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子都要披荆斩棘
2011-05-14唐扶摇
唐扶摇
我没有变成公主也终究不会去霍格沃茨读书可是可是终将有个人陪我一起做一对单纯的麻瓜。
小的时候,我一直坚信,我是被寄养在民间的公主。
我怀疑出现在我们幼儿园附近的每一个行迹古怪的人,怀疑他们可能是看护我或即将带我离开的人。尽管他们一直都没有行动,我却始终在为做一个公主而时刻准备着。
做一个真正的公主的首要条件是什么?
……她的皮肤真的就像雪一样的白嫩,又透着血一样的红润,头发像乌木一样的黑亮。所以王后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白雪公主。
——《格林童话》
于是,我开始热衷于喝牛奶,不吃一切黑色的食物;我不晒太阳,再热的天气也穿着长袖衬衫;我留很长很长的头发,每天细细地梳一百遍,不让它们分岔、打结;上课的时候,我始终保持最正确的坐姿,永远不会躺在床上看书;我呵护我的双眼,闲暇的时候我总让它们转圈圈,希望它们能再灵动一些;我每天都运动,然后吃很多很多水果,让自己看起来面色红润;在每晚睡觉之前,我都会偷偷地将妈妈的唇膏擦在嘴上,让嘴唇看起来红润光滑……
然后,我还要有内涵。恐怕很少有小孩像我一样,在最爱玩的年纪坚持去上钢琴课,在手指练到红肿疼痛的时候,咬着牙告诉自己:将来我不能在王子要求我为他妈妈弹奏一曲的时候让他丢脸。接着继续苦练。我很认真地读书,一笔一画地在报纸上练字。我对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微笑,竭尽所能地做一个好姑娘……我甚至还在被褥下垫了几颗豌豆,在睡前努力感受它们的存在……
当然,我深爱我的父母,我不必担心与他们分离。我已经在心中计划好,将来就算我要走,也会带着他们一起离开。
直到我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的最后一秒,我站在卧室的窗户边凝望楼下,没有南瓜马车,没有王子,甚至没有猫头鹰为我带来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
我有一点失望,但没有气馁。
我开始期待,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里,特殊的使命降落到我头上:我会偶遇一只额头上有月亮的黑猫或被一只神奇的蜘蛛咬上一口……再不济,可能我会与某人相恋,某一天早上,我推开房门,发现他正站在窗台,内裤外穿,背后是红色披风……
我不是玛丽苏,我只是坚信,我与众不同。
我人缘不好,大家似乎不能接受我每分每秒对每样事物的幻想,他们觉得我的大脑结构有点怪异,想象力奇特有点诡异,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想法,我不知道。
我没有朋友,或者说,曾经有过,但现在没有了。在高一那一年,我在讲台上发表有关梦想的演讲,我看见他们正在冷漠地埋头写作业。后来他们对此的解释是:得了吧,顾盼,你这些幻想我们听了上千遍了,实际一点行吗?
与众不同的人注定没有朋友,因为同类总是那么难以寻找。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昂起头颅,转身离开。
于是,我现在十九岁,始终是一个人。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上学放学,一个人笑,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尽情想象……没有谁比我再习惯独自一人,并且乐在其中。可我妈妈不这么觉得,她委婉地告诉我:“有些时候,尤其是在一个人长大了以后,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向现实妥协。盼盼,我知道这样有些残忍,但是你得承认,你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这话并没有给我多大的打击,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他人的不理解。但是,好吧……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或者说,我自己也有在考虑,既然我蜕变的那一天迟迟不来……我是不是,可以先尝试着,喜欢一个普通的男孩? 我说的是肖曦。 一个漂亮的,才华横溢的,受欢迎的男孩。他有一个乐队,他们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们的每次演出都热火朝天。在某一节我们共同的大课上,他坐在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胳膊:“同学,往那边移一个位子行吗?”
他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据说他没有女朋友。
我甚至已经想到,如果我成为他的女朋友,有一天他成名,他会带着我去世界各地巡演,我们会去很多地方。在法国或英国的某座古堡,我可能会捡到一块蕾丝手帕,然后,开启一段奇妙的穿越时空之旅……好吧,这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开始偷偷地关注他……事实上从前我对他也比较关注,与众不同的人总让我有同类的感觉。他们经常在二食堂顶楼的活动中心排练,中午或晚上的某个时刻,我偶尔会撞见他跟其他人一起下楼吃饭。我们一起上的那一节大课,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只要他一来,教室里的气氛都会格外不同,同学们也格外融洽。
我喜欢他的眼睛,亮亮的,好像被施了魔法;我喜欢他的笑容,懒洋洋的,格外动人;我喜欢他的手指,不管是弹吉他还是转笔的时候;我还喜欢他唱歌时的样子,时而温柔时而沸腾,总让我想到牛奶。
在我的梦中,他是夜晚行走在黑暗之中的锦衣骑士,冲破寒风他顶着冰雪来到我的城堡之下,只等我放下长发,攀爬而上。
梦醒之后我开始思考,我要怎么让他喜欢我?他甚至还不认识我!
大部分童话故事里,美丽的姑娘与英俊的小伙总在相遇的那一刻相爱,但我们明明连话都说过了,他好像毫无感觉。
我要怎么去认识他?
他是学校离最受瞩目的男孩,看起来跟很多人都熟悉,如果我人缘稍微好一点,或许我可以通过别人……但是我甚至连自己班上的人都认不全。
可以想象,主动跟他搭讪的人不计其数……要怎样搭讪?你吃了没有?你的星座是什么?你唱歌真好听,你喜欢什么乐队……
无论是童话还是《哈利·波特》,都没有讲过要如何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难道我要像金妮一样瞎喊瞎叫?
在我的幻想世界里我是主宰,然而在现实世界里,我胆小如鼠。
一次又一次与他擦肩而过,却总在将要开口的瞬间莫名地紧张。我对自己有些失望,顾盼,你好没用。
直到我遇见了他,那个神秘的,拥有魔法的男孩。
那是一个没有夕阳的傍晚,萧瑟的秋风吹得人情绪低落。天空灰蒙蒙的,似乎密布了汽车尾气。我踏上一辆回家的公交车,一个男人和一个妇女在争抢座位,这样的一幕似乎总是上演,人们已经见怪不怪。
我转过头,就看到了那个苍白消瘦的男孩。
他穿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领口和袖口都有金色的线条,穿尖头皮鞋,手中拎一个黑色的箱子。他神情孤傲,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他看着争抢座位的两个人,皱了皱眉,站起来,走到我旁边。
“Muggles。”
那一瞬间,我如触电一般转过头,紧紧地盯着他。
Muggles,中文翻译为麻瓜,通常是巫师们用来称呼那些不会魔法的普通人的用语。
这个特别的男孩……我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我努力地抑制自己的喜悦,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悄声问他:“你被分在哪个学院?”
他吃惊地看着我,我窃喜:“我是说,要用到分院帽的那个学校……”
下一刻,他恢复冷漠,眼睛看向别处,嘴里却说:“Slytherin。”
我几乎就要欢呼出声,强忍住激动,捂住自己的嘴巴:“我觉得,如果他们肯录取我,我肯定会被分在格兰芬多。”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我,半晌,却突然露出了一个
微笑:“我想,你看起来没那么聪明。”
好吧,尽管被羞辱,我还是觉得情难自禁。
在这个灰蒙蒙的城市,在这辆拥挤的公交车上,因为身旁的这个男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孤独。
我跟着他下车,追在他身后跟他攀谈,我没有任何怀疑地坚信,他是我等待了近二十年盼来的奇迹。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我的问题,我问十句,他差不多就回答个“嗯”、“不是”。然而我依旧无比激动,有的时候,我们是要适当地纵容那些非凡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请求:“我知道,你们放假回家的时候不能使用……但是,就一点点,让我见识一下……”
他被我缠得不耐烦,终于停住脚步,叹气,看了看周围,走向不远处的长椅,我连忙跟上。
“既然你非要看的话……别透露出去。”
我连连点头,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擦了擦左边袖口,深呼吸了一口,下一秒,一朵雏菊出现在他的左手。
“啊……”我尖叫了一半,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似乎有些得意,微微地笑了一下。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一个激灵:“你不会是吸血鬼吧?”
他冲我眨了眨眼,原本孤傲的面容一下子就变得可爱起来:“别说出去,我不喝人血。当然,也不会爱上人类姑娘。”
我知道,这是在开玩笑。
我们俩同时呵呵笑了出来。
那一天,我们在长椅上坐了很久。我仿佛面对着多年的知己,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他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补充两句。
“他们展出的那双水晶鞋不让别人碰,但是我不能锚过这个机会啊,万一我穿上以后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呢?于是,我趁着旁边人咨询的时候,悄悄地脱了鞋,嗖地一下拿起了其中一只就往脚上套……是挺合适的,可惜一点变化也没出现……后来我还被我妈骂了一顿……”
“嗯……有可能是你没穿上另外一只。”
“我也觉得是的,唉,但是没机会啊。”
“当时我一看到那盏灯,就觉得它是一盏神奇的与众不同的灯,我连愿望都想好了,但是擦了好几次,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能它的灯神已经被别人带走了,你晚了一步。”
我遗憾地跺了跺脚:“是啊,这种可能性太大了。”
漫长的时间里,我一直都不曾有这样的机会,对一个人,尽情地倾诉心中所想,此前的岁月里,没有人理解我,没有人愿意这样长时间地倾听我的心声,同我一起分析原因,畅想一切可能……直到遇见他,姚哗。
我指着头顶被风吹动的树枝:“是这个摇曳吗?”
“不是。”他直接拉过我的左手手,用食指在上面轻轻地划下两个字:姚哗。
我们讲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月亮依稀透过云层,我被风吹得有些哆嗦。
末了,我满是期待地盯着他:“既然,既然你是巫师……那么……”
他警惕:“我可没办法改实现你的愿望或者带你去上学,”
我失望,连忙转变请求:“我就是想让你帮那么一点小忙……”
“肖曦?”他目光闪闪地看着我,“你喜欢他?”
“嗯嗯嗯。”面对同类,我非常坦诚,“我就是想让他主动来认识我……”
他看起来为难,犹豫了半响,终于说:“我试试看吧,但你要自己努力。”
“我保证我保证!”
第二天,奇迹出现,肖曦在教学楼门口叫住我。
“你是……顾盼盼?”
“顾盼。”我纠正他,内心尖叫。
他微笑:“听说你钢琴弹得非常好……我们马上要参加一个比赛,但键盘手昨天打篮球的时候摔伤了胳膊,我想,电子琴跟钢琴的差距应该不大,在他养伤的这段时间,你暂时来代替他一下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眼睛看起来是那么真实,终于,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啊……”
“那好,一会儿吃完饭你就来活动中心,咱们先磨合一下。”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找到我,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是魔法。
一直到肖曦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拿起手机,拨通了姚哗的电话。
“是你,是你,对不对?”我尖叫。
“小点声,你想把我耳膜震聋。”
“啊啊啊……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不过可能会晚一点,因为我要排练……哈哈哈哈——”
晚上,我匆匆来到和姚哗约好的喷泉广场,远远地,就能看到那个一身黑衣、气势非凡的男孩,我冲他挥了挥手,他也挥了挥,下一秒,原本没有喷水的喷泉喷出水柱。
我告诉自己,跟这么神奇的人做朋友,我要适应他特别的能力。
酒足饭饱,我们一起坐在喷泉旁的台阶,看往来人群,霓虹闪烁,我喃喃地说:“姚哗,你知道吗,我真是太开心了。不仅仅是因为肖曦,还是因为,我终于拥有了一个朋友,真正的朋友。”
姚哗转过头看了看我,沉默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后背。
于是开始了同肖曦频繁接触的日子。
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我们磨合得很快,似乎我想些什么,有些什么意见,肖曦都会知道,他们给我起外号叫熊猫。大家一起排练,一起吃饭,他和乐队的其他人,友好得让我惊奇。是我太久不接触同龄人了吗,现在大家都这么友好?
每个夜晚,我都在网上或者电话里找姚哗汇报情况,更多的时候,我像个复读机一般不断地重复着:太神奇了,这太神奇了……姚哗你太厉害了……
好吧,其实我也是个普通的麻瓜。
姚哗总是懒得听我唠叨,就直接挂掉电话或关掉视频。
他是作息时间很有规律的人,晚上十点睡,早上七点起,跟小学生一样。
我对同肖曦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时光格外珍惜,以至于我不得不时刻提醒着自己,要努力克制自己的幻想,不要吓到他和乐队的其他人。我变成了一个爱傻笑的姑娘,大家开玩笑的时候,我就只会一边傻笑一边在脑子里想啊想啊,天马行空。
我们一起去爬山,肖曦说这样能锻炼肺活量。所有人都轻装上阵,就我吃的喝的防晒的装备准备了一大堆,最后大家帮我分摊了行李,我还是爬不动。肖曦无奈,最后终于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拉我走。
终于爬到了山顶,所有人都精力充沛地大喊大叫,我倒在草坪上,出了一身大汗。反观肖曦,明明是他拉着我走最累,却跟没事人似的同别人说笑。
体力差距有点明显,我会努力改正。
我在他们的带领下,一起去某个很小资的咖啡屋,肖曦在咖啡馆里拿着吉他边弹边唱,其他人围在他身旁。我坐在沙发上,抱着书,眼睛却盯着窗外,想象刚刚走过去的那个男人,回到家会变成怎样的模样。换上连衣裙和红丝袜,还是亲吻妻子冰冷的尸体?
我们也一起去过酒吧,晚上散场的时候,肖曦送我回家,我们走啊走啊,他竟然带我走到了江边。深秋夜晚的风很大,尽管对岸是万家灯火,江上却笼罩着一团雾气。我被风吹得直哆嗉,躲在肖曦身后,听他叹息道:“真希望有一天,能在这里开演唱会。”
这话可真不够浪漫啊。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还会对他生出厌倦的感觉吗?
相处得久了,我发现我也有不喜欢他的时候,他同其他男生在一起,偶尔会冒出一两句脏话,虽然我知道男生都这样,但从他嘴里冒出来……总让我有点不适应。
有时候他会很自负,排练的时候,总让大家按他的想法来,还总做些自以为很帅气的POsE……让我时常囧得话
都说不出来。
更多的时候,他让我感觉失落……原来,有一天我也要喜欢一个普通人。
我觉得我喜欢他,却又很惶恐。
我把这些都告诉姚哗的时候,他正坐在我对面慢条斯理地吃土豆泥,他已经吃掉四个了,这是第五个。
我看着他慢慢地把土豆泥放到嘴里,擦了擦嘴巴,喝了一口咖啡,最后才抬起头,看向我说:“这些你就别告诉我了,我也搞不清楚。”
看他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要不是怕他给我变个猪尾巴出来,我就踹他了。
“不过,我觉得,”他慢吞吞地说,“可能你喜欢的,只是自己幻想中的肖曦。”
我怔忪,我脑中想象的肖曦,不是真正的肖曦?
姚哗挑了挑眉毛:“如果你真喜欢他,可能要学着喜欢他的一切。”
一切?
“天哪,大神啊,”我苦着脸抓住他的手,“带我走吧,家养小精灵做的活我也能做!”
他白皙的脸庞骤然浮上一丝红晕。他飞快地抽回了手:“不好意思,我想你可能没他们能干。”
暗恋是一场纯真的闷骚,暗恋是一场心智的考验,暗恋是一段艰巨的长跑。
如果只有隐忍包容又有耐力的人才能坚持的话,我现在好想高歌一曲《忐忑》。
对面的姚哗观察了我半天,一直没说话,最后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走啦。”
我这人不能纠结,一开始纠结,就喜欢走神,上课的时候走神,走路的时候走神,排练的时候也走神。这星期学校社联有活动,我们开场要连唱三曲,之前的键盘手的伤还没好,只有我这个半吊子跟着上场。我总怀疑,我会在场上出什么状况,最好是一脚踩空消失不见,醒来容嬷嬷对着我大叫:“十二阿哥你可醒了。”
心不在焉便总容易弹锚,一下午肖曦提醒了我好几次,我汗颜,强打起精神让自己专心起来。排练终于告一段落,我立马跟大家告别,决定快点找个地方找姚大神探讨一下,虽然事实上他只是个爱吐槽的“傲娇”男,不能给我什么意见,但有他在身边,总能让我安心许多。
走下楼才发现手机放在凳子上没拿,我叹了一口气,只得再爬上四楼拿手机。
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对话。
“熊猫配你怎么不合适了,挺好看一姑娘。”是贝司小武的声音。
“好看是好看,但是那么傻,配我表哥还差不多。”肖曦说。
“哦,就是你那个冒充哈利·波特的表哥?这也太给力了吧,还真让他骗到一个。”
“你怎么就知道哈利·波特,俗不俗啊,人家是放假回来的见习巫师……”里面的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我在门口站了好久,一直到他们打开门。
肖曦的脸色刷地变了,其他人也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低下头,从他们中间穿过,拿了手机,快步逃离。
肖曦一把拉住我:“顾盼,你别误会,我们都没恶意
我甩开她,匆匆跑下楼去。
没锚,我就是傻,就是蠢,才会一相情愿地认定姚哗是什么魔法师,分不清现实与虚拟,被别人当笑话一样看待,还沾沾自喜地以为奇迹真的降临在自己身上。
曾经那些个对姚哗倾吐心事的夜晚再不会让我觉得温暖,只觉得全是羞耻与愤怒。
是啊,这世界上哪会有童话哪会有魔法,只有假装是同类的人看着我表演一个沉浸在幻想世界中的无可自拔的小丑。
姚哗身上到处都是破绽,只有我如同那个赤身裸体的皇帝一般,视而不见,欺骗自己。
我愤愤地发了一条短信给姚哗:如果说谎会长长鼻子,你的鼻子已经跨越了台湾海峡!
然后将他的号码打入黑名单,迅速关机。
做完了这些后,我茫然地看着前方被银杏叶子铺满的道路,只觉得心中一片荒芜。
已经不仅仅,是被欺骗了,而是一种,信仰被打破的无助。
姚哗用别的电话打给我被我挂掉,在网上找我我也不理。最后,肖曦带他来找我,我远远地看着他们,迅速转身逃到女厕所。
我不止一次地希望,在水晶球里看着这一切的真正的巫师能出现在我面前,保护我支持我,给我勇气给我力量,给我重拾梦想的信心,然而,生活无情得可怕。
我努力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努力地告诉自己,其实早该清醒了,不是吗?
乐队的人轮番来找我,让我不要放弃本周的表演,我无法对他们视而不见,却也不想面对肖曦和姚哗同时出现的场面,只好推三阻四假装生病。
结果肖曦竟然自己冲到了我们教室,当着所有人的面跟我道歉,希望我不要让大家前功尽弃。
众目睽睽之下我连咳嗽都忘了装,犹豫了半晌,终于说:“你让我考虑下吧。”
“别再考虑了,明天晚上演出七点开始,六点半,六点半你不来,我们就取消这次表演。”
我龇牙咧嘴,你这成心想让我当罪人啊。
这种情况下,我能不去吗?
我还得准时准点到达,不能学电视里故弄玄虚踩点在最后一刻才出现。
星期五晚上六点半,我走进已经拥挤不堪的体育馆,打算快点在演出前彩排一次。
缓缓地靠近舞台才发面,上面已经站了四个人。
打鼓的周俊,弹贝斯的小武……电子琴旁边站着的是肖曦,而站在场中间抱着吉他的人,竟然是姚哗。
他穿一件宽松的棕色毛衣,再不是标准的英伦装扮,想必之前他装得也挺累。
我一看他们这架势,显然已经不需要我,转身就要离开。
台上却突然有人叫住了我:“顾盼,你站住。”
我脚步一顿,旁边的人都在四下张望,我低下头,继续匆匆向外走去。
“喂喂喂,说的就是你呢,别跑,同学们,帮忙拦住她,那个穿紫色外套的。”小武对着话筒大喊。
这下走不了了,前面的人已经挡住了我的去路。
“同学,他们叫你呢,好像有事啊。”
我无奈,认命地转过头看向舞台,用眼神询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肖曦抓起话筒:“同学们,在今天的演出之前,我们有一首特别的歌曲,将由一个特别的人演唱,送给一个特别的女孩。”
旁边的女生惊呼,摇晃我的手臂:“是你吧,是送给你吧,太浪漫了!”
我紧张地看向舞台,脸涨得通红。
姚哗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神情一改往日倨傲,闪过一丝紧张。
“我不会唱歌,我只是,有些话想告诉她。”
那时我们都有过梦想
误入丛林偶遇王子
披荆斩棘救出公主
坚信自己与众不同
仰望天空憧憬未来
有一天我们突然长大
曾经的梦想匆匆走远
公主是不是还在等待
王子是不是已经远去
在人生长河随波逐流
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只剩旧日风干的花朵
我害怕看你无所适从的脸
不忍伤害你依旧无邪的眼
可就算我们是两个麻瓜
没有扫帚不会魔法
至少我们拥有彼此
触摸对方温柔想法
就算我们是两个麻瓜
注定今生无法飞天
但我想你能够知道
你比童话还要美好
清淡的曲调和清淡的声音,温柔的鼓点仿佛在一点一点地敲击我的心脏,我拼命地眨眼,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
可就算我们是两个麻瓜
没有扫帚不会魔法
至少我们拥有彼此
触摸对方温柔想法
就算我们是两个麻瓜
注定今生无法飞天
但我想你能够知道
你比童话还要美好
一曲终了,姚哗拿起话筒架上的话筒,看着我:“顾盼,原谅我。”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所有人都跟着他望向我。
我捂住嘴巴,心想,这场面也太做作了。
可是,又做作得好让人感动。
我没有变成公主,也终究不会去霍格沃茨读书,可是,可是,终将有个人,陪我一起做单纯的麻瓜。
体育馆里依旧热闹,不断有人匆匆走来,我跟姚哗,却向着人流的反方向走去。
“为什么要骗我?”
“好玩。”
“那你怎么会变出一朵花?”
“简单的魔术。”
“喷泉又是怎么回事?”
“巧合……晚上六点,它会自动喷的。”
“你喜欢我。”
“你不喜欢我?”
“你……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