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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二代”与“村二代”的对话

2011-07-15李纯廉思

今日文摘 2011年13期
关键词:李纯幸福感农村

李纯 廉思

主人公简介:

辛胜通,1983年2月19日出生于北京,2007年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专业硕士毕业。现在北京任职于某大型国企。

宋永亮,1983年2月18日出生于黑龙江省绥化市庆安县,2008年黑龙江黑河学院俄语专业本科毕业。现在北京任职于龙文学校。

宋永亮,一个农村贫苦家庭出身的普通大学本科生;辛胜通(化名),一个出生在北京富裕家庭的名牌大学研究生。两个人,无论是人生起点还是社会实践,都天差地别,一个人天然已有的位置成为另一个人一生奋斗的目标。结果导致了他们虽为同代人,但价值观、思维方式完全不同,彼此在思想上完全不能引起共鸣。

话题一:找工作

辛胜通:2007年,我从人大毕业。回头看我找工作的过程没大家说得那么困难,原因或许有二:第一,我有北京户口;第二,我是男孩子。

我找工作的主要手段是网申,给农行、工行、中国银行还有摩根士丹利都投去了一份简历。除了最后那个没有回复,其他的都得到机会了。不过我都没去,选择了来现在这个公司作投资。它充满了神秘感,大国企,却几乎不对外招人。我怎么进去的?嗯,不否认,有人推荐……

年薪,与很多在银行的朋友相比,也就差两三万。但国企有国企的好。在银行这种大机构,每个人的空间都相当有限,相当于流水线上的一个机械手,而在这样一个公司,你会不停地接触各个层面。你可能想不到,毕业这3年,我见过OPEC的主席,就像咱们现在这样面对面地聊天;见过非洲国家总统,而且不止一个;还和全球性的石油贸易公司的总裁、有色金属公司的总裁,都做过business。在这里你总有机会和全球最顶尖的公司、非常牛的人过招。

也有过一些特别的经历:我去过苏丹,去过厄立特里亚,穿越过危险的地带,有人持枪保护着你,有时还会看到地上散落的AK—47的弹壳……简直像拍电影一样。那种经历,很多人一生都体验不到。

李纯:永亮,听了他的讲述,你有什么感受?

宋永亮:我的人生,应该说与他截然不同。

首先,他进入了人民大学这样一所我们幻想了一辈子也进不了的大学。这也许是自己不够争气,或许是家庭的因素。反正,我的人生根本就没“计划”过。

找工作时,我们发简历,往往是海投,投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有什么发展,跟专业稍微沾点边儿、有点“文化”就行了。我做过导游,做过翻译,去人家的店里搬过酒,也跑过建材市场,搜集上游客户的各种资料……有时候甚至想去做普通服务员。家里头打电话来说不想让我念过大学之后干这种事情,可是,只要别人出得起钱,我肯定会去做。

现在,我在一家家教补习学校工作。没有双休日,也没有其他节假日。可是我们都抢着要去做,因为一个月能拿到四五千元钱,对我们来说这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尽管如此,我花起钱来还是很节省。有时一顿饭超过5元钱,就很心疼。

有一种说法是2012快来了。真有世界末日的话,我会非常开心,会趁剩下的1年多时间,和亲人痛痛快快在一起。死了之后都不痛苦,痛苦的是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没死。有时我想,活着真比死了难。

话题二:富二代

李纯:从小到大,你有过吃苦的记忆吗?

辛胜通:我对生活的要求真不是太高,几天不带钱包,都没什么感觉,吃饭有食堂。食堂不发卡,我也会找一个不太贵的地方吃一顿,比较随意。

宋永亮:那当你只有一件衣服,而且衣服脏得没法穿的时候,你肯定就不会说“随意”了。

辛胜通:那我就去买,而且衣服,对现在的人来说,不是太难解决的事儿。

李纯:永亮的意思,是马斯洛关于人类需求层次理论的五个层次。你已经实现了基本的生活需求;而永亮,他可能直到现在,都一直在为生存挣扎。你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辛胜通:你说得没错。但我认为,每个人都面临一个欲望“金字塔”,只是欲望的“塔基”大小不一,有的人塔基特小,很容易就满足了,但有的人塔基特大,很难满足。我见过太多不容易有满足感的人。有个朋友,房子还没买呢,就买个“甲壳虫”,我说你天天住车里呀,但他非要享受那过程。这是人与人的不一样。

李纯:你说的那个朋友,是属于物欲膨胀的类型。而永亮说的,是基本生活需求的问题。

辛胜通:我们也有我们物质上的困扰。比如娶妻之后一样会有“金钱”的困扰。养孩子,那也是个无底洞。

我理解的“苦”,更多的是困惑。比如说,当事业遇到瓶颈的时候,当决定你命运的人不欣赏你的时候,当你周边的朋友在飞速地成长,而自己的能力或知识技能停滞不前的时候……

每一个人,都有各自那一层的困扰。

宋永亮:所以每个人都往上走,不会往下看。

辛胜通:这种情况不是中国特有的。人类社会从发展中国家向发达国家高速过渡的过程中,都会遇见这样的问题。如日本的年轻人也经历过很压抑的阶段,但现在也开始了回归。在大阪做农民,比在东京舒服多了。

李纯:但我们离“回归”的这一天好像还挺远。你认为当代中国青年在发展中,遇到的断裂问题,永亮的苦恼,你的苦恼,源起何处?

辛胜通:原因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教育没有教给人正确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如大学本来就是要教世界观和方法论的,不是随便学点技能就完事。拿金融行业来说,你看华尔街那帮人搞那些东西好像有多难,实际上,我担保,只要认真学,一两个月你肯定会。

只有正确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能教人怎么以正确的人生态度看待世界,处理你每天遇到的具体问题。再以你们补习学校打个比方,一个家长来说,你没把我小孩教好,我要拿把砍刀砍你,200个员工,估计没几个人能顺利解决这事。书上没一个理论这么教。

宋永亮:你这说的是人的灵活变通和与生俱来的悟性。那我想问问你,那是不是咱们的教育内容改变过来,学生出来后就能找到工作呢?

辛胜通:就业岗位的创造是市场经济的问题。我的看法是,政府管得越多,越创造不了岗位。你得让资本自由流动起来。

这么说吧,资本本身不带什么色彩——只有一个属性,就是赢利。穷和富都不是罪。关键是用一个确定的政策让大多数人富裕起来,我允许你,不管是你用你的劳动,还是用你的资本来创造价值,但是如果你违法我就会处罚你。这样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岗位被创造出来,并保持下去。

李纯:怎么看富二代?

辛胜通:富二代本身没什么过错。如果他没有做违反法律的事儿。

李纯:著名的“杭州飙车案”呢?当富二代在闹市玩漂移。

辛胜通:这个问题不应归结于富二代,应该归结于法律。让法律去解决,让有钱人没法靠钱“摆平”这类事。

李纯:不要求良知和道德吗?

辛胜通:我觉得对每个人要求的底线应该是法律,而不是良知和道德。

李纯:那在目前法律不健全,甚至被人滥用的情况下,如何去约束富人?

辛胜通: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改变。今天的一切会成为明天的历史。

李纯:有些人注定只能成为蝼蚁?

辛胜通:是这样的,如果只是孤立地看一个时期,是有人会成为蝼蚁。但如果将其放在历史长河中,这只是一个“过程”。

李纯:如果我们现在无动于衷,那进步的进程是不是会更慢而且更远?

辛胜通:我觉得这里有一个明晰责任的问题。而且什么是社会的稳定器?不是富人,不是穷人,是司法。我一直赞同司法要公正。另外,对一个人进行审判时,也要客观,不要带任何情绪的宣泄,也不要带对任何阶层的有色眼镜,要就事论事,不要把一个阶层全打倒。

李纯:这些都是技术手段。要实现人类的公义,最终得依靠人自身。

话题三:去不去农村

李纯:你会不会去农村?

辛胜通:如果农村给年轻人更大的发展空间,我就去。

宋永亮:你认为农村的发展在哪里?你去过农村吗?你在农村待过多久?

辛胜通:农业发展不是没有希望。你看黑石都投资农业了,这是一个风向标。国际巨头ABCD全进来了,食用油也进来了,你说中国农业会没前途吗?怎么我们就不能把这块地儿给占了?

宋永亮:你看得很乐观。但据我了解,对于农村人来说,他只是为了种地而种地,不像城里人或者更高层次的人,看得那么深远。他种地就是为了吃上饭,卖点钱,维持接下来的生活,娶妻生子,只是这样而已。

辛胜通:这话像父辈说的。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受过高等教育的,应该有更高的认识。

李纯:除了见解不同,关键在于掌握的资源不一样吧。掌握庞大金钱与权力的人,可以去操纵它、运营它,但赤手空拳,就会很难。

辛胜通:这就涉及有没有给一代青年人提供良好的环境。这个环境需要谁来提供?确实需要政府来提供,不是个人能营造的。

其中之一是制度上的保证。想引导孩子去农村发展,干两年让人回来上研究生?那谁愿意真正在那里扎根?让我们看看美国是怎么开发西部的,开发100亩地,成功了,这地就归你了。我们得研究怎样在现在的情势下政策如何才能真正地吸引人。

宋永亮:你说的我都知道。但农村孩子要出来,没有别的途径,只能是上学。可有时候上了学之后,命运更加悲惨,比如我4年大学加高中读下来,花了家里接近10万元钱。现在回回不去,待又待不下,你说这是个人能力的问题,还是社会的问题?

李纯:你们是在不同的角度看这个问题。一个意气风发,一个陷入了“死循环”。谁都没有错,一个隐藏着巨大风险的地方也隐藏着莫大的机遇。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一步步让自己强大,真正强大的那一天,才能带着资源和能量反哺来时的地方。

话题四:幸福

李纯:什么让你有真正的幸福感?

辛胜通:对未来永远充满信心。我不拿金钱来衡量幸福感,否则不管一个人挣多少钱,他都找不到幸福感。权力给你带来的是欲望和满足感,不是幸福感。

宋永亮:我能独立糊口,我就有幸福感。

李纯:个人财富达到多少,能让你有自由感?

辛胜通:自由?这么说吧,我最喜欢的生活状态,是不去搞所谓的世俗的东西,而是专心研究哲学。当人有一天不为物质所束缚的时候,就能自然地想一些“人从哪里来,人到哪里去”的问题。

宋永亮:说不清具体多少钱,能把自己各种琐事处理好就行。

李纯:你对国家的未来,信心如何?

辛胜通:有信心。我深爱着我的国家。国家的概念是一种文化,根深蒂固的文化。

宋永亮:这种问题对我来说有点儿远,我现在想的就是踏踏实实地奋斗。

(卢加瑜荐自《中华文摘》)

责编:天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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