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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秉忠的诗歌理论

2011-08-15和彦确郝云峰

山花 2011年14期
关键词:作诗性灵神韵

燕 艳 和彦确 郝云峰

刘秉忠是学贯儒、释、道三教思想之人,前面已经谈及其思想核心为儒家思想,那么,他的诗歌理论很自然地带有儒家传统诗教的色彩,而且也受到其他两教的影响;他所提出的一些诗歌理论观点,丰富了元代初期的诗歌理论。

刘秉忠有诗集《藏春集》、《元史》称他著有文集十卷,然而目前我们所能见到的刘秉忠集子只有两种:一是《四库全书》刊本《藏春集》六卷(以下简称《四库》本);二是清代顾嗣立编的《元诗选》初集乙集《藏春集》一卷(以下简称《元诗选》本)。

据《元史》本传,秉忠卒于至元十一年(1274),“公殁后十有四年”,即至元二十四年丁亥(1287),是年,《藏春集》才开始刊行于世。因此,《藏春集》最早的刊本该是至元丁亥刊本,可惜早已不复传世,我们所看到的,已是明天顺间马伟辑集的本子了。从元至元二十四年至明天顺中,其间150余年,《藏春集》在辗转流传过程中,诗文多有散失,实属情理中的事。

然而,从《永乐大典》中我们又可发现秉忠所作诗,其中竟有不见通行《藏春集》的七古、五七言律诗等,它们可以补明天顺间刊本的不足,同时也向我们揭示:明初《藏春集》或仍是一个完整的本子。

一、提倡诗学“雅骚”,表现社会人生

刘秉忠的诗歌理论,主张学习“雅骚”。所谓“雅骚”就是《诗经》和《楚辞》的代名词。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共收入了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500~600年间的诗歌305篇。由于它可以谱曲演唱,根据音乐的类别把它分为“风”、“雅”、“颂”三部分。其中“风”主要指160篇的《国风》,是从15个地区采集的民间歌谣;“雅”分“大雅”、“小雅”,多是宫廷宴饮的乐歌;而“颂”多是用于祭祀时的乐歌。

中国古代另一部著名的诗歌总集是《楚辞》。“楚辞”本是战国时期兴起于楚国的一种诗歌样式,后经过刘向、王逸等学者的收集整理,编成《楚辞》。它的主要作者是屈原,其中最主要的是长达2 400多字的《离骚》,“楚辞”因此又名为“骚”,《离骚》写是屈原“发愤以抒情”的政治抒情诗。

《诗经》与《楚辞》2 000多年来一直被历代诗人视为学习的典范,刘秉忠就是它的一个践行者,在他的诗歌理论中多次提及。面对“骚”、“雅”,刘秉忠采取的是一种兼融的态度。他既要求“雅”,要求反映社会生活;又重视“骚”,重视抒情,既抒一己之情,又抒忧患国家之情。面对“变风”、“变雅”。他的论诗诗《为觉大中言诗》其三已经非常明了地阐述了自己的这一观点:

舜典后为三代接,关雎首向二南开。

变风自卫渐如此,大雅至秦安在哉。

盖世雄文韩子学,惊人佳句杜陵才。

诗家体面儒家法,岂曰无师讨论来。[1](p106)

刘秉忠大声疾呼向“雅”回归,但他也不否认“骚”的抒情作用,而是“骚雅”并举,同时也有根有据地指出就是在诗歌创作顶峰时期的唐代,很多诗人也都非常重视学习“骚雅”。

风云飘逸意何远,金玉铿锵声自清。

蜀锦正惊裁减碎,温针还解贯穿成。

苦吟应有秋虫和,好句定随春草生。

六义班班风雅变,赖斯陶写古今情。[1](p106)

这是他在《读唐人诗》过程中的感悟,明确地指出“六义班班风雅变”,要在“六义”的基础上“变风”、“变雅”。刘秉忠认为唐人诗善于从诗歌之源处汲取营养来丰富完善自己的诗作。诗的首联先说明唐人诗中飘逸悠远的意境和铿锵的韵律;紧接着的颔联和颈联提出学习“风雅”写作的妙处,可以像“温针”一般修补好被“裁减碎”的蜀锦;诗歌的尾联才道出了“风雅”,但诗人认为它的作用还不止前面所说,由它还可以抒写古往今来万种情。

作诗首先应研习“雅骚”,打好基本功,同时刘秉忠自己在作诗时也遵循这一要求。他在表达自己诗歌理论的两首《吟诗》(《四库》本与《永乐大典》)中都写道:

帷里吟情含蓄原,胸中造物混茫开。

拈时轻快功夫到,得处平常磨炼来。

骚雅清雄随事赋,纵横长短可题裁。

癖成未有惊人句,马上窗前愧不才。[1](p107)

七情荒逸难追雅,六义纷纷始到骚。

句稳先须扁长短,字工端要定推敲。

言当精当功应少,意不包含气谩高。

脱手若能圆似弹,千回万转任吟嘲。[2](p640)

作诗时的敏捷才思看似“拈时轻快”,而实际上往往出自平常磨炼好的基本功,“字工端要定推敲”;掌握了“骚雅清雄”,作诗犹如游刃有余、信手拈来,“纵横长短可题裁”、“千回万转任吟嘲”,高度概括了吟诗和作诗的技巧。

最后,诗人在他的诗集《藏春集》中的多首诗歌中都还提到了《诗经》、《离骚》以及借用其中的典故和人物,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他对诗歌创作源头的解读和重视。如《秋感》、《岁暮有感(其一)》、《吟诗》、《有感》、《读遗山诗十首(其七)》等。

如《秋感》:

流光渐渐日相抛,镜里班班见二毛。

世事短长量不定,人生趋舍哂徒劳。

愿翻夜月还三楚,鹤驾秋风唳九皋。

独有紫庭闲散客,碧云哦罢读离骚。[2](p641)

又如《寄友人四首》其一:

闲里诗书慰寂寥,低垂绛帐谢尘嚣。

心如秋月十分朗,病逐春冰一向消。

陋巷颜渊贫有乐,安车子贡富无骄。

更看万丈颓波里,砥柱巍巍不动摇。[2](p649)

这两首诗中诗人都谈到了读书。诗人爱读书,远离世俗的喧嚣,效颜渊贫乐,仿子贡无骄。多读《诗经》、《离骚》和佛经,保持自身的安定和洁净,以此表现安度晚年聊以自慰的心境,同时也深入地反映了他的诗学观。

二、主张诗应创新,“龙吟虎啸自风云”

刘秉忠一生留有大量诗歌,他除作诗外还有自己的一套诗歌理论。在这些诗歌理论中他尤其注重诗歌的创新,在广泛涉猎前人诗作的基础上要“无滞胸怀长洒落,多才言语自新奇”。[1](p106)这里将刘秉忠提到的创新分为三个方面论述。

2.1 主张诗之高格,“须因规矩忘规矩”

诗歌格调始于唐代对诗格的强调,后有沈德潜对诗格的重视,有“诗贵性情,亦须论法。乱杂而无章,非诗也。然所谓法者,行所不得不行,止所不得不止,而起伏照应、承接转换,自神明变化于其中。若泥定此处应如何,彼处应如何,不听意运法,转以意从法则死法矣。试看天地间,水流云在,月到风来,何处著得死法”[3]之说。格调说虽有它的缺点,但就它对诗格创作音响法度的探讨,对诗歌创作规律的认识来说,还是可取的。因此,刘秉忠十分重视对诗学的学习和修炼。

诗人强调作诗要打好基础如黄山谷字字珠玑,但也不能循规蹈矩,一味地模仿前人,要勇于创新,提出自己一些新的主张,才能使诗歌不断地发展。刘秉忠认为由于诗歌题材不同,每个人的所感不同,那么写出来的诗自然不同。如《读山谷诗》:

清奇淡雅破工夫,句句冰霜字字珠。

并举鸿方上霄汉,相忘鱼己得江湖。

笔头应有神灵助,言外全无翰墨拘。

酒醒梦回秋气爽,似看明月在蓬壶。[2](p650)

诗人的这首《读山谷诗》极力赞扬山谷诗的清雅、爽朗和修辞炼句的功夫。诗的功夫之深,犹如神助,令人读后顿觉字句恰到好处。

又如,《再读杜诗》中写道:

规矩方圆称物施,运今风度见工师。

千霄气象动高兴,济海波涛生远思。

三月闻韶忘肉味,几年疑郢和巴词。

骚人尽在请光里,恰似中秋月满时。[2](p650)

诗人高度赞扬杜甫的诗既有规矩,又有功夫,即气势磅礴,又脍炙人口。诗人作诗时基本功很重要,无规矩不成方圆,但也不能完全局限在“规矩”中而没有自己的创新。同样的观点在他写给宋义甫的《为宋义甫言书三首》其一也有所说明,在这首诗中刘秉忠极言书法应遵循章帖,但到一定程度又必须抛规弃矩,只有这样才能“须因规矩忘规矩,才得纵横似古人”。既然书法如此,作诗也应如此。

2.2 主张诗贵真情,“龙吟虎啸自风云”

“性灵”一说,产生于公安派,公安派主张“独抒性灵,不拘格调”自然而然地表现真性情。通过有生气的、生动的语言表述出来,是真挚而反对虚假,生新而反对陈腐,不作套语,不填公式,这也是袁枚所提倡的“性灵”。刘秉忠论诗早在明代之前就有性灵倾向。“性灵”就是要有真性情、真感情。刘秉忠早年因“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率性辞官求隐正是性灵派要表达真感情的反映。

刘秉忠的性灵之说,又赞赏“移情作用”,把作者的感情移到物上,把静物看成动的,借咏物诗表达感情。刘秉忠有大量的咏物诗,尤其讲自己的思想情感时都付诸自然界的动物身上,见于他的《凤》、《鹏》、《雁》、《蝶》、《燕》等,这些诗中或表达“来仪之日贺清朝,一返丹山信息遥。倘使而今有归意,谁能复奏九箫韶”[2](p677)的“凤来朝”的思想,或流露“鷾鴯家本在乌衣,二社相催东复西。但得梁间旧巢在,莫于帘外苦争泥”[2](p651)的平淡超脱的思想,或喻自己像蝴蝶一般自由自在的心情,“穿花度柳傍楼台,弄日萦风舞翅开。且得我无庄氏梦,任君飞去又飞来”。[2](p652)但刘秉忠毕竟是位政治家诗人,他并不满足这种咏物诗的情感表现方式,他也要“龙吟虎啸”。

刘秉忠讲诗法,讲起伏照应、承接转换,但又讲神明变化,既反对无法,又不要被法所拘束,还是讲格调,从格调归结到风格上去。要像“四时迭运”、“万物交参”,根据各种情意形成各种风格,或动或静;或彼或此,唯意所适。正如其《为大觉中言诗四首》其四所云:

四时迭运方成岁,万物交参更是文。

须信乾坤常肃静,龙吟虎啸自风云。[2](p671)

诗歌的内容和创作方法古往今来如同“乾坤”一般都有各自的规律可寻,但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大的范畴之内,每一位诗人如同“龙”、“虎”,通过不同的“吟”或“啸”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诗歌主张与情意。

2.3 讲究风神韵致,“扶成小景绝清幽”

诗家多以“风神韵致”解释“神韵”二字,“风神韵致”其诗论所指涉不仅指作者个人实际风采神情,更是艺术家感受世界与表现情感的独特方式。主体情感为作品的内在精神,文字修辞为外在形式,故“神韵”说讨论问题包含两方面:一为作品整体意境;二为语言文字风格。“神韵”说讲到审美观念核心:意境需尚空寂超逸,语言风格则以冲澹清远为佳。刘秉忠的诗作风格也确实如此。如《秋怀》:

梧桐残翠落成堆,燕去鸿来秋社摧。

刺眼不须翻着袜,放怀且好右持杯。

空阶寒雨滴愁尽,高枕晓风吹梦回。

咫尺登高是重九,黄花更酌醉金罍。[2](p644)

诗人效仿古代先贤,秋日抒怀,浮想古今,重九畅饮。又如,《秋江晚景图》:

落笔纵横不自休,扶成小景绝清幽。

碧波千里楚山晚,红叶一林荆树秋。

古渡任分南北岸,长篙自送往来舟。

十年间事漫如昨,对此依稀复旧游。[2](p651)

神韵说讲写景,贵清远。“白蘋红蓼满沧州,江上清风倒玉楼”,[2](p650)清也;“碧波千里楚山晚,红叶一林荆树秋”,[2](p651)远也;“素艳乍开珠蓓蕾,暗香微度玉玲珑。一支倒影斜斜月,满树浮光细细风”,[2](p643)清远兼之也。总其妙在神韵矣。讲写情,贵朦胧,讲用诗,贵清俊,“朦胧萌坼,情之来也;明隽清圆,词之藻也。”(王士禛《带经堂诗话》卷三)刘诗讲究写景选取有诗意的景物,蕴真即含有诗意,像清风、碧波、新月等,诗意都含蓄在景物之中,景清而意远。写情由境来透露,不明说,所以朦胧,总之是含蓄不露。这样的景物和情境,用清俊的笔表达出来,就是神韵。

三、崇尚诗之自然表现,“但能直往无障碍”

刘秉忠的诗歌理论在兼融“骚雅”的基础上,发展为性灵、神韵、格调的兼融。性灵、神韵、格调兼融的黏合剂是“自然”,“自然”是三者的契合点。刘秉忠作诗作崇尚自然。他专有一首诗题目称作《自然》,是这一理论主张的最好诠释。诗中诗人以“散诞仙”相比,虽处在名利场中,也可以饮酒作诗来“吟乐度流年”。顺其自然的心态,好比“碧水悠悠入东海,白云曳曳上青天”,表现了他坦荡的胸怀与自然的心态。

名利场中散诞仙,只将吟乐度流年。

酒逢知己心方醉,诗到收功意更圆。

碧水悠悠入东海,白云曳曳上青天。

但能直往无凝滞,不自然时也自然。[2](p668)

当然,这种自然并不意味着平易。犹如河水,有时风平浪静,但有时也会惊涛拍岸。故作诗也不妨如“云霞闪烁动霓旌,轰磕征鼙震地声”。作诗以自然为宗,因此会不拘一格,但也不能放纵感情随意写,应做到“有情还似不能情”。[2](p668)就像四季之更迭,既有变换又有规律性。“但得直往无凝滞,不自然时也自然”[2](p639)——这是性灵的“自然”表现,这种表现方式是自然而然的方式,故而“无凝滞”达到的效果是“不自然时也自然”。

刘秉忠敬仰元好问,以凤凰喻之,有“诸仙诗思难笼罩,仰羡云霄孤凤凰”;对元诗更是高度评价。两人虽只有一面之缘,但相见恨晚。元好问与刘秉忠有多首相互赠答的诗歌。刘秉忠主张诗歌要自然、晓畅,同时他也认为元好问的诗歌多有自然天成、不饰雕琢、自由的诗句,“清新俊逸”的诗风使元诗超出“常流”。有《细读遗山诗》:

句法纵横得自由,清新俊逸出常流。

天机云锦三千段,月字星名四百州。

未得深源传正派,谩将鄙语入冥搜。

何时五彩生肝肺,转问江淹乞笔头。[1](p105)

此外,刘秉忠还认为作诗应通俗易懂,综观他的诗作也印证了他的理论,几近白话。他在自己的一首《近诗》中提倡作诗如同元杂剧的语言特点——浅显、直白,“远自生疏近自新”,只有通俗易懂才能被人们乐于接受。

总之,刘秉忠的诗歌理论介于传统诗教与非传统诗教之间,集格调、性灵、神韵于一身,代表了元代初年诗歌理论的特点。

[1]赵永源.关于刘秉忠《藏春集》及其佚诗[J].文教资料,1996,(3).

[2]刘秉忠.藏春集.文渊阁本四库全书(1191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袁行霈,孟二东,丁放.中国诗学通论[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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