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桌山到罗本岛
2011-05-14耳东每
耳东每
一到周末,南非开普敦的维多利亚-阿尔弗莱德港就变成了联合国。
黑色人种、白色人种、褐色人种、黄色人种,满眼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穿着各色服饰来逛街或购物的人潮,让街道和广场都显得拥挤。头顶上,活泼的海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街头的表演者、海边玩耍的小孩子们,偶尔驻足停下来,然后一下冲入水中,叼起一尾小鱼一跃而出。一艘艘游艇安静地排列着。竖立在港口桥边上的指向牌写着:悉尼、里约、纽约、奥克兰、新加坡、大阪……那么多的地方,由此出发的航船果然都能抵达?
这个海港曾经只是个供渔船和货船停泊进出的码头,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前往曾经关押南非前总统纳尔逊·曼德拉长达18年的罗本岛,需要从这个港口出发。
简单地办完手续之后,我们登上中等规模的游艇出发了。边上的小游艇也要出海了,金发碧眼的姑娘们准备去大西洋上秀她们的比基尼……这里的每天就是如此。
九十点钟的太阳开始直射下来,天上无云。戴上墨镜在甲板上消遣,倒是不错的选择。趴在栏杆上,水溅起来打在脸上,不算太凉——南大西洋的本格拉寒流和南印度洋的厄加勒斯暖流在这里交汇,带来渔业繁荣,也容易引起滔天巨浪。公元1500年5月,发现好望角的葡萄牙航海家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奉国王若昂二世的命令前往东方,就因为风暴在这片海域葬身鱼腹。
就航海而言,这是一位伟大船长的意外牺牲,而从人性的角度而言,这是倒卖黑奴的人贩子自取灭亡。不同的场合或者时间,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历史,总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尤其是在这艘开往罗本岛的船上,导游的一番见解自然是异于课本的。
海上的风不小,就像天然的空气压缩器一般将大海上的新鲜空气吹到大陆上。在后甲板上回头看,映入眼帘的是开普敦的地标——桌山。
如果你晚上从开普敦的水门街区出来,忽然一抬头的话,会发现视线完全被一片厚重的云彩挡住了,再定睛一看,才能够确认这不是云彩,而是那拔地而起、足以挡住一片天的桌山。你白天再抬头看,只见一座光秃秃的峭壁,虎视眈眈地守望着这座城市。
四五百年前,迪亚士船长的水手们在迷雾和阳光的夹杂下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奇迹。他们发现山峰的顶部之平就像餐桌,而这工程在任何人看来只有上帝可为,于是,“上帝的餐桌”这个美名由此留了下来。由于处在两大洋的交汇处,桌山山顶云雾缭绕,一年365天,有200多天都隐没在这样的“桌布”之中。当地人说,在多雨的冬季,能否上桌山,要看上帝的心情。按照我的说法,这叫做缘分。
就在前一天,我坐着仰角几乎达60度的缆车上了桌山。三四分钟之内,从海拔300来米忽然攀升到海拔1000米以上,耳膜的震动不停地提醒着你气压的急剧变化。
桌山山顶恰似平滩,开阔无比,据说有1500多米长,200多米宽。尤其令人惊奇的是,山上植被十分茂密,且种类繁多,据称比整个英国的植物种类还多,因此被列入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的一部分。豚鼠、岩兔之类的可爱小动物在游人身边跑来跑去,或顽皮地蹲在岩石上看着游人。桌山的悬崖边缘没有铁栏杆,更没有“有悬崖必有同心锁”的中国特色,只有距离悬崖10米的标志在提醒你:超出此点,自己负责。但这似乎更激发了人们的好奇心,很多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或者捡起一块石头往落差上千米的山谷里扔。
当桌山渐行渐远,意味着罗本岛临近了。同行的中国人放起了音乐,那是20年前Beyond专为曼德拉所作的《光辉岁月》: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一个被流放到小岛上的政治家,在若干年的囚禁后回到本土,成为影响世界的领袖,乍听上去是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的传奇故事,然而这样的传奇,却出现在一个非洲人身上。他不是依靠武力,而是依靠信念和人格魅力,让种族主义者被迫妥协。
12公里的海程,游艇40分钟抵达。这个岛屿距离陆地的最近距离是8公里,曾经有个小女孩儿成功从非洲大陆游到了罗本岛。据说也曾经有人试图从罗本岛游回大陆,但是被狱警捉了回来,脑袋被砍了下来,悬挂在犯人们每天必经之处。
登上罗本岛,4米多高的监狱围墙挡住了去路。墙外是波涛汹涌的大西洋,墙内如今已是一片寂静。
黑人导游图拉里走进监狱大门时神情肃穆。36年前,年轻的矿工图拉里所在矿场发生了一次大爆炸,白人矿主将事故全部归咎于黑人矿工,图拉里被送进了罗本岛监狱,被囚16年。在这里,他结识了曼德拉——编号466号,因入狱年份是1964年,囚服上的完整囚号是46664。
图拉里告诉我们,按照当时的监狱制度,犯人会被划分等级,不同种族不同级别的犯人,生活待遇是不同的:B级囚犯能够读书看报,也能够与外界进行一些简单接触;A级囚犯的所有行动都受到监控和监听。被判处终身监禁的曼德拉自然是A级中最要紧的犯人,有时候要吃到更多的苦头。
曼德拉度过18年的牢房是这个联合国文化遗产的核心部分。牢房简陋而阴森,4平方米的囚室内,只有一个长宽各一尺的小凳子,凳子上摆着饭盒,凳子旁边是用来当做马桶的木桶。曼德拉就睡在凳子边的地铺上,铺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毯子。很多游客都会用脚步估算一下房间的大小,然后发出感叹:“一个一米九的人,怎么能蜷缩在这么小的房间里?”
监狱的采石场有一个山洞,平常的休息时间,拥有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的法学学士学位的曼德拉和律师、医生等其他政治犯就在一起学习。这些头脑,不仅是南非争取种族平等斗争的中坚,之后更成为了用文化建设这个国家的栋梁。
南非解除种族隔离后,1995年的某一天,那些曾经在这儿度过青春岁月的政治人物回到了采石场。他们把一块块不同颜色的小石头堆在一起,作为肤色和种族大融合的“彩虹之国”的象征。以德报怨的胸怀,不仅让曼德拉们走出这座监狱,迈向了一片新天地,更让这个国家不同肤色的公民走出仇恨,迈向了和解。
从罗本岛回到码头,大西洋的海风不断吹过,带着海腥味,或者还有那么一丝从历史深处飘来的血腥味。远处3亿6千万岁的桌山依旧,和以桌山命名的“山案座”(Mensa,因科学家在桌山上发现而得名)一同,观望着从迪亚士到曼德拉的故事,观望着海湾边留下世界杯球赛烟云的“绿点球场”,并且还将继续观望开普敦未来的一切。
从桌山俯瞰开普敦和罗本岛。
曾经关押过曼德拉的罗本岛监狱狱房。90年代末,罗本岛以及岛上的监狱重新开放成为公共博物馆。
小贴士
前往罗本岛或上桌山,请提前预约,航班或缆车或许会因为天气不好而被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