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花归来马蹄香,山歌唱醉城市郎——记甘肃马帮花儿王马金山
2011-08-15李天义,王弘
一
马金山,1943年生于甘肃和政县,居住松鸣镇科托村,他没有学过文化,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的生活唯一来源是靠务农,后来,由于他会歌唱,当地政府借以他的名声,在松鸣岩搞起了旅游业,马金山被派去牵马,在马帮队里唱歌,取悦前来观光的游人。“太子山怀抱的松鸣岩,西方顶连的是蓝天,五彩的祥云们绕山(呀)转,南无台落下了神仙。”(歌词)马金山可以随便编词来赞誉他的家乡,此歌就是他唱出的对家乡松鸣岩的赞美之声。甘肃是一块极为贫瘠的土地,这里多风少雨,赤地炎炎,黄沙漫卷,唯有他居住的家乡松鸣岩是一块山色秀丽,泉水终日流淌的圣地。松鸣岩的生态维护得很好,被国家命名为AAAA级风景名胜区,孕育于此地的和州花儿,有着像山一样高亢瑰丽的气魄,泉一般优雅的情态。走进大山峡谷,耳边枕着松涛,远处闻见阵阵的山歌,这种避开闹市,感受自然给人带来的快感,体会艺术那无尽的魅力的生活,是久居都市群落的人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中午时节,我们从兰州抵此,在村支书的带领下,见到了这位远近遐迩的花儿王,一番客套话后,自然要牵扯到马金山的花儿话题。说到花儿,马金山就成了专家,他对甘肃境内的花儿分支十分熟悉。甘肃的花儿因地域文化和演唱的特点分为河湟花儿、洮岷花儿、河州花儿等不同流派。
河湟花儿,也称为少年。主要流传于甘肃河州(今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和青海湟水一带。它是花儿三大派系中流传范围最广、影响最大的一派。河湟花儿的特点是曲调丰富,以抒情见长,文词优美、朴实、生动、形象,结构严谨。行段分为四句、六句两种。演唱也比较自由,并且以独唱为主,也有对唱和联唱。其曲调悠扬、高亢、奔放。洮岷花儿发端于甘肃洮水、岷山之间,岷县二郎山一带尤盛。曲调谐婉,旋律优美,在高音处常伴有喉头的颤音,抖动声带发出真假声相混合的一种特殊声响,极具魅力。河州花儿盛产于甘肃和政县,围绕松鸣岩的太子山文化流传至今,其音乐艺术特点是粗狂豪爽,行腔跌宕起伏,高音清脆嘹亮,中音浑厚圆润,低音平和舒展,激越时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委婉处似夜莺歌唱,沁人心脾。讲到激动处马金山按耐不住激情,对着山野,放声高歌:“南山的白雨下来了,兰州城里的人儿看来了,没有好酒好茶(哟呼嘿),花儿献给(着)您们了。”歌声道出了马金山喜悦的心声。
二
中国有许多名川大山,名胜古迹,但不是每一座山都拥有山歌,地处甘肃境内的松鸣岩,清风萦绕,花儿盛行,这的确耐人寻味。松鸣岩为什么会成为甘肃境内不多的原生态花儿保护地,马金山告诉我们:松鸣岩是一块神地,据当地的老人讲,公元649年,一位猎人上山打猎,行至松鸣岩处,忽闻山顶一女子的歌声,这歌声清澈明丽,委婉如少女的动人身姿。猎人朝着山顶寻声而去。等他气喘呼呼到达山顶时,歌声忽然消失。年轻的猎人以为自己行动迟缓来晚了,坐在山顶的石头上惋惜不已。正在此时,他的耳边又听见一阵歌声,这歌声极具诱惑力,他急忙起身,朝着歌声的方向走去,渐渐地,他被歌声诱到了山脚下。此时山里的松涛阵阵,清泉叮咚,凉风拂面,好不令人爽朗。到山脚下他四面环顾,不见有人的身影,他也感觉有些累了,蹲下身子,用手捧了一口泉水解渴。忽然,那奇妙的歌声再度响起,猎人赶紧踏着歌声的节奏而去,又一次来到了山顶,其结果还是枉然。这样来回地在山上与山下之间穿行了好几趟,猎人被女子的歌声弄得晕头转向,最后只好沮丧地回家了。猎人回家以后,把遇到仙女的事给大家讲了一遍,又把听到的歌唱了起来,后来大家都会唱这仙曲了,这就是人们现在唱的"花儿"。这故事很动人,也很玄乎,令人不解且神往。当地百姓为了纪念这位山里的仙姑便在松鸣岩上修起了一座雄伟的菩萨大殿,并在猎人遇仙的那一天——农历四月二十八日,男女老少齐聚在松鸣岩,模仿仙女的曲调,唱起欢乐的歌。一年一度的"花儿"会据此产生,它不仅具有浓郁的文化气息,还给当地的旅游经济注入了活力。
花儿是甘肃人民的依靠,是当地老百姓的精神寄托,是贫困农民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甘肃由于地貌干枯,地域贫困,高盐碱地上如果不是大量地用水灌溉,农民将颗粒不收。马金山全家老小每年都得为生计犯愁,他家地里的麦子、包谷和土豆经常因为缺水灌溉而枯死,面对苍天,马金山唱出了悲凉的歌。改革开放后,马金山一家赶上了好时光,和政县的松鸣岩被国家和甘肃政府指定为生态保护地,并投入大量的资金搞农业开发和旅游事业,像当地的酸巴梨、百合、山药、野党参都被作为重点的农产品进行开发,为甘肃的经济增色不少。
三
夕阳西斜,当天边最后一道晚霞挥洒松鸣岩时,秀丽的山色变得朦胧起来,远处的松柏与大山浑然一体,由苍绿变成墨绿,灰糊糊,黑黝黝,随着山的姿态高低错落排列,就像连队的战士整齐站队般,别有意趣。马金山完毕了一天的劳作,收拾家伙准备回转。我们陪着他从峡谷深处往回赶路,喧嚣了一整天的松鸣岩此时安静了下来,鸟儿停了,松涛也不再喧腾,只有峡谷流淌的泉水始终伴着我们的脚步,轻盈鸣响。大自然是神奇的,它不仅缔造了松鸣岩这块神奇的土地,还养育了这方人。我们试问,要是没有松鸣岩,也就不会产生松鸣岩花儿,更没有马金山的出现,甘肃和政县也就不会被人知晓。当外地的香客路经该城,那就只会记住一片黄土,一条贫瘠的山道,一个满脸沧桑的甘肃农夫。西部摇滚歌曲是这样唱西部的地貌的:“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风是甘肃的记忆,漫天的黄沙和苍茫的戈壁,是南飞的大雁和一条黄浆浆的河流。马金山说:甘肃好呀,甘肃是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他一生三进人民大会堂,告诉其他省的原生态歌手,到甘肃你不能不看一本书,那就是《读者》,不能不吃一碗面,那就是牛肉面,不能够不欣赏一幅画,那就是敦煌壁画,不能不听一首歌,那就是花儿。这话说得好,道出了甘肃广大农民的心声。作为异邦人的我,首次从高校来到农村,与当地的花儿歌手近距离地接触,这种“田间作业”不仅丰富了我的知识库,还使我认识了甘肃,感受到地方音乐文化的无穷魅力。实话,我在甘肃兰州大学工作近25年,虽然已是教授研究者自居,可在马金山那具有鲜活灵动,演唱随便就可编词面前,却感汗颜。记得有一位同僚在论及音乐的感受时道,音乐这个东西,太具有抽象性了,不可理喻,更不能将其固化,一切文字和煽情的华丽辞藻在它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马金山之所以被文化部指定为松鸣岩花儿的唯一传承人,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缘由,正在于此。
一天的采风行将结束,我们是该对花儿王马金山说再见的时候了,不知何缘,此时,我们的腿有点不听使唤,鼻子也酸楚起来,眼眶里还有点润涩。马金山站在他家的屋檐下,又一次为我们临行放歌:太子山下的松鸣岩,松鸣岩松树顶的是蓝天。和政的风景真干散(干散好的意思),兰州的客人将走远。哎、哟、哟……车在山间小道上颠簸,站在路旁为我们送行的马金山逐渐消逝在远方,人虽渐远,但他的歌声总在我耳际萦绕,久久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