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外一首)

高鹏程

据说，一棵树也会奔跑。以每年

几厘米或几毫米的速度

如果从足够远的距离打量

一个人，并不比一棵树跑得更远

钉牢一棵树

给它泥土，水分和头顶的

一小块天空

钉牢一个人，仅仅只要给他一只活命的饭碗

卑微的生活和辛劳的命运

——圆形、封闭的命运

一棵树在奔跑。在奔跑中，

变得强壮

拥有了自己的冠盖

而一个人的奔跑

只不过是和命运，马不停蹄地兜着圈子

他总是不在自己的中心

他的旋转，总是被生活巨大的离心力

甩出轨道之外

一棵树在奔跑

慢慢向上

逼近越来越高的天空

而一个人因为没有根

没有暗处，递过来的力量

他奔跑的姿势，越来越低，越来越

迟缓

慢慢地耗尽了多余的激情

和泪水

致大海

我用一座天空爱过你。

我曾以为，我们拥有相同的蔚蓝

但不是，我们之间始终有一道

无法融合的界限

我用一艘船爱过你

像一枚唱针

在你辽阔的皮肤上，划出幸福的波纹

——这浅尝辄止的爱，最终以沉船收场

之后，我用一小片海水爱你

用一粒盐爱你——

哦，那肉中之肉

骨中之骨……

但后来我迷失了自己

但后来，只剩下海水的苦

和盐的咸

天空远逝

千帆过尽

我的爱越来越沉默，细小……

很多年，

当所有的风暴平息

在某个

风平浪静的夜晚

当你感到身体内部传来的隐痛

你还会

记得我吗，

一根深埋在你海底淤泥里的锈迹斑斑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