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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视角下《盗梦空间》与《枕中记》《南柯太守传》的比较分析

2011-08-15李翠萍陈建伟

山花 2011年14期
关键词:费舍尔梦境现实

李翠萍 陈建伟

正如英国著名人类学家泰勒所断言:“人类在本质上是一样的,虽然是处在不同的文化阶段上。”由此,处于不同文化阶段的中西方民族所创造的文化必有一定的相通性和可理解性,同时,由于人类各民族之间源于不同的心理素质、思维方式、道德规范和宗教信仰等,生成了各不相同、各具价值的东西文化系统。而把不同时段、不同文化圈里产生的以梦为题材的文学作品《盗梦空间》与《枕中记》、《南柯太守传》,纳入文学比较的研究视野中,进行平行性研究,不仅具有可比性,而且更可洞见出文学主题和文学形象等方面背后的中西文化的异同。

美国诺兰的《盗梦空间》被称为是一部“发生在意识结构内的当代动作科幻片”。“意识结构”是现代的专业术语,在作品中指的无非是梦境,而且指向了多层梦境。层层梦境穿梭,作品以其极具想象力的空间,给观众打开了梦境之谜。其实对梦境的涉猎,中国自古就有了。沈既济的《枕中记》和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是中国的唐传奇,在梦中经历富贵荣辱,一觉醒来感到人生虚无,表现了“人生如梦”的主题。三位作者横跨两个国度、近千年的时间却共同创作了梦文学作品,梦不仅在表达主题思想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而且还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塑造人物形象的必要手段。现以中西文化的视角,比较三部作品在进入梦境的手段、梦境的现实指向、梦中的时间观、虚与实的关系等方面存在的异同。

一、进入梦境的手段

中外的这几部作品都涉及借助外力进入梦境,但具体手段却各有不同。

西方人注重科学、理性、重视分析和实证,因而往往借助抽象思维或逻辑思维进行判断、推理。在这样的思维模式下,成为崇尚科技与创新的民族,科幻影片里更是非常重视科技的运用。

《盗梦空间》利用高科技的梦境分享装置,对梦境实现精密的控制,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做梦,在梦里享受美妙的时光。故此,科布拿到这个装置后跟着爱妻摩尔一起做梦,这个梦境极其美丽梦幻,二人在属于自己的童话世界里呆了整整50年。

在人们所知的各种意识状态中,梦境是防御机制降到最低的一种状态,只有借助深层的梦境,才能真正完成思想改造。新盗梦小组的目标是费舍尔,齐藤竞争对手的儿子。齐藤希望在费舍尔脑内藏下一种想法,以让他改行,从而避免他把父亲公司发展成能源行业的垄断企业。要做到这一点,他们必须进入第3层梦境。而要进入更深的梦境,盗梦小组就必须采用特殊药物。在造梦机和麻醉药的作用下,盗梦组成员进入费舍尔潜意识里植入想法。

儒释道思想是中国文化的主要构成部分。唐朝深受道教影响,神仙之说是道教形成的最早源头之一。仙道小说展开深层幻想将仙境意象扩大到枕穴、蚁穴甚至耳中、橘中,道教以非常独特的想象,给小说带来了神奇瑰丽的景象。

在被视为“富含仙道意蕴”的梦文学经典作品中,进入人的梦境多是依靠一种神奇的力量。神怪小说里常有的是借助神仙的灵异能力,进入人的梦境。《枕中记》记载的“黄粱一梦”是神仙吕翁给卢生一个枕头,借助这个青瓷枕头,在梦中度过了荣辱一生。《南柯太守传》中,东平人淳于棼在一株古槐树下梦入大槐国,成为国王的驸马,任“南柯太守”二十年,与金枝公主生了五男二女,荣耀一时。后来因与檀萝国交战,打了败仗,金枝公主亦病死,淳于棼最后被遣发回家,醒来后发现“槐安国”和“檀萝国”竟都是蚁穴,历历在目。

可见,在美国的科幻影片里,《盗梦空间》借助的是他们一贯的高科技手段,进入人的意识结构。中国古代的“黄粱一梦”或是“南柯一梦”都是借助神灵的力量,在梦中游历浮华一生。

二、梦境的现实指向

人的意识分为三层,由浅入深,分别是意识、前意识和潜意识。意识是人脑能控制的,潜意识是完全不受人主观控制的。人在做梦的时候,其实是潜意识对一些人的愿望的释放和需求。潜意识开始活跃的时候,是人在睡梦中。人们很早就发现了现实生活与梦境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盗梦空间》中盗梦人通过潜入人的梦境,本着商业目的,植入思想,以影响他现实生活中的作为,这部影片就是围绕这样一个目的展开的。富商齐藤希望不留任何痕迹地给费舍尔植入一个理念,那就是解散父亲一手创建的公司。如果成功,费舍尔将“自愿”作出一个违背本意的选择,也就是说,男主人公科布需要在梦境里为费舍尔的潜意识做出一些修改,让他觉得自己应该解散公司。在梦境中,费舍尔到他父亲病床前,听他父亲诉说着他的“真实意愿”:原来他的父亲希望儿子去开阔自己的天空,而不要去追随自己的脚步。当费舍尔在层层梦境中不断死去而回到现实后,意味着植入思想成功,他将在现实中实施被改造过的潜意识里的意愿。而现实的指向正是对财富的争夺。以财富为价值观的西方中产阶级,面向这种“意欲”,通过奋斗,努力改变现状,反映了西方人在财富现实人生中的作为。而受儒释道影响的中国文学则是不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表现出一种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状态,又因为受佛教的影响,消解欲望即“禁欲”,从而看破功名利禄。

《枕中记》和《南柯太守传》创作者沈既济和李公佐都是官场之人,仕途上很不得意。沈既济为官不足两年,却因党争株连被贬,进士出身的李公佐官小职卑,四处漂泊。本着儒士理想不得实现的愤恨,两位作者通过梦境强烈的干预生活,借助传奇痛快淋漓地表达着自己对现实的不满、失望和无奈,最终由“兼济天下”走向“独善其身”。

《枕中记》中卢生先娶崔氏女,后中进士,亦屡次升官,直至宰相,被封燕国公,子孙满堂,享尽荣华富贵,醒來后顿悟人生:“夫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尽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

《南柯太守传》中淳于棼做了大槐国的驸马,凭着姻亲关系,得官得爵,权倾国都,一朝战败,公主谢世,落得被驱被逐的命运。梦醒后:“生感南柯之浮虚,悟人世之倏忽,遂栖心道门,绝弃酒色。后三年,岁在丁丑,亦终于家。”

两位主人公在梦境中经历荣辱、穷达、得丧和死生,得以在尘世中以出世的态度对待功名利禄,做到无为、无欲、无求,让世人明白一切不过为“黄粱一梦”、“南柯一梦”而已,奉劝“后之君子,幸以南柯为偶然,无以名位骄于天壤间”。

中外的人们都发现梦与现实有着一定的联系,希望通过梦境改变现实。正如《盗梦空间》科布所说:“一个简单的想法,比如说‘你所在世界仅仅是个梦境’,可以像寄生虫一样依附在大脑上,慢慢成长发育,最终控制住你整个大脑。这就是我为什么早就知道思想注射是可行的原因。”通过植入思想努力干预财富人生。中国的古人则通过梦中经历启示世人看破世俗,淡泊名利。

三、梦中的时间观

中外的梦境都关注到了一个时间观的问题,就是人在做梦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慢,所以梦境里的时间,是现实生活的20倍,而梦里还可以继续做梦,那就是400倍……如此往返,在梦境里生活,其实是另一个角度的长生不老。在不同层次的梦境中,时间的流逝是不一样的,大概深一层是浅一层的20倍。外面很短暂的时间,你所处的梦境里可能就是几十年,《盗梦空间》里的男女主人公在自己的梦中留恋忘返地呆了50年。

盗梦小组为了在费舍尔脑内藏下一种想法,从而避免他把父亲公司发展成能源行业的垄断企业。他们必须进入第三层梦境。每下一层梦境,其时间流逝会慢12倍,现实中的1分钟相当于梦中的12分钟以上。服用镇定剂后,这个数字大约变成了20;按照这个公式,第二层梦境的时间速度又是第一层的20倍,也就是现实生活中的400分钟。依此类推,他们要完成任务,在飞机上沉睡10个小时,达到第三层,那就意味着要在第三层待上大约10年。层层梦境在影片中都有精确的时间计算,表现了西方人在时间分割上的思辨理念,精确而有效率,反映出西方思维模式的空间型,具有三维、有限、分立(部分)、中断等特征。

在中国的仙道小说里,道教以虚幻的形式造出一个梦境,梦里的时间已不再是“物理时间”,而是“心理时间”,把人间漫长的生老病死的岁月缩短为快活神仙屈指可数的一朝一夕,只是说明仙境时间有一种超凡性。中国《枕中记》中的“黄粱一梦”,只用了蒸小米饭的一会儿工夫,就在梦里度过了悲欢离合的半个多世纪。《南柯太守传》淳于棼梦中娶妻生子,“守郡二十载”,醒来时,朋友的脚还没洗完,真是梦中一世,现实一瞬。同时,单一的梦境构造也反映出中国思维模式是时间型的,具有一维、合一(整体)、绵延等特点。

四、虚与实的关系

《盗梦空间》诡异的层层梦境给人带来的哲学感觉就是庄周梦蝶,虚实难辨。正如《庄子·齐物论》里所说“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作为认识的主体的人不能区分真实与虚幻。

《盗梦空间》利用造梦机和药物造成多层梦境,使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摩尔做了50年的梦,不忍离开。醒来之后,精神有些恍惚,觉得这世界不是真的,一定要死一次,醒过来。旋转的陀螺成了科布夫妻俩辨别真与幻的图腾:它在梦境中会一直旋转,而在现实世界中则会停下来。其实每一个盗梦者为了不落入别人设计的梦境并保有分辨现实与梦境的能力,都需要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图腾。它在现实和梦境里呈现出的物理状态完全不同。例如,亚瑟的骰子是灌铅的,在梦境中它像正常骰子那样可以投出任何点来。但在现实中,每次掷骰子都只可能是亚瑟知道的那面朝上。这样就能把梦境和现实区分开。阿里阿德涅的国际象棋棋子也是如此,她掏空了棋子内部,让棋子重心不在中央,于是棋子在现实世界中倒下时不会像普通棋子那样滚动,而是始终稳定地倒向一边。

古代西方哲学就是从追问宇宙的本质而开篇的,古希腊亚氏提出“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表现出西方人的意识观念倾向于求真(追寻真理)。

思维上求真、务实的西方人,关注思维与存在的关系。在《盗梦空间》中追求的仍是力图分清梦与真,就像男主角的妻子问:“你知道什么才是真实的吗?”他说:“罪恶感。”科布在梦中一直保持着清醒。暗含了基督教中的“原罪论”。

而在《枕中记》和《南柯太守传》的“黄粱一梦”、“南柯一梦”中,作者借鉴虚实相生的叙事手法,宣扬人生如梦般的虚幻。作品中虚实转换,浑化无迹,是梦抑或现实,实难辨,反映出东方人尚无求善、务虚、关注社会存在本身的思维系统。

由上可见,横跨时空的中外三部梦文学作品,源于人类的不同文化系统,在进入梦境的手段、梦境的现实指向、梦中的时间观、现与实的关系等方面存在同中有异、异中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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