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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声音

2011-07-29罗伟章

语文教学与研究(读写天地) 2011年5期
关键词:秋收铸就农人

罗伟章

秋天的声音是风的声音,是庄稼成熟的声音,是农牧民满怀喜悦收割的声音。

我老是有个颠倒因果的错觉:大地上的北方和南方,不是以纬度划定的,而是以风划定的。这次出行,更让我有了实感。通辽以北,风以蛮横的姿势警告你:注意,寒冷的季节就要来临!华北平原的风,总忘不了提醒你一声:同志,这是秋天了。长江中下游及江南丘陵地带,风的语言则含糊其辞,它从你脸上拂过,却不让你知道。早听人说:“北方的风不进门。”我当时想,北方的风真是有情有义,去了才知道,北方的商厦店铺及私人住宅,这时节都关门闭户,风想进也进不了。由于此,外面冷冷清清,根本看不出里面正在营业,正在生活,直待推门而入,才见热热闹闹。这似乎铸就了一种性格。特殊的地理,总会铸就特殊的性格,特殊的性格,又会铸就特殊的人生。

风在大地上游走,声音美丽动人,尤其是在芦苇荡,风起芦梢,似溪水流淌,如鸣佩环,又像徐徐展开的绸缎,绵密、宽阔,你觉得,自己简直可以躺到那声音上去。风捋动着庄稼,鼓点一般催促它们生长和成熟。我在加格达奇等车的时候,跟一个大兴安岭的农人闲聊,他说到他们那里的豆荚,说得很有意思:豆秧见风就长,今天牵藤,今天就得搭架子,否则,一夜过去,藤蔓便四处乱窜;紧接着,它们麻利地开花、结实、干浆。因为它们知道,如果不抓紧时间,霜期到来,自己就只能以豆秧的模样枯萎,永远成不了豆荚。这是它们的命运。由于这缘故,佳木斯以南的种子,都不适应大兴安岭的气候——那些种子在温暖的环境里待惯了,懒洋洋的,往往是花还没开出来,就被冻死。

九月中下旬,各地进入秋收。这是分外忙碌的季节。“秋忙秋忙,绣女也要出闺房。”秋收不是收,是抢。跟太阳抢,跟雨水抢。除了收,还要抢晴耕翻,准备小麦和油菜的播种。秋收、秋耕、秋种,谓之“三秋”。这是一年庄稼的终点,也是下一年庄稼的起点。

如果把各地秋收的声音合成一处,该是多么壮阔!深绿色的联合收割机,在田野上驶过,大豆、玉米、稻谷,被收割机“吃”进储备仓,储备仓装满,再停车放粮,农人牵着口袋,把粮食接住,便是很干净的籽粒;随后,他们将口袋搬进村庄,搬进家里,一年的辛苦,便有了沉甸甸的回报。

收割机一天能割三垧多地,比人工要快十数倍,但不是所有农人都愿意用它。他们情愿多流些汗水,手工操作。这其中有个道理:收割机都是把壳搅碎扬在田里,但农人希望把秆子留下,冬季喂牛。收土豆更是依靠人工,用锄头挖,遇到松软的土地,逮住梗子一带,又白又大的土豆便破土而出。农民们说:“土豆是个宝,天天离不了,怎么吃怎么好。”大荒之年,一季收获的土豆就可以让所有灾民活命。土豆和玉米、大豆、稻谷等农作物一起,为人类的生存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牧民同样要收割。我们可以把秋季牛羊出栏当成一种特殊的收割,这种收割,和农作物以及蓖麻、葵花、甘薯、烟叶、红干椒等经济作物的收割一样,是直接见到效益的。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收割,是打草,打草机把草割下来,圆捆机再扎成捆。每捆足有千斤。草捆东一垛,西一垛,如放牧的牛羊。这些草捆,牧民储存起来,作牲口冬季的饲料,有多余的,便用大车拉出去卖掉。呼伦贝尔和科尔沁草原的草捆,还远销韩国和日本。跟收割庄稼一样,人们依赖机器,卻也防备机器,机器打草伤根,而且,销到国外去的,对质量要求严格,机器打草和捆扎,难以保证质量的统一。

我本来很想看看如何收割芦苇,但大面积收割的季节尚未到来,要等芦苇叶被秋风扫净,只剩下光溜溜的秆子,湿地也结冰之后,机器才会开进芦苇荡去。芦苇用途广泛,可造纸,可盖房,可送去砖厂,可用于制造装饰挂件,还跟草垛一样行销国外。

秋天的声音是如此盛大,每一种声音都与劳动有关,与农人有关。农人与生养我们的土地保持着最为密切的联系,最懂得“劳动是上帝的教育”(爱默生语)。正因为农人朴拙的劳作,大自然才对他们倍加赞许,奖励他们整整一个秋天。劳动创造充实的生活,也创造大地的美。

(选自《文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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