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漫谈偶动画的前世今生

于 超 (景德镇陶瓷学院设计艺术学院 江西景德镇 333000;西安美术学院 陕西西安 710000)

建立在摄影基础上的电影艺术，满足了人们记录和再现生活的需求，但是审美经验的积累和理想形象却驱使人们在动画艺术的表现形式上一直探求梦想。比如在国内，老一辈动画艺术家们，在动画片的美术风格和表现形式方面一直坚持积极的探索实验精神。他们有意识的从传统戏曲、绘画、雕塑、民间艺术中汲取创作灵感，并为我们留下了为数众多的精彩的动画作品。《大闹天宫》以宏大的篇章展现了中国传统线描和版画的装饰韵味；《牧笛》呈现了水墨画的空灵隽永；《骄傲的将军》再现了民间剪纸的朴素之美。不仅如此，我们列数世界优秀动画作品，会发现创作者们都将表现手法和形式的独特视为创作动画片的一项重要内容。这些风格多样的动画作品犹如灿烂的花海，而突破二维空间实现了三维画面的偶动画则堪称花海中的一枝奇花异葩。

图1

偶动画是指以黏土、木质、布绒等为材料，用雕塑的手法塑造出立体形象，定格拍摄而成的动画形式。从材料上区分又可定义为黏土动画、木偶动画等，从拍摄方法上定义则可统称为定格动画。偶动画有别于其他平面二维动画，它的角色和场景都是具有真实体积的立体形象，画面空间也是真实空间的再现。相较于手绘、剪纸等二维类动画，偶动画的画面显得更加“逼真”，所以从这层意义上完全可以把偶动画称为“三维动画”。加之影片细腻丰富的灯光氛围，刻画生动的人物形象，以及质朴厚重的动画效果。使其在视觉上更容易被大众接受和喜爱（图1）。

图2

在动画艺术发展的初期以及其发轫阶段，偶动画一直以它的独特魅力占据着动画市场的一席之地。目前为止所知的第一步真正意义上的木偶动画片是法国高蒙公司拍摄的《小浮士德》，片中使用了关节可以活动的木偶。之后大量的以偶动画为形式的经典动画片问世，这些动画作品长期为人们津津乐道。如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布偶片《阿凡提》、木偶片《曹冲称象》，还有俄罗斯动画导演尼娜•施里娜拍摄的《门》，以及捷克动画大师依里•特恩卡的代表作品《手》等等。但是更让偶动画大放异彩的是一部真人和模型共同出演的幻想电影《金刚》，偶动画特技首次运用于电影当中，使观众方法亲眼目睹了现实中不存在的巨兽（图2）。以此为先河，偶动画开始广泛用于代替演员无法饰演的影片，美国特技大师雷•哈里豪森创作了一系列视觉效果震撼的角色，如1958年的《辛巴达的第七次航行》、1963年的《伊阿宋和亚尔古英雄们》以1981年的《泰坦之战》。可以说偶动画的更大价值就体现在这些幻想电影所创造的角色形象中。直到二十世纪末，计算机技术瞬间崛起，并以一种强大的气势颠覆着人们的生活方式，电脑媒体无孔不入的渗透至生活的方方面面，电脑三维动画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著名导演斯皮尔伯格在拍摄《侏罗纪公园》时曾经试图借助偶动画技术展现片中出现的恐龙形象，但是由于动画师们最后不得不让位于电脑技术，并使电脑三维动画技术在影片中大出风头，从此偶动画参与电影特技的鼎盛历史基本画上了休止符。

诚然，电脑媒体技术制作动画有着诸多方面的优势：材料耗费大大降低；动画处理可以依靠程序自动生成；单帧画面成批量的处理；后期合成及特效技术成倍提高。更重要的是三维动画以其无所不能的画面效果，前所未有的震撼了观众的眼球。如果以取得真实的视觉模拟效果为目的，电脑三维动画的确以完全的优势可以取代偶动画成为电影特技的主流。但是这种电影特技革命性的变革同时也给传统动画形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一时间，以迪斯尼、梦工厂为代表的世界头号动画公司纷纷投入到电脑三维动画的创作生产中，一系列大型三维动画片相继推出，三维动画树立了在动画市场不争的主流地位，“三维”成为一个时代的时尚名词，更在一些人的脑海中成为动画的代名词。甚至有预言称：三维动画将取代传统动画，传统动画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和条件。

在这种背景下，传统动画的创作一度陷入了艰难，尤其是偶动画，更是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因为同样具有“立体”的基因，三维电脑动画较之偶动画，画面更加精良，动作更加流畅，而在制作周期上效率则更高。于是偶动画捍卫者们在叹息命运的无奈，时代的变迁中，从最初的无所适从转而化作一片沉寂。

所幸，与三维电脑动画狭路相逢的偶动画在经历了几年的寂静后，以一部哥特式风格的《圣诞夜惊魂》（1993年）快慰了偶动画的忠实捍卫者们，也赢得了观众的一致叫好，更重要的是唤醒了偶动画全新的生命（图3）。在此片中，无论是道具和人物塑造，还是动画流畅度都可以和三维电脑动画相媲美，并且在影片的时间长度上也达到了动画大片的要求。偶动画再一次坚定的证明了自己的魅力，正如凤凰涅槃，浴火而重生。从此，偶动画的创作又进入了一个高产高质的时期，并且获得了业界和观众的高度认同。英国阿德曼动画公司（与美国梦工厂合作《小鸡快跑》）拍摄的《无敌掌门狗》被评为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短片；俄罗斯动画短片《彼得与狼》获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提名；《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入围美国制片人工会奖最佳动画片提名；亚当•艾略特的《玛丽和马克思》被选为圣丹斯电影节开幕电影••••••动画领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偶动画正以前所未有的势头和电脑三维动画平分秋色。

那么经历了没落的偶动画何以再次获得如此瞩目的成就呢？

图3

我想首要的原因是三维电脑动画刺激了偶动画的生机。长期以来，偶动画的形式特立于手绘、剪纸等其他二维动画形式，使它无法和这些动画形式进行深入的比较和互相借鉴。导致偶动画一直沿袭固有的模式，并且以自身的创作高峰作为参考点，因此失去了发展的强大动力。按照艺术发展的规律，任何艺术形式在发展到一定高度时，都会进入到瓶颈阶段，这时候需要新形式的刺激和碰撞才会以演化的形式重新焕发生机。三维动画的诞生，使同样具有三维特点的偶动画有了可以借鉴和超越的目标，偶动画创作者怀以悲壮的情绪向三维动画发起挑战，并使得偶动画在画面视觉、剧情上都达到了全新的高度。另外，电脑软件也为偶动画的创作提供了直接的技术支持，在诸多后期特效方面，偶动画依赖电脑软件获得更加完美的视觉效果。

如果我们理性的来看就会发现，三维动画的最大优势在于它在画面效果上可以模拟一切，当然包括幻想的世界，从这一点我们对它取代偶动画而成为电影特技的主流技术毫无异议。毕竟三维动画的出现使我们体验到了更加真实和震撼的电影特技画面。但是事物的发展从来都不是一种简单的代替，而总是朝着多元化的角度发展，动画艺术亦不会例外，三维电脑动画只不过是动画艺术中一种崭新的形式，它不可能代替原有的动画形式，观众观看动画片的心理是一种对多元化的理想世界的渴求，偶动画正是以它的朴实和稚拙唤起观众的共鸣，偶动画的魅力将会长久的存在下去。

图4

曾经一度被视为过眼云烟的偶动画实现了它的华丽重生，在我们深感欣慰和满怀感慨的同时，也应该意识到新的问题。纵观近年来大受推崇的几部偶动画片，它们在获得赞扬的同时，很多人却将其误认为是电脑三维动画（图4）。也就是说，偶动画创作者们以三维动画为超越目标制作了如此精良的动画作品，但是却过于拘泥于画面和动画效果的细腻而削弱了偶动画片最本质的特色。既要保持偶动画质朴厚重的原汁原味，又要不断探索更加多样的表现方式，这是一对很难权衡的矛盾。但正是在这样的矛盾和探讨中，偶动画的魅力才能得以持久绽放。

[1] 孙立军.张宇.《世界动画艺术史》.海洋出版社，2009.3

[2] 张慧临.《二十世纪中国动画艺术史》.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

[3] 彭磊.卢悦.李纲.《怪兽来了：定格动画摄影棚》.中国青年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