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的艺术风貌与乡土情结
2011-06-26孙亚梅
孙亚梅
迟子建的小说常满怀激情地描绘北方原始生态下的自然景观,沉醉于纯洁的自然、朴素的生命呈现,在对乡民艰辛生活的叙述中追寻和表现着人性的真善美,不断传递着她对故乡的热爱、眷恋和赞美,以及她对自然、和谐、诗意的追求。这些在作品中显著的特点都源于她对故土挥之不去的深深依恋,从而执著的乡土情结渗透在她的作品之中,也成为她创作的不变情怀。
执著的乡土情怀
迟子建的乡土情结在那个遥远的北国边陲渔村萌生。中国的最北端漠河,那里人与自然合为—个不可分离的整体,每一株花草、每一个动物,小到蚂蚁蝴蝶,大到黑熊虎豹,都与人类一样分享着阳光和雨露。迟子建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在她的外婆家度过的,那是一座高大的木刻楞房子,房前屋后是菜园,短暂的夏季来临时,菜园就被种上各色的庄稼和花草,看着它们生长、枯萎、凋零,她的心情也跟着喜悦和忧伤。童年的记忆萦绕着她,她在《寒冷的高纬度——我的梦开始的地方》中说,“完全没有感觉在写小说,而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如饥似渴地追忆那种短暂的梦幻般的童年生活。”“我走上文学道路以后,脑海里还时常浮现出童年时家乡的山峦、河流、草滩的自然画面,似乎还能闻到花草的香气,闻到河流的气息,也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故乡的生活场景,乡亲们言谈举止的方式和表情。他们高兴时是什么样子、发怒时是什么样子、说话时是什么样子……种种情态,在我的脑海里特别深刻。一下笔,故乡的人、事、景、情就扑面而来。”
在《逝川》中,迟子建通过写故乡阿甲村人捕泪鱼这一风俗来表现故乡人的善良与互助互爱。小说中,捕泪鱼在阿甲村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捕没捕到泪鱼是当地农村一家子在往后日子里幸福与否的预期。吉喜为了给人接生而耽误了捕泪鱼,但当她回到家时却发现自己做出的牺牲是值得的,因为早已有人为她的木盆里倒满了泪鱼。这一简单的故事表现了迟子建对故乡人善良本性的感动,也透露出她对这种温馨小世界的眷恋和期盼。
可以说,是故乡的地域环境、民俗风情、人性之美融入了迟子建的血液,在她心中凝结为一种深刻的情怀,使她形成了一种眷恋北国故土的乡土情结。
浪漫的自然描绘
迟子建曾多次强调,自然对她的人生及文学创作有着深刻的影响,她说:“我对文学和人生的思考,与我的故乡,与我的童年,与我所热爱的大自然是紧密相连的。”奔流不息的漠河和雄浑的黑龙江,大兴安岭的白雪蓝天、森林原野,神奇的白夜和宁静的北国村落,甚至姥姥家的那一畦菜园,都让她写得摇曳生姿。她甚至将自己开始文学生涯也归于自然的启示:“没有童年时被大自然紧紧相拥的那种具有田园牧歌般的生活经历,我在大兴安岭师专中文系时就不会热爱上写作……”她执着地坚持着描写童年记忆里的自然,在如诗如画的描述中传达着浓郁的乡情。
迟子建笔下的自然是纯净的生态自然,人和自然和谐相处,自然给养人类,人类保护自然,心灵相通。对故乡的深情依恋使她不自觉地将对故乡的回忆与描绘自己的理想中的自然环境结合了起来。迟子建喜欢用冰,用雪,用月光,用森林等意象来构建自己理想的自然环境,在《原始森林》中,她甚至忍不住抒情道:“我不知道世界上有哪种月光更令人消魂。那是怎样的月光呀,美得令人伤心,宁静得使人忧郁。他们喜欢选择夏日的森林或者冬天的冰面来分娩他们的美丽……”在《白银那》里,她写道“黑龙江在解冻时就像出鞘的剑一样泛出雪亮的光芒和清脆的声音。”这种强烈的抒情和自然景象、文学意象的和谐统一,在迟子建的小说中反复出现,构成了迟子建独有的纯净、浪漫、空灵、飘逸的艺术世界。
对大自然的描绘是迟子建文学世界的支撑,迟子建充满温情地说:“我一直以为,大自然是这世界上真正不朽的东西,它有呼吸、有灵性,往往会使你与它产生共鸣……而我恰恰是由于对大自然无比钟情,而生发了无数人生的感慨和遐想,靠着它们支撑着我的艺术世界。”她笔下的自然风物充满着梦幻色彩,可爱灵动,她在《原始风景》中描写北极光的神奇:“天一下子变得暗红起来,太阳不见了……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所有的鸟似乎都消失了……天地一下子变得如此诡谲……我还看见我们的房屋在我遥远的视野中变得像一头红象一样,好像这房屋将被上帝领走……雪光隐现乳黄时星月稠密,树林中所有的鸟都因眷恋美丽的景色而放弃歌唱。”
在迟子建的文学世界里,青草会唱歌,牛马会思想,鱼儿会流泪,这就是一位在大兴安岭长大的女孩的执著的自然观,这种自然观显然带有某种原始色彩,但也正是这样的奇思使她的人生经历平添了浓郁的浪漫与奇幻色彩。而这一切均源于她故乡的无限热爱,是心中时刻激荡的乡土情怀才使她以情观物,也才使她笔下的自然显得那样的温馨、浪漫、和谐。
温情的乡村生活品味
迟子建的乡土情结不仅仅表现在她对充满梦幻般色彩的故乡田园风景的描绘,还表现在她对温情的乡村生活的迷恋。
迟子建从小在一个温馨的家庭中长大,无论是在漠河的外婆家还是回到自己的父母家,迟子建都时刻被真爱包围着,在谈到亲人时她说:“我的亲人,也许是由于身处民风淳朴的边塞的缘故,他们是那么的善良、隐忍、宽厚,爱意总是那么不经意地写在他们的脸上,让人觉得生活里到处是融融暖意。我从他们身上,领略最多的就是那种随遇而安的平和与超然,这几乎决定了我成年以后的人生观。”除了感受到家庭的温馨暖人外,乡民们的纯朴善良,邻里之间互帮互助的生活方式,也让迟子建深刻体会到乡村人民的美德。这种温情生活的记忆成了迟子建乡土情结的重要组成。迟子建在她的作品中总是时时地表露着她对温情乡村生活的深深眷恋,表达着她对平淡朴素的乡村生活的追求。
《清水洗尘》围绕着小男孩天灶和他妹妹天云,以及他的父亲、母亲、奶奶和蛇寡妇之间由洗澡而引发的小摩擦,抒写了温馨暖人的亲情。《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的“我”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悲痛中,久久不能自拔。而云领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却已经历了母亡父残的苦难与创痛,惨痛的遭遇使他变得坚强,他那强装的老成和深藏内心的隐痛,他到寂静的深山之中为母亲“放河灯”并企图与母亲的灵魂相遇的赤子情怀,深深的震撼了“我”。脆弱的“我”在云领坚强而纯净的心灵的牵引下,终于从悲痛中挣脱出来。《原野上的羊群》中大学退休教师林老师的女儿桑桑,从小娇生惯养,个性叛逆,对自己的父母全无孝敬与怜惜之情,最后在自暴自弃中走上了毁灭之路。而乡民王吉成因为贫困而把亲生儿子送人,女儿在思念弟弟的煎熬中,换上了厌食症不幸死去,而王吉成宁愿独自忍受别子失女的巨大悲痛也不愿破坏别人幸福的隐忍与信诺,显示出强大的精神力量。在迟子建的笔下,有着坚韧顽强的生命活力、对生活满怀热爱之情的小人物,大多都出自于自然山水养育的乡野山间。从这些小人物身上我们不难看出那沉潜于作家内心的乡土情怀。
简朴的乡村生活一直是迟子建理想的生活,特别是80年代末迟子建来到都市后,城市的喧闹、水泥森林的压抑,现实的都市存在和生活近20年的北极村之间的巨大反差,使迟子建更加迷恋乡村里清新的空气、淳朴的百姓、乡间浓郁的生活气息。充满梦幻般色彩的乡土田园和边远故乡可以给人的心灵以无限的温暖,“到哈尔滨工作后,迟子建每年都要抽出一定的时间回到乡村,感受乡间浓郁的生活气息,并不断从中吸收创作的养分。这不单是作家创作的需要,也是作家情感的归依和心灵的归航。作家深切的乡土情结在很大程度上赋予了她的作品独特的气韵和色彩,是她的乡土小说的精魂。”迟子建小说中对温情乡村生活的描写不单是对美好童年生活的怀念,也是作家情感的寄托和精神的回归。
迟子建的创作之根,深植于乡村的泥土之中。充满温情而又浪漫的自然景观和民俗风情,和宁静朴素的原始乡村生活都源自她深切的乡土情结。迟子建用温润的情感表达了对故乡的怀念、对故土民俗风情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