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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石山先生谈李健吾(上)

2011-08-15山西韩石山北京张新赞

名作欣赏 2011年10期
关键词:李健吾年谱石山

/[山西]韩石山 [北京]张新赞

韩石山先生谈李健吾(上)

/[山西]韩石山 [北京]张新赞

张新赞(以下简称“张”):韩老师,我可不可以录一下音?也做笔记,一边聊一边记。

韩石山(以下简称“韩”):录就录吧,没关系。先把你这几个问题说了,再说别的。李健吾的资料,当初弄下很多,现在不用了,都在地下室堆着。复印下的文章装订成册,一本子一本子摞下这么高(用手比划)。为了查资料,先去了李先生北京的家,又去了国图、上图,西曲马是后来去的,知道那不是个重要地方,去了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李先生1982年就过世了,去他家是找他的女儿李维永,当时老太太(指李健吾夫人尤淑芬女士)还能正常活动,现在听说老太太还活着,糊涂了,不能说话了,有一百岁了。

张:一百岁了?

韩:不是一百岁就是九十九,叫我想想,她是1909年生人,比李健吾小三岁,没错,整一百岁了。还说查资料。北图去过两三次,最麻烦的是看缩微胶卷,那么个机器,手在旁边一圈一圈地搅。后来又去了上图,20世纪三四十年代李健吾主要在上海活动,这儿的资料要多些,最多的是戏剧活动的资料。凡是有用的资料都复印。在查资料的同时,就开始做年谱,就是这个《李健吾先生年谱长编》。(韩先生出示年谱)这你就明白,为什么我的《李健吾传》比一般人写得好了。

张:对,年谱非常重要。

韩:因为我是学历史的,知道搞人物研究,必须先做年谱。你做了年谱再写,就能前后照应,左右逢源,也能看出问题,前头有个这事,后头有个这事,连起来说不定就是个值得考究的问题。编年谱的过程,也就是熟悉传主的过程。编年谱就是所有资料都按时间顺序排列,有日的分在日下,没日有月的,分在月下,月份模糊的按季分,连季都查不出来的,那就按年分,放在这一年最后头。年还是好确定的。这样就把李健吾所有的资料都汇编在一起了。

张:我觉得您的《李健吾传》在目前李健吾研究当中,是最好的,也是最见功力的一部著作。韩:你可以这么说。其他人,包括他的弟子,有的也写一两万字的文章,介绍他的生平,一般都是大路货。他们不可能下这个功夫,特别是对有的史实,他们不会下考证的功夫,纠正的功夫。

张:韩老师,我想插一句,就是前几天我刚买了一本中国现代文学馆编的李健吾代表作《这不过是春天》。

韩:哦,这本书我倒没有,我看看(韩翻看书)。

张:这本书前面的“李健吾小传”就有不少的常识错误或者不准确的地方,比如把李健吾中学时代编辑的刊物《爝火》与后来的《国风日报》副刊《爝火旬报》混为一谈。正如您说所,是考证的功夫没有到家。

韩:哦,对。这个选本把李健吾的长篇小说《心病》给选上了,这不容易,编者还是有见识的。

张:是,李健吾的长篇,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版本的《心病》。

韩:这本书还是弄得不错的,能把《心病》选上,因为《心病》(1949年后)从来没有出版过。

张:《心病》是李健吾的第一个长篇,也是唯一的长篇。

韩:是,也就十二三万字。

张:韩老师您接着说。

韩:所以,做研究,一定要下功夫,那些材料一定要亲眼看到。即使这样也还可能出错,你比如说,我见到《爝火》第一期,没有见到第二期,我给蹇先艾先生写信询问第二期《爝火》刊发文章的情况,蹇先生当时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给我回了信,说都刊发了什么文章,提供了一个目录。我不相信他是靠记忆提供给我这个目录,恐怕他有日记。蹇先生出身大家,又是一个很仔细的人,这样的人多半会写日记的。要不怎么能五六十年前的事情记得这样清楚?他写信时把李健吾的《母亲的心》写成《母亲》,说明很有可能当年他记的时候就记作《母亲》。

张:有可能是这样。

韩:所以,即使下了很大功夫,用了三年的时间来找资料,仍然会出错。

张:其实您做得已经非常详细了,能做到这样非常难得。

韩:我当时的打算,就是要写一部传记,而且要写好这部传记。先前我是写小说的,这次可说是转型,头一锤子买卖,一定要做好。所以,从材料到结构,到语言,都下了功夫。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我这部传记的语言实际上就是“李健吾式的语言”。我是有意要这么做的,用李健吾式的语言写李健吾,从声口上都像李健吾。

张:是,能感觉出来。

韩:我给自己的目标是,一定要挥洒自如,谈笑风生,笔端带着感情,写出来不光资料可信,还要有一定的可读性。下了这么大的功夫,结果没有出好,头一次是让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的,那个真是——就像遇上打劫的一样。当初说这么好,那么好,书出来了却是这么个样子。都是熟人,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怨自己没主意。有朋友当时就劝我给北京的出版社出。原来我还想着《李健吾传》出来会有点响动的,出成这个样子,什么响动也没有,只有行内的人,知道韩石山不写小说了,写起了传记。后来很快就转入《徐志摩传》的写作,心情也就平静下来,觉得无所谓了。唉,下了四五年的功夫,才写成这么一部书。

张:确实不得了,我觉得您把李健吾先生的一生给写“活”了,这是我阅读比较了不少作家传记后得出的结论。比如,关于李健吾留法的行程的记载,《李健吾传》详细叙述了同行的朱自清、徐士瑚,一直到巴黎分开,再看《朱自清传》中对这一段的记载,孤零零地叙述朱自清先生一人,流水账似的,非常奇怪,对同行的李健吾、徐士瑚只字不提。

韩:现在学术界一写个什么,总先想着申请一笔钱,社科基金什么的。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不用说了,有钱总是好事嘛。怎么说是坏事呢,尽着钱办事,像是包下个活儿,给多少钱做多少活儿。做学问,总得有一种兴趣,一种热情,才能做好。我没那个资格,不可能申请下社科基金,不是尽这笔钱办这个事,是我自己想做这个事儿。自己想做的事,想写的书,还想写好,就会不计成本地投入。我写《李健吾传》的投入还不算大,主要是辛苦,找资料。写《徐志摩传》可就不同了,徐志摩的资料多,出的书多,有的还是海外出的,为收集《徐志摩传》的资料,花的钱在两三万块左右,头一次(出版社)给我的稿费也不过一万多。就是一分钱不给,也要把这件事情做好,把这本书写好。

张:我觉得像您这样写书的人,现在是越来越少了。

韩:那个时候也不多。你能想象到吗,知道徐志摩办过《晨报副刊》,我在琉璃厂一家古籍书店,见到一套影印的《晨报副刊》,自己就买了一套。那个时候这套书就要三千块钱呢。还有台湾出的什么《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香港出的《徐志摩新传》,都是很贵的,是通过外文书店买下的。内地出版的书,就不用说了,只要与徐志摩有关的,哪怕只有一条有用的资料,见了就买下。有的书,可是费了劲了,比如说,张幼仪的侄孙女张邦梅写的《小脚与西服》,明知道台湾出版了,就是买不下,后来还是通过一个朋友在美国买的。要写好一本书,不能全靠图书馆,你自己也要舍得投入,该花的钱一定要花。有的书,自己买下的,跟图书馆或朋友那儿借下的,看起来的感觉都不一样。比如那套《晨报副刊》,是我自己的,没事了翻一翻,后来写了好几篇文章,再后来又编成书,成本早就捞回来了。

张:就是要去挖掘别人没有挖到的资料,一手的材料。

韩:对,只有这样你才可能写好一本书。开始的时候,你能不能写好这部书,先不要管,更不要先想在哪儿出版啦什么的,只说怎么搜集资料,怎么钻研分析。我写《李健吾传》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联系过什么出版(的事情),后来他们(指出版社)知道了来找我,我心一软就同意了,结果出得很坏。后来,2006年,山西人民出版社的朋友又重新出版了《李健吾传》,我也做了修订,距第一次出版差不多是十年的事情了。

作 者: 韩石山,山西临猗县人。1947年出生。1970年毕业于山西大学历史系。曾任中学教员多年。1984年调入山西省作家协会。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别扭过脸去》《韩石山文学批评集》《李健吾传》《徐志摩传》《寻访林徽因》《少不读鲁迅老不读胡适》等。2000—2007年任《山西文学》主编。现为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张新赞,文学博士,现任教于某高校。编 辑:续小强 poet_xxq@vip.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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