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娱乐生态下综艺节目创作的误区

文/马继霞

近年，大部分省级卫视铆足了劲比拼综艺节目，综艺节目似乎成为各台展示核心竞争力的杀手锏和拉动收视排名的救命稻草。这种情况直接导致了全国电视生态的失衡。在泛娱乐化和唯收视率逐步蔓延的电视生态中，伴随着综艺节目风生水起的，却是大浪淘沙式的残酷竞争。潮起潮落，留下并继续红火的综艺节目毕竟凤毛麟角。有些栏目存活周期仅几个月，连名字都还没被观众记住。一些不惜重金打造的综艺节目，为何在泛娱乐化浪潮中如昙花一现，缺乏持久的生命力，这是当下电视人苦苦追寻答案的问题。

今年，广电总局提出要防止卫视泛娱乐化倾向，鼓励“导向立台、新闻立台、深度立台、特色立台”，倡导卫视抵制粗制滥造的综艺节目。其实，持久红火的综艺节目有共同的成功特质和要素，而昙花一现的综艺节目也有其相似的创作误区，剖析并批判这些误区，才能让后人吸取前车之鉴，避免重蹈覆辙。

误区之一：摈弃真实，以艺术创作之名滥用扮演和作秀

真实是所有电视节目的灵魂，摈弃真实必然导致观众流失。要想保持一个节目长久的关注度和吸引力，能令观众产生共鸣的真实的观点和情感，才是节目最终的诉求。但是，有些综艺节目尤其是真人秀节目却“以真实之名，行表演之实”，过于强调“演”和“秀”而忽视“真”。具体来说包括嘉宾身份不真实、目的动机不真实、讲述内容不真实，以及节目中流露的情感不真实等。

嘉宾身份作假，会对观众造成欺骗和伤害并削弱节目的美誉度。《非诚勿扰》刚开播时就因嘉宾身份问题饱受诟病，引发了关于动机不良、背景信息虚构、恶意炒作的争议。更令人震惊的是，有综艺节目的导演透露，嘉宾除了性别不能改外，年龄、职业、家庭关系等都可视节目拍摄需要而编造。嘉宾成为影视剧里的“角色”，导演事先帮助“说戏”，嘉宾动机和情感都是被包装被设计过的。

不难发现，扮演和作秀尤其是受综艺节目浸淫多年的台湾导演的偏好。在他们根深蒂固的创作理念中，综艺节目必须要有表演和艺术加工的成分，故以艺术创作之名将扮演混同于表演，把作秀等同于艺术加工。台湾不少综艺节目都或多或少会为追求高收视而造假和扮演，《TV三贱客》中的《TV搜查线》是最典型的代表。其实，综艺节目的真实性和艺术性并不矛盾且界限非常清楚，但处理不好或把握不好分寸，滥用扮演和作秀，就会给观众“演”和“假”的感觉。

当然，也有人从受众方面找原因，节目对受众猎奇、猎艳心理的迎合，进一步导致在内容呈现顺序方面的刻意隐瞒和人为导演。于是，节目在一定程度上抛弃了民生新闻、纪录片等纪实性节目忠实再现的现实主义立场，成为戏剧化的故事。但是，不管滥用扮演和作秀的最初本源在创作者本身还是所谓的受众需要，实践证明，这样做绝不是长久之计，只能是“作茧自缚”。

误区之二：过于注重喧闹和肤浅娱乐，缺少思想内涵和价值意义

综艺节目已成为当下中国电视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当前泛娱乐化和唯收视论的电视生态中，综艺节目很容易变成纯粹的娱乐。美国著名传播学者拉扎斯菲尔德和默顿提出的大众传播的“麻醉作用”理论认为，人们如果过度沉溺于媒介提供的表层信息和通俗娱乐中，就会不知不觉地失去社会活动能力，而满足于“被动的知识积累”，此理论尤其适用于当下泛滥的娱乐节目。可见，如果只是沉溺于表层的视觉感受，不但不能带来思想的营养，反而会造成精神的贫瘠。

当然，有人这样剖析中国电视受众的审美心理：“部分受众更加追求远离意识形态，消解价值意义的浅层次娱乐，尤其是快节奏生活带来的压力使得部分受众在选择媒体内容时尽量规避深层次的价值思考，而更加注重追求短暂的娱乐快感”。的确，台湾地区喧闹、整蛊、恶搞、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追求感官刺激的“愚乐”节目曾经让大陆观众眼前一亮，尤其受到年轻观众的追捧。但实践证明，这类节目移植到内地会出现严重的水土不服。从湖南、江苏、浙江三家卫视晚间综艺节目带频繁的新旧更替也可以看出，缺少思想内涵和价值意义的纯娱乐节目已日渐式微，《幸福晚点名》、《时刻准备着》、《越跳越美丽》的停播，《我爱记歌词》、《挑战麦克风》等栏目的颓势，都是很好的例证。可以说，节目的思想内涵在一定程度上决定兴盛周期的长短。

而《天天向上》、《非诚勿扰》、《中国达人秀》在创意阶段就给节目赋予了文化功能和人文价值，比一般综艺节目更有内涵和厚重感。《天天向上》栏目制片人张一蓓说，“单纯地逗观众开心并不是我们想要的全部”，“节目制作团队以高潮的智慧成功实现了综艺节目寓教于乐的文化功能，这应该是中国电视综艺节目发展的方向与趋势”。而《非诚勿扰》在饱受非议的同时，朝向本真自由言说，探讨当下年轻人情感婚恋的价值观，筑造思想、价值、意义的电视角斗场，给观众留下思考和回味的无尽空间。同样，《中国达人秀》实现人文精神与主流价值观的回归，单纯的世界吉尼斯纪录者未必能入围达人秀，真正感染导演和观众的是达人的奋斗历程、情感故事和积极向上的力量。

实践证明，想让一档综艺节目焕发持久的生命力，主创者在创意阶段就必须明确节目的目的、承载的思想内涵、核心价值及终极意义。纯粹的展示和娱乐无法让节目走得更远、更深入人心，如果“思想意义被搁置、淹没，这种没有文化精神和文化内核的大众文化与流行文化不是被唾弃就是像一片过烟浮云”。美国动作大片给人短暂的感官刺激，而生活哲理片则给人隽永的回味和长久的心灵震撼。我们相信，大部分观众更期待愉悦心灵、给人思考的综艺节目。

误区之三：忽视故事的力量，节目构成只是简单的流水账

综艺节目的思想内涵和价值意义，在很大程度上由故事来承载。几年前，于丹就提出电视已步入“故事消费时代”。对于综艺节目而言，同样需要“故事”。无论是《快乐女声》中选手的亲情故事、《天天向上》中鲜为人知的职场故事、《中国达人秀》中的人生故事，还是《非诚勿扰》中嘉宾的爱情故事，这些悬念、冲突和戏剧性都来自于人与社会间深层的关系张力，是综艺节目不可或缺的构成要素。综艺节目与观众达成收视默契的法宝之一就是情感互动，古人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而情感背后必然也是由动人的故事做载体。所以，如果说节目流程是骨的话，串联其中的故事就是肉。《中国达人秀》与其他选秀比赛的差异之一就是选手背后的故事呈现，《中国达人秀》故事组导演的职责是挖掘选手背后的故事，这体现了主创者对故事的高度重视。

优秀的综艺节目导演擅长以叙事的方式呈现节目流程，让观众真切体会到节目互动比拼下的情绪节奏和情感张力，进而引发关于价值观的深度碰撞。而如前提及的停播或已呈颓势的综艺节目则疏于故事挖掘，策划简单，执行简化，节目流程只是喧闹肤浅的流水账，没有张弛有度的节奏，缺少故事点和情感点。可以说，这样的节目只有骨架没有肉。

需要注意的是，重视故事的力量并不等于把导演变成编剧而去编故事。某些综艺节目在故事原型的基础上大肆地进行加工和编造，使观众真假难辨，但编造的故事毕竟不是亲身经历，嘉宾的情感表达和情绪流露都难以到位。长此以往，形成对观众的欺骗和对栏目的自我伤害。

误区之四：执行团队的选择或配置不当，难以将创意执行到位

制作团队的思维模式、价值取向和执行能力决定节目的成败。如今，某些电视台欲和强台比拼综艺节目，但又苦于缺乏人才，急功近利地把有些还不错的综艺节目创意外包给影视制作公司，但实践证明，这种合作最终很少能达到电视台的预期效果。一是因为制作公司多为生存和赢利为目的，为寻求更大的利润空间，执行过程中严格控制成本；二是虽然公司核心人物的水平很高，但制作一线的人员流动性很大，并不比台内人员执行能力强；三是如节目需改版和调整，合作双方的沟通和协调因现实利益问题不一定顺畅。基于以上三点，把整个栏目外包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不外包的情况下，如何在台内科学合理配置制作团队不仅是人事问题，也是一门学问。专题片或纪录片编导的创作经验和理念对于综艺节目来说尤为可贵，而且他们思维严谨，擅长讲故事和抒情，所受到的职业磨炼更规范，执行力也更强。江苏广播电视总台台长周莉曾说，“因为我们是将做情感节目的经验注入到了综艺节目里，同时它的参与主体也都具有一定的人生经验和情感经验，使之更具灵动感，所以《非诚勿扰》在表面的娱乐之外，更吸引人的还是两性之间在情感、人性上的交锋、碰撞，这扩大了它的受众面的年龄跨度，节目定位已经从内容跃升到了价值的层面”。同理，《中国达人秀》中每位选手从参赛开始就有摄像机跟踪拍摄，编导会从几百分钟的素材中选取最动人的瞬间，这些理念其实就是纪录片的创作理念。所以，不是只有做过晚会的文艺导演才能做好综艺节目。

当然，一个好的节目创意最怕在执行过程中偏离主旨或大打折扣。除能力外，制作团队的价值取向决定节目的发展走向。对待收视率的态度、允许扮演和艺术加工的尺度等，这些价值立场在栏目成员间必会产生冲突并相互纠结。当这些价值取向在相互博弈并达成统一后，节目创作才会成统一风格，节目质量才能稳定在一定水平，节目最好的创意和策划才能很好地持久地执行到位。所以，选择和配置制作团队时必须要考虑核心成员价值取向的协同问题。

误区之五：缺少有内涵和个性的主持人，难与受众达成心理契约

如今，台湾综艺节目高度同质化，最大的辨识度就是主持人。同样，内地卫视综艺节目在竞争白热化中，主持人成为各大品牌栏目的标杆和灵魂，甚至是节目收视的绝对保证，因此也成为各卫视争夺的主战场，他们在电视台间的流动也足以说明其重要性和稀有性。

相对而言，综艺主持人需要更全面的素质，其成长过程需要更多的积累和磨炼。有人认为综艺主持人只需要有才艺、口才好，其实，有内涵、有思想才能让其驾驭起节目来游刃有余，并让受众在心理上形成依赖和收视期待。有些综艺主持人在台上滔滔不绝，但最后观众却记不住他到底说了什么。央视主持人董卿曾说过，“一个精于主持之‘术’的主持人只能称得上擅长‘插科打诨’，却无力完成立意的创新；没有正确的价值观，一个再有‘口才’的主持人，他所实施的传播也会失去方向，更无法创造有效益的传播价值。”所以，优秀的综艺主持人会从重“术”的层面转移到重“道”的层面，提升内涵和修养。娱乐节目主持人需要给受众带来愉悦的同时提升和引导受众，才能使受众与主持人在收视期待上达成一种无形的心理契约。

综艺节目的制作有其群体合作、分工完成的特殊性，节目质量取决于主持人的程度远远高于其他所有节目类型。综艺节目录制现场一蹴而就、一次成形的特点导致主持人的现场发挥水平直接决定节目的最终效果。导演再好的创意必须由主持人来实现，主持人主宰和把控着录制现场，而现场很多瞬间发生的状况是难以补拍和弥补的。所以综艺主持人的技巧、智慧和内涵尤其重要。缺少有内涵和个性魅力主持人的综艺节目，难以与受众达成心理契约，难以有理想的收视率，自然也难以红火起来。

在电视娱乐中强调真实、承载有价值意义的内容，运用讲故事的技巧，科学选择和配置制作团队和主持人，是延长栏目生命周期的制胜法宝。我们期待，在当下失衡的电视生态中，让“娱乐”早日“文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