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通胀差距对收入、消费的影响——基于中国季度宏观经济模型(CQMM)的实证分析
2011-08-10李文溥
李文溥,龚 敏
(厦门大学宏观经济研究中心,福建 厦门 361005)
一、导言
在食品及居住类价格上涨推动下,2010年我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以下简称CPI)大幅上涨,侵蚀了城乡居民特别是低收入群体的实际收入,抑制了全社会居民消费需求的扩张,使最终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持续下滑,使转变经济发展方式面临更为艰巨的任务。
现有文献集中研究了我国城乡收入差距(Income Gap)问题,但对城乡间通胀差距(Inflation Gap)的研究却比较少,更没有对城乡不同收入群体之间通胀差距的研究。城乡以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面临的通胀差异会扩大不同收入群体的实际收入差距,削弱我国居民对通胀的耐受力。同时,关注不同收入群体之间的通胀差距还意味着当前不仅必须从总量上抑制通胀,还要注重缩小城乡不同收入群体之间的通胀差距。
本文基于中国季度宏观经济模型(以下简称CQMM),实证分析了我国城乡不同收入群体所面临的通胀差距及其对城乡不同收入群体收入和消费的影响。通过构建城镇七个收入组别、农村五个收入组别的消费行为方程,模拟分析了一定幅度的总量CPI上涨对城乡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CPI的影响程度,进而分析通胀差距对不同收入群体收入及消费的影响。
本文首先分析我国城乡不同收入群体收入增长与消费的情况;其次构建一个需求导向的结构式季度宏观经济计量模型,并以此为基础模拟分析总量CPI上涨对我国城乡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CPI、收入增长及消费变化的影响;最后提出,抑制通胀并有效降低通胀社会成本,不仅需要控制通胀的总量水平,而且需要缩小通胀在不同收入群体之间的差距。
二、城乡不同收入群体的收入差距与通胀差距
1.城乡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的收入差距
2001年以来,我国经济在保持较快增长的同时,城乡收入差距逐渐拉大。城镇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长持续快于农村家庭人均实际纯收入增长(图1)。①虽然2010年食品价格上涨大幅度提高了农村居民收入,其实际收入增速近十年来首次超过城镇居民,但两者间的差距仍然高达3.2:1。
与此同时,城乡不同收入群体的收入差距也呈扩大态势。如果把城镇居民分为低收入户、中等收入户、高收入户三组,那么近十年来,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呈“高收入高增长、低收入低增长”的态势。城镇高收入户人均可支配收入在20世纪90年代初与低收入户的比值是2:1,之后持续上升,2008年达到3.6:1左右,同期中等收入户与低收入户的比值也从1.4:1扩大到1.9:1。②把农村家庭也分为低收入户、中等收入户、高收入户三个组别,不同收入群体之间的收入差距也在不断扩大。农村高收入户人均纯收入与低收入户比值自2000年起持续上升,2009年达到7.95:1,2010年下降至7.5:1;中等收入户与低收入户的比值保持在2.8:1的水平。③
计算城乡各收入群体人均收入对人均GDP增长的弹性,发现城镇低收入家庭人均收入每增长0.71%,中等收入家庭增长0.9%,高收入家庭增长1.08%;④农村低收入家庭人均纯收入每增长0.47%,中等收入家庭增长0.64%,高收入家庭增长0.7%。农村高收入家庭的收入弹性甚至低于城镇低收入家庭。这说明,现阶段我国人均GDP的增长伴随着收入差距的不断扩大。在城镇,高收入和最高收入家庭的收入增速一直都超过人均实际GDP的增速,而其他收入群体则反之。
城乡间以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间收入差距的扩大,直接抑制了消费需求的扩展,不利于改善民生,调整经济结构,转变发展方式。与世界其他经济体相比,我国居民消费占比是相当低的。同属“金砖四国”,巴西居民消费占GDP的比重长期在60%以上,而我国仅为36.5%。[1]、⑤
2.城乡间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间的消费结构差距
不同收入群体消费行为的一个显著特征是,收入水平越低的家庭,收入及消费支出中用于食品的比例越高。城镇家庭中,1995年低收入家庭食品支出占消费的比例为58.1%,2000年为46.6%,2009年依然高达44.6%;1995年高收入家庭食品支出占消费支出的比例为45.6%,2000年为34.6%,2009年进一步下降为33%。在农村,2002年低收入家庭食品支出占消费支出的比例为55.9%,2005年为51.4%,2009年依然高达47%;2002年高收入家庭食品支出的比例为38.7%,2005年为39.4%,2009年下降为34.8%。
同样,2000年城镇低收入家庭用于食品消费的支出比例约为42%,而高收入家庭为26%;2009年前者下降为36.9%,后者下降为22.4%。2005年,农村低收入家庭人均纯收入中用于食品消费的支出比例约为74.6%,高收入家庭为23.3%;2009年分别降为71.4%和21.1%。关于城乡不同收入群体的边际消费倾向,城镇最低收入组为0.87,低收入组为0.75,中等收入组为0.66,高收入组为0.63,最高收入组为0.58。
3.城乡间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间的通胀差距
在城乡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的同时,城乡居民所面临的通胀差距也在不断扩大。比较城乡CPI的增长情况,一个显著的特征是,2001年之后,农村居民CPI的上涨普遍快于城镇居民CPI的上涨(见图2)。⑥从经济发展过程看,随着城乡市场一体化,农村居民CPI的快速增长是城乡价格缺口缩小的一种体现。也有研究认为,农村交通基础设施、通信设施及医疗教育成本普遍高于城镇,是导致城乡通胀差距的主要原因。[2]
如果以2000年第二季度为基期计算城乡不同收入群体的通胀水平,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间的通胀差距更为明显(见图3)。一个显著特征是,自2003年开始,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间的通胀差距开始拉大,并呈现高收入家庭CPI持续低于低收入家庭的状态。在城镇居民家庭中,2010年低收入家庭的CPI比2000年上升了34.6%,而高收入家庭的CPI仅上升了26.3%;在农村家庭中,低收入家庭的CPI比2000年上升了43.1%,而高收入家庭的CPI仅上升了37%。城乡间以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间通胀差距的存在与扩大是导致我国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间实际收入差距持续扩大的一个重要原因。
2010年,食品价格上涨推动CPI上涨了3.3%。其中,食品价格上涨7.2%,居住价格上涨4.5%,家庭设备用品及服务、娱乐教育文化用品及服务以及服务项目价格基本保持稳定,衣着和交通通信价格轻微下降。在食品价格中,粮食与蔬菜价格涨幅居前,分别上涨了11.8%和18.7%。根据CQMM课题组的计算,以2000年第二季度为基期,在2010年八大类商品的CPI变化中,城镇居民所面临的食品价格上涨了70.5%,居住价格上涨了35.2%,衣着、家庭设备及用品、交通通信价格均呈下降态势,医疗保健、娱乐教育和杂项价格分别上涨了7.3%、10.8%和11.7%;农村居民所面临的食品价格上涨了73.8%,居住价格上涨了41.6%,衣着、交通通信价格均呈下降态势,家庭设备及用品、医疗保健、娱乐教育和杂项分别上涨了0.15%、20.6%、19%和9.5%。
在我国经济快速增长、居民收入水平不断提高的同时,不仅城乡而且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间的收入差距也在不断扩大。同时,城乡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间的通胀差距也在不断扩大。通胀对不同收入家庭实际收入侵蚀程度的不同,进一步加剧了收入差距的扩大,不仅抑制了全社会居民消费需求的扩张,使最终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持续下滑,而且削弱了中低收入群体居民对通胀的耐受力,增加了通胀的社会问题。
目前,已有大量文献开始研究我国城乡收入差距问题(Income Gap),主要从收入分配、区域发展失衡及市场化进程等方面入手,定性定量地研究导致我国城乡间、地区间、行业间收入不平等的程度、变化趋势及其决定因素。认为城市化、人口构成、对外贸易及外商直接投资(FDI)、国企改革、农业转型以及教育卫生事业发展等对收入差距具有重要影响。然而,对城乡通胀差距(Inflation Gap)的研究却比较少,更没有研究针对城乡不同收入群体收入差距和通胀差距并存的局面展开分析。一个可能的原因在于,缺少能够把收入差距、通胀差距及总需求统一在一起的分析工具。因此,现有研究在探讨收入差距时始终无法把通胀差距的影响考虑在内,而对通胀差距的分析也仅仅停留于对城乡价格指数构成差异的分析。
中国季度宏观经济模型是一个需求导向的结构式动态季度模型,在开放经济条件下基于支
出法核算的GDP来构建消费、投资、政府收支、对外贸易、价格指数、货币、财政政策等七个方程模块。最近,我们在消费和价格指数模块构造了包含城镇七个收入组别、农村五个收入组别的消费和价格行为方程。利用更新的CQMM模型,我们分析了不同收入群体所面临的消费者物价上涨幅度、不同收入群体收入与消费支出以及总需求总量与结构变化的关系,并模拟分析一定幅度的总量CPI上涨对不同收入群体通胀差距产生的影响。并以此为基础,探讨旨在控制总量通货膨胀的政策如何兼顾缩小城乡居民的通胀差距。
三、中国季度宏观经济模型(CQMM)
中国季度宏观经济模型(CQMM)是结构式模型,长期以来我们致力于根据我国转型期的经济特征构建行为方程,使模型最大限度地体现现阶段我国经济结构特征。经过近五年的研发,目前CQMM模型包括27个行为方程,28个内生变量和25个外生变量。应用CQMM模型,可以模拟分析总量CPI变化如何影响城乡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CPI的变化,可以分析不同收入群体CPI的变化对不同收入群体实际收入水平的影响,进而分析对不同收入群体消费支出水平的影响,并模拟相关政策方案。
CQMM模型主要由消费、投资、政府收支、对外贸易、工资和价格指数、货币和财政政策模块组成。图4给出了CQMM模型的结构图。
图4 中国季度宏观经济模型(CQMM)的结构图
1.最终消费模块
最终消费分为居民消费与政府消费。其中,城镇居民人均消费用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作为解释变量,人均实际GDP和制造业单位劳动成本决定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农村居民人均消费由农村家庭人均现金收入(包括工资收入和非工资收入)来解释。政府公共消费支出是外生决定的,取决于财政收入(包括预算内和预算外收入)。对居民消费模块进行扩展以分析通胀对我国不同收入群体的影响。在之前区分城镇与农村消费模块的基础上,进一步按收入等级把城镇居民分为最低收入户、低收入户、中低收入户、中等收入户、中高收入户、高收入户、最高收入户七个组别,把农村居民分为低收入户、中低收入户、中等收入户、中高收入户、高收入户五个组别,分别计算不同收入组的CPI水平,以此为基础估计城乡居民不同收入组的消费行为方程,以揭示通胀对城乡不同收入群体实际收入与消费行为的影响。
2.投资模块
固定资产投资按照资金来源可分为国内贷款、外国投资、预算内、自筹资金与其他投资等几类。其中,国内贷款、自筹资金与其他投资是固定资产投资中占比最大的三个部分,是财政货币政策调控的主要对象,使用实际货币供应量(M2/GDP平减指数)、名义贷款利率来解释这三个变量,而固定资本形成总额可用固定资产投资总额来解释。上述投资变量均使用投资价格指数剔除价格波动的影响。
3.政府支出模块
政府支出包括政府投资性支出和非投资性支出。前者与依靠预算内融资的固定资产投资有关,后者主要受财政收入及政府消费性支出的影响。
4.对外贸易模块
按照我国对外贸易特有的模式,我们分别对加工贸易和一般贸易构建行为方程。选择美国和欧元区作为主要的贸易伙伴国,除美国和欧元区的经济增长指标外,出口方程中还加入制造业相对单位劳动成本作为我国与潜在贸易竞争国的制造业比较优势指标。加工贸易出口与一般贸易出口主要受美国和欧元区经济的影响,加工贸易进口由加工贸易出口和出口对进口的相对价格来解释,一般贸易进口由实际GDP和进口品对国内消费品的相对价格来解释。
5.价格模块
GDP平减指数的解释变量包括滞后CPI、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和进口价格指数,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由广义货币(以下简称M2)的增长率和进口价格指数来解释,CPI的解释变量包括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和M2的增长率。
城乡不同收入群体所面临的CPI水平的计算方法是:首先,根据城镇和农村居民八大类消费品价格指数的同比及环比数据,以2000年第二季度为基点,构建相同基期的城镇和农村八大类季度消费价格指数。其次,根据城镇和农村居民不同收入群体对八大类消费品的支出数据,计算这八大类商品分别在城镇及农村居民消费支出中所占据的比重,并以此作为不同收入群体的消费权重。由于样本期间内各年的消费权重差别不大,因而选用中点年份(2005年)的权重作为整个样本期的权重。第三,将不同收入群体的八大类消费支出权重与第一步获得的相同基期的城镇和农村八大类消费价格指数一一对应相乘并加总后,得到不同收入群体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第四,对城镇及农村居民不同收入群体收入和消费支出的年度数据利用插值法计算出季度数据。其中,季度收入序列分别以城镇人均可支配收入和农村人均现金收入序列为引导序列,而季度消费支出则分别以县级以上和以下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为引导序列。最后,将不同收入群体的季度收支数据,用第三步得到的各组别相同基期的CPI序列进行平减,进而得到城乡不同收入群体按照可比价计算的收支序列。
6.货币模块
在现行汇率制度下,外汇储备的增加通过外汇占款转化为货币供应量的扩大。同时,M2的变化会影响固定资产形成、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和CPI,但不影响利率水平。
在数据方面,我们使用季度数据估计CQMM。由于国家统计局没有公布有关支出法核算的GDP的季度数据,我们使用插值的方法通过年度数据来获得相关的季度数据。[3]同时,用于模型估计的大部分时间序列数据均经过了季节性调整,用Eviews软件中的x12法去除季节性。
四、通胀对不同收入群体收入及消费的影响
为分析通胀对城乡不同收入群体的影响,课题组基于CQMM模型,进行了样本区间内的模拟分析,并把模拟结果与基准模型的结果进行对比。假设2006年发生一次性的通胀冲击,使2006年CPI的涨幅比实际值(1.5%)提高了三个百分点,达到4.5%。如果城乡居民的名义收入没有相应调整,其实际收入必然下降。通过CQMM模型,我们能够定量地测定全国范围内CPI涨幅提高三个百分点后,城乡及城乡各收入群体分别面临的CPI上涨的程度,以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CPI不同上涨幅度对其实际收入和消费支出的影响程度。
1.总量CPI上涨对城乡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CPI的影响
CQMM模拟结果表明,当CPI涨幅增加三个百分点时,城乡不同收入群体所面临的CPI上涨幅度各不相同,因而对各收入组消费的影响也不同。CQMM的模拟结果显示:
(1)如果2006年CPI涨幅提高三个百分点,那么与基准模拟相比,对农村居民CPI的影响高于对城镇居民CPI的影响。2006年城镇居民CPI的涨幅因此提高了2.89个百分点,农村居民CPI的涨幅提高了3.22个百分点。
(2)与基准模拟相比,CPI涨幅提高三个百分点,对城乡低收入群体的影响大于对高收入群体的影响。城镇七个等级收入群体所面临的CPI上涨幅度随着收入水平的增加而减少。2006年最低收入水平城镇户(第1组)CPI的变化最大,提高了4.05个百分点,而最高收入水平城镇户(第7组)的CPI仅增加了2.51个百分点,两者相差1.54个百分点(见图5)。
农村家庭也按照收入水平划分为五个等级。2006年CPI涨幅提高了三个百分点之后,各收入户所面临的CPI增幅随收入水平的增加而减少。农村低收入户(第1组)的CPI提高了4.81个百分点,远远大于城镇低收入户CPI的增幅;农村高收入户(第5组)的CPI增加了3.93个百分点,与城镇最低收入户CPI的增幅相当(见图5)。
因此,如果2006年CPI涨幅比实际值提高三个百分点,达到4.5%,那么城镇最高收入户的CPI将是4%,而农村低收入户的CPI将是6.3%。
2.总量CPI上涨对城乡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实际收入的影响
由于城乡各收入群体所面临的CPI涨幅不同,导致各收入群体实际收入的变化也不同。模拟结果显示,CPI涨幅提高三个百分点,与基准模型相比,2006年当期城镇居民实际人均可支配收入将下降3.70%,农村居民实际人均纯收入将下降7.93%。
在城镇各收入群体之间,实际人均可支配收入减少的幅度随收入水平的提高而减少。2006年城镇最低收入户(第1组)的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下降了6.01%,最高收入户(第7组)的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下降了1.52%(见图6)。农村不同收入组别的人均实际纯收入下降幅度相对接近,除低收入户外,其他组别的收入降幅均大于城镇最低收入组实际收入下降幅度。虽然农村低收入户人均实际纯收入下降幅度(5.32%)相对不大,但他们是我国居民中收入最低的群体,收入下降的空间原本就非常小,因此实际收入下降对他们的影响将更加严重(见图6)。
因此,如果2006年CPI从1.5%上升到4.5%,将使农村低收入户的人均实际纯收入下降5.32%,而城镇最高收入户的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仅下降1.52%。
3.总量CPI上涨对城乡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实际消费支出的影响
扣除价格波动后的实际收入是消费支出的主要决定因素。城乡居民实际收入下降必然会导致人均消费支出下降。由于收入最低的群体边际消费倾向最高,恩格尔系数也最高,因而CPI上涨对农村居民消费的影响要远远大于对城镇居民的影响。
模拟结果显示,与基准模型相比,2006年城镇居民人均消费支出减少了2.72%,农村居民人均实际消费减少了7.92%。农村居民实际消费下降的幅度在模拟期间均大于城镇居民。在各收入群体之间,2006年人均实际消费下降的幅度随收入水平的上升而下降。其中,城镇居民从最低收入户到最高收入户消费支出下降的幅度从-5.38%到-1.06%,而农村居民从低收入户到高收入户消费支出下降的幅度从-7.27%到-6.46%(见图7)。
因此,CPI上升对低收入群体消费支出的影响最大。如果2006年CPI涨幅提高三个百分点,那么农村低收入户的实际人均消费支出将可能下降7.27%,而城镇最高收入户的人均实际消费支出仅下降1.06%。
综上,CPI上涨对农村居民的冲击大于城镇居民,对低收入群体的冲击大于高收入群体;在时间上,各收入群体的消费支出在价格上涨当期受到的影响大于下一个时期。这意味着,给定中国城乡居民之间收入不平衡的状况,城镇与农村内部各自不同收入组的居民收入差距将因通胀而不断扩大。2010年以食品价格上涨带动的CPI升高,无疑将侵蚀低收入群体的实际收入,压缩他们的消费支出,从而更强烈地抑制全社会居民消费需求的扩张。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在通胀威胁日趋明朗的背景下,2011年在实施积极财政政策的同时,货币政策转向稳健,并确定了4%的通胀目标。但2011年作为“十二五”的开局之年,各级政府加快增长的欲望强烈,信贷扩张压力依然很大。因此,2011年M2增速很可能突破目标水平。基于CQMM模型的预测结果表明,如果2011年各级政府的增长冲动导致投资规模无法得到有效控制,M2增速达到18%,2011年的GDP可能增长10.13%,但由于CPI将上涨5.4%,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可能上涨至7.92%,GDP平减指数将提高到8.55%。
对总量CPI冲击所进行的效应模拟分析表明,如果CPI涨幅提高三个百分点,那么农村居民CPI的上涨幅度将高于城镇居民CPI的上涨幅度,城镇家庭实际人均可支配收入将因通货膨胀下降3.7%,农村居民实际人均纯收入将下降7.92%,城镇居民人均实际消费支出将减少2.72%,农村居民人均实际消费支出将减少7.93%。CPI上涨对农村居民的冲击大于城镇居民,对低收入群体的冲击远远大于高收入群体。这意味着,2011年如果不能有效控制CPI上涨,那么我国城乡间以及城乡不同收入群体间的通胀差距还将进一步扩大,收入差距也将进一步扩大。
因此,抑制通胀并有效降低通胀的社会成本,不仅需要控制通胀的总量水平,而且需要缩小通胀在不同收入群体之间的差距。也就是旨在控制总量通货膨胀的政策需要同时兼顾缩小城乡居民通胀差距所导致的收入差距的扩大。
对总量通胀的控制,需要找准导致通胀的原因。2010年开始高攀的通胀水平,部分由于自然灾害等短期因素影响导致的食品价格快速上涨,部分源于弱美元以及国际形势不稳定而导致的输入性通胀。但究其根本原因,还在于现阶段我国的经济发展方式以及宏观调控方式:2009年的“保增长”是以政府主导的投资需求的扩张来弥补外部需求的萎缩;当外部需求开始复苏时,政府为保增长而扩大的投资却未能或难以甚至不愿及时退出,导致政府投资与民间投资同时扩大,从而形成了通货膨胀的压力。之所以如此,其根本原因在于我国宏观经济结构失衡,增长严重依赖投资驱动和出口拉动。货币政策在扩张与收缩上的作用严重不对称:扩张时非常容易把信贷注入经济体,而紧缩时的作用却非常有限。[4]目前准备金率已经提高到20.5%,却难以收缩信贷。⑦加之地方政府奉行“GDP主义”,投资热情一直高涨。
因此,宏观调控政策需要做到以下几点:(1)在控制通胀与追求增长之间作出权衡。尽管2011年宏观经济政策方向已经明确,货币政策转向了“稳健”,并不断调高存款准备金率和利率。但是,各级地方政府“十二五”规划的速度目标普遍过高,而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措施却较弱。如果中央政府不采取切实有力的措施抑制各地的增长冲动,4%的通胀控制目标将难以达到。当前宏观经济决策必须在控制通胀与追求增长的数量组合上作出权衡。(2)坚决地将增长速度控制在9%。当前,投资需求过度扩张是通胀的主因。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PPI)涨幅高于CPI,预示着进一步通胀的压力。抑制投资需求过度扩张,必须控制增长速度。CQMM预测表明,如欲维持10%以上的增长速度,通胀率可能突破5%。如果希望将通胀控制在4%左右,就必须下决心将增长速度控制在9%。其有效措施是进一步紧缩货币政策,控制货币供应量,使其增速控制在14%左右。
必须充分重视通货膨胀对不同收入阶层尤其是农村低收入阶层收入的影响,采取有力措施保障低收入阶层的收入增长,以有效抑制通胀差距所产生的社会成本。
以食品和住房价格上涨为特征的通胀极大地侵蚀了低收入群体的实际收入,进一步压缩了消费需求乃至总需求,增加了通胀的社会成本。因此,我们认为,需要继续提高最低工资标准,提高以制造业为主的劳工工资水平,以保障城乡低收入阶层的收入和消费水平。尽管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我国工人的工资水平在逐步上升,但与此同时,工人的劳动生产率也在迅速上升,而且上升幅度明显超过劳动报酬增长速度。我国制造业单位劳动成本在劳动报酬提高的同时逐年下滑。对我国出口产品最具潜在竞争力国家的相对单位劳动力成本的计算和比较表明,我国制造业与主要竞争对手国相比,至今仍然有较强的人工成本优势(约为 1:1.5)。[5]、[6]此外,目前我国在基础设施、国内市场、产业配套等方面均优于主要竞争对手国,因此今后一段时期内,即便较大幅度地逐步提高劳工工资,使之与劳动生产率增长同步,也不会丧失我国制造业的国际竞争优势,相反,还有利于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促进技术进步。因此,应当进一步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和制造业劳工工资水平,增强中低收入阶层抵御通胀侵蚀收入的能力。
*本文系国家社科重大项目“扩大国内需求的宏观经济政策研究”(项目编号:08&ZD034)、中国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中国季度宏观经济模型的拓展”(项目编号:10JJD790001)、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中国季度地区宏观经济模型的开发与应用”(项目编号:71073130)的阶段性成果。CQMM课题组主要成员:李文溥、陈抗、龚敏、卢盛荣、李静、王燕武。
注释:
①分别以2010年城镇和农村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分别为3.2%和3.6%)剔除价格变化的影响。
②2010年城镇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9109元。其中,低收入户收入为9231.3元,中等收入户收入为17217.1元,高收入户收入为31196.7元。
③2010年农村家庭人均纯收入为5919元,低收入户收入为1870元,中等收入户收入为5222.4元,高收入户收入为14043.7元。
④如果把城镇家庭分为七个组别,那么最低收入家庭人均收入对人均实际GDP的弹性仅为0.56,最高收入家庭的收入增长弹性最高,为1.26。
⑤基于佩恩表(Penn World Table 6.3)的数据计算可得,2007年在196个国家中,按照居民消费占GDP的比例由高到低进行排列,中国仅位列第166位。
⑥1994年之前,城镇居民CPI涨幅一般都高于农村居民CPI涨幅,但1994年之后,农村居民CPI的上涨幅度普遍快于城镇居民CPI的上涨幅度。
⑦因外汇占款增加而导致的基础货币扩大,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1]李文溥,龚敏.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导向的粗放型增长与国民收入结构失衡[J].经济学动态,2010(7):57-61.
[2]TerenceTai-Leung Chong,Ning Zhang and Qu Feng.Structural changes and regional disparity in China's inflation[J].Economics bulletin,2011,31(1):572-583.
[3]、[5]CQMM课题组.2010~2011年中国季度宏观经济再展望[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6):5-12.
[4]龚敏,李文溥.我国货币政策对总需求扩张的效应分析[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5):91-100.
[6]李文溥.中国宏观经济分析与预测2010——劳工工资:宏观经济视角的研究[M].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1:2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