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的品格
2011-08-15□聂冷
□聂 冷
石城的品格
□聂 冷
来到石城县,才知道这里就是赣江的源头。赣江不仅是江西的母亲河,而且还是古代中原沟通闽粤的黄金水道,因此她也成了中国历史上历次中原汉族人口大规模南迁的必经之路。而石城作为赣江水道的最后一个码头,自然是当年客家人流落江右的首选立足之地了。
单凭这一点,石城就把我打动了,更何况这里还有灯彩、莲花、丹霞地貌、温泉沐浴等等诸多令人流连忘返的自然和人文景观。的确,在我来到石城之前,真没想到这个偏远的山区小县会有如此之多的看点。当然,她最能打动我心弦的,还是她作为赣江之源和客家摇篮的特殊风情。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条民谚不仅合符了一般的人生和自然规律,而且似乎正好印证了石城的水和人的发脉史。
从自然地理的角度来看,石城无疑是江西的高处。江西的总体地势是南高北低,因此赣江会发源于地势较高的赣南石城,而后迂回曲折地流往地势低洼的赣北鄱阳湖和长江。而从人文的角度来看,石城则无疑是人生立足的低点。
自从公元300年 “五胡乱中华”造成中原汉族“衣冠南渡”开始,到公元12世纪北宋灭亡,再到公元1276年南宋灭亡,以至于公元1644年明朝灭亡,每一次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赣江都成了一条北方汉人(首先是落难的皇室和贵族)仓皇南逃的困厄之路。所谓“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举头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便是当年赣江承载着北方贵族国破家亡的苦难行程的生动写照。
石城是舟楫所能到达的赣江尽头。北来的贵族由水路航行到石城的琴江水面,再往前,水道便细成了一条条舟楫难行的桃花小溪。于是,人们不得不舍舟登岸,或就此择地定居,或歇息考察一番之后再沿陆路继续南行。不管最终在哪里落户,他们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新称谓——客家人。
于是,石城便成了客家人从赣水舍舟登岸后的第一个落脚点,以及继续南迁闽粤的第一个重要门户。县城里至今保存有镌刻着“闽粤通衢”四个大字的古代关楼、驿道和驿舍。这便是石城作为古代连结着赣闽粤三省的水陆交通要冲的证明。而相当部分客家人就是通过这个交通要冲从赣南再播散到闽粤各地的。
客家人自中原奔逃而来,经过千里飘零,万般流落,到得石城登岸之日,不死也已脱了三层皮,即使是皇室巨贵,也早已穷困潦倒,跌落到了人生命运的最低点。更何况他们中的相当多人都是北方少数民族新朝廷刻意追杀的“钦犯”,不仅任何城市口岸都非他们的安身之地,而且连稍微繁荣一点的平原乡镇,也难以给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容身之所。
幸好有了这天高皇帝远的赣水之源——石城。这里群山连绵,古木参天,土地肥美,水源充沛,气候温和,虽然早已归入了“王土”和这个那个地方政权的版图,而实际上直到两晋之间衣冠南渡之际,这儿仍然人迹罕至。于是无须求得任何人的许可,逃难而来的客家人随处扎个茅棚就可安家,任意垦一片荒地,撒下一把种子,就可得个温饱,可谓既安全而又易开发,竟是个天生的落难者安身立命的好去处。
而更为有利的是,此地进可以依托赣江水道直入长江、汉水或转京杭运河抵达中原,退可以沿陆路南下闽粤,甚至乘槎浮海直下南洋。于是,第一批到达石城的客家人便作为石城农业和手工业经济的开发者而在这里永久居留了下来。而高居于赣水之源的石城,则以海一般低旷的姿态和胸怀,接纳了这些历经劫难、九死一生的倒霉蛋,让他们在自己的怀抱里,重建起了温柔的家园和进取的基地。石城就这样被客家人开发成了一个纯客家县。许多人的后代从这里重新出发,再度一步一步登上了人生的高峰。
尤为突出的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当毛泽东、朱德、周恩来、陈毅、邓小平等一干共产党人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主力被蒋介石当土匪追杀围剿着的时候,石城又像当年接纳客家人一样,敞开博大的胸怀,让明显处于战略劣势的共产党人把整个县域建成了一个“全红县”。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之后,红军指战员们又从瑞金和石城一线出发,历经二万五千里艰苦卓绝的长征之路,最后终于走到北京,登上了中国的最高政治舞台。
而石城的水则一如既往地顺着贡江、赣江、鄱阳湖、长江流入了地球低洼的处所——太平洋。
让地理高位上的水自然地流入低处,把人生低点上的人托举到高处。这就是石城的品格。
从石城出发,登高的人和就低的水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到达了自己的目标。到达了目标的人和水都一去不返了,而石城作为一个原点,却始终不急不躁,坚定不移地挺立于赣闽粤边,默默奉献而不求回报。这就是石城的立世姿态。
2010年7月24日,石城县举办第一届生态旅游文化节,我有幸应邀到访。悠游在五彩缤纷、鼓乐喧天、喜气洋洋的节庆氛围之中,不能不令人为之陶醉。
但平生目睹过太多的人世浮华之后,我最向往的还是我在历史的回味中所体认出来的,石城本性中的那份磐石般的贞静和坚定,以及赣江源头那幽篁溪谷般的高雅和宁谧。
责任编辑陈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