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林漫录

周维强

●曾经担任过熊彼特经济理论课助教的保罗·斯威奇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熊彼特在所教的全部课程中从未让学生参阅自己的作品。斯威奇试图让熊彼特相信许多学生来到哈佛并乐意在他指导下学习，因此有必要向他们详细阐释自己作品的理论。熊彼特总是认真聆听斯威奇的劝说，但从未因此采取过任何实际行动。熊彼特即使在那些崇拜他的学生面前，也从不提及自己的著作。

●1956年国家评定教授级别，武汉大学起初只将中文系刘永济先生定为二级教授。已被评为一级教授的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游国恩先生认为这很不公平，便向高教部反映：“如果刘永济先生只评二级，那我只能评四级。”高教部接受了这一意见，刘永济被定为一级教授。

●1946年，国民党为蒋介石六十诞辰祝寿。当时有一“民意机构”派人与中央大学胡小石教授商洽，许以重金，请他为蒋介石六十诞辰书写寿文。胡小石是“民国最高学府”中央大学最负盛名的学者之一（系“部聘教授”），金石书画、诗词曲赋无所不通；且胡小石无党无派，与政治素无瓜葛。请他写寿文，既有文气，又具“民意”。胡小石一口回绝。此“民意机构”派来之人反问：“前时美军将领史迪威逝世，公祭典礼上的祭文，不是由先生写的么？”胡小石答曰：“史迪威将军来中国帮助我们抗战，所以我才为他写祭文。再说，我只会给死人写祭文，不会替活人写寿文。”

●近世学者王照，字小航，行事独立而沉稳，参与戊戌维新，却两头不落好，“旧党疑（他）为党康，康党疑（他）为党旧”。胡适给《小航文存》写序，佩服王照肯讲老实话：“说老实话，这个国家吃亏就在缺少一些敢说老实话的傻子。”

●美学和文艺学家、北师大中文系一级教授黄药眠，1957年6月3日给学生作了《不得不说的话》的学术讲演，意思是他的理论还没有完全结构好，但时间不等人，如果再不讲的话，他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他在这次学术讲演中，提出了精彩的“美是评价”的新论点。五天之后，即6月8日，黄药眠教授就被作为“右派分子”遭到了批判，原因是他主张民主办校和教授治校。此后他被剥夺教学和研究的权利长达二十二年。

●北大各科都有几位外国教员，学校开教务会议时多用英语。蔡元培做校长后，所有会议一律用中国话。外籍教授抗议，蔡元培校长说：“如果我在贵国大学担任教授，是否因为我是中国人而贵国大学会议因而用中国话呢？”到了年底，蔡先生依约不续聘教学较差的几个外国教授，一位法国教授竟向法院控告，另一位英国教授竟要求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与蔡先生谈判，蔡先生不理会。蔡先生认为一个国立大学的教务行政，哪能受到外国人干涉呢？

●丁文江曾在北京大学做地质学教授，亦在北师大兼课。他对学生很热心，对功课肯费功夫准备。每谈起他的学生如何用功，眉飞色舞。他对他班上的学生某人天资如何，某人功力如何，都记得清清楚楚。

【原载2011年9月3日《联谊报·钱塘听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