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独臂舞者的激情人生

2010年10月10日晚，在经历了为时3个月的6场初赛和3场半决赛后，《中国达人秀》总决赛如期在上海八万人体育场举行。最后入围四强的马丽和翟孝伟，再一次用舞蹈《蝶之舞》让全场观众深感震撼，那最后化蝶而飞的场景更是令电视机前的所有人久久不能忘怀。因为，他们是通过三条臂膀和三条腿演绎了一段完美的故事。而这个节目的创意就来自于“独臂舞者”马丽的真实经历。

一

马丽于1977年出生在河南省驻马店市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她从小就对音乐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悟，一听到音乐就会手舞足蹈，特别惹人喜爱。于是，极为宠爱她的母亲将其送入驻马店市艺术学校主修舞蹈，天分、努力加上热爱，马丽一路走来没有让妈妈失望。1995年，18岁的马丽从艺术学校毕业后，带着优异的专业成绩走入了青岛艺术团的大门，并担任舞蹈队队长兼舞蹈演员。美好的前程似乎已经在这个花季少女的面前展开。

在青岛学习的日子平静而快乐。然而，一切对于美好未来的梦想，却在1996年8月31日的午后被终止。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马丽坐在朋友刚买的新车副驾驶座上去办事，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开心。忽然，从他们车后冲出一辆大货车，只听见“咣”的一声，她便不省人事了……等马丽艰难苏醒过来已是两天之后，“我的手呢?我的胳膊呢?……”和后来经历的精神上的伤害相比，车祸带来的肉体伤害对她来说或许还算不了什么。马丽说，当时开车的是她男朋友的朋友，事后人家觉得很愧疚，曾委托男友带来5000元钱给她作为治疗费。可是，躺在医院的她更盼望男友能来探望自己。没想到，在整个住院过程中，男友只来过一次。直到出院时，男友才又骑着自行车接她回家。

回家的路上，男友的传呼机响了，说要去回个电话，让马丽等着他。她一等就是4个小时，男友从此杳无音讯。由于伤口感染，再加上身上没钱，马丽最终被迫截掉右臂。当她伤愈后再去找男友时，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面对这个事实，因为一个完整的肢体对一名舞蹈演员来说就是生命的全部。那一年，马丽只有19岁，刚进入艺术团第二年。

之后，马丽收到了一封没有寄出地址的信—一“我爱你，像那翩翩起舞的蝴蝶，可没有翅膀的蝴蝶还能起舞吗?别怪我，忘了一切吧。”

收到信的当天，马丽就割腕自杀，幸好被父母及时发现才得以脱险。细心的父亲告诉女儿：舞蹈的灵魂是心灵，只要你的心是丰富的，舞姿就是美丽的。医生也安慰她，以后安一个右臂还可以跳舞。或许这就是她坚持下来的最初动力：我还可以跳舞，折翅的蝴蝶还可以泣血而舞。

带着空空的右袖管，马丽出院回家了。用右手习惯了，突然改左手，一切要从零开始。生活上的不便让马丽经常陷入烦躁和迷茫。那时候马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人，经常莫名其妙地向家人发脾气。

出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马丽一直都处于自卑和自闭的状态中。“舞蹈是完美的，而我却是丑陋的。”马丽时常悲观地想。有一次，她无意中看见母亲在偷偷地流泪，母亲的眼泪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看到白发苍苍的母亲整日为自己劳作，马丽逐渐意识到不能再这样，必须勇敢地生活下去。

慢慢找回自我的马丽，逐渐习惯了使用左手，并决定找工作，“帮别人卖菜，一个月挣100元，还帮别人看过水果摊子，做一些轻松的活。后来，我又跟人学习服装设计，批发衣服去零售，一次也就批发几件。第二年，我用自己赚来的钱开了一间小小的‘向阳书屋。”

二

2001年6月的一天，马丽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是河南省残联群工部的李保服部长打来的：“听说你以前是个专业舞蹈演员，我们省里要参加今年由文化部、国家广电总局、教育部、民政部、中国残联共同举办的第五届全国残疾人文艺大赛，希望你能够代表省里面去夺得荣誉……”

放下电话，一种自卑感不禁浮上了心头。她犹豫过、徘徊过，曾试想过再次站到舞台上，可是又不敢，因为自己已是个残疾人。后来，时任河南省残疾人联合会理事长的阎国祥反复开导她：“虽然身体残缺了，可是我们的心没有残缺，我们和别人是平等的，我们要证明给别人看”。

为了做通马丽的工作，李保服部长接连数次给她打电话，并邀请她到河南省残联的排练厅去看看。也许，梦想可以让人更精彩，让人更有价值，于是，马丽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到了省残联的排练厅。

由于多年远离舞台，加上失去右臂难以掌握平衡，马丽需要付出的更多。“每天都摔很多跟头，全身都是伤，疼得直哭。”但她没有放弃，咬牙坚持下来了。那一年，她排出了舞蹈《黄河的女儿》，夺得了第五届全国残疾人文艺汇演金奖。

这次的成功点燃了马丽对生活的希望。2002年的下半年，她怀着梦想离开了那个曾经让她伤痛的地方，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北京。

一开始，跟一个艺术团演出维持生活，再后来，哪儿有演出就去哪儿，成了一名“北漂”。幸运的是，一个小她4岁的弟弟通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7年打拼，帮她撑起人生事业两重天……

“那是2002年，我到一家艺术团看朋友，正碰到马丽坐在窗前，从侧面看，由于逆光，她的周围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我还以为是圣母玛丽亚，于是开玩笑地和她打招呼：‘嗨，玛丽亚!她很疑惑，问我怎么知道她叫马丽呀?”后来，李涛才知道了马丽的故事。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命运对她却如此残酷，她这么有才华，如果被埋没了就太可惜了。李涛当时就产生了帮助这个姑娘的念头。

“他一有空就到我住的地方帮我洗衣服，有些大衣服我一只手没法洗。我发觉自己开始恋爱了，我把自己的经历一点点告诉了他，他为了离我近点儿，也把房子租到了离我房子不远的地方。”

夕阳下，男友喜欢弹吉他唱歌，马丽就给他翩翩伴舞。马丽右肢残疾，李涛到哪里都喜欢握住她的左手，久而久之，无论何时何地，李涛总是习惯性地站在马丽左边。李涛笑称自己是马丽的“左手爱人”。

一天，马丽突然生病了，她和艺术团的一个姐妹说了一声就自己去了医院。李涛来到艺术团没有看到马丽，就问马丽去哪儿了。别人说她生病了，自己一个人去的医院。李涛一听就急了：“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呢?她连挤公交车都不方便啊。”他赶紧到附近的医院寻找，找到马丽后一直陪她输液到后半夜，并送她回家。这件事让马丽感觉特别温暖。从此，她改变了对李涛的看法，觉得这个小弟弟并不幼稚，也不是一时冲动爱上了自己，他很有责任心，能关心人。于是，两人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三

正当两个人享受姐弟恋的滋味时，“非典”来了。学校放假、饭店关门，更不可能有演出了，两人几乎没有任何收入。

没有了经济来源，马丽和李涛一下子陷入了困境。他们只能到北京四

环租最便宜的单间住，每个月180元，就这样，对两个没有生活来源的人而言，仍然是个不小的数目。吃饭也只能吃最简单的东西——馒头就咸菜。

“做男人就得养活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能让她受委屈”。李涛跟马丽商量，他想去卖菜挣生活费。

他们花50元买了一辆破三轮，花十几元钱买了一台电子秤，打听到哪儿批发菜，去哪儿卖。清晨四点多，两人就爬起来，李涛骑着三轮，马丽坐在后面，两人先去批发市场买菜，“去得越早，菜越新鲜，越便宜”。批发菜回来，再睡一会儿，七八点钟，他们开始到居民区去吆喝。

一个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一个是舞蹈演员，卖起菜来，俩人都感觉很不好意思，怎么也张不开嘴叫卖，只把菜放在三轮车上，骑着三轮车在居民区转悠，一个上午，一毛钱的菜也没卖出去。

到了中午，眼看着菜被太阳晒得有点蔫了，再不卖可要赔了，李涛憋了半天，才喊出第一声“卖菜”。

卖菜的日子虽然快乐，可失去舞台的马丽却怅然若失。细心的李涛渐渐感觉到马丽的沉闷。一次卖完菜回到出租屋，李涛拿起吉他对马丽说：“你再给我讲讲过去吧，就用你的舞蹈。”马丽愣了一下。李涛笑道：“痛苦和欢乐都是生命历程，你就为自己跳吧”。说着，他低下头，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支忧伤的曲子流淌出来。往日在眼前重现，不能在人前抒发的一切，都在舞蹈里复活。一曲跳完，她已经泣不成声。李涛放下吉他抱住她：“对不起，咱以后不跳了”。“不。”马丽说，“我真的不再害怕面对过去了，在舞蹈里，我感受到你的爱一直在身边。”此后，每天傍晚，马丽都会在李涛的吉他伴奏下翩翩起舞，尽管都是些随意跳的片段，但在马丽眼里，家就是她的舞台，李涛就是她唯一也是全部的观众。

为了能在北京生活下去，李涛除了卖菜，还干过保安、饭店服务员，扛过包。“非典”过后，两人的生活慢慢好起来，李涛开始找一些挣钱稍微多一点的工作干，马丽也开始跟着艺术团演出。

然而，他们的爱情当时却并不被人们看好。2006年春节前夕，李涛过生日，那天中午12点多，父亲打电话过来问他：“吃过饭没有?”李涛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就撒谎说吃过了，吃的饺子。父亲又问：“今年春节几个人回来?”李涛说，俩人。父亲说：“要是俩人，就不要回来了。”他的家人不能接受儿子找一个残疾儿媳妇。

李涛没有对马丽说，但他心里很难受，为了跟马丽在一起，他已经四年被家人挡在外面。一边是自己的父母，一边是自己心爱的人，如果春节不回家，和马丽在一起，就会离自己的父母越来越远；如果回去，和父母在一起，就会离自己心爱的人越来越远。

敏感的马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什么也没说，出去给李涛买饺子。“那天风很大，北京起了沙尘暴，外边很冷，平时我是不会让她一个人出门的，但我当时太难受了，没顾上这些。”李涛说。马丽满面灰尘地回来后，李涛看得直心疼。当天晚上，两人谁也没有睡，躺在床上聊以前最困难的日子，卖莱、当保安……把心里的压抑都说出来了，两人抱在一起哭到天亮。

而马丽的父母怕女儿再次受伤害，也不看好这份恋情。姐妹们也都劝马丽找一个年龄比自己大一点的、对自己好的、知道疼人的，像李涛这样的小男生，很可能是一时激情。但李涛和马丽顶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真心相爱。2006年年初，身上只有3000元钱的李涛花2600元给马丽买了定婚戒指。

四

为了给马丽寻一方舞台，2004年9月，李涛考取了经纪人资格证书，当上了她的专业经纪人，还成立了北京舞东方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做起了总经理。但是在强手如林的京城，一个肢体残缺者要想在舞台上独步“舞林”，谈何容易。摆在这位经纪人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打造马丽，如何挑选表现她优点的舞蹈作品。

2005年2月的一天晚上，马丽和李涛去做群众演员赚生活费，拍完戏已经是半夜时分。为省钱，两人钻进一个地下过道，想凑合一夜，等天亮再坐公交车回去。不想，天下起了鹅毛大雪，两人冻得牙齿直打架。那个时候，外面的风停了，天地一片寂静，马丽深情地对李涛说：“我想给你跳舞，就现在!”看着她在雪地上跳跃，她的身躯肆意伸展、扭动，《牵手》的最初想法出来了：用舞蹈表现马丽遭遇的车祸和背叛、表现她的痛苦挣扎、对真爱的求索和寻找。

2005年9月26日，一次偶然的擦肩而过，马丽邂逅了她后来的舞伴——翟孝伟。

同马丽相比，幼年肢残的翟孝伟似乎少了一些痛苦。1984年，翟孝伟出生于河南省濮阳市，从小顽皮好动。也正因为如此，1988年和小伙伴登上拖拉车玩耍时，让年仅4岁的他永远失去了左腿。也许是因为年龄太小，此时的孝伟并没有意识到这缺失的腿会对他未来的生活有多大的影响。

翟孝伟原来是一名自行车残疾运动员。“那是在康复中心，他从我身边走过，我感觉这个男孩的身材，各个方面都挺适合跳舞的。”马丽当时就走过去，问他喜不喜欢跳舞。男孩说喜欢，马丽就给了他两张票，让他来看自己的演出。翟孝伟当晚就被她的舞蹈征服了。

2005年12月，没有丁点儿舞蹈基础的翟孝伟开始跟随马丽学习舞蹈。马丽对他要求非常严格，为了练习一个最难也是最优美的动作，他们甚至从早上8点一直跳到晚上8点。翟孝伟一次次把马丽摔在地上，马丽却一次次爬起来教他重新练习。正是如此残酷的练习，才让观众看到了舞台上完美的演绎。

2007年4月20日晚上，中央电视台演播大厅，第四届CCTV电视舞蹈大赛激战正酣，两位特殊的选手成为全场最大的亮点，他们是这次海内外7000多个参赛节目中唯一的残疾人组合，也是这个舞蹈大赛举办12年以来，第一对残疾人选手。但两人却凭这个合作的舞蹈《牵手》获得了99.17分的高分，被观众评为全场最震撼人心的舞蹈，它所表现出的人在绝境中自强不息、互帮互助的精神激起了人们强烈的共鸣，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舞蹈几乎就是表演者马丽、翟孝伟人生的真实写照。

“当我们摘得银奖时，辛酸与甜蜜一齐涌上心头，我只想到要马上跟心爱的人分享这份成绩，一路小跑向李涛奔过去，含着热泪向他深深鞠了个躬：‘谢谢你给了我生命中的一切!”马丽回忆说。

五

逆境固然使人倍受摧残和折磨，但只要你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以顽强的毅力与之抗争，任何困难都是可以战胜的。虽然他们的人生中，遇到了健全人无法想象的艰难困境，经历了比健全人更多的磨难与坎坷，但是他们没有因此在人生路上停止奋斗，而是活好每一天，活出精彩人生。

“独臂舞者”马丽和“单腿舞者”翟孝伟合作的《牵手》不仅感动了中国的亿万观众，也吸引了世界知名媒体的关注。2009年4月21日下午，被称为美国传统三大广播电视公司之一的美国广播公司新闻公司专门来华对马丽及其搭档翟孝伟进行专访和拍摄。

据中方工作人员范冰介绍说，美国记者无意中看到了马丽、翟孝伟的一段舞蹈视频，惊讶于人世间竟还有这样特别的组合，于是决定专程到北京去采访他们。很快，ABC录制的这期节目在黄金时段《世界新闻》中播出，这个节目在美国收视率很高。

2010年10月10日晚，在经历了为时3个月的6场初赛和3场半决赛后，《中国达人秀》总决赛如期在上海八万人体育场举行。最后入围四强的马丽和翟孝伟再一次用舞蹈《蝶之舞》让全场观众深感震撼，那最后化蝶而飞的场景更是令电视机前的所有人久久不能忘怀。

马丽称自己非常喜欢达人舞台，在这里她感到平等和谐，感到自己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残疾人。他们的舞蹈表现的是一只生来就羽翼残缺的蝴蝶如何破茧而出，找到另一只同样际遇的蝴蝶，在一起共同飞翔的故事，可以说是用舞蹈再次记录了她和翟孝伟的人生。

2010年12月12日，马丽和翟孝伟又双双出现在亚残运会开幕式上，他们表演的《美丽世界》让人震撼。

如今，李涛的父母已经举双手赞成他们的爱情。事业已经起步，爱情也逐步得到认可，李涛定下新目标：我要为马丽寻找更广阔的天地，让她站在更美更大的舞台上尽情起舞，舞出美与尊严。

(责编：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