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琐记

任冉冉

（作者为上海市孙中山宋庆龄文物管理委员会文博馆员）

1912年1月1日，无论是对孙中山个人而言还是就中国历史而言，都将是一个永远值得纪念的日子。孙中山身穿黄褐色呢质军服，头戴嵌有红边的军帽，从哈同花园乘马车来到上海北站，他将在此乘专车前往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孙中山让沪军都督陈其美代其准备一切，并嘱咐他：“我辈革命党，全不采仪式，只一车足矣。”是日，依然有上海各界人士及市民数千人自发集聚车站欢送孙中山。孙中山与欢送者合影后登车，45名敢死队员承担了专列的安全保卫工作。上午11时，专列在响彻云霄的“共和万岁”的欢呼声中徐徐驶离上海。

专车沿沪宁线北上，沿途有很多民众自发来到车站欢送孙中山前往南京就职，至常州、镇江时，欢迎人数达万人。

下午5时，专车缓缓驶入南京下关车站，瞬间礼炮齐鸣，共和万岁之声响彻云霄。南京政界、军界、在宁各省代表和男女学生四五万人在车站恭迎大总统的到来。孙中山在此换乘小火车前往两江总督署东剑道车站。此时的南京城内彩旗飘扬，处处洋溢着一派节日的气氛。

孙中山在东剑道车站转乘一辆蓝色丝绸花马车，在军乐队凯旋曲中直抵原两江总督衙门。太平天国时期这里曾作为天王洪秀全的府邸。此时，它将作为共和国的总统府，迎接中华民国第一任临时大总统的到来。

此时的总统府已是华灯高照，彩旗与苍松翠柏互相辉映。总统府前广场上自发聚集了大量南京市民翘首以盼孙中山的到来。在军乐声和人群的欢呼声中，载着孙中山的马车由远及近，缓缓驶来。孙中山从容地走下马车，微笑着向大家挥手致意，并与革命同志握手寒暄。在黄兴等人的护送下走进了总统府。

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就职典礼在朴素而不失庄重的总统府西暖阁内举行。孙中山身穿刚缝制的大总统礼服，面向南笔直地站立在暖阁正中，表情庄重而严肃。各省代表、各军将领、各界人士200多人以及各国领事、外宾，站立两侧。

当晚11时，司仪宣布“中华民国大总统莅位典礼开始”后，山西代表景耀月首先向与会者报告选举经过，最后高呼：请大总统宣誓就职。孙中山遂举左手宣誓。

在宣读就职宣言后，孙中山立正躬身敬受大总统印。在掌声和欢呼声中，一向沉稳的孙中山此时激动得举起双手向大家表示感谢，连声说：“大家辛苦了，各位将士们辛苦了。”由于缺乏必要的夜间摄影设备，典礼没能留下影像记录，成为永久的憾事。

典礼结束后，孙中山设宴款待各省代表及来宾。晚宴结束，孙中山亲自送代表们到大堂阶沿。代表们一再恳请他留步，他说：“民国人民是国家的主人，总统是人民的公仆，各位是主人的代表，礼当送至阶下。”并在阶下与代表和来宾握手告别。此时在寒风细雨中等候多时的数万民众热烈鼓掌，高呼“孙大总统万岁”，孙中山亲切的向大家挥手致意。次日，孙中山以大总统的名义通电全国：中华民国改用阳历，以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十一月十三日）为中华民国元旦。

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后，为捍卫革命的胜利果实、建立一个牢固的资产阶级共和国，夜以继日，忘我工作。短短的三个月任期内，孙中山领导南京临时政府拟订和宣布了一系列政策和法令，努力清除封建余毒，保障民主政权，维护人民权利，革除社会恶习，促进社会生产和发展资本主义。

孙中山担任临时大总统后，生活上简朴如常。总统办公室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里面仅有一张办公桌、两把木椅、一个小书橱和一套沙发，墙上挂着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在孙中山的办公桌上除了文具盒和公文外，还摆着一些书籍。不少人建议孙中山在总统府内另建一座办公楼，都被他一一拒绝。孙中山告诫部下说：“国家刚刚建立，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这座平房蛮好，完全没有必要再建新的了。”

孙中山的日常生活非常有规律。他起得比一般人早，坚持自己整理被褥，从不要他人插手，卧室内也始终保持井井有条，清爽整洁。他还非常重视仪表的整洁，平时着装朴素、庄重，除了发的军装外，经常穿的就是一件半旧的中山装，外出戴的礼帽也褪色了。

是时，总统府内工作人员每餐花费约在3元以上，身为大总统的孙中山吃的却是4角钱左右的素菜，而且他从不讲究吃什么和使用什么档次的盛器。一日，南北双方议和代表伍廷芳、唐绍仪前往总统府晋谒，孙中山留他二人吃饭，除几碟普通菜外，别无佳肴，生活一向奢侈的唐绍仪无法下箸。孙中山的言传身教，使得身边秘书和卫士都养成了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习惯。

孙中山非常反对摆官架子。他要求身边工作人员在总统府内称他“孙先生”，不要称大总统。1912年3月初的一天，孙中山便装步行去参加同盟会的一次会议。会场门口的卫兵拦住他，说是孙大总统要来，别人不让进去。孙中山微笑着说：孙大总统不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吗？他不过是百姓的公仆。孙中山拿出名片，卫兵看后，惊慌失措，怎么也不会想到大总统会着便装步行前来。孙中山微笑着走了进去。

一日，孙中山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卫队长郭汉章走了进来，说“报告，有一个八十多岁的盐商，特意从扬州赶来，说是要一睹大总统的丰采。我们说大总统很忙，没时间见他，可是他不愿意离开”。孙中山闻言笑道：“扬州盐商名闻天下，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位老先生，快请他进来。”不一会，孙中山就看到一位老者在郭汉章的搀扶下从前门走了进来。老者看到站在走廊上迎候自己的孙中山，连忙跪下，行起三跪九叩之礼。孙中山疾步向前，将老者搀扶起来，说：“三跪九叩是满清的旧礼陋俗，如今民国建立，人人都是平等的。”接着孙中山又询问起老汉姓甚，来此有何事。老者答道：“我姓萧，是专门来看民国的大总统是什么模样。”孙中山笑着说：“你看，我不是和大家一样吗？民国的总统是人民的公仆，是为国民服务的。”老者又问：“总统离职后呢？”孙中山正色答道：“总统离职后和百姓一样。”老者非常兴奋地说：“我来之前，邻里都笑话我老糊涂了，说大总统怎么会见你这样一介盐商？今日我算是见到民主了。回去后我一定要告诉他们。” 在南京期间，中山先生还经常走出总统府走访群众、视察市政，但是每次外出，他都很注意不要扰民。生活上简朴、作风上平易近人，孙中山赢得了“平民总统”的称号。

1912年4月1日，孙中山宣布正式卸任临时大总统之职。4月3日，孙中山在总统府待了91天后，卸任离府。总统府改为留守府，由黄兴担任留守。

各部总长、次长、军政长官及军队为孙中山举行了送别仪式，并合影留念。在总统府大堂前的空地上，护卫队持枪立于两旁，前导马队整齐威严地排成方阵，一辆敞篷汽车擦得崭新铮亮，悬挂在廊檐下的旗帜，在早春的寒风中轻轻飘荡。总统府门外，被自发赶来送行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孙中山看到众人都是依依不舍的样子，便说：“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我不是李后主，更不是什么亡国之君啊。《礼记》上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只要以‘天下为公’，便可处处有‘大道之行’。我计划10年之内，修建铁路20万里，造福天下民众。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啊。”

孙中山与前来送行的人握手告别后，登上了敞篷汽车。同行的有唐绍仪、胡汉民、于右任等人。伴随汽车缓缓驶出总统府大门，“天下为公”的声音依然在人们耳边不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