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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化鸟”孙子楚,“痴情”名士更“痴书”

2011-08-15孙德春新乡学院河南新乡453000

名作欣赏 2011年27期
关键词:书痴阿宝名士

⊙孙德春[新乡学院, 河南 新乡 453000]

作 者:孙德春,文学硕士,新乡学院助教。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的爱情名篇《阿宝》中塑造了一个形象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即“名士孙子楚”。学者们历来寄兴于对《阿宝》及孙子楚的品评,但大都认为孙子楚是一个单纯的“情痴”,而很少谈及到他更重要的“书痴”一面。笔者认为,后者应该是孙子楚形象的内在核心。

孙子楚是一位典型的古代书生,他为人老实迂讷,性情痴憨,文中写道:“性迂讷,人诳之则信为真。或值座有妓,则比遥望却走。或知其然,诱之来,使妓狎之,则赧颜彻颈,汗珠珠下滴,因共为笑。”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一幅生动的“望美流汗”图,孙子楚的形象跃然纸上。这开篇便推出细腻传神描写,一是点明孙子楚的性情,为下文写他对阿宝的“痴情”做一个垫笔;更重要的是反映了他具有那些一心想通过科考求取功名的书生的典型性格——从下文可以看出,这应是蒲松龄的深意所在。

接下来,文章便讲述了孙子楚和阿宝奇幻迷离的爱情故事。阿宝家“与王侯埒富,姻戚皆贵胄”,她的容貌又是国色天香,其父母择婿条件之高绝对非同一般,因而“大家儿争委禽状,皆不当翁意”。这时候,有人怂恿孙子楚去阿宝家求亲,这纯粹是想拿他这个呆书生寻开心。在古代,娶媳嫁女的一个重要观念就是门当户对,而富家大户尤为看重。孙子楚虽是名士,但却是一个穷书生,他与阿宝的门第悬殊极大,正常情况下两人结为夫妻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对别人取笑他的意图表现得那样无知,竟然真的托媒人提亲去了,确实带着十足的“痴憨”劲儿。他这个行事之举也必定给旁观之人带去了无穷的笑声,在人们的笑声中,也透露出了古代这类读书人在现实生活中的悲凄之状。

“痴事”继续发展,孙子楚又成了阿宝——一位待嫁的闺阁女子的戏弄对象。阿宝听了媒人的来意后,便开口戏言:“渠去其枝指,余当归之。”在有着“男女之大妨”观念的古代社会,阿宝作为一个深宅大院里、翠楼阁房中的女子对一介贫书生的情况如此了解,竟然知道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男子多了一根手指,可见孙子楚“名士”的名气之大。“名士”对一个书生的意义本应该如美丽的容颜对一个女子一样,会带来别人的羡慕与追求。可是,对孙子楚来说,“生有枝指”却随着“名士”的盛名一起广为传播,自己天生的缺陷成了“美丽红颜”的笑料,“名士”反而给他带来了伤害。阿宝简单的一句戏言,却道出了孙子楚这类“痴书生”的极大悲哀。

阿宝说让孙子楚去掉多余的手指,这样的取笑还是对肉体上的,接着她又让他去掉他身上所谓的“痴”,就已经深入到人的性情上了,是属于精神层面的取笑。这恰恰反映了当时社会对孙子楚之类书生抱有的无什么恶意但却给他们带来极大精神伤害与痛苦的鄙视之情。

古代的这些“穷痴”书生虽然受到了世人无尽的冷眼,但他们往往自命清高,认为世人对他们的取笑都是源自村氓野夫的浅陋之见,不需与他们争论,不需与他们计较,这是“书生”的一种人生情结。因此,“痴憨”的孙子楚在听到阿宝的第二个条件后的表现才“出人意料”地那么平静,依然“我行我素”,悠然自得之意丝毫不为阿宝的戏言所缚,这一下子就让我们看透了孙子楚的内心世界,给我们揭示了“孙子楚”们性情的怪诞性:既是世人鄙视他们的源泉,又是他们自己宽慰自己、战胜鄙视的心理防线。

蒲松龄精心巧妙地笔耕于此,孙子楚在饱受折磨与奚落之后,终于可以一睹阿宝的绝美姿色了。他对阿宝合乎常情顺理成章地一见钟情之后,又深深地陷入了“痴情”之中,于是“离魂化鸟”,为我们上演了一出美妙热烈、曲折动人的爱情戏。这一部分是故事的高潮,里面不但驰骋着作者奇幻的想象,也充溢着作者饱满的情感,语言上比孙子楚未见阿宝之前的描写叙述高亢得多了,是文章中最能牵动人心的部分。笔者认为,这也许正是许多赏评者只看到孙子楚“痴情”而对他的“痴书”没有顾及的重要原因吧。但是,就在这场感情强烈的爱情戏中,蒲松龄也在给读者提醒并强化了孙子楚的“书痴”形象。孙子楚“化鸟”叼走阿宝的绣花鞋后,阿宝使其婢女向其母“泄露”了她对孙子楚的爱慕之情。其母的反应是:“此子才名亦不恶,但有相如之贫。择数年,得婿若此,恐将为显者笑。”但明伦对此评论道:“才字抵不上贫字,可叹!且充其类而曰相如之贫,又曰恐为显者笑,更可叹!”但明伦的这个评价十分准确地明示了蒲松龄如此刻画孙子楚人物形象的深刻的用意。“才字抵不上贫字”,这是对孙子楚的不笑之讥。蒲松龄年轻时家里穷得连去向别人家求婚都会受人非议,与自己刻画的孙子楚有着类似的遭遇,真有点“庄生梦蝶”的味道。阿宝的母亲把孙子楚和西汉的大辞赋家司马相如作类比,从古到“今”的“穷书生”、大“名士”被她一贬殆尽,也说明了前面对孙子楚形象意义的分析并无夸大。

经历了一番跌宕起伏,“傻人有傻福”的孙子楚终于娶得了一度为之神魂颠倒,为之死去活来的阿宝。之后,蒲松龄并没有描写他们的婚后生活如何男欢女爱,情意缠绵,却是又宕开一笔写道:“而生痴于书,不理家人生业;女善聚积,亦不以他事累生。居三年,家益富。”孙子楚经过那番奇幻的求爱之路后,他的“痴书”之性情便又再次表现出来,而且“痴”到了不管家人日常生活的地步。看看孙子楚对书的“痴”态,完全可以想象,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心扑在读书科考上的他对阿宝肯定会日渐“冷落”,绝不会像以前那样整日和她缠绵。阿宝是一位贤淑的妻子,她没有抱怨孙子楚“痴”于书而不顾她与他们的家。她深深地理解并支持自己的丈夫,所有的家务都独自承担,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日子整饬得红红火火。在古代,一个书生要想通过科考取得功名得以立业,要想焚膏继晷,兀兀穷年地读书作文,就需要有阿宝这样贤淑的妻子。蒲松龄写阿宝的贤淑,却曲折地反映了古代的“书痴”们对美好婚姻的祈望——祈望的根源在于他们取得科考功名的人生理想。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书痴”们对他们心中的科考之路,对“出人头地”的期盼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蒲松龄一生体现出来的“科考情节”在此得以鲜明体现。

通篇来看,文章中虽然充满了浪漫的奇妙幻想,但基调却是写实的。孙子楚“离魂化鸟”对阿宝痴痴以求的部分是文章的高潮,我们容易从这里形成孙子楚“情痴”的形象,但从更深层次上探究,文章表现的是当时古代“书痴”们普遍的性情愿望和社会遭际。简单地说,“情痴”是孙子楚外显的形象,是感性的,激扬的;“书痴”是其形象的内质,是理性的,是深沉的。

[1](清)蒲松龄.聊斋志异(三会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 吴九成.聊斋美学[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3] 薄子涛.聊斋艺术谈·写性痴丝丝入扣[A].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7.

[4] 张岂之.中国传统文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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