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动画设计中的女性主义——以《喜羊羊与灰太狼》为例

刘敬文 （南京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 江苏南京 210097）

国产原创系列电视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由广东原创动力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出品。自2005年电视台热播后，与2009年相继推出三部剧场版动画片，票房也节节攀升。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此片如此庞大的票房有很大一部分来自都市白领们。并且，白领们追捧的并不是剧中的正面主角“喜羊羊”，而是反面角色灰太狼。腾讯女性网用醒目的标题宣扬“找老公新标杆，嫁人就嫁灰太狼”的口号。1该网络还组织了共有66816名投票者参加的网络调查，结果显示，77.75%的人认为灰太狼是新好男人的标准，38.83%的人做梦都想嫁给灰太狼，只有4.59%的人看不上灰太狼”。这样的调查虽然不一定具有很强的严谨性，但仍然能够显示都市白领女性们对于灰太狼这样新式老公的渴求。

这部动画电影的热映已经成为一个文化现象，引发了笔者的思考：该电影为何会引起如此之大的风潮，为何受到成年女性的如此欢迎，它对于观众和社会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下面本文就此现象做个简要分析。

一、“精彩”的设计

1.人物设计

红太郎是被设计为拥有美丽外表的妻子，她身着一件火红色束腰大衣显示其火辣性感的身材，紫色的眼影火红的口红显得妖娆妩媚，她的形象设计显然是为了迎合男性对于美女的审美标准。而头戴的金色镶钻皇冠显示着她至高无上的地位，因为夫妻中出于主动地位的是红太郎，几乎每一道抓羊的命令都是红太郎发出的，她力图控制她所活动的范围。

为了配合灰太狼懦弱的性格，他的形象则被设计得憨厚可爱。虽然脸上有道被缝了七针的疤痕，耳朵上有个半圆形的豁口，但是他又大又圆的头和又矮又小的身材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杀气。

2.道具设计

该电影中最突出的一件道具就是红太郎的平底锅，它是野蛮妻子虐待懦弱丈夫的最佳证据，因为此平底锅不是厨具，而是专门用来打其丈夫的屁股的体罚工具。灰太狼的屁股仅在《虎虎生威》一集中一共遭遇了2013下平底锅的“礼遇”。

3.情节设计

夫妻关系中，话语权掌握在红太郎手中，红太郎与灰太狼最常见的对话方式是一个颐指气使，另一个则唯唯诺诺。

例如红太郎突然用平底锅将灰太狼砸倒，握紧拳头狠狠地说道：“你要是再不去捉羊，我叫你没有明天。”灰太狼：“老婆息怒，我今晚就去。”

再如《虎虎生威》中红太郎因为一个蛋而向其丈夫丢了两千多个平底锅，如此野蛮粗暴、不可理喻，几乎是中国动画史上绝无仅有的角色。

二、被曲解的女性主义

十年前的《野蛮女友》一炮而红，而后“野蛮”风潮经久不衰，TVB的《野蛮婆婆》，小说《野蛮女上司》等等，似乎都在为“野蛮女性”的胜利欢呼雀跃。看似女性地位因为野蛮而一夜之间变得格外崇高，然而“野蛮”背后的本质却让人感到悲哀，下面仍就《喜羊羊与灰太狼》电影进行分析。

1.经济不平等

经济因素在婚姻关系中向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都知道，家庭中女性地位受社会地位的影响和制约。如果女性丧失了独立的经济来源，在家庭中的地位就难免下降。一旦夫妻不和导致离婚，妇女就会落入生活无着的悲惨境地。

动画片中的动物们不可能有人类一样的工作和工资，但是主人公其实是被拟人化的，代表着现实生活中不同的人，因此所谓的经济来源在此动画片中是通过捕猎和获得食物来体现的。灰太狼与红太郎的婚姻关系中，出去捕猎、寻找食物的重担都是由灰太狼一人承担，而妻子红太郎是向丈夫索要食物，等待被喂养的一名全职主妇。因此，灰太狼与红太郎的夫妻关系是有产与无产的关系，养与被养的关系，强与弱的关系。

2.机会不平等

为了捕食，丈夫灰太狼的活动范围基本在外，拥有更多发挥作为“狼”的能力的机会。而妻子红太郎的活动范围则被局限于狭小的狼堡中，即使在外也几乎没有与他人正面接触，而总是通过丈夫来抓羊。她的活动内容是训斥丈夫和看管孩子，这其实是传统“男主外女主内”的不平等的社会分工。在现实生活中，妇女回家意味着她将失去就业时所具有的广阔的社会生存空间和实现更多社会价值的机会。当她们转而面对重复单调的家庭事务，长此以往，精神难免受到压抑，各方面也将会与社会产生脱节。因此，“当家庭之外的社会工作和事业已经成为许多的女性的人生目的和生活方式的时候，妇女回家即对女性生存权的摧残”[1]210。同时，马克思也认为“妇女解放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劳动中去。”[2]70“只要妇女仍然被排斥于社会的生产劳动之外，而只限于从事家庭的私人劳动，那么妇女的解放，妇女同男子的平等，现在与将来都是不可能的。”[2]158因此，该系列影片给观众带来的女人应该待在家的暗示对社会意识形态具有很大的消极影响。

3.责任不平等

影片乍看上去，红太郎与灰太狼的关系是控制与服从的关系。然而影片每到危难时刻，编剧就让强势的妻子突然变得软弱无助，“老公，怎么办啊？”“老公，你在哪儿啊？”类似的话在《虎虎生威》影片中从红太郎口中说出竟有三次之多；而平时软弱的丈夫则有机会大展男性的英雄气概。

《虎虎生威》影片中这样的情景比比皆是，例如下面两个片段：

1)当他们的家——狼堡面临虎威太岁的侵占时，红太郎只能哭哭啼啼地说：“老公，怎么办呐？”灰太狼的台词是：“看来本大王今天不发威，你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老婆，你带儿子先出去。”保卫家园的重任显然落在灰太狼一人的肩上，红太郎只需陪着孩子退居一旁。

2)面对怪兽吃小灰灰的惊险状况，灰太狼的反应是“儿子，老爸来救你！”，而红太郎的反应则是惊恐和晕倒。

女人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束手无策，只能等待男人来解决问题？这些情节设计无意中体现了编剧的思想中“男强女弱”和女性需要被男性保护和拯救的思想。

这样的思想在迪斯尼动画电影中也屡见不鲜，1937年的《白雪公主》、1950年的《灰姑娘》和1959年的《睡美人》等很多动画片中的女性都以弱者形象示人，以博取男人的同情与怜爱。[3]

然而不同的是，随着西方女性运动的迅猛发展，迪斯尼动画中的女性形象与品格正发生着巨大的变更，女性的自我价值也逐渐被发现。例如1995年创作的动画作品《风中奇缘》中的公主宝嘉康蒂通过评析种族战争人获得了超越民族和国界的爱情，实现了自我价值；1998年的《花木兰》中的女主人公更是现代女和人学习的榜样，影片中花木兰通过自己的努力，并以女性身份成为了国家英雄，同样赢得了爱情和家族的尊重。美国影评家米切尔•••••••埃利卡•格林称《花木兰》是“迪斯尼影片中最好的一部”，木兰的力量“不在于她女扮男装所取得的成就，更在于她作为女性在一个认为妇女应当美丽、沉默、安静的世界所做出的业绩。”[4]127

相比之下，国产动画片中的女性形象似乎从未发生本质上的变化。国产动画片因为改变历史剧本比较多，因此自然会沾染封建思想。例如1993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摄制的动画作品《鹿女》中的女主角因受到一个男人的救助因而嫁给救命恩人的故事。“在危难境遇中的女性常常会受到男性的救助，从而获得第二次生命，遂以‘嫁娶’的形式作为回报，这似乎成为多少年来中国动画的一种定势。[4]114

综上所述，《喜羊羊与灰太狼》中红、灰太狼“女强男弱”的夫妻关系其实是表面现象，传统的“男强女弱”才是本质。他们的经济地位不能平等、机会不能平等、甚至责任也都不能平等，在这样的家庭中何谈“男女平等”2之言？在没有独立经济来源和社会身份前提下，女性同胞们又有何筹码来满足自己在婚姻中可以“一手遮天”幻想？红太郎其实只是一个邪恶的笨女人。

三、动画与现实

红太郎这样的女性在现实生活中仿佛并不少见，原因就在于长期以来存在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格局使得女性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家庭。因此，受心理补偿的驱使，女性在社会上的“失意”必然要通过家庭内的“女权”来加以补偿，从而达到心理的平衡，这也就是家庭女权至上现象的形成原因。

事实上，实现女性“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才是女性们需要努力的真正目标，女性不仅要把握自身的生存权，还要把握自身的发展权。女性只有最大程度地发挥自身的潜能，才能更好地体现女性的主体性和社会的文明程度。男女平等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和客观要求。两性关系只有在和谐统一、共同发展中才能求得各自的自由、全面发展，社会才会有真正的民主与文明。[1]223

“电影动画片作为新兴产业，具有巨大影响力的现代艺术，会像莫名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任意摆布观众。”[5]它承载的不仅仅是欢乐和幽默，更多的是对于观众思想乃至社会文化的巨大导向作用和教育功能。从1941年中国第一部长篇动画片《铁扇公主》开始，中国动画业的老一辈艺术家们创作了许许多多既具有艺术价值也具有文化内涵的优秀作品，并且在国际上也屡屡获奖。[6]然而现在国产动画片业的萎靡，根本不能与当年同日而语，更不能与美日动画相提并论。缺少艺术与生活的锤炼和创新是当今国产动画片最严重的问题之一。国产动画若想再次崛起，文化与艺术品位的提高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因此，当今的动画制作者们必须意识到自己肩负的重任，重新审视新的历史条件下文化艺术对于整个社会意识形态的影响作用，也更应该重视女性性别，多用女性的视角去审视文化系统，采取一种更积极的态度表现和关注女性的状况和地位，以一种更平等、更真实的视角表现女性的生活和形象。

我们只有在总结过去经验和汲取西方优点的前提下，不断创新立异，国产动画才能走得更远。

注释：

1.《极品好男人——嫁人就嫁灰太狼》http://lady.qq.com/zt/2009/wolf/ 腾讯女性网（该网页列出了灰太狼的十大优点，例如“灰太狼热爱劳动”，“灰太狼会做饭”等等）

2.“男女平等指的是男女的尊严和价值的平等以及男女权利、机会和责任的平等。”——《关于妇女的平等地位和她们对发展与和平的贡献的宣言》（简称《墨西哥宣言》）

[1]蒋美华.20世纪中国女性角色变迁[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

[2]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薛燕平.世界动画电影大师[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2).

[4]齐骥.动画文化学[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9.

[5]贝拉•巴拉兹[匈]著，何力译.电影美学[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6,(2).

[6]张慧临.二十世纪中国动画艺术史[M].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