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组诗)
2011-08-15亚楠
亚 楠
午夜的河流
一条鱼在花丛里遗忘了爱情
这些温柔之乡的游子
把鲜亮的音符射向夜幕浩淼的水域
星星只是一些琐屑的浪花
在深不可测的水底,我不想再说些什么了
哪怕草原,哪怕毡房前的炊烟已经
从我混浊的往事中重新燃起
夏夜漫长若一个清贫的世纪
萤火虫袭来,斑斑点点告别了乡愁
又一次轰击我内心的惶惑
红霞满天舞蹈,大雁振翅用一种天空的语言
带给我欢乐也在故乡窃窃私语
这肯定就是那个季节一段疼痛刻骨铭心
也会任午夜的手粉碎我苦涩的记忆
而此刻,心绪退潮缓缓落入堤岸
所有的鱼集体出发了,曙光将要来临
一切都在轰鸣中归于寂静
先 知
最后的预言家遁去
在神秘的海底,女妖念着咒语
沙尘暴降临人间苦难还会遮蔽视野
之外的那些村庄刚刚苏醒
我不会只听一种声音就像我不会
在睡梦中呼喊你的名字
然后又把所有的心跳倾泻你的港湾
天空只能是天空,很多时候
一片落叶也会知道我内心的波澜就这么
沉入雨季。大海离我如此遥远而
看不见的星云正在集结
真的不知道世界惶惑又能走向哪里
迷茫进入浩渺的水域海天一色
一切都在孕育,一切都走向毁灭
暮色中,只有先知的幽灵
闪烁着青铜的光焰
独木舟
灼热的太阳仿佛一只困兽
在正午里展开自己遒劲的翅膀
猫头鹰龟缩进绿荫,吴牛喘月般透着
惊悸。这是塔里木河右岸一个真实的场景
而那只独木舟也已经歇息了
热浪轰击着村庄,复活的念想让那些
鱼鹰又一次饥肠辘辘
老渔翁蹲在那里,莫合烟还在手指间缭绕
他黢黑的脸饱经沧桑多像我们清贫
的日子。这时候鱼可能已经醒来
在一片开阔的水域,它们快乐地游来荡去
当我来到这里,老渔翁朝我摆摆手
仿佛示意着什么。我不知道
此刻,那么多鱼是否也弄明白了这些
童 话
空灵的荻花在风中捕捉时光
渐老,水獭眯瞪着眼寻找
一生的毁誉就这样缓慢沉入心底
树是大地的影子,而我在大地上奔跑
雪野上一群兔子被风追赶
迷茫从远处走来,从容不迫的样子
好像一只野鸭在池塘里散步
树叶飒飒作响,这古老的风铃
在天空把忧伤焚烧
想象的花朵盛开,仿佛一种心情总是
阴晴圆缺又在初春的夜晚把自己
彻底埋葬。而岁月深处我看见
你的影子高过午夜的星辰
梦
一只大鸟借风势扶摇而上
九万里高空视野开阔目光晴朗
它鸟瞰大地,我们这些芸芸众生
忽然间顿悟就像一个人在时光深处打坐
参禅。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飞翔本是一种最简单的瞭望
就像我们人类吃五谷杂粮,心情舒畅
在云端采撷,把自己交还给自己
俄顷,雷声也会划破相思穿过森林奔突
然后又在天庭等待宣判
我不会落泪不会让一只手徒劳无益
遥远的声音都是幻觉,谁也无法改变
这是冥冥中天神原初的力量
时光枯萎青春凋落这些花瓣无语
记忆把我推向绝壁,内心轰然回声错落有致
看不见的手高举有时灵魂若隐若现
仿佛一种箴言,最后的疼痛高深莫测
在天国把人类带进虚无
岩 羊
这筋骨带着太阳的威严
在山岭上把视野嘹亮成号角
高处的风景衰败,腐烂
成为人类永远无法逾越的壕堑
而云在空中刮目相看
太多的往事只能抖落尘埃
让心情明亮起来,或者在某一个夜晚
把所有的心事交给自己
这是山谷平静之后的场景
有时暴风雪骤然而来
那些来不及躲避的翅膀被折断
轰然的回声让森林无限悲伤
岩羊只是不经意地看一看我们就像
一缕光在丛林中悄然滑落
四散的碎影烛照我们
以及眼前这些挥之不去的忧伤
我只是这样走走
那一天,我只是在荒野里随便走走
释放磐石般的心情。微醺的眼
看见我陈年的惶惑在风中
荡漾。草都枯萎了还能
再指望一片叶承担什么责任?
而世界依旧在自己的轨道上蛰伏
缓慢前行,沿着一种思想
把石头变成黄金
鸟声只是你的叹息在这个黎明
呜咽,我迎着风展开羽翅
看见的这些微不足道
就像发光的并非都是光明
雨过天晴或许还会重复阴霾的心情
乌鸦在枝头啼叫,祥云升起
毕竟我已经放下很多
只要春天在枝头重新发芽,逐渐鲜亮起来
我就不会沿着泥泞走投无路
月光把一蓬秋草照亮
月光倾泻在草的眉宇间
一只蚱蜢东张西望
这小小的生灵用硕大的眼睛
给我留下一片春天的安详
寒气依旧浓得有些惶惑
偶尔间,滑翔的鸟羽
在柔润的月光里把自己传扬
又一次凝视秋天缓慢走来
被风掳掠的草原,野马群打着盹
此刻,水的声音仿佛一种觊觎
月光在草尖上滑落……
野骆驼
荒漠里一峰骆驼咀嚼岁月只是
一叶扁舟驶向我儿时的迷津
就像芨芨草掠过一缕惆怅
在温暖的河湾隐没如此久远的气息
肯定无法再行走了,那么多眼神
穿越漫漫黄沙漂浮的夜晚
又一次在我的视线里悄然复活
而远处的夕阳彤红一片
这燃烧的火焰在旷野中述说那些我
也不知道一峰骆驼为何忧伤
就像山谷,此刻树叶纷纷落进水中
苦艾草已经干枯了,一群刺猬正在赛跑
这时候,暮色在皲裂的胡杨树巅
用失血的手划开一地苍茫
那些羊都是我的兄弟
其实这些羊跟随我,那么多年
情同手足宛若难兄难弟
我们在草原上安静地歇息
生儿育女,听一听晨风暮霭
神话般的传奇从草叶上悄悄穿过
一段往事涌起,这内心的潮汐
在另一个季节把我点燃
就这么成为时光深处的裸岩
轰然的回声经久不息
雪在看不见的暗夜偷袭羊群
目光凝固,狼嚎此起彼伏
我知道,又一群羊就这么消失了
它们都是我情同手足的兄弟
又一场雪
这场雪澎湃,浩大的声势
穿云破雾。天边白茫茫一片
仿佛一场暴动刚刚平息
此刻,我不知道森林中那些黄羊
行走的姿势是否还能优美
野鸽子咕咕的叫声已经
把山谷最初的寂静还原给天空
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
一朵雪莲默不作声,冰清玉洁的胴体
仿佛刚刚出浴的美女用自己
妩媚粉碎了午夜的寂静
而风只是按照从前行走的方向
在万籁俱寂的黎明回到
一场雪出发的地方
拴马桩
毡房前,一根拴马桩耸立
若擎天柱撑起草原最初的奥秘
就这么在暴风雪中淬火
成长为炊烟和云朵
命运之手在空中挥舞,顷刻间
一条河流在午夜改变了方向
而草原迷失在乡愁里
在远方,马蹄声越过黑暗
山高水长就像我们一生的期盼
毡房依旧温暖若父亲的手掌
轻轻挥动,牛羊已经归来
我看见时光滑落,苍凉的牧歌里
奶茶散发着持久的淳香
而那只牧羊狗静卧在草甸上
它迷瞪着眼,却如此警觉
仿佛整个草原都是它的领地
萨玛瓦
这金属的器皿,在草原上盛开
鲜亮的花朵温暖整个季节
滚烫的奶茶拂去疲惫
就这么在寒风中缓慢走进我的视野
红马驹散卧在那里,或者打几个响鼻
又箭一般射向我的想象之外
野山楂都已经成熟了
这绛红色的果实犹如哈萨克姑娘脸上
阳光与青草的气息迎面扑来
我知道,草原本来就是这样的
如果是寒冷的冬天,皑皑白雪渗透
我曾居住过的那座毡房
纯朴的老阿妈不知道是否依然
回想起草原上的那一场婚礼
只是这么多年,季节不断轮回
青草枯黄了又重发新芽
而始终不变的惟有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