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苏童笔下的下层男性形象

2011-08-15颜芳艳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南海口571158

大众文艺 2011年16期
关键词:五龙情欲苏童

颜芳艳 (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海南海口 571158)

引言

苏童,这个出生于阴晦迷蒙、温润潮湿的南方男人,用他手中的笔,给我们营造了一个“阴森瑰丽的世界,叙说颓靡感伤的传奇,笔锋尽处,开拓了当代文学想象的视野”1。

苏童,在80年代,一直被批评家和当代文学史家认为是先锋派的代表者。“先锋”时期,他备受关注的作品有《罂粟之家》、《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南方的堕落》等中篇,及《桑园留念》、《仪式的完成》、《祭奠红马》、《狂奔》等短篇小说。进入90年代以后,他的创作,又成了“新历史主义”的代表。2

苏童笔下的女人是经典的,历来成为研究者论述的焦点。慢慢的,他笔下的男性也开始见诸于论述者的笔端,并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因为选了这位作家作为我的毕业论文研究对象,便阅读了他的诸多作品,并查阅了几乎所有关于他作品的论文。我茫然了,感觉我想到的每一个方面都有前人论述过了:女性的悲哀、小说的时空穿梭性、叙述人称的模糊性……

我继续阅读着他的作品,希望可以打捞到一条“漏网之鱼”。于是,我写下了这个题目:《苏童笔下的下层男性形象》。虽然也不是什么新东西。苏童笔下的下层男性,基本上都是无产者。虽然他们各自生活的方式不尽相同,但我认为大致可以分成两类:在沉默中爆发者与在沉默中灭亡者。忍耐、报复、情欲、死亡,构成了他们的人生四部曲。

一、沉默中爆发

在“沉默中爆发”的有:陈茂、五龙、小瞎子等。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一些共同的东西:

(一)坚韧的等待

不管是陈茂、五龙还是小瞎子,在他们没有出头之前,他们都有着异常的忍耐力,并且善于伪装。《罂粟之家》中有这样一段对话:

“陈茂,一条狗。你说你是我的一条狗。”

陈茂的光脚踩在一碗毛豆上,喉咙被卡住含糊地重复,“我说你是我的一条狗。”

“笨蛋,重说。”

喉咙被扼得更紧了。

陈茂英俊的脸憋得红里发紫,他拼命挣脱开那双虬枝般苍劲的手,他喘着气说:

“我说,陈茂是你的一条狗。”3

这是刘老侠知道翠花花产下了陈茂的种时,与陈茂的一段对白。刘老侠十分精明,他明明知道翠花花生下的孩子不是他的,但是,他不直接揭穿,只是采用那样的方式侮辱陈茂。然后,他认下了这个“儿子”,取名为刘沉草。

那么,难道陈茂真的对自己的种无所谓吗?不是。这在小说的后半部分我们可以看出。可是,他在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来。并且,即使刘老侠让他承认自己是条狗,他也照办了。他很无能,但这并不说明他软弱。只是,他能忍。

“长篇小说《米》的主人公五龙是文学画廊中流氓无产者的典型形象”4。他五岁就成了孤儿,一场大水灾使他流落城市,开始了他闯荡城市之旅。由《米》改编的电影《大鸿米店》中,五龙与狗争食而不得!五龙几天没吃东西了,饿得发晕,为了一口饭,他肯跪在地上叫阿保一声“爸”。此后,他为了得到进入城市的资格,压抑住自己的仇恨,拼命干活,目的就是要得到冯等人的信任。可以说,他是一个城府相当深的人。这点,比陈茂强很多。他瞒过了所有人,包括精明的吕六爷。唯有阿保看穿了他,因为他在五龙的眼中看到了比自己更狡诈的目光。

小瞎子,“1934年逃亡”里陈家的一个特殊过客。他是城南妓院的弃婴,可谓出身奇苦。五岁那年,他与一条狗争抢人家楼檐上掉下来的腊肉。这点与五龙相似。他拉起了黄包车,并认识了车上的陈宝年——一个从农村逃入城市并发迹的下层男人。小瞎子拜了陈宝年为师,发明了锥形竹刀。他是聪明的,他让陈看不出他有任何的二心。狗崽的到来,使他内心的邪恶一点点外露。他唆使狗崽去偷看陈宝年与环子的媾和,他训练了狗崽十五岁的情欲。我认为,他这样做,是他本身的情欲得不到发泄,而小女人环子就是他性幻想的对象。但是,在他还没有能力得到这些之前,他只有忍,只有伪装,取得陈的信任。环子被送回乡下了,他是苦恼的;陈在城南妓院逍遥,他是嫉妒的。最后,陈死在了他的手里。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他们都有着常人难及的忍耐力。从这点上说,他们是坚韧的男人。但是,他们把这“忍劲”化成了一股仇恨的力量。

(二)强烈的贪欲和报复心理

五龙,一个“在天灾人祸的共同作用下被排挤出正常生活轨道的边缘人”。但是,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顺民、弱者,“他具有强烈的反抗和报复心理”。5他对整个城市充满仇恨。冯老板、吕六爷、阿保等,都是他仇恨的对象,他恨,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在他还没有力量能够消灭他们之前,他只好把愤怒发泄在女人身上。可以说,“织云与他通奸是他从城市手中得到的第一件东西,在织云的身上,他既感到了精神上价值的实现,又有一种对城市实施报复的快感”。6美国学者卡罗尔说:“对妇女的征服是男人把自己的占有欲和统治扩大到自己的直接需要之外所必须采取行动的一个例证。”7所以,五龙对女性的占有,不完全是因为情欲的发泄,而是要通过采取这样的行为来发泄,报复,反抗这个城市。

在《米》中,五龙可是说一个彻底的无产阶级普通劳动者,但是集聚于他身上的人性丑恶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也就是说人性之善恶并不是和阶级出身的不同而对应的。隐藏于五龙身上的人性之恶是作为一种原生态自始至终就存在的,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因激发而爆炸。五龙的人性丑恶主要反映在他的性压迫上,他强行霸占米店老板的两个女儿,把她们作为一种发泄工具来使用。在《米》中几乎所有的人物内心都潜藏人性之恶。五龙一家人之间也丝毫没有一点温情,彼此之间都是勾心斗角,相互倾轧。苏童在小说中很显然强化了人性之恶的普遍性,它寄生于每个人的内心。

另一部小说《罂粟之家》中,将批判的锋芒深入到苦难农民身上,揭露了他们身上的小农意识和劣根性。在小说中,陈茂尽管是出身于雇农,他身上全然没有《创业史》中梁三老汉等贫苦农民的善良与憨厚。陈茂自始至终是流氓和无赖,投身革命之后,思想素质和觉悟毫无提高,强奸了刘老侠的女儿素子。作者在这里很明显解构了宏大叙事对于苦难农民所采取的一贯做法,小说中的男性形象尽管是革命的支持或参与者,但却既不善良,也不祟高。在苏童的小说叙事中,革命已经褪去了正义和神圣,而被涂抹上陈茂旺盛情欲的最终发泄以及他对刘家的刻骨仇恨的残忍报复。因此,苏童的小说男性人物形象的塑造显然解构了“红色经典”中革命者人物形象的塑造——在小说文本中不断为革命行动提供正义性和合法性阐释之叙事追求。

小瞎子,则主要表现为因贪欲而对陈宝年狠下毒手。可以说,他的伪装技巧与前二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是可恶与可怜的共同体。他们的报复心理太强,仇恨使得他们一点点丧失人性,一步步不择手段达到目的。譬如五龙,不仅利用六爷除去了阿保,还把冯老板气得瘫痪在床,一命呜呼。他成了六爷的人,他取代了阿保的位置,他成了码头兄弟会的头儿。抢劫、杀人,无恶不作。最后,他认为六爷没有利用价值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假借死去的阿保之名把整个吕公馆炸得粉碎。他得势了,可以呼风唤雨了。我们可以看到,欲望是万恶之源。从心理学层次上讲,五龙变态的性格是因着他种种不幸的遭遇而形成的。在他的内心,人性中存在的真善美已经找不到半分了。特别是文中关于五龙性变态的描写,把人的原始欲望推入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成功之后,无休止的贪欲又毁了他们短暂的辉煌,继而又回归到生命的原始起点(死亡)。所以说,他们又是可怜的。陈茂最后死于亲生儿子沉草之手。五龙最后染上了梅毒,全身溃烂而死。小瞎子的最后结局则是焚火而死。他们没一个有好的下场。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他们为之奋斗一辈子的目标借用五龙的话说,就是“让你们把我当个人看”。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五龙顶住众人的嘲笑娶了织云,但他并不是真的爱她。在他看来,他要的不仅是织云这个人,更重要的是粮食,甚至是整个大鸿米店。粮食,对他有更大的吸引力。织云,在他眼里,只是一座桥梁——一座让他从乡村跃入城市、从饥饿迈入温饱的特殊桥梁。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如此的仇恨一切?根源在哪?《米》有意夸大五龙的凶残狠毒,他那强烈的、不能遏止的占有欲迅速演变为凶猛的复仇。而《罂粟之家》中的陈茂出身于雇农,受着地主的剥削、压迫。投身革命,他认为找到了一个可以翻身复仇的机会,他强奸了刘老侠的女儿素子。所以我认为,他们的仇恨一半来自个人的现实遭遇,另一半则来自乡村对城市的天然仇视。其实,城乡对立早在古代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时期就已经产生。中国的封建社会同样也是城乡对立的,城市在政治上统治乡村,在经济上剥削乡村,“农业服从于工业,乡村服从于城市”。乡村与城市的纠缠与冲突,随着食欲的满足而又落入欲望的陷阱。五龙为“米”而来,也终于死在了回乡火车的米堆上。

(三)情欲

1.乡间采花盗——陈茂

“陈二毛,

翻窗王,

昨夜会了三姑娘,

今儿又跳大嫂墙。”8

这首粗俗民谣里唱的陈二毛,就是《罂粟之家》里的长工陈茂。陈茂是个典型的农民无产者。他只能出卖自己的劳力,受雇于地主刘老侠家,做起了刘家的一条狗。从这点上说,他是可怜的,无助的。但是,他不像一般的长工那么安分。他是“人面狗身”,有着强烈的性欲望。他“所有的日子叠起来就是饲料堆,一些丢在女人们身上,一些丢在刘家的大田里。”甚至连刘老侠的老婆——翠花花他也敢碰。还在翠花花的肚里播了种。

“陈二毛,变了样。

一把唢呐一把枪。

走到东啊奔到西,

地主老财遭大殃。”9

进入了革命队伍的陈茂已经完全不是昔日的陈茂了。他已经完全不把地主刘老侠一家放在眼里了。唢呐与枪,成了他向地主老财耀武扬威的道具。他在沉默中爆发了,他成了农工会主席,他有了一定的地位。接下来他做什么呢?仍然是要女人。而且还是刘家的女人——刘素子,就是那个整天像猫一样酣睡的女人。他在那个象征着男性生殖器的“蓑草亭子”里强暴了她。他以为这没什么,难道革了命就不让搞女人了?所以他并不觉得心虚。直至刘素子怀孕,才把他从农工会主席的位置上拉下来。性毁了他的前途。他们出身于下层,他们是贫苦农民,但他们不一定就是善良、淳朴的。他们与地主阶级的仇恨也不是阶级仇恨,而是个人的私仇。“红色经典”在他们身上完全不起作用。苏童,这个新历史主义的代表者,用他手中的笔,完全解构了革命历史文学中的下层人物形象。

2.变态占有者——五龙

五龙与陈茂一样,有着旺盛的情欲,在枫杨树村时被堂嫂引诱。到了城市之后,他开始疯狂的占有女性。我认为这是他向城市宣战的一种发泄。

五龙对城市充满恨意。他要报复,直接的就是对城市女性的占有。他完全不懂得什么是爱,与他发生关系的女人,在他眼里,只是一种工具。他疯狂地占有女性:织云,绮云,城南稍有姿色的妓女们,都是他攻略的对象。他残暴地对待她们,甚至把米粒灌入她们的下体。他根本不把她们当个人看。他只是在粗暴的发泄,发泄他对这个城市的仇恨。这时的他,可以说,已经完全变态了。最后,这个称霸一时的男人死于梅毒——还是死在了女人的裤腰带上。

陈茂最终被亲生儿子沉草所杀,“血气旺盛”产生无休止的淫欲与贪欲使他还没有“飞翔”即被击毙。工作组长庐方说:“你能更换一个人的命运,却换不了他的血液”,“有的男人注定是死在女人裤带上的,你无法把他解下来”10。陈茂如此,五龙也如此。

3.情欲幻想者——小瞎子

小瞎子,“1934年里”的一个小人物,陈家家族史上的“一颗野酸梅”。由于他地位低下而没有能力去获取女人,于是他选择了疯狂的手淫。而他情欲幻想的对象就是环子。心理分析主义学家认为:人的本能情欲等在社会道德和人的理性意识压抑下得不到满足,就会转移到梦中去发泄。小瞎子的“白日梦”,是把他在现实世界无法满足的本能情欲等,转移到幻想的世界中去加以宣泄。我们可以预测,在他得到了陈宝年的财产后他会怎样做。

二、沉默中灭亡

上述的下层男人,虽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但至少他们辉煌过一段时间。另外的,同样是下层男人,但是他们的命运就没那么好了。我把他们概括为是在“沉默中灭亡的男人们”。

(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者——春麦

《十九间房》想向我们展示什么?我只看到了春麦。春麦三十不到,看上去却像五十出头的样子。“春麦的经历几乎是那个时代大部分农民的经历。极度的贫困使他不得不依附于生活的强者以获得生活的保障。但强者是不会将这种卑贱的弱者当作同道中人的。”11

自家的媳妇六娥被土匪金豹当面侮辱,春麦却没有表现出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态度。在其寡嫂水枝怒骂:

“你还有脸给他们倒尿盆?眼睁睁地看着那货给你戴绿帽子,你还有脸给他们倒尿盆?”…… “你要是男人,你要是有点血性就进去砍他们一刀,要不你就往自己脖子上抹一刀吧。”12

发生这样的事情,旁人都看不下去了。一般的男人受到这样的侮辱,也定是怒不可遏,不能容忍的。即便是读者读到此处,也是义愤填膺。然而我们的主人公却说:“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你回屋睡觉去吧。”好个“回屋睡觉”!我们不禁要说:“好没骨气的男人!”最后,无处发泄的他,砍下的居然是自己媳妇的手臂。

即便是金豹这样对他,他仍然为金豹效命,始终守护着地窖里的那些枪支弹药。事情暴露,他带领妻儿连夜出逃。出逃途中,为救妻儿,自己跳河身亡。春麦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他留下了什么?春麦,一个被生活逼迫而不得不屈服于强者的下层男人,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二)进退两难者——沉草

刘沉草,一般意义上都把他归为末代地主阶层。然而我认为应该把他归入下层男性。为什么?首先,在血缘上他就不正宗,他是长工陈茂与妓女翠花花的私生子。虽然后来继承了刘老侠的家产,也做了一系列的改革,譬如把土地以较低的租子租给农民(秋后只要一半收成),以此来解除贫雇农与地主人身依附的关系,给他们更大的自由。这些可以说是挽救地主阶级命运的有效手段。但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刘沉草几乎是怀着绝望去做这一切的,并不是积极主动地去做。他是被动和被迫的。许多农民都从刘沉草手上租到了土地。也有人跪着问刘沉草:“少爷这是真的吗?”刘沉草喊起来,别给我跪下,他说:“我恨死你们这些人了,就像恨我自己一样。”13可是,他根本来不及摆脱这些就死于昔日的同班同学之手。短暂的一生就此终结。他是不幸的。他本不是地主,但地主阶级把他拉了进去。成了地主之后,地主阶级的气数又尽了,没人庇佑他。革命了,本该是劳苦大众的他不管怎么努力还是逃不脱死亡的命运。他已经被踢离了广大的群众队伍。最后被革命者庐方杀死。“交易与逃亡救不了沉草的命,历史的无常与人性的罪恶一开始就缠上了沉草孱弱的灵魂。”14

(三)贵族中的下层男性——端白

《我的帝王生涯》是苏童其中的一部历史小说,跟以往红色经典革命历史题材小说不同,它完全放弃了历史乐观主义的想象,而认为历史不过是偶然性的涂抹,一件很小的事情足以改变所谓历史的发展趋势。小说通篇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讲述的是一个名叫端白的懵懂无知的王子,在先帝驾崩之后冒冒失失地继位成为皇帝。这是一个性情顽劣而又不学无术的少年,他的兴趣在于带着他忠实的随从燕郎玩斗蟋蟀。而对国家大事全然不去关心,他也毫无政治抱负和治国大计。时而残暴不分青红皂白处死臣子,时而忧愁怅然若失。在他短暂的帝王生涯中,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恐惧和焦虑之中。这么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应该作皇帝的人,在皇宫沦陷之时,从皇太后口里才得知了他继位的真相:继承皇位的本应该是太子端文,先帝遗诏册立端白只是皇太后有意改动而已。原因是端白当上皇帝较端文而言更容易受皇太后控制。也就是说仅仅是因为皇太后的权力欲望造成了端文的帝王生涯。苏童曾在《后宫.自序》中这么谈及小说《我的帝王生涯》:“《我的帝王生涯》是我随意搭建的宫廷,是我按自己喜欢的配方勾兑的历史故事,年代总是处于不详状态,人物似真似幻,一个不该做皇帝的人做了皇帝,一个做了皇帝的人最终又成了杂耍艺人,我迷恋于人物峰回路转的命运,这是因为我常常为人生无常历史无情所惊慑。”15苏童正是据于这种创作观念,创作了小说《我的帝王生涯》。小说展示了人世的无常,偶然性的变故对于人的命运所具有的不可测性。作者通过一种历史想象,极力避开正统的史料记载,而着力挖掘历史的偶然性所带给人的难于预测的命运。

三、原因

其实苏童笔下的男性形象远不止上述几个,但不管数量有多少,不管是上层还是下层,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有一个好东西!这句话也经常由苏童笔下的女性亲口说出。他们对权力财富的极度追求,对情欲的深度迷恋,无休止的人性倾轧,都证明了女性对他们的评价的不诬。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这样呢?我认为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 中国封建文化根源

我国封建社会长达两千多年,封建伦理道德观念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发展。进入封建社会以后,儒家思想与伦理道德观念紧密结合,要求妇女遵从“三纲五常”、“三从四德”, 这其中,“出嫁从夫”及“夫为妻纲”最为重要。男孩是宝,女孩是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女性的命运全部由男性来操纵。即使是社会最底层的男性,也不把女人放在眼里。他们视她们为玩物,一种发泄的工具。妇女成了男人的附属品,完全丧失了独立的人格和正当的权利。

旧社会的文化是以男性为中心的本位文化。我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李达对男权文化有较透彻的揭露。他指出:“世界女子过去一大部分的历史,是被男子征服的历史。在这时期,道德上风俗上习惯上法律上政治上经济上一切种种,凡是女子所处的地位,无一不在男子的下层。男子好像天神,是主人。”(李达《女子解放论》1919年10月)

男权社会以男人为中心来支配整个社会,这些男人最大的共性在于其凌驾于女性之上的优越感,以及其他一系列男权观念。他们共同享受着男权社会对女性玩弄所带来好处。同时,他们男性内部也存在着权力分配的争夺。就像本文提及的下层男性们,他们与真正的上层男性之间也存在很大的矛盾,甚至这种矛盾是不能用文明的方式进行调和的。原因就在于他们隶属男权社会“金字塔”不同的阶层。就女性本身来说,她们思想观念陈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遭受男性压迫后总怪自己的命运不好。这说明男权意识已经深深刻入了她们的脑子里,并对这个运作过程习以为常。

陈晓明说,“父系社会的封建时代无疑是由男性来控制的。几千年的人伦道德给了男性至高无上的权力。”16男尊女卑的观念,在苏童的小说里随处可见。

(二)男性本身的欲望

在苏童的笔下,男人天生有一种优越感。这些男人共同享受着男权社会对女性玩弄所带来好处。上层男性如陈左千、吕六爷、刘老侠、陈文治等,他们都是妻妾成群。他们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是可以带走一群女人。下层男性,当他们还没有能力去获取女人时,他们在心里意淫。一旦他们得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对女性的占有,变态的情欲发泄。总之,苏童笔下的下层男性没有一个好东西。

“文学是时代的一面镜子”这句话众所周知。新时期的文学在走过伤痕、反思、大墙、改革之后,进入了短暂的“先锋文学”时代。从先锋文学的探讨,到新历史小说,再到现实主义的回归,都可以在苏童的小说创作中找到轨迹,这使得他的写作具有了文学史的意义并成为透视这一时期中国文学的典范文本。我们通过对他笔下的下层男性形象分析,了解到历史的无常与人性的罪恶。陈建功这样评价苏童:“苏童是一个安静的写作者,他始终保持着一份平静的心情,平静的生活,他自称是‘老农’,像菜农一样种自己的地,把菜提到市场上去卖。正因为苏童总是保持着一份静气,使得他的作品也变得平静,使得他获取了一种飞跃现实、超越日常生活的跃动和鲜活的想象力,使得他对人性、人心、人情能做更深的开掘,有更多的发现。”(2006年12月2日 陈建功在苏童小说创作研讨会上的发言)我们不妨把苏童的小说看成是一个“梦”。每个男人都在做着一个权力欲望、妻妾成群的梦。同时,苏童的小说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永恒的话题,即男女平等究竟是指什么?男女关系到底怎样才算是和谐的?我想,这也是目前人们热衷于研究但却难以解决的问题。

注释:

1.王德威:《“南方的堕落与诱惑”》,出自《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苏童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页.

2.已经有相当多的作家对苏童小说的“新历史主义”倾向予以阐释,在此就不赘述.

3.苏童:《罂粟之家》,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3页.

4.张鹏:《“流氓无产者的情欲世界”》,载《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第3期,2007年,第67页.

5.张鹏:《“流氓无产者的情欲世界”》,载《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第3期,2007年,第67页.

6.吴义勤.《长篇小说与艺术问题》.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70页.

7.卡罗尔•帕特曼:《性契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47页.

8.苏童:《罂粟之家》,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17页.

9.苏童:《罂粟之家》,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46页.

10.苏童:《罂粟之家》,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57页.

11.方玉彪 吴静瑜:《飞翔中坠落——试论苏童小说中的男性形象》,南昌大学学报(人教版)第4期,2003年7月,第112页.

12.苏童:《十九间房》,参见苏童小说集《罂粟之家》,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69页.

13.苏童:《罂粟之家》,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28页.

14.方玉彪 吴静瑜:《飞翔中坠落——试论苏童小说中的男性形象》,南昌大学学报(人教版),第4期,2003年7月,第112页.

15.苏童:《我的帝王生涯》,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1页.16.陈晓明:《历史终结之后:90年代文学虚构的危机》,原载《文学评论》,1999年第5期,第36-47页.

[1] [美]王德威.南方的堕落与诱惑[A].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苏童卷[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2] 吴义勤.长篇小说与艺术问题[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 卡罗尔•帕特曼.性契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

[4] 黄建新.“没有一个好东西”——苏童笔下的男人[J].世界杂志,2005(11).

[5] 陈晓明.历史终结之后:90年代文学虚构的危机[J].文学评论,1999(5).

猜你喜欢

五龙情欲苏童
《群众来信》小说集:苏童笔下的人性与宿命
浅谈苏童小说《刺青时代》中的创伤书写
苏童《米》中城市对人性的异化
流亡与虚无:《米》中五龙人生悲剧研究
五龙庙环境整治工程——文物环境设计的新探索
启示
被冤枉
掌握情欲催化剂
青海五龙沟金矿成矿时代的进一步研究和确定
从《碧奴》看苏童的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