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北园
2011-07-23丁学良
⊙文/丁学良
我重返哈佛的两周时间里,四处访旧,有一个地方是绝对不会漏掉的,那就是哈佛的北园(North Yard),北园在哈佛大学最核心的哈佛园(Harvard Yard)的北边。本科一年级的学生必须住在哈佛园内;除此之外,只有校长办公室在哈佛园内。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哈佛和国内众多大学的深层理念差异:哈佛是把一年级本科新生当作自家最小的孩子,要放在最宝贝的地方,天天和校长在一起;而国内许多大学是把一年级新生放到郊区的分部,因为没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在英语中一年级本科新生叫做freshman,fresh是新鲜的意思,他们刚刚迈进大学校门,对什么都感到新鲜;他们头一年里所见到的人、经历的事,都对他们的智慧、情感、人生的成长,有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哈佛把他们本科生涯最珍贵的第一年安排在哈佛园内,是让他们能体会母校悠久的历史、鲜活的传统和多元的文化。本科一年级新生在哈佛园内住哪栋楼哪间房,要经过抽签决定。因为园内每一栋楼、每一个房间,都可能有美国历史上的伟大人物特殊人才住过。这间是美国国父华盛顿住过的、那间是亚当斯总统住过的、这间是老罗斯福总统住过的、那间是小罗斯福总统住过的、这间是肯尼迪总统住过的、那间是比尔·盖茨住过的……。所以,只有通过抽签决定房间分配,才是最公平的。
我们研究生不是学校最小最宝贝的孩子,当然没资格住哈佛园内。在哈佛的那几年,每天唯一能够放松一下自己的,就是从哈佛北园走五、六分钟路到哈佛园北门,然后从哈佛园里再走两、三分钟,从哈佛园南门穿出去,到哈佛广场,在那里的报刊亭买一份中文报纸。这个报刊亭已存在一百多年了,外号是“坎布里奇市非官方市政府”,虽然很小,但全世界各种主要语言稍微像样一点的报刊,都可以买到。我这次回到北园,特别去看了我当年住过几年的小楼理查兹堂(Richards' Hall)。这个小楼只有四层,外墙是黄色,带一点赭红色,看起来非常朴素,但朴素中有一种单纯的美。在北园的建筑中,有的是19世纪的建筑,理查兹堂算是新的,但也有半个世纪的历史了。旁边就是法学院学生宿舍,外表跟我们这边的小楼差别不大,但他们学院太有钱(当时奥巴马也在那里念书,只不过我们无法预料那一群人里面要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非裔总统),每周末的晚会都是丰富多彩,我们每学期都办不起一次那样高标准的晚会。
我从国外回到国内,太多的地方给我的感觉就是变化太大,让我极度失望。建筑、道路、树木等等,稍微有点年份的,都在成片大量地消失。中国是一个不断毁掉自己历史的民族,却成天吹嘘自己有三千年、五千年的文明,美国人从来不敢吹嘘自己的文明多么悠久,但美国却把自己文明的每一个时段都保存得很好。我这次回到哈佛,站在理查兹堂前,就发现离开14年半了,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大变化,连窗户外面那几个长凳子,都还好好的放在那里,它们是给学生乘凉、晒太阳、闲聊、夏天打个盹的。没人坐的时候,小松鼠就在那上面翻大顶练体操。
《我读天下无字书》丁学良著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1.5定价:35.00元
按研究生院方的明文规定,哈佛北园的宿舍,只允许住一年,而且只允许一年级新生住。因为哈佛周围的房子太贵,一年级新生人生地不熟,很多人经济上也不宽裕,等一年后熟悉了周围环境再出去找房子租下。我却很幸运的在理查兹堂住了两年,第三年则在旁边一栋19世纪的建筑帕金斯堂(Perkins Hall)里度过。但我对帕金斯堂印象并不深刻,大概是因为帕金斯堂太大了,学生太多,没机会互相交流。而在理查兹堂,一层才24个房间,住23个人,有一间是共用的电视房,大家像一个小社团。我能够在北园住那么长时间,是因为每个研究生宿舍都有一个头,这人必须是二、三年级的,任务是组织大家搞一些业余社会文化活动。学校不给他发工资,但好处是可以免交一半的房费。我没有申请到一把手的位置,但我得到了一把手助理的位置,好处是仍旧可以住在宿舍里。哈佛附近的房租那么贵,住在校内,当然是又便宜又方便,让我省下不少钱买旧版英文书,有些书上有作者的亲笔签名,时间越久越显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