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唐宫
2011-05-14天如玉
天如玉
一、
月黑风高杀人夜。矗立于黑夜中的皇宫静静蛰伏,犹如沉睡中的猛兽随时都会醒来,威势迫人。某处隐蔽的宫墙下,凤鸾仰脖看了眼高高的围墙,试着提了提气息,很快背后开始微微泛疼,犹如种子破土而出,两只羽翅无声舒展开来。化身为凤,扶摇直上。当风拂过双翅的一瞬,她几乎要兴奋的流出泪来,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飞翔的感觉了?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绪,她这才静静的盘旋着去凝视下方影影绰绰的宫殿。从千里之遥的突厥来此,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刺杀唐皇李世民。目前大唐正与突厥交战,只要唐皇一死,突厥就有可能扭转目前不利的战局,而她也就能从颉利可汗的锁元咒中解脱,得到渴望已久的自由。
任务虽然凶险,她却没有理由不答应。谁不愿重归自由振翅四海?谁不愿摆脱奴役回归故土?其实颉利可汗为了控制她,锁元咒只解了一半,也就是说凤鸾还有一半的元神捏在他的手里,不过要对付凡人,倒也足够了。然而几乎只是瞬间,她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整个唐宫守卫并不十分严密,却仿佛被一种强大的神气笼罩,特别是远处东南方的一处殿宇,神气更甚,甚至殿宇上空还泛出淡淡的紫光。既然防守的这么严密,肯定就是李世民的寝宫了。她暗暗思忖了一番,奋力朝那座殿宇飞去。好不容易接近那座殿宇,落下时已是疲惫不堪,想不到这神气竟如此之强。凤鸾重新化为人身,捂着胸口微微喘息。
耳边隐约传来铮铮琴音,清越优雅。先是平缓柔和如三月春风困柳条,潺潺清泉涧山岩。之后琴音却忽然拔高,铿然长啸间仿若叫人看见一挂瀑布落九天,再往后又渐渐压低,绵延不绝的将人送往天际,拨云见日,尘埃落定。凤鸾从未听过这样的琴声,怔忪许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蹑手蹑脚的靠近声音来源的房间,一室黑暗。“姑娘何不进屋来听。”屋内忽的传出一道温柔男声。她心中讶异,看来这里住的并不是李世民,因为根据颉利的形容,李世民已届中年,他的声音应该不会这般年轻才是。许是自己刚才落地的声响惊动了屋内之人吧。一念至此,凤鸾转身便走。
男声却又再次响起:“姑娘既已到此,为何又要走呢?”琴声至此方歇。凤鸾突然有些气恼,本来便有要事在身,现在倒像个傻子一般被一个置身暗处的人耍弄,自己的一举一动竟都在其掌控之中。她忿忿推门而入,语气不善:“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待如何?”黑暗中只能看到一道端坐着的身影,男子轻声而笑:“姑娘好大脾气,在下只是不想失礼于客而已。”说话间,他已经顺手点上了一盏灯搁在琴台上。凤鸾这才看到男子的相貌,不禁微微一愣。
千二百轻鸾,春衫瘦著宽。面如皎月,眸深似海,倾世容颜也不过如此吧?她移开视线,干咳了一声,束起的头发暴露了赤红的耳根,“弹琴时不点灯,反倒现在才点,真是古怪……”男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点灯是为了方便姑娘。在下一个盲人,点灯又有何用?”凤鸾一怔,下意识的转头看他,那双眼睛虽然深沉却空洞无神,叫她大为遗憾。“姑娘不必为在下惋惜。”“你竟能猜中我的心思?”凤鸾皱眉,微微警惕。男子面露无奈,“因为几乎每一个第一次见在下的人都会这样。”
原来如此。凤鸾这才放下心来,万一被他得知自己来此的目的岂不是很危险。恰在此时,屋外有队侍卫经过,从脚步声判断,人数还不少。今夜想要再行动已绝无可能,何况又是在这种强大神气的笼罩之下,加之对李世民的所在毫无线索,看来只好再寻良机了。临走时,凤鸾忽而转头问男子:“你叫什么?”“阮尘。”男子温柔的笑,玉颜倾城,一身白衣在灯光下氤氲成画。她轻轻颔首,“我叫凤鸾。”
二、
再见阮尘已是三日后的月夜。彼时凤鸾在宫顶盘旋了半天,正为找不到李世民的寝宫而发愁,就见一队人簇拥着一个男子走到了宫苑后方的花园内。她眨眨凤眼,凝神望去,那人正是正是阮尘。人群之中走出一人,金冠绾发,神情倨傲,似极为显贵。他颇为鄙夷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阮尘,勾着唇嘲弄道:“怎样,夜间的牡丹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情啊?”话音一落,旁边的跟随者一阵放肆的嘲笑。阮尘却也不恼,“魏王见笑,我只是个盲人,如何能看见牡丹?”
被称为魏王的男子桀桀冷笑,“别把自己说的那般可怜,你有本事的很呐!”他一挥衣袖,转为蛮横:“现在既然已经到了御花园,你不妨即兴赋诗一首以赞牡丹吧。”跟随者们越发笑得大声,想他一个盲人,连欣赏牡丹都是奢侈,如何作诗?凤鸾早已化作女身隐在暗处观察,看见阮尘如此受辱,心中微微丝不忍。这世上有权有势的都喜欢欺压弱者,原来可悲的不只她一个。她想了想,忽而灵机一动,张嘴模仿宫女的口气喊道:“陛下金安。”果然,魏王一听说皇帝来了,气势立即收敛下来,悻悻地撇了撇嘴,“罢了,还是下次再请你赏花吧,今日就先便宜你一次!”阮尘淡淡点头,神色无悲无喜。魏王带着一行随从浩浩荡荡的离去之后,他缓缓走近,对着凤鸾藏身的角落似笑非笑,“出来吧……”
三、
凤鸾接受了阮尘的提议,留在了唐宫,还一留就留了半个多月。她不知道为何阮尘会有此提议,但对她来说这却是接近李世民的绝佳机会。阮尘对外只道她是他的表妹,可奇怪的是偌大的宫中竟没有人提出过质疑,好像混一个人进来是多么轻松简单的事情。凤鸾不禁对他的身份感到疑惑,可是几次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阮尘从未问过她的过往,她又何必破坏规则。白日里听阮尘抚琴,两人东拉西扯的闲聊,晚间她便悄然游走于深宫内苑寻找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好在上次趁李世民上朝途中偷看到了他的长相,如今寻找起来也要容易些。
一切都很平静,直到颉利的秃鹰传来了信件。拆开,寥寥数语,只有一句最为坚决:十日之内必须得手,否则便毁了她另外半个元神。凤鸾知道她没有时间浪费了。她站在阮尘所居的庭院内看着一丛不知名的花草发呆,心中盘算了无数个计划,又被自己一一推翻,然后再继续盘算……“在想什么?”忽有声音在耳旁响起,她吃了一惊,抬头看去,下意识的张口唤道:“魏王?”“哟,你居然认识本王?”魏王眉开眼笑,一只手背在身后挥了挥,一干随从便悄无声息的退出了院子。
凤鸾当然不能说出自己见过他,便敷衍着回了一句:“久闻魏王殿下风采卓然,民女只是猜测罢了。”这话着实叫魏王受用,甚至还哈哈笑出了声来。他来本是为了找阮尘,然而走入院中见到站在花丛前颦眉微蹙的凤鸾时便忘了此事。凤鸾长得极美,虽然她自己从不知道,然而对阅人无数的魏王来说,却是一眼便相中了。他的视线自她光洁的额头流连至颊边浅浅的酒窝,浪荡一笑,“姑娘叫什么名字?”说话间人已缓缓凑近,莽纹绣袍的衣摆轻轻拂过她淡红色的裙角。凤鸾蹙眉,下意识的就想避开,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终于有机会知道李世民的所在了。
“殿下来的正好,民女正有个疑惑无人指教呢!”凤鸾脸上堆满笑容,有意无意的朝他胸前靠了靠。美人在侧,魏王早已晕头转向,受宠若惊般道:“哦?什么疑惑?”“殿下可知陛下寝宫所在?我听说那里极美,却从未见过。”凤鸾故意摆出一脸纯真,眼含神往之色。“呵呵,父皇目前住在翠微宫里,那儿的景致确实不错。”魏王走近一步,顺势把手搭到了她肩上,“不过你还是不要去那儿了,不如,去本王的府邸如何?”
既然知道了答案,自然也不用与之周旋了。凤鸾忽而正色,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推下,“魏王请自重。”“哈哈哈……”魏王尴尬地大笑,眼里却渐渐凝聚起愤怒来,“现在又清高起来了?哼,本王想要的东西还从未失手过呢。”凤鸾冷笑:“可是我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转身欲走,却被他猛地扯住衣袖,愤怒与鄙夷在他眼中交替,“莫不是因为阮尘?听闻他的表妹住进了宫中,想必就是你吧?怎么,你喜欢你瞎表哥?”
天之骄子被拒绝自然会愤怒,这本正常,但凤鸾对他将事情扯上阮尘很是不耐。低头默念了句咒语,魏王抓着她衣袖的手忽而感到一阵灼烧感,呼痛一声松开了手,她便施施然转身进屋,由始至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想回答,也不知该怎样回答。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像魏王说的那样喜欢上了阮尘,她只知道跟他在一起时才有快乐,听着他的琴声便觉得早已拥有了自由,仿佛之前在突厥的劫难都是一场幻境。她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纷繁错乱的情绪,加快了脚步。魏王在她的身后把拳握的咯吱作响,眼光飘向院门,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白影。两人默默僵持了片刻,他冷哼了一声:“倒是个美人儿,不过计划照旧。”白色人影缓缓走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是,殿下。”
四、
翠微宫并不难找,只是十分普通,所以凤鸾之前几次查探时并未注意到它。在她的意识里,李世民这种富庶帝国的伟大皇帝当居于金碧辉煌的殿宇,而不是这种半隐于繁花碧树间且位置偏僻的朴素宫苑。时至半夜,月明星稀,凤鸾看着眼前正殿的眼神有些复杂。在唐宫的这些日子她也听了不少李世民的事迹,知道他是个心系百姓的好皇帝,可是……不能再失了自由。走上台阶的刹那,她忽然想到了阮尘。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更何况他是凡人,若是知道自己真身是凤凰,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躲避?本就不可能有结果的。
她叹了口气,收起这在脑中游走不息乱麻般的思绪,稳住心神推门而入,没有遇到一丝障碍,扑面而来的只是一片黑暗。启唇轻念了句口诀,屋内烛火便依次亮了起来,从殿门往内一路过去,两边的宫灯犹如守卫威严矗立,将这近乎空旷的大殿照的灯火通明。一个面容端正,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渐渐于灯光中显现,他端坐在大殿中的矮几之后,远远地看着凤鸾,仿佛知道她要来一样。对方镇静,凤鸾反倒有些紧张起来,她捏着拳昂了昂下巴,故作气势的问道:“你可就是唐皇李世民?”“正是。”李世民仍旧一副毫不吃惊的模样,沉稳的好似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凤鸾低下头苦笑,“我也有过犹豫,不过为了我的自由,对不起了……”
话音未落,她的背后突的张开一双羽翅,烛火照映之下,流光溢彩,绚丽夺目。她微阖双目,掐指念诀,双翅轻轻一扇,便有无数道金光便齐齐朝李世民飞去,瞬间便化作无数道锋利的剑芒。李世民并没有躲闪,利刃却在距离他几寸的地方生生停了下来,随之又全部都化作一阵轻烟,弥散无踪。凤鸾吃惊地看着他,不可能,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抵挡得过她的法力?然而更吃惊的还在后面,只见他轻轻抬起手来,四周突然生出万道光芒,强烈的光亮刺激得她睁不开眼。等到终于可以看清的时候,李世民已经不见了,殿中站着另外一人,白衣胜雪,遗世独立,恍如初见。
“原来……是你。”凤鸾近乎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天,她居然不知道那个眼盲文弱的男子是个拥有神力的高手。阮尘一步步朝她走近,眼中光华流转,再也不是原来的空洞无神,“我是魏王豢养的家臣,因得知突厥有刺杀陛下的行动,特来守护。”“所以我第一次进宫时的紫色神气就是你的杰作?”“是。”“那么你我的相遇,魏王对你的刁难,还有你的眼盲,统统都是场骗局?”落入耳中的声音有些颤抖,阮尘握紧了拳,“是。”“好了,别弄得这么僵嘛。”一边高柱后有人不紧不慢的走出,邪笑不改,“阮尘,还愣着做什么?将人带回本王府邸。”凤鸾双眼大睁,不可思议的看向阮尘,后者却垂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许久之后才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五、
九层高塔门窗不闭,凤鸾却出不去。阮尘的法力远高于她,只在门楣上写了一行符咒便让她如困囚笼。如今的境遇竟跟一般的妖怪无异了。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晴天,她第一次振翅飞上高空时,下方万人高呼万岁的场景,那是属于她的子民,只要到了成年,她便可荣膺天下,统领四方。可如今却只能被困在这塔中,仅靠这无谓的回忆度日。外面传来一阵踩踏楼梯的声音,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又在发呆?”未多时,人已出现在身后,傲慢的抱着胳膊倚在门边。“魏王真是闲的慌,无事可做么?”凤鸾不咸不淡的嘲讽,头也没回一下。“本王来是看得起你。”他缓缓走近,低声诱哄:“怎样,这么久了,也该屈从了吧?本王可没那么多耐心耗下去了,不如……”伸出去的手还没搭上她的肩头便感到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魏王嘶鸣一声缩回了手,恨恨的甩袖,“好个不识好歹的妖精,本王今日便叫法师收了你!”“魏王且慢。”
凤鸾身子一僵,终于转身看去,门边站着那道熟悉的白影,多日未见,似是瘦了些。然而她只是淡淡一瞥便收回了视线,继续盯着窗外。魏王被打断了话很不高兴,转身斥道:“你来做什么?”阮尘垂眉,神情淡淡,“我只是来提醒殿下,此女乃是上古八荒羽民国后裔,半神一族,殿下不可冒犯。”窗边的人影微微一颤,不可思议的转头,“你如何得知?”阮尘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魏王终于敛去怒火,眼神上下扫视着凤鸾。虽然喜欢她的美貌,可他毕竟是个藩王,要注意的事情实在太多,若是得罪了所谓的神族惹怒上苍,不知会否影响到大唐基业。沉思许久之后,他对阮尘招了招手,“你过来,本王有话与你说。”阮尘立即称是,跟着他走出门外,由始至终没有看过凤鸾一眼。虽然故意避开,可凤鸾只是稍稍聚集起灵力于耳上便可将二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本王要你将她变为凡人。”“这……”“本王不可得罪神族,但是一个凡人女子就无所谓了。”“是……”凤鸾捏紧了手心,无力的靠在窗沿……
六、
高塔的屋顶已被拆除,夜幕之下,月光直射而入,洒在当中,形成一个圆形。凤鸾静静的看着对面的男子,一言不发。漫长的沉默之后,阮尘率先开了口:“对不起,凤鸾,请你相信,我并非有意要伤害你。”她扯了扯嘴角,突然有些想笑。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阮尘垂头盯着手中的一张灵符,又缓缓撰紧,“若你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得到自由。”“相信?”凤鸾冷笑,“一个正要把我往深渊推的人居然跟我说什么相信?”她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此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男子,就是这样让自己一次次万劫不复的男子。“我知道你刺杀陛下成功就能摆脱颉利可汗的锁元咒重返羽民国,可是现在全被我给毁了。”凤鸾别过脸,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但还有方法补救。”眼前的月光已经变成直直的一束,阮尘忽而抬眼看她,神情坚定,“如果你杀了变成陛下的我,也一样能跟颉利交差。”他说的很诚恳,绝非玩笑,虽然这只是一个障眼法,但是绝对可以蒙骗颉利这样的肉体凡胎。
凤鸾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还未等到回答,一道熟悉的声音已经响起:“就知道你靠不住!”是魏王,他正靠在门口饶有趣味的笑,不过那双眼里着实没有笑意。“哼,真是情真意切啊,本王在此半天,你们两个半神居然谁都没有发现。”“什么?你也是半神?”凤鸾惊讶地看着阮尘,后者却闭了闭眼睛,仿佛根本不愿意听到这个称谓。“他现在不过是本王手中的一颗棋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叱咤风云的阮尘神君了。”魏王鄙夷地扫了阮尘一眼,忽而抬手,挑衅似的亮了亮托在手中的盒子。阮尘看见,顿时脸色铁青一片。“原来你我都一样,俱是丧失自由之人。”凤鸾突然笑了起来,胸口宛若被掏空,一阵悲凉。“此言差矣……”魏王故意拖长声调,笑眯眯的凑到她跟前,“如果你肯心甘情愿的跟着本王的话,就不再是一个没有自由的半神了,本王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的。”
凤鸾眼神凛然一闪,握紧了拳,“魏王还是死心吧,纵使成为凡人,没有自由,吾宁一死。”“哼!”魏王愤怒的拂袖转身,“阮尘,你该知道违逆本王的下场吧?赶快将她变成凡人!”阮尘却一动不动,他轻轻抬眼,迎上凤鸾的目光,彼此相视一笑。微微一怔之后,心中刹那间安宁下来,凤鸾淡笑回应,原来他与自己一样,并非无心。既然得知了对方的心意,又何苦徘徊惘然?所谓的欺骗和利用不是不叫人伤心,只是已被他刚才的一笑泯去,那是他的决心:生若不能同寝,死后亦当同穴。
“好!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了。”眼见二人视线胶着,魏王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瞪了两人一眼,忽然从怀间摸出一张灵符猛的丢向凤鸾。一阵阴风扑面而至,脚下的地面立即出现了一个隐约浮动的奇怪符号,阮尘见状大惊,赶忙叫凤鸾跑,可是她却移不开一分,双脚被牢牢固定于原地,丝毫不可动弹。“哈哈哈,还好本王事先有所防范。”魏王放肆的大笑,抬袖怒指阮尘,“本王给你个机会,若你此时亲手杀了她,就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你也还可以继续跟着本王。”反正已到了这般地步,他已经完全不在乎凤鸾的死活,一心只想扳回自己的颜面。阮尘轻轻摇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凤鸾,“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我与凤鸾一样,没有自由,宁愿死去。”反正本来也没有抱着活着离开的念头。
他轻轻移动脚步,朝困在阵中的凤鸾走去。凤鸾也不再反抗,只是任命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仿佛已这般等待了千年。身后的魏王愤怒地举着那只盒子咆哮:“你再不回头,本王便叫你永远失去你的三魂。”凤鸾一惊,这才知道原来盒中装的竟是阮尘的三魂。难怪他会沦为魏王的傀儡,三魂是人最为重要的灵识所在,灵识被困便等同元神被锁,无论是神仙妖魔,一旦遇上,便几乎与凡人无异。他所失去的,其实比她还多,只是她不知道。
见阮尘并无停步的打算,愤怒到极点的魏王终于一把掀开了盒子。一个魂灵飘荡了出来,泛着柔和的白光,似团白雾,然而一接触到凡间浊尘,便立即化为轻烟消失不见。凤鸾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惊呼,与此同时阮尘身子的晃了一晃,差点就要摔倒在地。她多想去扶他一下,像他眼盲时一样,却无能为力。阮尘的步子缓慢了许多,却仍然坚持走着,还只有几步而已。当他踏入月光形成的圆圈,突然看见凤鸾开始流泪,随之心口一阵凌迟的疼痛。
第二个魂灵灰飞烟灭了。看着他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凤鸾几次忍不住想叫停,可最终还是咬着牙没有说出口。如他所言,倘若生而没有自由,不如死而共赴黄泉。终于一直走到了凤鸾跟前,最后一魂也从魏王手上慢慢升起,消失的杳无踪迹。阮尘面对凤鸾站着,微微一笑,下一刻便无力地向前倾倒,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凤鸾轻轻拥着他,泪如雨下。无所谓悲痛,只是此时拥着这个人便终于成全了他们这场相遇,此前万千红尘阡陌,朱颜蹉跎,于此便已是最完满的结果。
“现在轮到你了!”魏王在旁边狰狞的笑。凤鸾忽而抬头,莞尔一笑,让他惊惧的后退了一步。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眼中却早已隐去悲伤,怀中的人早已不再动弹,片刻前还在与自己说话,现在却这般躺了下去,再不会苏醒。上穷碧落下黄泉,趁你未曾走远,我自当跟随……凤鸾搂紧他,缓缓蹲下身子,正落在当中月光里。月华大盛,在她身边游走不止,渐渐的却隐隐有红光于其间流动,她的人身慢慢消隐,最终化为凤凰,背后伸展出来的双翅光华流转,甚至比月光还要夺目,紧紧包拢起来,护住阮尘。丝丝焦灼的味道弥漫开来,魏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凤鸾的周身开始有火光闪动,无风自涨,不过片刻便将二人完全包在了熊熊火焰之中。
他近乎目瞪口呆的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赶忙飞也似的逃了出去,再也不敢回头。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火焰越烧越旺盛,整栋塔楼逐渐被大火吞噬,火中的两人已然难分彼此。月华缓缓敛去,火光跳跃,似有什么从当中轻轻浮出,隐隐的两团白雾,一路往上,穿过暴露的塔顶朝空中飞去,越飞越远,最终消失于微微泛白的天际。当最后一点完全消失时,东方的天空开始出现第一道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