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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文本对话式解读的三种境界:以苏轼《定风波》为例

2011-08-15田恩铭陈雪婧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黑龙江大庆163319

名作欣赏 2011年26期
关键词:定风波黄州范式

⊙田恩铭 陈雪婧[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 黑龙江 大庆 163319]

王国维《人间词话》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①王氏断章取义从三首词作中寻章摘句以阐释自身对为学过程的理解。这段话已经成了“万金油”,被多重解读成不同视域的相关意义,并且愈加深入。笔者则以之来读解文学文本教学的三种境界。

文学文本作为一种存在,往往会被超越性解读,即溢出文本自身,进入知人论世或者以志逆意的层面。而文字本身才是第一义的。基于语言学意义上的文本解读就变得至关重要了,这也是文学文本教学的根本所在。故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为第一种境界。初见文本,需单独面对,寻绎文字表层上的知识和涵义,而且要有“望尽”之态度。文学文本就是一个点,从这个可确定的“点”出发,寻求可解释性的解读路向。

文学文本作为作家艺术灵性的发抒,往往与场域的事件发生关系,一个细节往往成就一篇名作。以苏轼《定风波》来说,就是一次偶然出行的结果。用“小序”所述:“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文人与常人之间的不同就在于对特殊语境的体验,道中遇雨,常人皆避之,而文人以雨中漫步为人生之一大乐事。《定风波》一词写于被贬黄州时期,首先值得注意的是解读中“序”“词”结合的“入场”对话,苏词往往形成“叙事+抒情”的言说方式。这首词“序”中写某一天途中遇雨时自己的行为表现。词的内容是抒情主体的“雨中情”。可以说是在一瞬间思考着一生。由于突如其来的一场雨,“雨具先去”使得“同行皆狼狈”,这就形成了解读场域中的人物对话,同一境地、两种选择的比较成为解读的一个议题。常人只把下雨看做生活中的不便之事,看到下雨常生的意识就是躲避。词人就不同了,“余独不觉”突出一种孤独感,只有他没有躲避;风雨如晦,只有“我”没有躲避,“我”不怕。当然,我们不能忽略解读文本的一个前提,词人喝了酒,所以这种感情只是在这时才有的,还没有达到“吾心安处是吾乡”的理性思考。解读随之进入叙事层面,看到同行者在雨中通身湿透、匆匆逃避的情形时,苏轼一边漫步雨中,一边说话了:“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意思是:别在意雨声,我们依然按照自己的脚步慢慢行走。我的“竹杖芒鞋”虽然简单,在这时候却也轻快。言外之意,你有再好的东西,一旦到了遭遇挫折的时候,也可能会成为负累。轻快地“吟啸且徐行”,别有一番乐趣。“穿林打叶”之声,可以充耳不闻。词人“谁怕”之反诘与“一蓑烟雨任平生”之宣言,绝不是故作姿态,那是词人奉行的人生准则。《定风波》看起来写的是词人对待风雨的态度,实际上含有寓意,反映了词人在仕途风雨中的坦然与放达。“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看来词人刚才写到的那种感觉是喝醉了的感觉,但醉得清醒。在自自然然中“雨过天晴”了。“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回头看看从雨中走过的情形,看看自己走过的道路,走吧,这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这个短短的瞬间是词人的精神之旅,他似乎找到继续前进的精神动力。词人的胸襟和气度,豪爽开朗的性格跃然纸上。这样,文本自身的意义在解读中得以彰显出来。

心理学意义上的文本解读则重在知人论世,由所在文本出发,因文及人。作者的当下状态往往是文本生成的主因,有了这个主因才会激发其创作灵感。“衣带渐宽终不悔”乃是创作之前的种种体验,为“伊”所做的心理准备,一旦“人憔悴”面临可供消解的机遇,则超越式文本横空出世了。那么,文学文本的教学则从面对文本转向面对作者了。此刻,“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则成为一种对话状态,在传播者、文本、受众之间形成一个可供剖析的解读“线”,寻绎隐映在“山”、“水”背后的作者身影。

《定风波》、黄州、苏轼就成为三个关键词。这三个关键词成为一个意义生发的解读链。《定风波》是苏轼词作之一,黄州是词作产生的地域空间,在这个地域空间中形成了苏词的一个密集分布地带,《浪淘沙》《临江仙》等诸多名作集于此时,还有展现苏轼人生境界的前后《赤壁赋》,这就构成了一个文本生成场,在这个生成场中形成了传播张力。此文、此地离不开此人,苏轼才是核心关键词。苏轼在《自题金山画像》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元丰二年(1079),“乌台诗案”发生,苏轼因此被捕入狱,两度想要自杀,遭受了人生的第一次大磨难。经多方营救,才得出狱,被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王兆鹏在《论东坡范式》一文中说:“这里所谓‘范式’是指‘抒情范式’,即此人在他的作品中所建立或遵从的一种审美规范、一种惯例性的艺术表现的范围。它既包括作品本体上的形式法则,也包含创作主体把握、表现外在的现实世界与内在的心灵世界的方式。”②文本解读也要从“东坡范式”入手,针对词人独有范式之生成选择解读的关键词,如词人的知识视野、人生体验、生存空间。对话式解读要涉及到意象的运用、生活空间的纳入、文体形式的自由等许多方面,而后突出苏轼对词体的革新意义,即在保留其抒情功能的前提下将社会功能纳入进来。

美学意义上的文本解读重在由个体的审美观念升华到群体层面上来,透过“那个人”的艺术创造展现生命个体的超越境界。文学文本教学的终极目的也正在此,将文本的意义展示出来。这一层面的解读则要忘记作者只剩文本,让文本与受众之间产生直接联系,构成对话区间,文本也就从欣赏对象成为精神资源的一部分了。以小事件写出大主题是苏轼的特有能力。《定风波》上片叙事,下片写意。与之类似的还有《临江仙》,对话过程中要注意解读出一个更具有整体感的作品主题和词人形象。夜中狂饮之“醒复醉”与“归来仿佛三更”,可以明显看出词人当前生活状态。对自己的仕宦生涯失去信心,在酗酒沉醉中消磨时间。可是当他归来时,却遭遇了小小的挫折,“家童鼻息如雷鸣,敲门都不应”。这就又形成了两种生命观的对话,词人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偶然事件中沉下心来,“倚杖”江边,进行“静夜思”。至于词人听到了什么,在下片中和盘托出。自己的生命,却无法由自己来主宰;在名利场中小心翼翼还是在劫难逃。到底哪里可以安顿自己呢?词人内心里泛起波澜,但是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态,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选择与自然为伴,像范蠡一样,归隐江湖,从而获得精神上的自由。我们不妨进行引申性解读,形成文本扩展。苏轼遨游赤壁之时,面对“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发出“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的感叹也正是同样的选择。透过水色山光,词人沉浸于一个晶莹剔透、静穆安然的自然世界,从此处着眼的话,词人被贬黄州时期寻找心灵安放地的潜在心态则一览无余了。

“文学艺术家对社会生活的反映,是一种主体与客体双向互动、对话和影响的过程,是一种充分显示主题倾向和价值理想的对生活世界批判性认识的过程,其中还包含着文学艺术家对现实的超越性追求”③。从须臾之间感发永恒之意是《定风波》一词的解读钥匙。处于不同的生存状态面对同一语境就会展现各自的解读趋向。同是遇雨,悲伤者寻其悲伤,欢乐者思其欢乐;悲观者见其悲观,乐观者见其乐观。苏轼只有一个,而每个受众则各有千秋。“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在复归平静之后进入了顿悟的境界。从一日到一生,时间变化中展示着理解人生的解读意义。

总之,文本解读要从语言层面的直感性体验,进入到心理学意义的焦虑性体验,最终回到美学意义上的超越性体验上来。这样才能形成以文本为中心的对话式解读的最佳效果。

① 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6.

② 王兆鹏.唐宋词史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39.

③ 刘鸿武.故乡回归之路——大学人文科学教程[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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