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小妹
2011-06-04程晓东
■ 程晓东
邻家小妹洋洋的生日比我小,她叫我哥哥。1972年,父母在陕西彬县的长庆油田会战指挥部渭北大队参加会战,我们家和洋洋家租住在同一个当地居民家的院子里,1973年又一同搬到陕北一个叫张坪的地方,在一个单位大院一直呆到1976年我们小学毕业。多少年过去了,洋洋的趣事叫我难以忘怀……
那年,我和洋洋在彬县二小上一年级。记忆中二小好像建在一座古庙里,门楼子是破败的翘檐立柱,模糊的雕梁画栋,一股子腐气。老师办公室设在门楼子里,中院是教室,后院是操场,院内多古老松柏。后院墙外是流经县城的泾河。那时上学中午不回家,自带干粮或家长来送,在教室里有一个小时的午休。女生睡桌子,男生睡条凳。有老师专门在教室看管,维持秩序,不准学生说话玩耍。睡着的有咬牙的,放屁的,打呼噜的,说梦话的;有睡不着的,就悄悄看连环画,或做纸游戏,不敢影响别人。大多数孩子还是睡得很好,以至常有爱翻身的男生从凳子上摔下来。我和洋洋在一个班上,每次上学放学一起走,中午饭也都是我妈和她妈轮流给我们送。有一次午休,洋洋尿裤子了,羞得直哭,我赶紧跑回家给她拿干净裤子。我返回教室时,看到她被几个调皮男生奚落,就气愤地向其中最张狂的一个动了手。我们俩打得还没分出输赢就被老师喝止了。那天放学,我让洋洋先自个回家,她不高兴地嘟囔说你是不是嫌我尿裤子给你丢人了?
我说就是的,这么大了还管不住自己尿裤子,丢人!
洋洋上来就掐我,边掐边哭喊,我就尿了,你妹就尿裤子了,就要丢你的人,咋了!
我招架不住跑了,洋洋在后面追,惹得好多同学都在看。
二年级时我们一起转到陕北吴旗张坪学校。那是一所农村学校,小学初中共七个年级7个班,全校二百来个学生,初中还有20多名住校生。学校条件比彬县二小差多了,小学5个班全在窑洞里上课,初中2个班在平房里。窑洞是陕北特有的那种一面门窗连体一排的石窑,里面小而昏暗,好在班上同学并不多,不到30位,用垒石支石板做的课桌共五排,有凳子的学生坐前排,没凳子的站后排。我和洋洋从家里带了小板凳就坐在了前面。刚到那里,我们有点迷惑,怎么还有这么穷的地方?这里的同学穿的衣服全是补丁摞补丁,男孩子没有一个穿鞋的,全是光脚片子。中午附近的孩子回家吃饭了,远处的就吃点干粮。有嗑爪子的,嚼豆豆的,啃土豆的,好点儿的是从干粮袋里一把一把地掏炒面吃。所以,下午上课,教室里的放屁声不断。放学前的自由活动,这些农村孩子玩得疯狂。我和洋洋来后,他们主动和我们玩,我们也感到很新鲜,与这些农村孩子玩一些他们的游戏。当然,也有几个较野一点的男生有意无意地挑逗我,我看他们人多不敢去惹,他们见我好欺负就有些得意忘形。那天下午自由活动,同学们玩得很疯,那几个男生就轮流摔我,大的我摔不过就被人家摔倒了,小的我能摔过却也不敢摔,我被他们奚落了半天,我全忍了。可放学了,其中一个叫李树军的居然追上我叫骂。我回头拿眼瞪他小声还口,引他到无人处,将他摔倒并骑在他身上,掐他啐他蹲他,教训他以后再不准欺负我,不准欺负其他石油子弟。这李树军特嘎气,不服气,也不松口,我就在他的头上脸上乱抡拳,嘴里不停地骂。我打得正起劲时有个大人从远处过来,李树军见了直喊“三大,三大,救我!”听到喊声,那个人就向这边跑来,我背上书包就逃跑了。第二天洋洋叫我上学,我不敢去,洋洋说别怕,有我他不敢打你。洋洋居然从书包里抽出一根短棍来,谁敢动你抽死他!我笑了,小丫头片子都不怕我怕啥!那次,我和李树军根本就没交上手,是人家一帮农村孩子来找我算账,我被追得满校园乱跑,是洋洋举着大扫帚打乱了人群,那帮孩子被洋洋边叫边骂的气势给吓住了。老师处理这事儿,洋洋振振有辞,说得是有理有据。结果老师狠狠批评了那帮农村孩子。
洋洋学习成绩并不好,可她劳动积极肯干。学校组织的劳动她总是冲在最前面,常被老师表扬。在家里洋洋还自己养了两只兔子,一群小鸡,整天要出去拔草捡菜叶子,她乐此不疲。好像是三年级时,我们语文课上学过一篇课文叫《种蓖麻》,写的是小学生学习种蓖麻的故事。春天,我们在房前的空场上开了一片地,种土豆。陕北黄土高原,张坪地处黄土高原深处,特产就是土豆。我们的农村同学教我们,先把生了芽子的土豆切成小块,保证每块上至少有一颗芽子,再在开好的地里挖坑,一个坑里一块土豆,埋上土,最后每个坑头浇一勺子水。这就种好了。每天早晨,我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地里观察,看土豆苗长出来没有。由于观察细致,每天都有新发现,坑头的土被顶起来了,小叶子卷曲着伸出了头,枝叶站立起来伸展开来了。看着茁壮成长的土豆,我和洋洋乐得直蹦。农村同学来看过后,告诉我们不用天天浇水,水浇的土豆长得快长得大,但吃起来不沙不面,旱地里长出的土豆吃起来香。
土豆种成功后,我们又开地自己种了萝卜、豆角、葫芦、青菜和葵花、玉米等,从夏到秋,妈妈不再出去买菜了,我们自给自足了。洋洋对劳动好像有瘾,她不但养鸡养兔,种菜,还在家里做饭洗衣搞卫生。我们还一起去农村收割后的地里拾过麦穗,玉米,刨过土豆。雨后我们还去山坡上捡拾地软儿,下到河沟里捉小泥鳅。她还跟着农村同学去摘过木瓜,回来教我吃。先砸开青皮剥掉,取出白豆瓤子,再剥开白豆瓤子取出里面的青芽,甜滋滋的好吃。干起活儿来,洋洋就像个假小子。
那是一个注重劳动的年代。因为爱劳动,洋洋被评过“五好学生”,上过颁奖台,她也俨然像个大人一样,经常带头做事,帮助同学,协助老师管我们。那年,为庆祝“六一”儿童节,学校叫各班排练节目,要举办文艺演出。已当班长的洋洋特别卖力,不但自己要说个快板儿,而且要组织班上的男生女生排练舞蹈。我记得她说的快板叫《土地》,她背下后给我们说,叫我们提意见,听得多了我们都能背几句,比如“我姓土,名叫地,连在一起叫土地;别看我土地土气大,处处都有我的家;我的家,真不少,离我谁也活不了……”我当时参与了《我是公社小社员》、《小松树快长大》和《弟弟练早操》的舞蹈排练。男生们不太听话,练着练着就耍开了,洋洋说得多了管得严了我们就干脆罢工,跟她吵嘴,有几次把洋洋都气哭了。见她哭了我们也有点后悔,怕她告老师,可事实上她从来没告过我们的状,我们的节目演得很成功。其中《弟弟练早操》的歌词我现在还记着,“公鸡呜呜叫,弟弟早早起,扛着小木枪呀,立正又稍息,一会儿练刺杀,一会儿练射击,锻炼身体为人民从小有志气。弟弟看见我,跑来敬个礼,你看我练得怎么样,快把意见提。练得实在好呀我向你学习。”
1976年9月,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举国悲哀,我们学校也举行祭奠活动。由于悼念厅设在一孔窑洞里,面积狭小,我们是一个班一个班地进去哀悼。我们班进去后,在班主任的口令下,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默哀三分钟。就在这默哀三分钟的当儿,不知哪位同学忽然放了一个响屁,引得有人憋不住笑出几声。本来小孩子家家就不懂事,只是学着大人的样子做呢,可这一意外太突然,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事儿。回到教室,班主任既恼火又伤心,恨学生给她惹事,怕学校领导追究她,对我们是一番怒斥,非要纠出那个始作俑者不可。班上鸦雀无声,无论班主任怎么苦口婆心,利诱威逼,就是没人承认。别的班都放学了,我们班还在查,直到天黑了还是没人说话。班主任几近崩溃,最后是哀求,她说,如果没人承认的话,她可能会被开除公职。哇——一声啼哭,洋洋站起来了直说我错了,我错了,是我放的屁,对不起老师!班主任愣住了,全班同学也傻了。这事之后,洋洋被撤了班长,再无追究。但后来,有当时和洋洋站在一起的同学私下披露,那屁不是洋洋放的,是洋洋不想让班主任为此受到处理。我后来也问洋洋为什么要作替罪羊,她平静地说,班主任待我好,我不能让她受牵连。过来人都知道,那时在这个问题上出错,后果是很不堪设想的。
小学毕业,我们就转学了,到富县石油子校上初中。由于学习困难,初中一完洋洋就招工到某职工招待所做了一名服务员,再后来随父母去了江苏油田,因为她老家在江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