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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粉墨张伯驹

2011-08-09郑重

中华书画家 2011年6期
关键词:张伯驹京剧书画

郑重

今世文博大家张伯驹,河南项城人,青年从军,任安武军全军营务提调,后又任盐业银行经理。1949年之后,先后任国家文物局鉴定委员会委员、北京中国书法研究社副主席、吉林省博物馆副馆长。1971年11月,章士钊致函周恩来总理,提议聘请张伯驹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周恩来批示,经国务院有关部门落实,聘张伯驹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民国北洋时期,张伯驹、张学良、袁寒云、溥侗并称“民国四公子”,皆为名门之子,既为“公子”,就有公子的生活情趣,有公子的玩法,也自有其痴情之所在。张伯驹是性情中人,加之兴趣广泛,集画痴、戏痴及词痴于一身,而且都玩出名堂、玩出成就来。张伯驹对书画、戏剧情有独钟,其于丹青、粉墨之缘可谓一世纠葛。

论书画收藏,张伯驹算得上是国内近现代大家、名家。能成为大家和名家者,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藏品不在于数量的多少,而在品位的高下,品位高者方能称得大家;第二、身后有没有收藏轶事,有收藏轶事者方能成为名家;要具备大家和名家者还需要有第三个条件,即眼力,这一条极为重要,是使收藏者成为大家和名家必不可少的条件。眼力不够,藏品的品位自然不高。眼力不够,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墨宝就会失之交臂,也就没有轶事了。

张伯驹所以能称得上当世的收藏大家和名家,这三条他都是具备的,久经熏陶达到炉火纯青。他的第一次收藏是在1927年,收到的第一件墨宝是康熙皇帝的御笔“丛碧山房”横幅,张伯驹考证这幅字是康熙送给庞垲(庞垲,号丛碧)的,所以张伯驹也就自号丛碧,足见这件藏品对张伯驹之重要了,这和他以后得到陆机的《平复帖》就榜其斋为“平复堂”的意义是一样的。

《平复帖》是国家重宝,传世法帖中,暂无比它时间更早的。它流传有序,最早可以上溯到唐代末年,因上有唐末收藏家殷浩的印记。法帖原与谢安的《慰问帖》同轴,后来不知怎么就分开了。法帖上有张伯驹题款,钤“张伯驹印”、“平复堂印”,另外又钤有“张伯驹父珍藏之印”、“张伯驹珍藏印”、“京兆”、“伯驹”、“丛碧主人”等印记。

提及张伯驹收藏《平复帖》还有一段轶事。陆机的《平复帖》和韩斡的《照夜白》卷都是皇室中人溥心畲的收藏。溥心畲曾将《照夜白》卷卖给上海禹贡斋古玩店老板叶叔重,叶是帮助法国卢吴公司做出口生意的。张伯驹得此信,怕《照夜白》卷流散到国外,就致函宋哲元设法阻拦。经宋的一番查访,这件东西已经被外国人买走了。张伯驹担心《平复帖》会和《照夜白》卷有着同样的命运,流散国外,就请阅古斋老板往商于溥心畲,请将此宝转让,伯驹愿收;如果不想转让,需用钱,可抵押。溥表示此时不需要钱,要转让,价钱要20万元。伯驹此时无钱,只不过是早备一案,不致使画商又捷足先登。不久,伯驹又请张大干从中说合,愿出六万求让。但溥心畲仍然要20万,未成。1937年,溥心畲为母亲办丧事需要钱,傅增湘把这一消息告诉张伯驹,并谈到《平复帖》的事。张伯驹说《平复帖》他两次相求,心畲却不肯割爱,而此时怕别人说他乘人之危,不谈《平复帖》的事,先借给心畲—万急用。傅增湘还是想从中说合,让心畲以《平复帖》抵押。但心畲不愿抵押,要价四万。伯驹连价都没还,先付两万,两个月后又把其余两万付清,由此可以看出张伯驹求物的君子之风。

清宫收藏到了溥仪时代,或赏赐、或被盗,使大批文物流出宫外。特别是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后,溥仪携带文物到了天津,再到沈阳,又有大批文物散人市肆。抗战胜利后,溥仪随之倒台,文物流散,东北就形成一个很大的文物市场,北京古玩商人深入东北收购,再到京城出售,当时称之为“东北货”。张伯驹以民间收藏家的身份,参加抢救国宝的工作。期间,张伯驹深入民间,潜心收集国宝,因当时手头拮据,又不愿国宝外流,当得知《游春图》落入古董商人之手时忍痛将弓弦胡同原来自己购置清太监李莲英的一处占地15亩房院出售来收购此画。此时,张伯驹又购得宋人范仲淹手书《道服赞册》。

后来张伯驹将这次经历写成《故宫散佚书画见闻录》,交给老朋友潘伯鹰,于1948年10月开始,在《新民报晚刊》的副刊《造型》上连载,直到1949年2月才告结束。文中评真伪,讲书画故事,甚为可读。他在连载的最后一篇“结论”中写道:“则书画之保存研究,似非小道,或谓为玩物丧志,或谓为作烟云过眼观,是皆儒夫市侩之语,谬哉!”这话表明了张伯驹的收藏观,他的收藏固然有着赏心阅目的功效,更肩负着保存历史文化遗产的责任。

由于张伯驹对书画的痴情而产生的历史责任感,流散在社会上的众多书画巨迹,都一件一件地走进了他的展春园。除了陆机的《平复帖》、展子虔的《游春图》,其他还有唐李白的《上阳台帖》、唐杜牧的《张好好诗卷》、宋蔡襄的《自书诗帖》、宋范仲淹的《道服赞册》、宋黄庭坚的《草书诸上座卷》、宋赵估的《雪江归棹图卷》、宋马和之的《节南山之什册》、宋杨婕妤的《百花图卷》、元赵孟頫的《草书千字文卷》。

为了夫人潘素和女儿传綵,张伯驹请社会名流陶心如为证人,立下遗嘱:“决意将我与慧素多年来共同收藏的珍藏书画20件,赠与慧素,外人不得干涉。”以上所列举的十多件珍宝都在20件之中。张伯驹为什么要立这份遗嘱呢?

1948年,特务组织蓝衣社寄给张伯驹一颗子弹,警告他不要再向傅作义劝降。张伯驹劝傅作义起义向解放军投诚,不是为了别的,也没人指使他那样做,而是他怕城里的文物毁于战火。由此又引发出他想到家事复杂,头绪太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的那两位太太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1956年,全国发起买公债的高潮,文化部的人都积极认购,张伯驹自然也就成了众人瞩目的人物。此时张伯驹除了书画,手中并没有多少余钱,再说买多少公债为好呢?他想来想去还是把部分藏品捐献给国家。但是这些珍品早已定下遗嘱给潘素了,她会怎么想?因之,张伯驹辗转多日,无法开口,最后还是潘素把那层纸给点破了。她说:“《平复帖》、《游春图》都传了一千多年了,其他东西也都几百年了,不知被多少人赏玩过,占有过,大概有几千、几万双手拿过它们吧。那些珍藏过它们的人呢?都不在了。只有它们作为历史的见证传到今天,它们就是历史。你说留给我,万一有什么不测,前人的心血尽失,后人又将如何评论呢?你当年倾囊举债把它们买下来,不就是怕流落到国外?如今,目的不是达到了吗?”张伯驹又谈到《平复帖》和《游春图》,潘素说:“现在,《平复帖》、《游春图》是在我们手上,可是十年后,百年后呢?”

张伯驹和潘素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只要认定是值得做的事情,他们会义无返顾地去做。就这样,他们把陆机《平复帖》、杜牧《张好好诗卷》、范仲淹《道服赞册》、蔡襄《自书诗帖》、黄庭坚《草书诸上座卷》等珍贵法书共八件捐献给国家,文化部发给他们奖状,表扬他们“化私为公,足资楷式”,并奖励

三万元。他们最后还是用这三万元买了公债。张伯驹和潘素不但以收藏闻名,而且他们两人也都擅长书画,尤其是张伯驹的书法和潘素的山水,为人称道。

1961年,在陈毅的帮助下,受吉林省委宣传部之邀,张伯驹到吉林省博物馆工作,潘素也随他去了长春在艺术学校教书。张伯驹到了吉林省博物馆,清理鉴定馆藏之品,发现该馆没有宋画的收藏,即将随身带去的宋杨婕妤《百花图卷》相让。当时北京宝古斋于东北收到杨婕妤《百花图卷》,张伯驹建议故宫博物院收购未成,他就自己收下,并作了题跋:“余所藏晋唐宋元名迹尽归公家,此卷欲自怡,以娱老景。余《瑞鹧鸪》词结句‘白头赢得对杨花即指此卷也。”白头老人,相忆“杨花”,可见张伯驹于丹青世界痴情不减。

张伯驹除痴情于书画外,对祖国传统京剧亦有颇深研究。早在1905年,张伯驹七岁时便随父亲定居天津南斜街,一次端午节他乘人力车赴天下仙茶园观戏,大轴为杨小楼演的《金钱豹》,这是他首次接触京剧。此后就常去天下仙、丹桂茶园、元升茶园等地方看戏。那时演员里有两个童伶须生,一个是小桂芬,一个是“小小余三胜”,即余叔岩。从此开始,张伯驹对京剧的痴情终生不移,更和余叔岩结下不解之缘,成为余派著名票友、研究专家,张伯驹31岁时,又拜余叔岩为师。

余叔岩为京剧界一代泰斗,其嗓音被喻为“云遮月”,最富神韵。余叔岩庚寅年生,与诗人屈原及明代画家文徵明同日。为此,张伯驹自治一印“唯庚寅吾以降”相赠。

张伯驹对京剧研究有着重大贡献,除了著有《京剧音韵》权威著作外,还组织一些京剧研究团体,1931年他和梅兰芳、余叔岩合作发起组织北平国剧学会;1952年组织成立北京京剧基本艺术研究社;1957年积极投入文化部组织的传统剧目加工整理。他还扶植了一批有志的京剧演员取得成功,如余派女须生孟小冬、张文涓等,张文涓虽师承余叔岩,但后来在余氏不能教戏后,都是张伯驹为她们说戏。

1956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提出,给张伯驹又一极大鼓舞,他积极投入文化部组织的传统剧目整理工作,想把许多禁演剧目,经过整理,赋以新意,争取与观众见面。

纵观张伯驹,不仅在收藏、书画、戏剧方面卓有成就,在诗词创作上也卓然不群。由于他天资超逸,便利用一切闲暇时间,写下如《丛碧词》、《春游词》、《秦游词》等著作。张伯驹的一生正如刘海粟的概括:“他是当代文化高原上的一座峻峰。从他那广袤的心胸涌出四条河流,那便是书画鉴藏、诗词、戏曲和书法。四种姊妹艺术互相沟通,又各具性格,堪称京华老名士,艺苑真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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