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们拥有永久的安息之地

墓地不是简单的经济问题、社会问题，而涉及人们的信仰。对祖先的敬畏，于生者是一个重要的约束、激励因素。应当对现有墓地制度进行根本变革，确保人们拥有永久的安息之地

清明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也是最重要的祭祀节日，各家各户祭祖扫墓。然而，就在今年清明节前，当人们正以敬慎的心情为扫墓做准备的时候，针对有些地方公墓使用20年后要求续费的情形，民政部社会事务司有关负责人表示，按照规定，墓地使用年限为20年一周期，特别是经营性公墓。该人士还表示，墓地也不属于殡葬基本需求之列，所以并不鼓励大家都要去寻找墓地，也就不属于国家必须要去保障的范围。

这样的说法引起轩然大波。清明节的肃穆气氛，因此而有点骚动。人们不免惶惑不安，纷纷计算自己家人的墓地是否已经到期，骨灰存放如何处理。有鉴于民众的这种反应，民政部级别更高的官员出面表示，墓地使用期限与其土地性质和使用年限有关，一般为50年或70年。民政部的解释是，根据民政部1992年发布的《公墓管理暂行办法》，经营性公墓的护墓费一次性收取最长不得超过20年，这是从保护群众利益和方便群众缴费的角度提出的限制性缴费周期。

人们的惶惑甚至不满起因于这个年限规定本身，它立刻让人联想到房地产制度。依据现有的土地法律，民众对自己的房屋所占用的土地，没有所有权，只有固定期限，通常是70年的使用权。有些特殊案例，只有20年或者30年，目前已经到期。尽管《物权法》第一百四十九条已经明确规定，到期之后，“自动续期”。它的含义就是自动、无偿且永久性地续期。

这已经成为民众心中的一块心病。民政部官员关于墓地的言论，当然会对人们产生很大刺激，如民政部社会事务司官员所说，“我们一直强调，墓地只是租赁关系，不是产权关系，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也就是说，墓地土地产权性质，与房屋完全相同。人们发现，自己生做“房奴”，死做“墓奴”，生死两界，都不得安心。

事实上，由于两者的土地制度完全相同，过去十年间，墓地市场也确实如房地产市场，陷入严重扭曲状态。房屋价格飞涨，墓地价格同样飞涨。很多民众感叹，现在已经死不起了。

民政部1998年出台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公墓管理意见的通知》确实规定：“今后墓地和骨灰存放格位的使用年限原则上以20年为一个周期。”但是，此处没有规定，到期应当续费。此前一年颁布施行的《殡葬管理条例》，既没有涉及使用年限，更没有涉及续费问题。也就是说，民政部官员关于墓地使用期限到期续费的说法，根本没有法律上的依据。按照法律解释的一般原则，参照《物权法》，对这些法规只能解释为：在20年或者70年到期之后，应当“自动续期”，也即自动、免费、且永久性续期。

那么，政府有关官员为什么会缺乏这样的意识，而对相关法规作如此的解释？参考房地产业的情形，或许有助于理解这一点。房产地相关法律给有些政府部门与地方政府带来巨大利益，为此，土地垄断制度难以被打破。殡葬业内同样存在着政府相关部门与相关企业合谋维持垄断、分享垄断利益的机制。正是这样的机制，继房子之后，墓地同样成为人们的一块心病。

这样的房地产制度，这样的墓地制度，显然是不利于社会稳定的。

尤其是墓地，看起来似乎是为死人准备的，但对于活人来说，它的意义，也许与房子的作用同等重要，甚至更为重要。从治国者的角度来看，更是如此。《论语》记载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朱子在《论语集注》中解释说：“慎终者，丧尽其礼。追远者，祭尽其诚。民德归厚，谓下民化之，其德亦归于厚。盖终者，人之所易忽也，而能谨之；远者，人之所易忘也，而能追之：厚之道也。故以此自为，则己之德厚，下民化之，则其德亦归于厚也。”

墓地不是简单的经济问题、社会问题，而涉及人们的信仰。这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向心力所在。先人坟茔，祖宗庐墓，曾激励我们的先辈一次次奋起抗战，抵御外侮。大多数中国人，其基本的信仰就是祖先崇拜。对祖先的敬畏，于生者是一个重要的约束、激励因素。祖先信仰激励人们做那些对社会有益的事情，这就是“荣宗耀祖”的社会功效；对祖先的敬畏，则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约束人们做伤害他人的事情。这两者，对于社会秩序的维系，会发挥潜移默化而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能正是由于意识到这一点，从2008年起，政府规定清明节为公众假日，便于人们扫墓祭祖，“慎终追远”。可以说，这是一个具有重大文化与社会意义的举措，它意味着政府承认，祖先崇拜是一种具有积极意义的信仰。但是，目前的殡葬制度，却与这一点背道而驰。它让所有人陷入不安之中，最终会让人们的行为趋向短期化。而这不利于社会秩序的稳定。

因此，有关部门不应推动目前的墓地制度向房地产制度靠拢，反而应当思考，如何对现有墓地制度进行根本变革，确保人们拥有永久的安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