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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酒的故事

2011-08-15李景志

山花 2011年24期
关键词:春江子弹

李景志

李景志,1953年出生,毕业于吉林省教育学院中文系。先后在梨树县广播站编辑部、县委宣传部,梨树县委办公室工作。作品有散文,诗词,随笔,报告文学等散见于报刊。现供职于梨树县委某机关。

我学喝酒是在1974年。那一年我21岁,走了鸿运,当上了生产大队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副村长。谁也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副主任也是“干部”,在上面的人看来,大队一级的干部比芝麻绿豆还小,在农民的眼里,是比生产队长还要大的官儿。农民能直接接触到的就是生产队长和会计,他们才是芝麻绿豆,大队干部起码是黄豆大的官儿。

那时,谁要是一提到官员的名字,农民的眼里也会放出光来。如果历史倒退的话,小鬼子进村,大队干部照样会被农民藏起来,就会像电影《小兵张嘎》里的情景一样,把老钟叔藏到一个破房子里,外面再堆上一堆柴火,还会给你送吃的,保证不会饿死你。如被敌人赶到操场上去,让群众指认谁是共产党,相信也不会有人出卖你。因为你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儿。

和农民的关系好,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农民家有个大事小情,就邀请你过去,比如腊月杀年猪。一年只杀一次,头好几天就来告诉你,可你不能去,不会喝酒,怕的不得了。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农民是因为求你办事才请你吃饭,完全是出于亲情乡情友情,他们请你唯一的目的是请你到场助兴,能给予证明,他们是正经过日子的农民,如果能把大队干部请到家里来吃一顿饭,也有唠嗑的资本,能在屯子里抬起头来,把腰板拔得溜直,丫头好找婆家,小子也好娶媳妇。如此而已,和现在所说的“腐败”一点边儿都不沾。

年轻人比较单纯,头脑简单,谁家请我都坚决不去,故意躲出去。几辈子都在一个屯子里住着,沾亲带故的多,平时见面三叔二大爷地叫着,有事儿不到场,亲戚也不亲了。母亲说我当了干部就六亲不认了,屯子里的人说我端起了架子,平时要好的伙伴儿也说我一当上干部就把他们忘了。

为了挽回影响,挽救我在乡亲们眼睛里的破碎形象,全家开会研究决定,也杀年猪,请全屯的老少爷们吃一顿。那一天,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吃得只剩下头蹄下水,和半盆酸菜。母亲总结说,喝酒啥是会不会的,长嘴就能喝,就和我抽烟一样,用谁教了?得自己慢慢练。自古以来哪有当官不会喝酒的,你还是练习练习喝酒吧。你连陪酒都不会,怎么行呢?

有了母亲的教导和大力支持,我准备学习喝酒了。

会喝酒的人是喝不醉的。农民喝酒一般都很有节制,只喝三杯五盏,使用的杯是小酒杯,几钱的,这个“钱”是重量单位,十钱为一两,三五杯也就是一二两酒,喝得少而不醉酒。他们普遍认为,醉酒,耍酒疯,是很丢脸的事。所以很难说他们会喝酒。真正会喝善饮者,还是属于城里那些当官干事的人物,一喝就是十几杯,脸不红,心不跳,说话也不走板儿,满口都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备战备荒为人民”,“抓革命促生产”,“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等。啥也不耽误。喝和没喝一个样,喝多喝少一个样,喝散装瓶装一个样,喝小烧和喝省优部优西凤茅台名酒一个样,有下酒菜和没有下酒菜一个样,啥酒都能对付。20世纪70年代,这样的人物是不可多得的,很难遇到一位这样的高手,也许是我有幸,上级派来一位包队干部,就是这样一位重量级人物,农民给他起个外号叫“大酒包”。大酒包的酒量大得惊人,一顿喝个斤八的啥事没有,没有人见他喝醉过,并且拿捏得恰到好处,从不用酒灌别人,大家对他都很尊重。我想拜“大酒包”为师,他满脸狐疑,在心里猜测我的动机。我只好如实相告,他勉强听完我的诉求。忽一日,他点拨我说:“喝酒嘛,要在战略上藐视它,在战术上重视它。你明白吗?”

我抓住机会,赶紧装乖,说,“这个好理解,我懂。”

“其实,你不懂。不要不懂装懂。我说的话,你不能满不在乎。”

我诚惶诚恐:“是,是。你说,我好好听着。”

“你的祖上有人喝酒吗?”他询问我。

“唐太宗李世民喝,李白也喝,李贺也喝……”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的回答:“扯那么远干啥?我问你近代。”

“近代,李自成大概能喝……”

“得,得,得,李自成是啥近代?我问你爷爷、你爹能不能喝?”

“我们祖宗三代都是贫农,父辈都不会喝酒。”

“喝酒,讲究遗传,环境熏染,自我锻炼。”他进一步解释说,你的父辈不会喝酒,是因为他们喝不起酒,遗传基因还是有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环境熏染这个道理你也懂,武将的儿子摆弄刀枪,木匠的儿子会端墨斗,铁匠的儿子能抡大锤,这就是熏染。至于自我锻炼嘛,那得一点一点来。”

“我着急呀。”

“学喝酒可不是着急的事,得一步一步来,我告诉你一个秘诀。”

“喝酒还有秘诀?”

“有啊,怎么没有?第一步你得先预备几斤酒。”他见我面露难色,接着说“这个不难,不就是买酒要票吗?我给你准备几张酒票。

我点点头。问:“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就是操练了。预备一个三钱的酒盅,第一次只能喝一盅,第二次只能喝两盅,第三次喝三盅,第四次喝四盅,第五次喝五盅,如果喝五盅时感觉不行,就停下,下一次再喝五盅,啥时喝到五盅没有什么感觉了,就喝第六盅,……以此类推,中间不能间断,反反复复,循序渐进。中间不能呕吐,如果呕吐次数多了,就养成了习惯,那是不好控制的。你要记住,不管你喝了多少酒,一吐,人家就说你喝多了……

最后他神秘地说:“你看周总理,一说干杯就掫了,那茅台劲儿多大?一次国庆招待会,有多少桌子?几百位客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总理都要和他们碰杯的,总理不把他们哪一位陪好了能行?”

“大酒包”包队的时间极短,除了在队长家喝过一次酒以外,在屯子里并没有人给他预备酒。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又包别的大队去了。他的走对我来说,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从内心是愿意把他留下来的。学喝酒也是件大事,急需他这样的高人来指导。

没想到第一次要端起酒盅,就出现了意外。

那是1975年中秋节的夜晚,赵春江和张振西用大队部的铁匠炉火做饭,还弄了七八个菜,当然都是从赵春江家里拿来的茄子、辣椒、土豆、黄瓜、豆角、柿子、葱叶、鸡蛋什么的,说是第一顿酒,菜肴要丰盛些。正要把菜端到广播站值班室的时候,大队部的院子里进来一个人,到了屋里,我们仨人感到很尴尬,留他吧,没有共同语言,不留他吧,他还不走。吃饭的时间只好往后推迟了。我们找出《人民画报》、《解放军画报》和《摄影》等一些刊物,心不在焉地翻看,看着看着三个人就争论起来,原来《解放军画报》上有一组军事演习(夜间打靶)的照片,枪里射出的子弹划出了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我们不明白的是,夜间打枪是看不见子弹在飞的啊,照片里怎么会出现火网呢?三个人都解释不清楚。张振西说,他有子弹,那就试验一下吧。我们仨人就拎着一枝半自动步枪出了屋,到了外面,拉开大栓,怎么也压不进去子弹。我就把大队部办公室的门打开,进屋开了灯,想让他在灯光下面装上子弹,然后朝天放几枪,争论的结果就出来了。

那天晚上,张振西端着枪站在地中间,我和春江在旁边看着他装子弹,突然,他用力一推大栓,枪响了。枪膛里冒出一股黑烟,张振西的手被熏得黢黑,枪也掉在了地上,他慢慢地蹲了下去,几乎同时,大家都发现了地上的一摊血!三个人都说自己没事,血是从哪里来的呢?我们互相检查着对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确认每一个人都完好无损。这时张振西从地上站起来,两只手还紧紧地捂在一起,血从他的手掌处滴淌下来。大约过了两三分钟,他才感觉到疼,把血点子淋到了墙上。我掏出一个新手绢儿递给他,然后叫春江骑着自行车驮着张振西去赤脚医生王平家里包扎。说来也巧,那天上午,卫生所购进了几盒云南白药,我告诉春江,一定要使用云南白药,止痛快,伤口愈合也快。

他俩走后,我又捡起枪看了看,枪膛已经报废了。然后就满地寻找那个子弹头。枪响的时候,枪口是对着西北,但子弹头却落在了东面墙下,当时就感到纳闷,也没有细想。

第二天妇女主任徐淑贤来,拽不开桌子抽屉,大队会计赵志生来,发现账本坏了,账本中间的纸都碎了,以为是耗子嗑破的。

事后分析,枪响时,子弹射进了徐淑贤的办公桌,钻进办公桌抽屉时上面留有黄豆大小的一个眼儿,然后进入会计的办公桌,从会计的办公桌里出来,正好射向他身后的金柜,金柜上面有一把老式的大铁锁,子弹在碰到铁锁上弹起折回,之后从我们三人头顶上穿过,在东面墙上落下。太危险了!找到了子弹头,我用一块红绸子包了起来,在张振西上大学时才送给他留作纪念。这小子后来大学毕业那年考入清华大学读硕士,硕士毕业又考博士,是张光斗带的博士生,博士生毕业,又到美国进修。现在在加拿大工作。

酒还没有练成,赵春江也走了,跑到吉林日报当记者去了。

子弹为什么在枪膛里炸响?原因也找了出来,在一梭子子弹夹里,爆炸的那颗子弹的型号不对,弹壳大了一点儿,所以压不到枪膛里去。撞针一顶,等于击发,于是枪膛爆炸。

子弹从枪膛里射出去,为什么能划出一道道火光?后来一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退伍老兵告诉我们,那不是普通的子弹,而是曳光弹。曳光弹是在弹头尾部装了能发光的化学药剂,一打出去就能显示弹道轨迹和指示目标。画报上的照片里出现的一道道火光,是有意为之,原来如此。

还接着说那天晚上吧,我们惊魂未定,还哪能有心思喝酒呢?奇怪的是,我们三人都没心没肺,后半夜大家都感觉饿了,这才想起饭菜还在铁匠炉呢,就赶紧端过来,喝酒。一端起酒杯,我就说,我们庆祝一下吧,我们三个人大难不死,看来我们的国家还有希望,这个国家少了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位,都是国家的不幸,人类的悲哀。好在我们仨人共同闯过了鬼门关,预示着地球还会正常运转下去。大家都表示,一定要好好活着,珍惜每一天,不虚度年华,力争将来能为人类社会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三人边喝边聊,不觉天已大亮,星辰隐去,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在文革后期,年轻人很难说会有正确的人生观,但我们三人当时似乎都觉得,“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苦中作乐,不谓其苦。那个大队部值班室兼做广播放大站和图书室,共两间房子,一铺小炕,三个人挤在里面如饥似渴地读书,填补空虚的大脑,做着同样的梦,一炕同梦。每天学打乒乓球、羽毛球、跑步、做广播操、学吹口琴、识简谱,跟着广播学英语,学习写作,学习驾驶拖拉机,学习电工,维修变压器,学习修理广播喇叭、收音机,甚至补盆修钟,杂乱无章,浅尝辄止,好多方面一知半解,刚一入门便转向其他,忽东忽西,方向不定,浪费了很多时间,一事无成。学习喝酒也是我们三人的共同愿望,但是苦于没有多少实践,均都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我从内心里说,很羡慕那些能喝酒、会在酒桌上说话作诗的人,直到现在我都认为,酒桌上轮流起杯是给每个人一个说话锻炼和个人魅力展示的机会。可惜,我在这方面一直很欠缺,没有什么长进。

真正一次喝酒是在1976年“四人帮”倒台之后,我在县广播站当编辑的时候。赵春江从长春来信说,诗人郭小川在干校听到粉碎“四人帮”的小道消息,由于偷着喝酒庆贺,不幸离开了这个世界。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感到非常的压抑,郭小川的长诗《祝酒歌》(林区三唱之一)是我最喜爱的诗歌,曾经抄过背诵过。那个时候喜欢读文学作品的年轻人,也是“追星族”,不过追的是巴金、老舍、柳青、浩然、秦牧、李季、贺敬之、郭小川、刘白羽等作家。是他们的作品给了年轻人滋养,点亮了我们年轻人心中的那盏灯。

那时县广播站的位置在如今的五小学北面,一排瓦房,窗户上方呈半圆型,像延安窑洞似的。一天晚上,电影院上映彩色影片《洪湖赤卫队》,大家早早就进去在里面等着,电影还没有开演就停电了,等了半个多小时,也不来电,电影院里一片漆黑,坐席中不时传出一声声尖叫,口哨声此起彼伏,时而有查票的工作人员在过道里走动,拿着手电筒晃来晃去,大家虽说已经习惯了隔三差五就来一把停电,但在电影院里等待来电,比平时更焦急,骂声四起,用手电照也不起作用。我们几个人就起身回广播站了,广播站里也是一片漆黑。

高云当时刚刚从农村集体户抽回来,做出纳工作,他回到财会室,大家就到他办公室里找蜡烛,高云一番折腾,找出两根蜡头,大家就在屋里一边抽烟唠嗑,一边等着来电。在微弱的烛光里,大家发现一个塑料桶藏在靠近立柜的墙旮旯,拎起来挺沉,拧开盖子一闻,是酒。大家几乎是一致意见,喝了它!就权当庆祝粉碎“四人帮”了。那时有一首非常流行的歌,李光羲唱的《祝酒歌》,歌是好听,可是买不到酒,买酒要用票,美酒只能是在心里的想象中飘香。那个时期“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还是个很奢侈的愿望。在场的有崔瑞文、杨真、高云和我共四个人,岂能放过喝酒的机会?

高云找来了两个喝水用的杯子和两个暖壶盖,一人倒了一点儿尝尝,还不错,没有杂味儿。于是就每个人倒了一杯,四个人慢慢地喝。喝着喝着大家就喝高兴了,没有几分钟,酒喝没了,又倒了一杯,几口就见底了,其实喝到这里正好,但是从电影院里陆陆续续又跑回来一帮人,说电影不演了,票不作废,明天晚上来电时再演。大家看着我们喝酒,我们也就有点表演的意思了,于是每人又倒了一杯酒。为了显示公平,每次倒酒时都用玻璃杯折酒。

烛光在黑暗中跳跃,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同时都能感到对方的心跳,压抑和苦闷占据了我们的胸膛,明天会如何,未来是什么,前途在哪里,以至于大到国家的走向都不明晰。酒在年轻人的心里燃烧,不知不觉就烧掉了世界上的一切存在,心中的块垒也被燃烧了,连同愤世嫉俗、怨天尤人、忧郁迷茫都燃烧得无影无踪,如同蚕茧蜕变成蛾,蛾会记得它的前身是蚕茧吗?习惯负重的我们在血脉贲张时,心中长出了翅膀,变得轻盈,好像在天空中不停地飞呀、飞。我不能对蚕茧变成蛾的现象作出合理的、严密的、科学的解释,也不能看出喝酒对人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看热闹的人比喝酒的人还心急,就开始起哄,说,“快三杯了,快一斤了,干啦,连洋钉都不嗍了一口。好,好!”不知谁还来了一句骂人的话,说“谁不喝谁先死老丈母娘。”还有的说,“谁不喝,就拿出五元钱来,买冰棍去。”这些玩笑话,哪能当真,那个时代屋子里有炉钩子,铁铲子,铁撮子,没有洋钉。五块钱,开玩笑,我们挣多少?工资才36元。五块钱那是半个月的伙食费!至于老丈母娘嘛,有的人有了,有的人还没有呢。我们头脑一直很清醒,看热闹的都不怕事大,有喝倒了的才是新闻。

在那种场合,谁都会感到不喝下不来台,面子上过不去。

我们四人就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喝干了杯里的最后一滴酒。会计王喜奎进屋了,找出一包蜡放在桌子上,又从兜里拿出两元钱,打发一个叫长生的小子,去外面买来一水舀子冰棍。王喜奎说,这五斤酒是预备来领导时招待用的,我也不心疼,喝没了再买,你们喝坏了身体怎么办?我们都觉得不好意思,都说没事没事。还一边吃着冰棍儿,一边唱:“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

酒喝完了,没什么热闹可看了,满屋子的人都走了。我们也就回寝室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上班,领导就找我谈话,对我进行批评帮助。我才感到事态严重。于是郑重地向领导表示:一、以后绝不会再发生此类事情,请领导放心;二、我负责向其他三人转达领导的批评和关心爱护之情;三、酒钱可以从我的工资里扣除。领导毕竟是领导,他听完我的话后表示说,你们没有人喝坏了,我就放心了。我的心里热乎乎的,充满了感激之情。

回到编辑部,我抄下了李白的《将进酒》、杜甫的《饮中八仙歌》,还有苏轼的《水调歌头》三首诗词放在自己办公桌的玻璃底下,净化心灵,自我安慰。

值得自豪的是,不喝则已,一喝惊人,从此四人在广播系统都成了“名人”。自今,仍有人津津乐道,故事在民间广泛流传。有人喝了一辈子酒,也没有喝出名堂,仍然是默默无闻。我们不愧为年轻一代,有勇气干了一回傻事儿,那是我们四个人的狂欢之夜。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在不吃一口东西的情况下喝过酒,有的,只是对年轻时轻狂的记忆,它将照耀我的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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