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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裔美国人为何总少声音

2011-06-05郭梦琳

博览群书 2011年10期
关键词:西雅图亚裔移民

○(美)郭梦琳

2011年8月12日晚,美国新任驻华大使骆家辉(Gary Locke)一家人从西雅图悄然抵达北京。这位生于美国西雅图市的第三代华人移民,曾经创造了很多“第一”: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华裔美国人州长、美国本土的第一位亚裔美国人州长、第一位华裔美国人商务部部长,如今,又成为第一位华裔美国人驻华大使。骆家辉出任驻华大使,再次引发学界对亚裔美国人群体如何在美国发出“声音”并发挥更大作用的思考。

骆家辉使我想到了2009年出版的一部著作《巴比伦的枷锁:亚裔美国的兴起 》(Chains of Babylon: The Rise of Asian America)。在该书中,作者麦达(Daryl J.Maeda)揭示了一段从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的亚裔美国人行动派的文化史,展示了当时的社会运动是如何划定“亚裔美国人”(Asian Americans)的范畴的。我们知道,在地缘政治的学术术语以及现实生活的使用上,包括“华裔”、“日本裔”、“印度裔”、“韩裔”、“越南裔”等所有来自亚洲国家而在美国扎根的人,全都被统一划入了“亚裔美国人”这一群体之中。

西雅图地区的人口构成中,亚裔占据了13%的比例,是除了白人之外的最大族群。西雅图与中国有着密切的关系,近现代中国历史上有很多文化名人在此生活过:李小龙曾定居在这里,去世后也葬在这里;20世纪40年代末,老舍在此生活了三年,完成了《四世同堂》的第三部《饥荒》;梁实秋于20世纪70年代到西雅图生活,其夫人不幸在此过世,他写下了《槐园梦忆》一书,寄托对亡妻的悼念之情。而收录梁实秋从1923至1985年间创作的60篇散文的集子,在1972年出版时还被命名为《西雅图杂记》。由此可见,西雅图应该可以成为说明族群问题的最佳例子之一。本文结合《巴比伦的枷锁》,并以美国西北部城市西雅图为例,探讨“亚裔美国人”群体何以在美国政治与社会事务中总是保持沉默的历史缘由。

在美国,人们在探讨种族关系(race relations)时,几乎全都集中在二元的“黑人”(blacks)与“白人”(whites)之间的对立上。这就导致人们往往忽视了包括亚裔在内的少数族裔的声音及权益。

“亚裔美国人”不仅是西雅图地区除白人之外最大的族群(ethnic group),也是我所在高校华盛顿大学(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以下简称“华大”)校园中最大的族群。值得关注的是,虽然亚裔美国人在反对种族歧视、社会不公等方面,一直与黑人相关组织密切合作,比如在华大,亚裔美国人组织就一直与黑人学生联谊会并肩作战,但令人惊讶的是,几乎所有亚裔美国人的政治与社会行动,都不能像非裔美国人那样引发人们的广泛关注和报道。这其中的原因何在呢?

我以为,造成亚裔美国人的社会运动“隐形”这种现状的内部原因在于,亚裔美国人都认同各自(国家、民族)不同的文化(diverse cultures),而这导致了亚裔美国人社群(Asian American community)无法建构一个统一的亚裔美国人的身份认同(identity)。与爱尔兰裔美国人(Irish Americans)或是犹太裔美国人(Jewish Americans)相比,白种美国人(white Americans)享受到了种种不劳而获的特权,从而使他们能够凝聚在白色人种之下。但多样性的亚裔美国人带来的似乎是更多的种族差异和冲突而不是同盟。由于不同的历史原由与法律因素,许多亚裔美国人都与各自的母国保持着极为紧密的联系。因此,亚洲的民族特性(nationalism)对西雅图乃至整个美国的许多亚裔的后代造成了很多的困惑。我们不能忘记的是,在历史上,亚洲人是受到过长期的法律歧视、种族歧视和社会歧视的,甚至被视为是不能归化的人和异族之人,所以不能成为美国公民。

在这里,我们不妨简单回顾一下亚裔美国人的移民史以及社会运动的历史。自从19世纪中期以来,来自亚洲国家的移民大约有五大分支,分别是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印度人和菲律宾人。从现有的文献资料看,大批中国人移民到美国是在1850年代。他们的到来为美国的农业、矿业以及制造业提供了廉价的劳动力,恰好为美国西部从夏威夷岛到西海岸的资本主义扩张以及经济的飞速发展做出了贡献。虽然中国人深受当地雇主们的欢迎,但来自欧洲大陆的移民却把中国人视为是竞争对手,甚至认为被中国人抢走了饭碗,因此,他们形成并组织了强劲而声势浩大的反对华人运动,使所有欧洲人统一在“白色人种”之下,其后果就是美国从1875年开始驱逐中国人。到1882年“排华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通过后,大规模的中国移民就此终止。在美国历史上,这是第一个仅仅因为种族和国籍而被禁止进入美国的移民群体。

到了冷战时期,美国对亚裔美国人的言行限制又变本加厉,且呈自上而下的发展趋势。臭名昭著的参议员麦卡锡(Joseph McCarthy)虚构了一些恐惧因素,从而成功地在公众领域中形成了一些政治联盟,以遏制来自美国国内以及中国和俄国的共产主义。加拿大多伦多大学(University of Toronto)的副教授法立什(Farish)曾经说过,对麦卡锡参议员来讲,一处公共住宅区的建设计划,就是一处共产主义的滋生地。因此,新的移民无疑会引发麦卡锡及其追随者的极大关注。在国内政治领域,冷战带给美国的是某种把诸多少数族裔排斥在外的美国的国家认同感(national American identity)。法立什说,如此一来,那些非美国的族群就意味着他们是这个国家政体中内在的威胁力量,遏制他们就不仅是情理之中且也是理所应当的了,因为他们是一个可以被称为是“爱国的心田地理”(a patriotic “heartland geography”)的“反对者”以及“局外人”。亚裔美国人群体就这样似乎被排斥在了美国之外。

同样是在冷战时期,主要是在1960年代,美国民权运动在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的领导下风起云涌,席卷全国,这无疑推动了美国民主政治的发展,但值得关注的是,它同样加剧了人们对美国种族歧视与种族政策主要是表现在“黑人”与“白人”之间的二元对立之上的认识与意识,而在这一建构中,被忽略的群体包括:亚裔、太平洋岛民(Pacific Islanders)、拉丁裔、土著人以及混血的美国人等。而人们对共产主义怀有的那种恐惧更是深入到美国文化之中,也加剧了人们对于来自东方古老国家的移民的偏见。正如著名日裔美国政治学家、政治经济家、《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1992)一书的作者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所指出的那样,人们把共产主义与法西斯主义相提并论,认为是对美国自由主义和民主的两大威胁。在这样的语境下,公众就会盲目相信中国人及其后代对美国是一种威胁。正如美国土著人、亚裔美国人、墨西哥裔美国人等在美国媒体与公众教育中原本就失去了自己的声音一样,上述信息更加剧了亚裔美国人“沉默”而“负面”的刻板形象。

亚裔美国人的社会行动派(activism)起源于1960年代。那个时候,亚裔成立了很多积极乃至激进的草根组织,影响并吸引了很多从西海岸到东海岸的亚裔美国人,著名的如亚裔美国人政治同盟(Asian American Political Alliance)、亚裔美国人行动联盟(Asian Americans for Action)和亚裔联合会(Asian Coalition)等。但正如麦达在《巴比伦的枷锁》一书中所说,来自亚洲的移民在踏上美国国土的时候,从未想到过自己是“亚洲人”(Asians),更不要说是“亚裔美国人”(Asian Americans)了。他们带来的是不同的身份认同,联结着他们各自不同的国家/民族、宗教、种族甚至是部落。

《巴比伦的枷锁:亚裔美国的兴起》

事实上,早在移民时代,许多亚裔美国人就开始反抗种族歧视与对他们的剥削。在西雅图,1930年代,就有亚裔美国人发起反抗华盛顿州不准异族通婚的法律的群众运动。正是这场运动,把日本人、中国人和菲律宾人团结在了一起。然而,需要特别关注的是,这场运动并没有把亚裔社群像欧洲人那样联结起来,或者说没有在亚洲人中产生一种多种族的团结(multiethnic solidarity),反倒是在他们共同抗议“亚洲人不团结”的说法的同时,经常通过阐发各自的民族主义而强化了各自的差异。

确实如此,亚洲移民由于差异而引发的紧张关系,大多来自不同的甚至是差别极大的亚洲各国的民族特性。他们大多都与其母国有着紧密的联系,因此往往利用其在美国的地理上的优势去反对亚洲国家中的一些政治因素。从这个角度上看,美国是一个有用的基地,往往被移民用来当做是把自己的母国从殖民统治下解放出来的一个阵地。比如,印度从英国殖民统治下获得解放就是一例。现如今,像这样的亚裔社群与亚洲地区的关联,依然如故。骆家辉不断声称他与中国的历史渊源及其密切关系,也都说明了这一点。

处于亚洲民族特性(nationalism)与美国爱国主义(patriotism)之间的亚裔美国人的认同感中,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值得提及,而这个重要方面体现在了一个术语之上,它就是“自由主义的民族同化论”(liberal assimilationism)。这个术语由“日裔美国公民联盟”(Japanese American Citizens league)提出,其所倡导的思想是,“日本人可以通过参与公众领域中的公民活动而证明其作为美国人的价值,而在私人领域中可以保持其文化特性”。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自由主义的民族同化论与文化多元主义(cultural pluralism)无异,是对权力(power)的一种精细的分析,它设想未消解的文化组织可以继续存在并相互依存。应该说,这样的认同方式有其合理的一方面,要知道,在现实生活中,很多年轻一代的亚洲人大都能讲双语,文化体验也是二元的,他们在家与父母说母语,但到了学校则要说英语。

在西雅图,亚裔美国人的身份,也是到1960年代才被广泛认同和接受的。那时,华大成立了亚裔美国学生联合会(UW Asian American Student Coalition)以及亚裔平等联合会(Asian Coalition for Equality)。由此可见,历史地看,亚裔美国人还是一个刚刚被建构起来的身份认同,但它却是由不同的种族、宗教、语言、国籍以及文化等所组成的。

但从学术上、专业领域以及政治上看,亚裔美国人的认同感,仍然缺乏具体的发展模式,而威胁着这一群体的一个大问题,就是亚裔美国人的民族认同感(national identity)。据《亚洲国家》(Asian Nation)统计,在最近的20年间,针对亚裔美国人的仇恨犯罪与暴力事件增长最快。针对亚裔美国人的仇恨犯罪所引发的问题,恰恰反映了亚裔美国人成为了美国政治、经济领域中出现各种问题时的替罪羊,成为了被人们无端仇视的对象。而其中的很大原因就在于亚裔美国人安静、软弱、能力不足。而现在,越来越多的亚裔美国人成为了牺牲品,没有别的原因,仅只是因为他们是亚裔美国人(Asian Nation)。

当然,这么说,并不是说亚裔美国人总是无法形成凝聚力。其实,早在1920年的夏威夷白糖栽植大罢工,就是一次跨种族的联盟,有八千多日本裔和菲律宾裔的工人参与其中。虽然最终的结果以失败而告终,但他们显示了一种阶级团结。同样,很多劳工组织的成立,也都预示着跨越了种族与人种,如美国劳工联合会(American Federation of Labor)和日裔-墨西哥裔劳工协会(Japanese-Mexican Labor Association)等。

但我们不得不提到的是,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以及随后而来的长期的冷战,亚裔美国人在20世纪后半叶几乎成为了隐形的群体,也很少发出自己的声音。但即便如此,仍旧有不少亚裔美国人在为超越差异而乐此不疲的工作和为建立一个泛亚美(pan-Asian American)的组织而努力奋斗。比如,在西雅图,“亚裔咨询与推荐服务”(Asian Counseling & Referral Services)机构就是其中之一。

结 语

总体来看,亚裔美国人之所以缺乏一种集体的、全国性社群的声音,外部原因应该主要是由历史所造成的,在20世纪主要是由于二战以及冷战的影响。但内部原因则更多的还是亚裔所来自的国家在种族、语言、宗教、文化等上面的差异过大,使之难以形成一个统一的认同感。但随着时代的更迭,社会的进步,亚裔美国人也在崛起,他们必将在政治与社会事务中发挥着越来越多的重要作用。在未来,我们会听到更多他们的声音,见到更多像骆家辉这样长着一张亚洲人的脸的亚裔在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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