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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富探索
——阮次山专访重庆市长黄奇帆

2011-07-28张义学

西部大开发 2011年11期
关键词:黄奇帆财产性共同富裕

阮次山:西部开发10多年来,西部省区逐渐驶向了经济发展的快车道,民间的贫富差距也日益拉开了。作为直辖市的重庆,把老百姓共同富裕纳入政府执政的重中之重。请问黄市长心目中的“共富”概念是什么?

黄奇帆:其实这个概念很简单,就是一个社会不应该两极分化,两极分化不是社会主义,平均主义也不是社会主义,能够避免平均主义,又避免两极分化的社会是共同富裕的社会,而共同富裕的追求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追求,也是我们共产党人的核心价值观。

阮次山:西部进入新一轮大开发浪潮中,重庆在经济发展,改善民生的政策上面,开创了独特之处,也是创新之处。其中,重庆将“缩差共富”纳入“十二五”规划,如今,这一规划进展如何?

黄奇帆:最近几年在薄熙来书记倡导下,重庆市委、市政府围绕着共同富裕这件事,围绕着民生这件事,的确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在去年6月,重庆市委专门研究了改善民生的十大措施,总的花3400多亿,我们叫做民生十条。我们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已经有1700亿的措施到位了,还有1700亿我们想到明年年底就能把它解决好。

今年7月份重庆市委又召开了一次会议,提出走缩小三个差距、促进共同富裕的道路,做了一个决定,从12个环节推动共同富裕。我们重庆市委市政府定了一个目标,就是要让2010年重庆市0.438的基尼系数,能够在2015年降到0.35。就是很健康的共同富裕指标,也可以说是一个共同富裕的阶段。

阮次山:您谈到的“12个环节”,有7个方面的条款是和城乡差距缩小有关的,有5个方面的条款是和收入分配有关的,因此,这“12条”被视为重庆缩小三个差距、促进共同富裕的具体的措施。对吧?

黄奇帆:在我们的“共富十二条”中,有7条措施是专门解决城乡差距,为三农,就是农民、农业、农村改善生活水平做的努力。这7条措施里面,涉及农民工转变户籍的问题,农村住房改善的问题,也有让农村的基础设施、养老保险、医疗保险改善的问题,有增加农民财产性收入中的各个环节上的内容,也包括解决贫困山村、贫困县、贫困农户、空巢老人、留守儿童等这些问题。

归纳一下,实际上就是解决三大方面的问题:第一,政府要出钱提供公共服务,为农村广大地区做好三件事,就是全面覆盖养老保险,以及医疗保险,低保。第二,公共服务城乡一体化全覆盖,涉及教育、卫生、医疗和文化事业等公共服务的事务。第三,基础设施城乡一体化,包括道路、环保、自来水、电力、通信等。

如果政府出力把这三大公共服务搞好,这只是做了农村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政府要处理的,就是把农村的、农民的劳动收入水平能够提高。在重庆,原来的一千几百万农民主要是在3400万亩耕地上工作,但是我们重庆是大山区,80%的地方都是山林,有6000多万亩林地,林业几乎没有为农民增加劳动收入。3400万亩耕地一年的农业销售值是650亿,但是6400万亩林地,目前全部的收入在两年前只有30多亿,所以我们觉得这6000多万亩林地应该增加更多收入,所以我们搞了个两翼农户万元增收,由于把土地空间充分利用起来,林下的经济搞起来,唤醒沉睡的大山,让大山的土地能为农民增加收入,当然农民也要增加劳动投入。

阮次山:中国农民、农业最大的问题是农民没有财产性收入,据国家统计局统计,我们国家去年农民人均收入五千多元,一部分是农民的劳动收入,一部分是政府对农民关爱转移支付的收入。农民的财产性收入只占农民整体收入的3%,也就是5000多元里只有150元左右是农民的财产性收入。换句话说农民缺乏现金、钞票?中国农民收入改善的核心问题是什么?

黄奇帆:对,重庆农民缺乏资本,缺乏资本生钱、利息生钱、钱生钱的能耐。怎么样让农民能够钱生钱,能够资本生钱,能够资产生钱,这是中国农民收入改善的核心问题。重庆的“共富十二条”,有7条涉及城乡差距缩小,涉及三农问题,7条里面又有4条都是增加农民的财产性收入。

比如有一条,2010年我们整个重庆,农民个人跟银行借钱没有超过40亿,我们希望重庆的农民,到2015年能够跟银行融资,借款达到1000亿元以上。如果农民有1000亿元的融资,他投入到生产以后,至少能产生1000亿的产值。农民如果没有钱投入农业,没有融资投入,光靠劳动力生产,其实它也只有1000亿,包括600多亿农业,几十亿的林业,还有几百亿的畜牧业,渔业收入。

所以如果有1000亿的融资投入以后,就变成了2000亿的营业额,农民就会大大增加收入。那么如何解决这件事呢?就要解决农民融资难的问题。融资难的问题一般大家认为是大银行不愿意为三农服务,需要增加许多小金融机构为三农服务,这个从工作操作方便角度讲,是有道理的。但本质上,中国的农村、农民借不到银行的钱,不是一个技巧问题,一个管理方法的问题,而是农民的质押物问题。农民的三块地,承包地、林地和宅基地,都是集体所有制的,既然是集体所有,农民就不能自己支配,不能拿去融资、质押,这个时候农民是没有资产,是真正的无产者。无产者没有质押物,光凭信用,要去借一万亿、几万亿的钱是不可能的,哪怕有许多小金融机构,它能做一些服务,但也不可能真正的转动起来。

所以讲到底,要解决农民财产的基本权利,我们重庆就为农民,首先做了三个确权,就是他的宅基地,他的林地,以及他的承包地,丈量范围,都把它确权。第二个,确权了以后,它有集体所有权的概念,又有农民使用权的概念,农民的使用权也是一种财产权,在物权法里,使用权也是财产权,所以我们进一步量化了一下,就是说所有权占多大比例,使用权占多大比例,只有这么量化了以后,农民才有权利当家作主,把自己的宅基地抵押。算多少钱?我们有一个地票交易所,形成了地票制度。

如果有一亩宅基地复垦为耕地以后,它的地票能卖20万的话,那么我们定了15%是集体所有,85%归农民,这样我们就把使用权和所有权的资产价值量化进行了分离,分离了以后,农民就可以拿他85%的部分,由他自己当家作主进行质押,这样金融融通就可以帮助他转动起来。

同时我们还做了一件事,就是成立了一个政府的农民融资质押的担保公司,市政府拿了30亿,搞了一个30亿资本金的担保公司,能担保300亿,那么这个担保公司为农民担保了以后,100个农民分别进行了融资,如果95个是正常还贷,5个农民经营失败导致坏账,我们有个约定,就是银行在这里面承担三分之一,重庆政府的担保公司帮助赔三分之一,农民当然自己质押了,本来他应该全部赔款,现在只要赔三分之一。

阮次山:重庆在“共富”方案中,除过有关农民的抵押性担保的问题,还有其他的财产分配问题吗?

黄奇帆:总体上说,增加财产性收入是重庆的农民增加收入的关键环节,另一方面就是怎么样搞好国有经济的分配,也是一个社会共同富裕的核心环节。

阮次山:这是不是以前有人谈到的“分蛋糕”的概念?

黄奇帆:对。国有经济的分配,里面有四个关键内容,一个是GDP的一次分配,给老百姓的一次分配占的比例,一般合理的是在50%到60%,我们国家目前是40%左右,每年GDP总量当中40%是老百姓的,有20%到30%是政府的税收和收入,然后还有那么百分之三四十是企业的利润加折旧等等。

重庆市政府明确提出,2010年43%的分配比例到2015年我们应该提升到50%左右。重庆到2015年GDP可能是在18000亿,50%的话,就是9000亿。我们去年8000亿的GDP,43%的分配实际上是3400亿,这个预示着今后五年,重庆老百姓工农群众一次分配的数量,要从2010年的3400亿增加5600亿,所以这是一个巨大的社会财富收入的分配调整,这是第一个环节。

第二个环节,就是政府制定的一次分配、二次分配、三次分配的这种政策法规,不合理的要调整,这个涉及到一次分配的概念,两次分配,包括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包括遗产税或者我们讲的物业税、房产税都属于二次分配。三次分配包括慈善事业,以及政府的许多转移支付,那么这些方面有很多要调整的措施。

第三个环节还涉及国有企业。一个社会的国有企业,它的财富是全民的。我们重庆市政府规定,国有企业的利润每年要上交30%,我们过去五年已经让国有企业每年至少交15%到20%,在全国是交得最多的,我们国有企业一年要交两百亿左右。

这个利润交了后成为财政公共预算,就可以用来保民生。重庆市政府这几年有一个比例高于全国,就是我们每年预算内的财政50%以上用于民生,全国一般30%左右,我们为什么能到50%呢?是因为我们国有企业交了利润,用于我们重庆的基础设施、公共设施的投资。如果没有国有企业两百亿的投入,可能政府就必须拿预算内的财政去投入,这个投入了以后,因为是一个硬支出,公共服务、扶贫帮困、民生的投入就会减少。

第四个环节就是防止通货膨胀,通货膨胀造成所有老百姓的工资缩水,储蓄缩水。所以政府一方面要治通胀,一方面当通胀发生的时候,要发通胀补贴、物价补贴,补贴到食品中,补贴到工资中去,那么这些措施大体上是能够从分配体系角度搞好整个社会平衡的,是能够缩小差距的一个关键措施。

阮次山:公众疑惑的是重庆搞所有的改革,钱从哪儿来?你现在是已经有钱呢,还是已经筹措了这个钱?

黄奇帆:这个钱从哪儿来呢?其实钱都在GDP里循环而来的,因为GDP可以循环出税收,GDP可以循环出利润,GDP也循环出老百姓收入。

首先,这其实是一个运用方式,经营的问题。你比如说我们搞户籍制度改革,我们事实上一年的时间,已经转了280万人。到今年年底,一年半左右时间,我们预计将转300万。大体上一个人转户以后,整体上的社会配置,是要十几万的,300多万人,差不多就是3000多亿,4000亿,这是我们实实在在计算过的一个成本。但是如果这3000多亿4000亿都要财政拿钱,那政府就可能头皮发麻不敢做了。

第二,农民工进了城以后,他在城里面的公共设施,学校、医院,各种各样的城市道路建设,这个1000多亿该政府拿。

第三个就是农民工在农村里面退出宅基地,需要有个资金去接盘,这个接盘比如说土地交易所,房产商接了盘,要出一笔钱。而农民工在城里面要租房子、买房子,自己也会掏点钱,社会投入也有1000多亿。所以实际上所谓3000多亿4000亿,是三个方面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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