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的低保生活
2011-05-14林友华
生活在中国广东的林友华从法国留学回国后,有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生活也十分安定。为了得到更多的发展机会,他移民去了美国。初到异国他乡,林友华一家的生活面临窘境。他一个在中国都没享受过低保的人,竟在美国“享受”起了低保户的生活,他的经历反应了美国社会的另一面……
“白骨精”一夜成低保户
2008年3月,对我们全家来说是特别而重要的日子,因为美国移民局通过了我们的申请。我和妻子将带着4岁的女儿移民美国,定居加州洛杉矶市。刚移民到美国时,我们的日子过得相当艰难,一家三口顿时成了无收入的家庭。
妻子安慰我说:“为了女儿能受到好的教育,忍忍吧。”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我们快揭不开锅时,竟收到了几封当地政府和社区服务部门寄来的信件。打开一看,上面有很多教我们如何申请各种各样的补助的信息。那感觉,就像当地政府怕我们一家三口在美国饿死似的!
对于这些申请补助的信息,有些问题我还不是很清楚,于是我去请教邻居约翰逊先生。凑巧的是,约翰逊竟然也是一个要吃低保的人。约翰逊是一个黑人,他自己有工作,不过要养活父母、妻子和儿子一大家人就不容易了。按照美国的法律规定,年收入在25000美元以下的五口之家,属于贫困标准,可以享受由洛杉矶政府设立的社会福利补助。
了解了我们家的情况后,约翰逊带我到社区服务部门领取了一张空白的“家庭状况表”,上面列有姓名、地址、电话、社会安全号、种族、家庭人数、工作状态、月收入、是否有政府食品券等空格。填好表格后,我拿到了300美元的红色卡片——食物券。有了这张卡,我就可以去专门为美国的低保户提供免费食品的“食物银行”(Food Bank)领取食物了。约翰逊告诉我,全市有145个点,低保户可以就近领取食品。
第二天,约翰逊带我到那儿我才发现许多低保户都是开汽车来的。食物银行的货架上摆放着面包、麦片、炸薯片、葵花籽、饼干、甜点等干货,冷藏柜里还有水果、蔬菜、玉米等,看上去像个小超市。除面包可以无限量领取外,其他食品都按家庭人口限量供应,比如甜点、葵花籽每人各2包,水果、蔬菜、玉米等新鲜的食品每家限量2袋,我看到有的人为了多装点,险些把塑料袋都撑破了,有了随时可取的面包,至少可以保证饿不死人了。食品银行的Randy告诉我,对于真正的饥饿者,不管他在美国的身份是否合法,都可以来这里领取食品。即便是偷渡客,我们也不会向移民局报告,因为我们的最低目标是保证这个地方没有人饿死。
这些免费的食品大部分是食品店或生产厂家捐献的。洛杉矶食物银行去年向需要救济的穷人发放了2000多万磅的各类食品,价值3000多万美元,每月受惠者多达八万人。在食物货架旁边,还有一个放满衣物的框子。里面的衣服大多8成新,有的甚至连标签都未撕掉,无论谁需要都可以随便拿。
有趣的是,在食物银行的附近,还有一栋漂亮的两层楼房,约翰逊告诉我,这里是租不起房子的低保户和流浪汉的申请入住的地方。里面有61个床位,既有家庭间,也有男人间(16个)和女人间(12个)。除此,还有食堂、电视、图书室、健身房、教室、电脑室、洗衣房、儿童游乐场等。
如果有人刚来的时候一无所有,这里可提供衣服和洗漱用品。但住在这里的人必须遵守相关规定,不准吸毒、喝酒,晚上10点半熄灯,早上6点起床,白天不能呆在宿舍,应该出去找工作或接受社区的免费职业技能培训。找到工作之后,等攒够了2500美元,就可以考虑到社会上租房子独立生活了。
约翰逊说,这个避难所,每年容纳500人左右,耗资50万美元,费用是由联邦政府拨款,也有企业和个人捐款,曾经有个老人捐赠的遗产就超过100万美元……
那天,我领到了足够我们一家三口一星期的食物。坐在约翰逊的车上,我有一种满载而归的感觉。约翰逊告诉我,像我这样的低保户,还可以领到救济金!很快,20号领救济金的日子到了,按照规定,我们一家三口领到了1800美元的救济。拿着这笔钱,一种被人保护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低保户买房倒送钱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初到美国的这几个月,我和妻子一边找工作,一边靠美国低保户的补贴生活。每周一,约翰逊都开车带我去领食物;每个月20号,我们再一起去领救济金。
约翰逊每次去领救济金的时候,都穿最好的衣服,他说穿戴整洁是一种感恩和尊重。而且每一次他都要告诉发放补助的政府人员,自己不想依靠这样的补助过一辈子,他要为老婆找份工作。我曾怀着好奇心问他,为什么要作这个选择。
“伙计,”约翰逊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现在是没有办法,所以才需要社会福利,等于用着国家和所有纳税人的钱,包括你的,甚至包括我自己的。但我有能力使自己很好地生活,我得尽快换一份好工作,取消社会福利对我的照顾,这是我的义务。因为这样会给政府节省一笔开支,让他们把钱花在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身上,或是把洛杉矶建设得更好。”
一天,约翰逊高兴地找我喝酒。我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约翰逊说自己从当月开始,再也不用去领取补助了。他的老婆在附近的超市里找到了一份理货的工作,两个人的收入相加,按照洛杉矶市的标准,显然已经脱贫。其实我算过,他和老婆两人工作的薪水,加起来并不比原来领社会福利补助时高多少。而且生活显然劳累了很多,但约翰逊说尽量不拿社会救济,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才能过得心安理得。
有了低保户救济金和每周不愁吃穿的食物券这两份保障后,我首先找到了一份工作,生活基本上过得去。“衣食”解决了,接下来是住房的问题。尽管美国的穷人比其他发展中国家的穷人强多了,但他们仍有相当一部分没有自己的房产。为此,美国政府花巨资为这部分人提供廉租房。
2008年6月,我正式提出申请。廉租房的申请往往需要一个过程,“排队”是免不了的,不可能“立等可住”。
首先,管理公司的办事员问我有几口人,我如实回答:“现在是我和妻子、女儿三口之家,我的父母正在办理申请移民。”办事员果断地说:“那把他们的名字加上去,申请两房一厅。”
接着,我把工资单、低收入证明准备好,向洛杉矶市房屋局提交了文件,申请后还需要通过抽签方式决定。幸运的是,半年后,我就收到面谈通知。要知道,有些人等廉租房一等就是好几年,管理处才来通知面试。我挑中了一套房子,但回复说已经被排在前面的人挑走了,我只好等下一波。
三个月后,管理处又让我去挑房。这一次,我们如愿拿到了该公寓同一层楼里那套我们看中的房型。这套房子位于洛杉矶市区,大约78平方米的两室一厅,厨房、厕所一应俱全,还有几个大壁橱,非常方便。让人高兴的是,一旦获准入住廉租房,不仅房租大大低于市价,而且只需交纳不超过家庭收入30%的租金,差额部分可凭住房券向政府兑取现金。我每月的房租大约1000美元。在洛杉矶的黄金地段,能住在这么便宜的房子里,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在接下来的日子,我每个月都将税单、工资单、银行记录复印给管理处,还要将收入情况向市、联邦政府上报,以便向政府要租金余款补贴。如果收入有变化,租金也随之浮动。2009年金融危机期间,根据当时的经济状况,我的房屋月租金下调,还不到900美元。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停车难,我从搬进来就申请车位,到今天还没有一点消息。
搬入廉租房后,约翰逊来看望了我一次。他说自己曾住过一栋廉租房,他的邻居是个年薪30万,西装笔挺的白人男士,另一个是在唐人街衣厂剪线头的华人老太太。白人男士居住75平方米的二房一厅,租金每个月2650美元;而那个老太太住相同的房子,每个月只要付480美元,差额部分由政府补贴给建筑商。我很欣赏洛杉矶市政府把穷人和富人安置在一栋楼里,这或许是真正解决社会和谐问题的办法吧?
那天晚上,我和约翰逊吃着妻子做的中国菜,一直聊到很晚。他告诉我说,美国低保户如果不想住廉租房,想自己买房子,可以享受政府提供的各种购房优惠。比如可申请抵押信贷证书,十年内享受个人所得税的抵免。而且凡有能力支付月供款、但没有足够的钱支付头款的美国家庭,均可申请低收入家庭特别资助,政府将为他们交纳头款。
老有所依无牵挂
就这样一步步地,靠着在美国吃低保,我有了房子、车子和一份工作。为了多挣钱,我一星期加班三次。2010年圣诞节前,由于工作量太大,我病倒了。我早就听说,在美国看病是最昂贵的,住院一天的费用可以等于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但事实上,对于美国穷人、低保户来说,反而不用太担心,因为我已经向政府申请了免费的医疗保险。
可是,尽管我买了医疗保险,但自己还得掏上百美元。付账时我声明自己是低保户,并出示了证明,医院就给我按七折结算。我有点好奇地问收款员罗拉小姐:“如果有人确实付不起账怎么办。”她说只要每个月付50美元以上就行,直到付完为止。她告诉我,真正拖欠医疗费的不是穷人,而是那些中低收入者,因为穷人的医疗费由政府埋单。即便没有医疗保险,有病也尽管上医院看。医院是先看病后寄账单的。交不起高额的医疗费,还可以和医院讨价还价或申请缓交。
通过这次亲身经历在美国看病,我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因为我一直在给父母办理移民,我最担心如果父母在美国万一生病,我怕付不起医药费。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时间一晃,来美国一年多了,由于我父母年轻时在美国进修过几年时间,所以美国政府很快批准他们移民。
我的父母都是60多岁的老人,由于他们在美国没有工作,是低收入者,根据美国政府的规定,我的父母符合享受“政府医疗补助计划”(Medicaid )的资格。他们可以免费入住洛杉矶“彩虹老人日间健康照护中心”(Rainbow Adult Day Health Care Center)。就这样,我的父母刚移民到美国,就成为了彩虹老人中心的成员,开始享受中心的各项服务。
从2011年4月开始,周一到周五每天上午,彩虹中心派出专车到每个老人家去接人。彩虹中心有六名专职护士为老人们作定期健康检查,这些全是免费的。老人们到了中心以后先吃早饭,早饭后有各种活动:打乒乓、打桌球、跳健康舞、打太极、学插花、学做手工、学电脑上网、学英语、看电视看报刊杂志,或三五一群聊天,或四人一桌打麻将。
而彩虹中心为了丰富老人的生活,还经常组织大家出外一日游,到洛杉矶的各个博物馆、公园、旅游景点去参观。到了下午,彩虹中心再用专车将老人一一送回家。
每天的午餐是重头戏。一百多人的吃,既要有营养,又要按各人的身体条件搭配食品,还要照顾每个人的不同口味。除了每天换新品种外,还经常带老人去各餐馆进餐。我父母在彩虹中心呆了三个月,他们几乎把周围的中餐馆都吃遍了。由此,我完全不用担心父母的营养问题了。
老人在中心的所有活动,全部是免费的。而中心的经费,则由政府负担,每人每天的费用是70美元,每周五天,每年每人的经费约为18000多元。我的父母和那些在彩虹中心享受福利待遇的华裔老人一样,大部分并没有在美国工作的经历,换句话说,这些老人并没有在美缴过税,按中国人的习惯说法,就是对国家没有什么“贡献”,但照样享受福利。
其原因就是当这些移民到美国的老人一踏上美国本土后,他们所拿的就是最低的社会保障补助金,一对夫妻每个月有1000美元左右。按规定,这样的收入就属于低收入者。
因此,我的父母有资格参加医疗补助计划,除了可以接收彩虹中心的照顾外,看病几乎免费。我父母在彩虹中心认识了另一对从杭州随儿女移民到美国的老人。他在美国五年,住过两次医院,动过两次大手术,都是癌症,花费医药费十几万,全部由医疗补助计划支付,自己只付了几十元。他说,美国医院设备好,医生认真负责,多次会诊,并不因为他是外国人又不会英语而歧视他,态度十分和蔼。不仅如此,作为低保户,我的父母乘坐公交车辆全部免费,所以他们出行没有什么开销。他们现在每周五天都到彩虹中心活动,吃的开销则大大减少。由于他们是低保户,政府每月还要额外补100元的食品券。所以,我父母每月所拿的1000多美元最低补助几乎没有地方可用。
转眼又到了金秋时节,我来美国已经有两年多了。
虽然我非常喜欢住在洛杉矶闹市区的廉租房里,但是就像美国朋友约翰逊说的那样,我得努力工作,争取早日摆脱低保户的身份,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在美国赚更多的钱!因为早日搬出廉租房,就能让更需要它的人过上安稳的日子。在美国吃低保,我享受到了福利,更懂得了感恩与分享。编辑/征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