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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平京城

2011-05-14郁风闲

飞言情A 2011年2期
关键词:海原夜来香妻子

郁风闲

楔子

夜色笼罩江面,江水拍打江岸,冰冷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几分血腥气。

疾行的步子渐渐远去,一道消瘦的身影走出来,背着沉重的东西,艰难前行。越过一片树林,终于看见等在那里的车子,她挥挥手,司机开车过来,帮着她把高大的男人抬上车。

“他是……”

“别多问!”

楚唯呵斥一声,让司机赶快开车。

她坐在后座,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躺在腿上的虚弱的男子,用帕子擦掉他脸上的血污,觉察到他体温渐失,她赶紧脱下呢子大衣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车子顺利通过重重关卡,进入城里,在一栋大宅子里停下。

楚唯背起他,避过了家里熟睡的人,将他放在自己的床上。不多时,司机已经把大夫叫来,把他的伤口处理妥当。

送走了大夫,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楚唯端张凳子坐到床边,仔细端详沉睡中的男人,也只有此刻,她才可以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楚唯期待地看着他,却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杀意,心脏陡然一颤,握着他的手也缩了一下。

“你是谁?”男人拧着眉头。

“我是楚唯。”她对他扬起灿烂的笑,“我在江边救了你。”

屋外狂风肆虐,屋里却是温馨暖人,石沧皓看着窗外发呆,突然,温暖的肌肤感受到指尖的冰凉,他不觉皱眉,回过头,楚唯正在为他换药。他直直地望着她,有些困惑不解,半晌之后问道:“你怎么会恰好在那里?”

楚唯慢慢地抬头,知晓他是问救下他那天的事情,低下头窘得脸颊发烫:“我跟着你过去的。”

她在夜来香外等着他,没想到他离开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江边,她偷偷地跟着他,却不想发生了枪战,他受到波及。

石沧皓没说话,从她眼中难掩的羞涩可以看得出,她喜欢他,可是他从来就对这种青涩的果子没有兴趣。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别过脸看向窗外,清冷的眸子里尽是疏离。

楚唯呆呆地看着他,两手交握成一团,她咬着唇,过了半天才缓缓地道:“我救你回来之后出去看过,死了很多人。”

手指紧了紧,眼中闪过一丝情绪,虽然极力掩饰,楚唯还是看得出,他果然和那个死掉的女人有关系。楚唯不自觉地感到一些惆怅,他心心念念的,究竟会是怎样的女子呢?她想问得仔细些,但那些话却缠绕在嘴里,发不出声响,最后只化作苦涩的味道,消失不见。

门外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密集紧促,石沧皓警惕地回过神,望着门的方向。

楚唯紧张地来到门边,扶着门把手不让人进来:“谁?我有些不舒服,有事明天再说吧。”

“小唯,是我。”一个男人的声音。

楚唯有些厌烦地皱眉:“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这么晚了怕不好吧。”

“把门打开。”韩海原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恼怒,“我们必须搜查你的房里。”

楚唯的心紧了一下,难道已经被人发现了?怎么会呢?这三天来都没有人察觉,为什么石沧皓的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出了问题?搞不清楚原因,楚唯手心捏了一把汗,石沧皓却对她点了点头:“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藏下去了。”

越是藏,就越显得心虚,他此刻该做的,绝对不是躲起来。他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更加必须找出杀死甄敏的凶手。他眼神凛冽,他绝对不会让她枉死!

门开了,韩海原带着一小队人马站在外面,他扫了一眼楚唯,将她护在身后:“将危险分子藏在房间里三天,小唯,你胆子变大了。”危险的双眸紧紧地锁住石沧皓,“躲了这么多天,你也该出去透透气了吧,石老板,或者,我该叫你狐狸,共产党情报科的超级间谍。”

“那么复杂的称呼,我可不敢当,我只是个生意人。”石沧皓眯起眼睛,笑着说,“韩将军,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楚唯甩开韩海原的手,走到石沧皓身边,帮着他解释:“他是夜来香的老板,爸爸也是认识的,韩海原你真的认错人了。”

韩海原微微眯起眼睛,明显写着不相信,有手下过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我可以暂时信你。”韩海原宽宏大量地说,不满地指着石沧皓,“但是,你不可以再留在这里,这毕竟是姑娘家的闺房。”

他的语气,似乎她和石沧皓之间有什么似的,楚唯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瞅了一眼石沧皓,他像没发觉一般,淡淡笑着,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披上,蹒跚着走出房间。楚唯心急地要跟上去,被韩海原拦住:“小唯,记住,你是我的未婚妻,不要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楚唯悻悻地垂下脑袋,气呼呼地将他赶出去,重重地合上门。她倚着门板,想着这些天单独的相处,想着他沉静的微笑,和他偶尔展现的温柔,脸蛋儿上的温度渐渐升高,她不好意思地捂着脸。才刚刚离开他,她竟然开始思念了。

离开楚家,石沧皓叫了一辆黄包车,来到江边。过了三日,这里早已经没有了那日的血腥和杀戮,血迹也被大雨洗尽。

他呆愣地站着,放眼望去,江水卷起泥沙,混沌不堪,她是不是就在这里浮浮沉沉,不肯落定?他问了车夫,那日乱枪打死的人,有人认尸的,交钱领尸安葬,没有人认领的,被直接扔进了江中。

甄敏,就在这样的滚滚江水中,永远沉睡。

喉咙深处有什么哽住,他发不出声音,口袋里放着一颗糖,是她喜欢的味道。不管经历再多的苦,想着以后的甜,便觉得没什么了。她是这样说的,让他也忽然觉得,真的没什么了。可是那时是因为有她在,现在呢?以后呢?

“敏儿。”他的手狠狠地攥紧,指尖嵌入掌心的肉里,像是对自己发誓,“我会为你报仇。”

金鼎赌坊。

一道门阻隔了两个世界,门外是投注声震天的叫嚷,门内却静得有些令人惊奇。石沧皓在面前的两个杯子里都倒满了酒,缓缓地道:“真是难得,韩将军竟然会来我这个小地方。”

韩海原没有时间跟他客套,拿出前些日子已经准备好的审讯资料:“当日被处死的间谍中,那个叫做甄敏的共产党女间谍,为什么会和你有关系?”

“她是我的妻子。”石沧皓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望着韩海原的眼中写满了震怒,“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妻子会成为间谍。”

“我们有可靠线报,并且那天她确实是和共产党方面联络了。”韩海原不客气地看着石沧皓,“我甚至怀疑,你和这件事情也脱不了干系!”

“我的妻子从上海省亲回来,错过了船次,搭了小船回来,所以才会在深夜到达。我是过去接她,可是却遭到了这样的命运。韩将军,请问你可以解释吗?”石沧皓有些激动,握着酒杯的手瑟瑟发抖,“我会去直接和你的上司打招呼,你最好尽快交出当天开枪的凶手。”

“如果是误伤,我们一定难辞其咎,到时候别说是我的下属,我也会亲自登门道歉。”韩海原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但愿你真的是清白无辜的!”

门在他面前被关上,石沧皓轻蔑地钩起嘴角,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动作轻柔地摩挲着,上面是他眷念已久的人。他会为她报仇,一定。

他会完成她的遗愿。

给自己倒满酒,他继续喝着。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附在门边道:“韩海原已经去了夜来香,我们是不是也要……”

“由着他去。”石沧皓丝毫不在意,韩海原必然是

没有相信他,以为去了他的总部就能调查出什么。如果韩海原是那样看轻他石沧皓,那么只能怪他自己眼拙。

端起酒杯,望着猩红的液体,他仿佛看见这场战争,也如同杯中的酒一般,只剩下麻醉人心的猩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楚唯坐在车子里,难受地换了一个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金鼎赌坊。自从那日别过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石沧皓,天知道她有多想见他。可是要他主动来见她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只得抛下女儿家的矜持,跑来跟踪。可是待在这里半天,也不见石沧皓出来,倒是韩海原来过,她躲在车子里不敢露面。

终于,在她以为要无功而返时,赌坊内有人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正是石沧皓,一行人上了两辆车,径自远去。

车子在夜来香前停下,楚唯不顾司机的阻拦,跳下车也跟了过去。

她以前跟着父亲来过这里,虽算不上熟悉,却也不至于像个土包子畏首畏尾,进去之后,找了一个安静的位子坐下,痴迷地望着石沧皓。

石沧皓和几位生意上的朋友交谈,下场的歌女走到他们中间,任他们左拥右抱,楚唯心里酸酸的,恨不得冲上去拦在他们中间。刚有这样的想法,她就立即行动,端着一杯酒来到他们面前,一屁股坐在石沧皓和妖艳的女人中间,举起手中的酒说:“石沧皓,我们干杯。”

众人面对这个突兀的女子,无不目瞪口呆,楚唯却理所当然地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不是该感激我?”

石沧皓对她的说法并不赞同:“我也记得清楚,是你的未婚夫,害死了我的妻子。”

妻子——这个陌生的词冲击着她的大脑,半晌之后她才想起那个女子,她躲在角落里目睹的,为石沧皓挨下子弹的女子,后来石沧皓假装不认识的女子。他有妻子了,他的妻子为了救他死了。

杀死他妻子的人,是她的未婚夫。

楚唯咬着唇,从没有比此刻更加厌恶自己。

“他不是我,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的。”她委屈地说。

话音刚落,面色难看的韩海原已经一把拉过她,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小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楚唯看见韩海原,知晓他是为了调查石沧皓才来的,她却没有心思去答理,着急地挣扎着,她必须要回到石沧皓那里,她必须解释清楚,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可是,石沧皓嫌恶地别过脸,好像多看一眼就会不舒服一样。

楚唯的心陡然一落,狠狠地坠地。

韩海原趁着她发呆,扼住她的手腕,带她离开了夜来香。“我说过石沧皓是个危险的人物,不要靠近他。”楚唯呆了一下,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危险又怎样,她已经一头栽进去了。

楚唯无奈地想,自从她第一次跟着父亲踏入夜来香,见到石沧皓,她就已经陷下去,而如今已经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即使知道他有一个妻子,即使知道他很爱他的妻子,她还是不愿放弃。她相信如果可以给她机会,她不会比他的妻子差。

这一次她甩开了司机,不想让任何人掌握自己的行踪,独自一人来到夜来香,

石沧皓不在,平常和他在一起的保镖也不在,楚唯点了一杯酒,坐在最角落的地方,眼睛不停地搜索,等到了半夜,却还是没有见到他。其间总有人上来打扰,她这才意识到,夜来香并非她从前以为的那样安全。

给服务员留了张字条,告诉石沧皓她来过,楚唯就匆匆离开了夜来香。心脏不安地揪紧,若是被家里人发现她深夜出来只为了等一个男人,恐怕会让她从此禁足吧?

这样一想,她更加慌张,拦了一辆黄包车就往家里赶。

黄包车却并没有拉往家的方向,楚唯看着周围越来越荒僻的巷子,不安地大喊:“这里不是去楚公馆的路,你要带我去哪里?”

车夫没说话,只把她带到巷子的深处,丢下车撒腿就跑。楚唯栽了一下,踉跄着站稳。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走过来,一下子将她围住。

楚唯抱紧手包护在怀里,惊慌不安地问:“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借些钱花花。”男人邪气地说,抢走她手里的包,扯开包抖出里面的钱。

楚唯害怕地退缩了一下:“你们干什么,我爸爸是楚雄天,你们……”她顿住,眼前男人的眼神都变了,他们互望了一眼,咧嘴笑的时候露出枯黄的牙齿:“原来是楚家千金啊,如果我成了楚家的乘龙快婿,不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吗?”

尚处在惊愕中的楚唯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伸出了手,在她身上乱摸。

楚唯脚下一软,向后倒去,却没有意想中的疼。她睁开眼,对上一双幽深黑亮的眸子,是石沧皓。他挥了挥手,跟在身边的保镖冲上前,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楚唯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想起那日石沧皓刚刚清醒过来时的眼神。原来她没有看错,当时的石沧皓,如果确定面前的人是危险的,一定会杀了她。

“没事吧?”石沧皓皱眉,“女孩子不要一个人晚上出门。”

“哦,谢谢。”楚唯呆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刚刚站立,脚却又是一软,不得不依附在石沧皓身上。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吓得腿软了。”

将楚唯送回楚家,楚家人正急着到处找她,听闻她遭遇了小混混,都吓得脸色大变,所幸最终并无大碍。楚家主人对石沧皓的彬彬有礼表示赞赏,热情地留他下来,设宴款待。

石沧皓原本要拒绝,却发现韩海原也在那里。未婚妻不见踪影,他却遍寻不着,束手无策,到头来被另一个男子送回来。韩海原觉得脸上挂不住,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楚唯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下来时已经一身清爽,没有丝毫的狼狈和瑟缩。她坐到石沧皓的旁边,热情地布菜,仔细询问,殷切之意溢于言表。

韩海原眯起眼,敛起眼中如同火焰般炽热的忌妒和愤怒,咬紧牙道:“真是谢谢你将小唯安全地送回来,石老板。”他又说,“不过,这样并不能洗刷你是间谍的可能。”

“韩海原你真讨厌,干吗非要说人家是间谍?你就这么想看着人家死吗?”楚唯放下筷子,不客气地说,明目张胆地护着石沧皓,她抱住他的手说,“我相信他,他绝对不会是间谍。”

韩海原脸色一沉,声音也暗沉下来:“小唯。”

楚唯没理他,转过脸正对着父亲,认真地说:“爸爸,我想要取消婚约,我喜欢的人是石沧皓,不是韩海原,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紧紧抱住的手忽然抽开,石沧皓面色清冷,淡淡地说:“我已经有妻子了,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

“可是你的妻子已经死了!”

“我依旧爱她。”石沧皓对上楚唯的眼睛,他已经有了一个妻子,就不会再爱别的女人,即使他的妻子已经死了。餐桌的气氛有些僵,楚唯埋头吃饭,一肚子难言的情愫,被狠狠地扼制在口中。

她知道他还在爱着他的妻子,可是怎么办,她就是不想放弃。

餐毕,石沧皓公事忙碌,离开前走到韩海原的面前,别有深意地说:“我一定会为我的妻子报仇,想必将军你也不会袒护自己的手下,对吗?”

在韩海原面前撂下狠话,一方面是逼迫他交出当时开枪的人,另一方面也是想知道他被逼急了会做到哪一步。韩海原将所有的愤怒不满咽回肚子里,石沧皓看得清楚,笑了笑转身。

楚唯跑过去牵住石沧皓的手,坚定无比地说:“就算你爱着你死去的妻子,这样也不能阻止我爱你。你等着吧,我不会放弃的。”

石沧皓的脚步顿了一下,困惑地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那个有些嚣张的甄敏回来了。可是一眨眼,眼前的还是楚唯,不是甄敏。他缓了缓神,大约是太思念了,竟然会产生错觉。

韩海原阴沉着脸,愤愤地看着石沧皓,恨得咬牙切齿。

“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浑蛋!”韩海原气愤地甩掉属下递过来的雪茄,恶狠狠地说。

他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未婚妻当着自己的面说喜欢别的男人,还一而再地表示,绝对不会放弃,置他的颜面于何地!

可是,再多的愤怒,他都忍了下来。平京楚家,还有他不能得罪的理由,他必须依靠楚家,才能爬得更高。做了几次深呼吸,韩海原挥手招来手下,商量一举歼灭石沧皓的对策。

“我可以肯定,他一定就是共产党派来这里的间谍!”韩海原的手指在桌上重重地敲下,“你们带人去搜查,就说石沧皓在赌场里贩卖鸦片,准备围剿,一看见石沧皓,立刻射杀。到时候制造成流弹伤亡的假象……”

楚唯躲在门外,捂着嘴,惊恐地睁大眼睛,父亲让她来叫韩海原过去,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立刻慌张起来,石沧皓会死!

想到这里,她不由分说地转过身,要去通知石沧皓。

这一天的平京城,静得总有些令人害怕,就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楚唯坐在黄包车上,手心捏紧,忍不住催促:“师傅,快点儿,我加你钱!”

她匆匆来到金鼎赌坊,却被告知石沧皓不在这里。没来得及换口气,她又立即上车,前往夜来香。韩海原的性子她还算了解,已经决定杀无赦,即使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也定要取了对方的性命。

夜来香也依旧不见人影儿,楚唯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若是石沧皓被韩海原的人先找到,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冰冷的风吹过来,她裹紧了披肩,搓搓手取暖,恍然想起那日甄敏被害的江边,便是在这附近。心里有些酸,有些难受,楚唯叫了黄包车,继续往江边赶去。

此时的江边小酒馆,一阵肃杀之气,桌面上放着一张甄敏的照片,石沧皓自顾自地倒酒喝酒,沉浸在失去的悲伤中。若不是没有抓到凶手,若不是还有未完成的任务,他定会追随她而去。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浑然未觉店里的人已经走光,整个小酒馆都被包围。微微一抬头,正对上韩海原瞄准的枪孔。石沧皓轻蔑地笑了笑:“是什么事情让韩将军如此劳师动众啊?”

“石沧皓,你很有胆量,也很有实力,可是你错在不该为共产党办事。”韩海原在心里恨道,更加错在,不该让楚唯爱上你!他一挥手,瞄准他的枪扣动了扳机。

楚唯恰在此时赶了过来,觉察韩海原的人要开枪,立刻推开拦截的人冲过去,抱住石沧皓。

“你要杀就连我一起……”楚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韩海原阻止不及,一颗子弹穿透了她的身子,后背上立刻多出一个血窟窿。

石沧皓惊呆了,他没想过会有人出来为自己送死,抱着他的力气减弱,他小心地转过来,颤抖地望着一身是血的楚唯,他困惑了,她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楚唯脸色苍白,体温随着血液的流失而降低,她贪婪地望着石沧皓,害怕现在看到的每一眼,都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她似乎终于明白了甄敏死前的感觉,无论怎样,他不能有事。即使她死,他也不能有事。真好,她保护了石沧皓,她可以躺在他的怀里。

眼睛越来越沉重,最后沉沉地闭上,仿佛得到解脱,再也不想睁开。

全平京城的医生都被集中到了一起,在拿着枪杆的军人的胁迫下做完手术,一直等到手术结束,病人度过了危险期,所有的医生才得到了释放。被紧急集中之后,韩海原发疯了一样下命令,如果没能救活楚唯,就得陪葬。

楚唯醒过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嚅动干涸的唇瓣问:“石沧皓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韩海原面容僵硬地说。

“我不想见你。”楚唯说完,闭上眼,真的不去看他。他竟然想杀死石沧皓,她绝对不会原谅他。想起那一刻的惊慌恐惧,她现在还会颤抖。

她沉浸在黑暗的世界里,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酸涩,可是就算她为了他而死,他的心里也只有甄敏吧。

指尖有个冰凉的触感,楚唯不耐烦地说:“我说了不想见你,你……”她睁开眼,对上一双不爱笑的眸子,竟然是石沧皓,楚唯一下子忘了说话。

“韩海原让我过来。”石沧皓淡淡地说,“在你康复以前,我每天都会过来。”

心不禁飘飘然地飞起来了,楚唯红了眼眶,这一刻即使知道自己要死了,她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楚唯住院不久,就搬回家里休养,毕竟医院什么样的人都有,环境也不是很好。石沧皓也跟着她一起回来,日日细心照料。

韩海原看见两人的关系日益缓和,楚唯眉目间越加浓烈的爱意,将全部的怒气发泄在面前的木桩上。

楚父含着烟斗,老谋深算的眼里尽是算计,微微叹息道:“你太心浮气躁了。”

韩海原不服:“石沧皓是共产党的间谍,这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为什么我们不向上级汇报,抓捕他呢?”

“所以说你修炼不够,石沧皓只是一条小鱼,要知道我们面前有一整个鱼塘啊。”楚父略带责备,“就像这次的事情,如果你不那么急于一时,惹出这件事情,小唯迟早都是你的,现在可好。”

楚父吸了一口烟,又道:“其实,若除开党派的信仰,石沧皓更得我的欣赏。你最好期盼他不会投效国民党,否则你的地位岌岌可危。”

楚父言尽于此,余下的留给韩海原自己参详。

天色渐晚,石沧皓来告别,他在楚父的热情相送下离开楚家。坐上车,石沧皓沉沉地闭上眼假寐。

这些日子以来,他假借照顾楚唯之名,在楚家调查楚雄天和国民党的关系,果然查到不少,颇感意外的是,他竟然发现楚雄天和日本人也暗中来往。

这些消息如果传出去,楚家必然大乱,那么平京的时局或许也有改观。可是,楚唯怎么办呢?这段日子,他每每闭眼,总会想到楚唯。

可是就算她再好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爱的人已经死了。

伤势痊愈,楚唯终于得到家人的允许下床,只是还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楚唯撒娇:“你们太保护我了,我没那么娇弱的!”

楚父乐呵呵地说:“还嫌啦,以后保护你的事情,可都要交给海原了!”

韩海原恭敬地点头:“楚伯父放心,我会好好儿对待小唯的。”

楚唯目瞪口呆,忽然觉得食不下咽,这段时间她只顾着沉浸在快乐中,而忘记了她是有婚约的人,她必须嫁给韩海原。可是,她喜欢的人是石沧皓。

吃完早餐没多久,石沧皓约她出去游玩,心情欠佳的楚唯点头应下,却总有些心不在焉。石沧皓扶着她上了车,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韩海原眯起的眼中,有一丝狡黠和阴戾。

“想去哪里?”石沧皓一边开车一边问。

楚唯看着阔别多日的街景,才不过一个月,街上竟然好像变了一样:“这里怎么……”她指着街边,原本热闹的街头,现在没有一个人,寂静寥落,冷清骇人。

“前两天有游行,警察逮捕了一群闹事的学生,现

在没人敢上街。”石沧皓淡淡地说。

楚唯惊呆了,这就是战争吗?她从来不知道,战争有一天也会延续到她所在的城市。

“我们去江边吧。”她忽然说。

石沧皓呆了一下,还是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转了过去。

石沧皓没有问她为什么来江边,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早已经无暇顾及她。当日在这里,交换完信息,诉完相思之苦的他们,没有想到那是最后一面,之后便是天人永隔,相见无期。

楚唯去采了一些野花,放在江边,深深地鞠躬。她在心里默念,只要有时间,有机会,她会一直陪伴在石沧皓身边,不让他孤单。她向甄敏保证。

石沧皓诧异地望着她:“你在祭拜谁?”

楚唯想了一下:“一个姐姐。”

城中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游赏的地方,各处都被军队设了关卡。楚唯和石沧皓也没了兴致,在外面吃过饭便回去了,从石沧皓的车上下来,楚唯回头对他说:“我说的那个姐姐,是甄敏,不管你怎么想,我是追定你了。”

石沧皓一阵惊愕,回过神时,她已经进了大门。石沧皓锚愕地摸着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无声地叹息:“怎么办,她好像真的铁了心了。”怎么办,甄敏,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刚刚回到屋里,楚唯就立刻觉察出不对劲,家里的气氛诡异,且各处都有官兵把手。楚父要对她说话,被韩海原拦下:“还是我说吧。”毫不避讳的眼神直直地望着楚父。

楚唯不明所以,跟着他来到隔壁的房间,他才慢慢解释:“今天我们收到密报,说楚伯父和日本人有往来……”

“这不可能!”楚唯连忙说。

“这我知道。”韩海原安抚她,“你大概不知道,楚伯父一直是国民党内的亲信,也一直支持国军的抗战,可是这一次的事情证据确凿,如果真的罪名成立,那就是叛党……”

楚唯的心慌了一下,她以为父亲会和很多军官认识,只是因为生意的缘故,她以为父亲最多就是和国民党有联系,没想到却连日本人也勾结在一起。她无神地看着韩海原:“该怎么办?”

韩海原扶住她的肩膀,严肃地说:“我相信伯父是无辜的,但是我们现在必须让党内上级也知道,他是无辜的。”

“怎么做?”

“楚唯,我们结婚吧。”

楚唯的脑袋嗡嗡作响,恍惚间已经听不清楚他还说了什么。

她还有选择吗?

韩海原说,在调查出事情真相的这段时间,楚父必须被带进大牢,连所有的楚家家眷也是,进去之后要受多少皮肉之苦,没有人可以预测。而如果她嫁给了他,最起码身份是将军夫人,他可以挡到调查结果出来。

睫毛动了动,楚唯望着韩海原,问道:“你说密报,如果这件事情连我都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

韩海原有些为难,努了努嘴,最后还是没说。他那样迟疑的态度,却还是惹来楚唯的猜疑,密报的人,不肯对她说的人,身份可疑的人,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有共产党间谍嫌疑的石沧皓。

“不是他。”她无比确定地说。

而后不等韩海原反驳,缓缓地说:“我们结婚。”

婚礼定在半个月后,韩海原立刻叫人准备起来,楚唯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等着时间到了,做个美丽的新娘。

她偷偷地跑出楚家,最后一次来到夜来香找石沧皓,带去她要结婚的消息。

石沧皓面容僵硬,闪过一瞬错愕的表情,缓过神来之后也只是笑笑:“恭喜。”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我接受。”楚唯忍住眼泪,红着脸说,“你快离开平京吧,韩海原恨你入骨,以后就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了。”以前她还可以任性地挡一下,韩海原不敢动她,自然能够保住他,可以后不会。

“为什么要来劝我?”

“没什么。”楚唯背过身,难过地吸吸鼻子,声音平淡地说,“我只是想,为了甄敏你也得保护自己,别让她白死了。”

她是不是,真的再也见不到石沧皓了?

离别之后才知道,会有多想念。可是再浓的思念到头来,都抵不过时间。曾经楚唯以为自己一定撑不过去,可是事实是,她生活得很好,能吃能睡,除却思念以外的时间,都活得好好儿的。

他大概离开了吧,去哪里都行,出国也行。

他大概还在思念甄敏吧,偶尔也会不会想起平京,会想起这里曾经有一个不顾一切爱着他的楚唯?

楚唯攀在阳台上,怔怔地发呆,除却思念的时间……可是她已经用了所有的时间来思念,还有以外的时间吗?

忽然,底下有人挥舞着手里的船票,黑色的西装打理得一丝不苟。楚唯疯狂地跳下阳台奔出去,气喘吁吁地来到石沧皓面前,慌张地问:“你怎么没走?”

“我有两张船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楚唯呆了,她没有想到,他冒险来这里,是要带她离开。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她低着头拼命擦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感动了,感动得哭了,但是却只能说抱歉:“对不起,我不能抛下我的家人。”

石沧皓的手僵了一下,脸上一阵错愕,最后变成浓浓的自嘲。

眼泪终于止住,楚唯胡乱地擦掉泪痕:“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想来带我走,你不是一直……”

“为了感激,谢谢你救了我,也为了抱歉……”石沧皓别过脸,他不敢告诉她,他是共产党派来的卧底,只是为了搜集国民党的情报才接近她和她的家人,这一次将很有价值的情报交给专人送回去,他的任务也算是告一段落。

“是你告发我父亲通敌卖国的吗?”楚唯忽然问。

“没有。”石沧皓肯定地回答。

楚唯笑了笑:“那就不需要抱歉。”

她是不是该告诉他,她从来都知道他是卧底。那日在江边,温室里长大的她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贸然救下一个身份成谜血肉模糊的人,更遑论将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养伤。

她去的时候,甄敏没死,为他挨了好几枪的她,硬生生地撑到有人来,将石沧皓托付给她才闭上眼。在那之前,甄敏央求她,在她死后将她的尸体扔到江里,她害怕会有人利用自己的尸体胁迫到石沧皓。

她也爱石沧皓,从那时候的一点点喜欢,到一天加一点的深爱。她也想做到比甄敏更深的深爱。

可是到头来,她还是输了。她将嫁给别人,而他将去向别处。

将要分别,楚唯问道:“如果我先认识你,你会不会爱上我?”

“如果我回答会,你就会跟我走吗?”石沧皓焦急地问。

楚唯笑着摇头,眼泪都笑出来了:“不会。”

她可不可以骗自己,他是在关心她?担心她一个人留在平京,会遭遇不测,不想她嫁给别的男人?

“石沧皓,我爱你。

“我当初救下你,是因为想成全我的爱情;可是今天我留下,是为了保住我的亲情。”她泪流满面,“如果你真的觉得欠了我什么,就尽你的全力,让这场战争停止吧。”

她不想以后还有人和她一样,面对触手可及的爱情,却不敢碰,只能留下悲伤的结局。

“你见了石沧皓?”

楚唯回到房里,韩海原正在等着她。

“是又怎样?”楚唯冷冷地回答,“我们的婚礼照旧。”

“那就好,我以为你会不顾及你父亲的生命呢。”韩海原搂着她,亲昵地在她颊上轻吻。

楚唯深吸一口气,掩饰住满心的厌恶和呕吐感:“你所说的密报,其实是你自己做的,对吧?”她想来想去,所谓的密报到头来,只让一个人占了好处,韩海原得到楚家的一切,得到她,以后也可以不用忌惮任何人。

“你很聪明,可是已经晚了。”

楚唯狠狠地瞪着他:“你真卑鄙!”

婚礼的前一天,战火蔓延到平京。

整座城市被战火笼罩,只用了一天时间,便被解放。

石沧皓站到了最前线,这是他参加的第一场战争,只是,他搜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却都找不到楚唯的身影。

他想起她说的我爱你,那时候她哭成泪人。

或许,是早已经预料到以后的再难相见。

再难相见,这四个字闪过脑海,心脏的疼,超乎了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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