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他们

2011-08-15魏荣钊

山花 2011年24期
关键词:大塘女朋友大队

魏荣钊

有个搞文学的朋友,过去从事地质勘查工作,很早以前就听他说到有关找矿的故事。隔行如隔山,毕竟那是一门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听完也就完了,具体怎么回事,还是稀里糊涂搞不明白,只有一点,知道他们中很多人的“工位”长年累月都安放在野外的大山中。

后来我徒步考察乌江等河流,一个人翻山越岭穿梭在山谷里,遇到当地的农民,他们总会用惊讶的目光打量我,然后问道:你是来找矿的?把我问得无言以对。找矿的?谁是找矿的?这次我们几个作家随贵州省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文联的同志走到他们的“基层”,才算解开了我心中“找矿”这个谜。

道真县洛龙镇境内有个铝土矿勘查区,是地矿局117地质大队的项目,用他们的行话说叫“大塘向斜勘查区”。大塘离重庆武隆和彭水隔着乌江相望,地势高寒,冬天,风雪交加,寒气逼人;夏天阳光明媚,凉风习习,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大塘这个地方,公路边修了不少农家乐,据说每到夏天,饱受火炉之苦的重庆市民,乐此不疲地奔赴大塘避暑,享受这里的土鸡美餐。

舒服的夏天过去之后,秋天就来了,秋风瑟瑟,气温下落,而大塘这个海拔近2000米的高原山地,夏天的结束,实际上就意味着冬天开始了。这里的老百姓用四句话总结这里的天气:高山姑娘心很酸,冬四腊月把门关,前面烤出火斑子,后面像个冰凉滩。俗话说,二四八月乱穿衣,而大塘这个地方,仲春四月都得把门紧紧关上,不然寒风更加肆虐,烧着柴火,前面烤焦了,后背却透凉。春天四月如此,秋天也就不在话下了。可地质队员们面对地下富矿而地面寒冷的漫长气候,他们没有退路。

项目处有个小伙子叫符勇,从事测绘工作。2002毕业分在117地质大队,队部虽然在贵阳市,可符勇自从分到117,实际上就等于走上了大山坡。好不容易找了个对象,也好不容易在2010年把人家姑娘娶进家,可人家新媳妇那边正高兴着,第三天他就提脚溜了。本来两个人婚前商量,结婚就马上生孩子,结果他一走,老婆一个人怎么生?“希望工程”到现在也只是个希望。

符勇来到大塘,他的工作都在山坡上,每天他都在山坡上爬行,勘查工作离不开测绘,测绘是找矿的重要环节,没有测绘,找矿等于盲人瞎马。大塘有个地方叫磨盘山,磨盘山很高,雾气笼罩,一年难得几天云开雾散。从山下看上去,磨盘山连着天,站在山顶伸手就能把天抓出个窟窿。符勇得从磨盘山测出找矿打钻的根据,他和同事无数次就在山上披荆斩棘,找寻钻位,累了坐在草丛里歇会,饿了拿出干粮嚼嚼。有一天,上午9点他们从队部出发,天气不好,一直爬到下午三点钟才找到目标地,没想到刚喘了口气,天上却下起了冰雹,他们赶紧藏好仪器往树丛里躲……就这样,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可遇到了突变的的天气,能见度低,测量再次成为泡影。

在117地质大队大塘向斜项目处,我们还听到这样的故事,时间和地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个有趣的事,他们说起这个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眉飞色舞,有声有色。

那个时候,地质人员来到一座大山上找矿,测绘人员先期开始工作,那天测量人员扛着测量仪器从那座山的山脚钻进灌木丛,灌木丛生,一路攀爬上去,不知攀爬了多长时间,总之等他们到达山顶时,时间却不早了。更想不到的是,下山时,他们迷了路,左冲右突仍然没有找到来时的路径。山下的地质人员见他们深夜未归,只好打着火把上山去找。月黑风高,灌木浓密,迷路者们透着缝隙看着远方的光亮,叫着喊着……

是不是觉得有些好玩有些浪漫?也许在别人看来,这的确有趣,可对真正置身其中的“浪漫者”来说,未必不是残酷。

那个叫余小兵的打钻的地质队员,此时此刻我离他很近,他正在叫茶场的山坡顶上打钻,头天晚上,山风呼啸,罡风把机场的篷布撕得七零八落,高高的塔吊上,篷布好似旌旗迎风飘扬。他见我们一行来到山上,走出塔来站在土坎边。他的脸红扑扑的,长期野外作业的风风雨雨都写在他脸上。他38岁了,长年累月与大山为伍,使他变得有些机械和羞涩。他见了我们,好像一个农村的大孩子,一时不知所措。他从贵阳地质学校毕业后,分到117地质大队,转眼就是18年,18年,他都在大山里钻孔,这里钻好了,跑到那里,总是有找不完的矿钻不完的洞。他结婚14年了,和老婆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余头的4年时间。他说,每年只有春节能够和老婆相聚几天,见面都像长时间没有来往的朋友一样,都不知道和老婆说些什么。虽然有时也通下电话,可是,长时间的分开,每次电话却不知说什么好,像陌生人一样总是无话找话说。38岁的他,结婚14年,却没来得及要孩子。我们问他,那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呢,他笑笑,没有作答。我们不好再问,这毕竟属于个人隐私。

茶场这个大山坡,空气自然很好,起伏的山峦高远苍翠,可是,可是看久了也未免乏味。余小兵他们一年到头,都在大山里,享受新鲜空气,天天和青山绿水如胶似膝,哪会像城里人,偶尔来一次那么感到新奇情绪激动。他们,没准对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厌倦得不行。

钻孔要打很长时间,他们三两个人吃住都在山上,无论天晴下雨,与山为伍与吊塔为伍,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不习惯已经习惯了。难怪余小兵被人问起苦不苦时这样说:没什么,习惯了……

不过,当夜深人静,整个都被黑黢黢的大山压迫时,这些地质队员们到底怎么想,是站在帐篷外想念妻子孩子,还是向往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在具体的时间和空间里,我们无从揣摩,但我相信,他们的思想和情感一定不是“习惯”二字可以了得。

其实,在大山里找矿是个枯燥的活儿。

106地质大队有个小伙子叫朱生,身体棒棒的,据说走起路来很厉害,有一次,他下山去扛仪器什么的,没想到一夜之间,山路凌冻了,但必须要在当天赶到山上,按规定,得有人陪护上山才行,只好找了个当地农民一起上山,从山脚走到山上,走了整整一天,把农民走哭了,朱生却没哭。这个项目处有38个人,都是大老爷们,最大的40岁,最小的26岁,朱生就是最小的那个,可他连女朋友也没有。问他怎么还没找,他反问,去哪里找?城里的姑娘我们遇不到,村里的姑娘出去打工了,不好找,找个女朋友比我们找矿还难。

是的,现在在农村想遇到个大姑娘没那么容易,不像找矿的上一辈人,那时的乡村美丽的姑娘可多了,一不留神就会撞上如花似玉的村姑。一个老地质工作者说,曾经有个找矿的地质队员,在乡村被村姑追得团团转,鞋垫都享用了10多双……把他美得不行。可时过境迁,不行了,找矿的继续往山里走,而山里的往城里跑,在山村遇到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那可是幸运的事儿。

那地质队员要找老婆怎么办?那就只有学习和秀林和赵爽他们。

和秀林是云南龙江人,高中时就和女同学好了,一直说好不分手。2008年,和秀林从中国地质大学毕业,联系到驻扎在遵义的106地质大队工作。到遵义后不久,立即动员女朋友到遵义,女朋友来了,他不用再为找老婆发愁。赵爽是四川人,2009年成都理工大学毕业联系到106地质大队,虽然尚未结婚,但找老婆不成问题。他女朋友尽管尚在山东读研,可他们已“私定终身”,一旦毕业,立马奔赴遵义。

然而,相思总是难免的,他们的工作岗位在山里,长期租住农户家,很多地方有手机没信号,想和女朋友煲煲电话粥也不是想煲就煲,往往得跑到山梁上进行。有些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那就是现实,实实在在发生的故事。据说,有地质队员跑到山上打电话,可位置还是不够高,信号时有时无,只好爬到树上去……听起来趣味无穷,但对经历者来说,一点都不浪漫,用时下的话说就两个字:郁闷。

干地质这个工作无疑有些枯燥,单调。这不,我们在103地质大队松桃锰矿勘查的山里,见到了一个地质队员养了一只小土狗。小土狗拴在吊塔旁边,见我们走来,不停地东瞅瞅西瞅瞅,打孔的机器轰轰隆隆地吼叫,小狗若无其事,它也好像习惯了如此的环境,就像他的主人们说的那样:这就是我的状态。

小土狗的主人叫谭贵全。他说,村子里一个朋友见他们长时间在山里摸爬滚打,生活单调,就送他这只小狗,让他们休息时逗着玩儿。谭说,有一天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解乏时,一个队友觉得小狗跟着他们挺不容易,就给小狗也喝了点酒,没想到这小东西没有把控住,竟然喝高了,偏偏倒倒摇晃了两天,差点没有回过神来。

我们在松桃县叫下院子的一个小山村,还遇到一个长得粗壮而黝黑的矮个子地质队员,他的名字叫张遂。他是西溪锰矿整装勘查项目的“小头头”,作风干练,精神饱满,看上去就像30多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实际上他已经40多岁了,工龄长达20多年。当我质疑他为什么显得如此年轻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说:年轻都是跑出来的,在山上一天要跑几趟,能不年轻?能不有活力!他说,刚参加工作那阵,有的队友,因为身体弱,在大山里跑着跑着就哭了。不过,他没哭过,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他,“野”惯了,所以很适合找矿这个工作……

找矿的他们,故事很多,我们很难用辛苦和浪漫来书写他们,因为,当你辛苦的时候你不会问什么是辛苦;当你浪漫的时候,你不会觉得那就是浪漫。

猜你喜欢

大塘女朋友大队
做你女朋友
鄂西走马地区大塘坡组顶部泥岩碎屑锆石LA-ICP-MS U-Pb年龄及其地质意义
驱猴大队
我的“小”女朋友
画卷苗乡——大塘
大队委竞选记
我的那些女朋友
GRIL女孩
江西大塘客家方言声母[n]的研究
了翁故里访良教——访大塘学校教导主任周基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