以热闹,以名誉,以利禄等等来消磨其所谓‘寂寞’的人们,更不会。然则,人们所扰扰攘攘的,究是些什么呢?——恐怕,这也就是令人感到寂寞的原因的一个了罢。” (《寂寞》)而超越世俗之庸人的寂寞又是什么呢?显然,李广田思索的是人活着的高远意义。并且,他试图用爱之“光”普照人世的一切包括人性之“恶”。在《雾·雾中》,李广田象征性地表达了这一思想:雾中看雾,暗雾笼罩了一切,却罩不住“我们”两个,因为,我们周身是“光”。因了雾的滋润,因了我们“光”的照耀,山上的红石竹花开得更艳。我们向前走,“光”就随着来,我们行进的地方雾便退开,因为我们有“光”,草木为我们而惊醒,山花为我们而开放。还有流泉雾中唱,远远的,还有人语声,鸡鸣声,仿佛那是幸福之所在,且有远古隔世之感。接着,拟与孩子说话的口吻想象到:在这重雾充塞的天地间,凡有我们同类所在的地方,每双眼睛的前面都有一个“光”的圈子,他们都在私心里说道:“我们是幸福的,我们在暗雾中得到光明。”而且就连那引吭高歌的雄鸡,雾中穿行的山鸟,也都各欢喜它们所独有的“光”。这充塞于天地间的是暗雾吗?也许并没有雾,因为就连那苍翠的松柏,那碧绿的杂草,那开得鲜艳的红石竹花,它们也各有它们的“光”呢。
李广田散文中的人类“兽性”,其实乃是一种普遍性。恩格斯说:“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在于兽性或人性的程度上的差异。”⑦强调人的“兽性”,其意义是能让人类时时警醒。说人性自身的缺点不是让人类憎恶自己,而是让人更好地认识自己。认识到了自己本身存在的先天的卑贱,也才能更进一步尊重自己美好的天性,让自己并不因此也爱自己身上的卑贱。帕斯卡尔说得好:“使人过多地看到他和禽兽是怎样的等同而不向他指明他的伟大,那是危险的。使他过多地看到他的伟大而看不到他的卑鄙,那也是危险的。让他对这两者都加以忽视,则更为危险。然而把这两者都指明给他,那就非常之有益了。”⑧李广田正是以相较温和的态度抒写人性之“恶”,突出人性的复杂性,更多时候,李广田不对复杂人性做主观的道德判断,因为,他关心的是了解人性而不是判断人性。在人类历史上,古希腊太阳神阿波罗圣殿上的箴言“认识你自己”以及神话中的“斯芬克斯之谜”,记录了原始初民自我追寻的心灵轨迹。至近代“,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这一连串急切呼唤,更表现了人类自我认识的焦灼和不安。思索人性自我以及人怎样活着才算好等的问题即是李广田文学的一个基本主题。
另外,李广田在《平地城》中,还思考了人生命运的问题。所谓命运,即一个人生命的运动轨迹、运动形式、运动方向,是生命在特定时间空间里的渐次展开。人生之命运,有必然,亦有偶然,甚至是荒诞。《平地城》写了一个很多中国人都曾听过的故事:一座城市突然不见了,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移到了别处。作者没有追究这故事是否真实,只在他的散文中留下一片似有若无的迷,并借助象征笔法宣泄情思。李广田于此对人生命运荒诞表达不似西方那种对人何以被莫名其妙地“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追问,而在于思索命运的庄严神圣性与导致命运变化原因的不可琢磨性。
概言之,对形而上的追索是李广田散文的一个突出特征。其对人生命运、生死拷问、生存的荒诞与意义以及人性等问题,本源还是对“人”作为一个鲜活丰富的个体的关注。对人生人性问题的思索上可回溯到“五四”文学精神,早在1918年,周作人就强调,用人道主义为本记录人生诸问题的两种方法:“ (一)是正面的。写这理想生活,或人间上达的可能性。 (二)是侧面的。写人的平常生活,或非人的生活。”⑨李广田认为“文艺的创造”是“一种神圣的事业”,它的神圣性就在于它“也是为人生服务的”⑩。李广田的散文除了那些直接状写健康的理想人性即周作人所谓“正面表现人性主体”之旨而外,也思索了“实然”中发现的“应然”,而且更有了终极的意义。
① 李广田:《画廊集·道旁的智慧》,载《李广田散文》第1集,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4年版,第106页。
② 布洛赫:《幻想的精神》,见胡经之主编:《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421页。
③ 《圣经·罗马书》第八章。
④ 《圣经·约翰福音》第三章。
⑤ 《圣经·罗马书》第五章。
⑥ 《圣经·罗马书》第七章。
⑦ 恩格斯:《反杜林论》,人民出版社1970年版,第98页
⑧ 帕斯卡尔:《思想录》,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181页。
⑨ 周作人:《人的文学》,载《新青年》第5卷第6号,1918年12月。
⑩ 李广田:《文艺书简·谈文艺创造》载《李广田散文》第2集,第301-30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