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手,桂花树
2011-05-14阿蛙
阿蛙
喜欢你已经成了一种经典的条件反射。
高一上学期已经完了,放寒假的时候我回家打开牛奶箱,里面有几张广告单和一只死掉的蝙蝠。我用刷子打扫的时候,还顺便找到了一封信,上面没有贴邮票,写着我的名字。
桃弟很没教养地在那只死蝙蝠身上嗅来嗅去。
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少年笑靥如花,穿着我初中母校小江湖二中的校服,冲着镜头大笑。少年背后是学校的操场,有人在打篮球,有人在围观,不过茫茫人海,都只是活背景。
在校园的舞台上,我多次见过那个门牙雪白、有两个深酒窝、戴棒球帽的少年张之觉。可是除了拥有同款的校服,这个少年与我并没有多少交集,在校园里见面都是擦肩而过。
透过照片,他冲我笑得很灿烂,脖子上挂着的粗大银坠子被他用自己的肉身磨得锃亮,在阳光下有点反光。
给我寄这张照片,有什么别的用意吗?是不是在给我某种暗示,比如,他喜欢我7想到这里,我捂着脸傻笑一阵。
笑得太猛烈了,那只死掉的蝙蝠都诈尸了,突然在地上扑腾了几下,腾空而起。但是桃弟的速度更快,它一个飞扑,叼住了蝙蝠。
我赶紧从桃弟嘴里抢下蝙蝠,爱怜地为它擦干桃弟的口水,用卫生纸把它包起来。这封信没有写地址也没有贴邮票,肯定是这只蝙蝠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送来的,我可不能陷它于不义。
这个少年真好看。趁着楼梯问没人看到,我亲了一口照片上的张之觉。
过年的时候,我趁着同学聚会,去打听张之觉的消息,知道他去了白沙中学。他是学校摄影部和吉他社的成员,成绩一般,是白沙中学的赞助生。
管他成绩好不好呢,我堂姐告诉过我,她曾经拒绝过一个长得像井柏然的男生,就因为那男生数学只考了八分。后来到了大学她追悔莫及,每次回忆起这件蠢事就捶胸顿足。这将作为血的教训写进家谱里,传给子孙后代。
张之觉长得这么好看,配我陶婉晋真是绰绰有余。
克制了自己主动送上门的想法,我要来了他的班级地址,开始给他写信。
“张之觉你好,你的照片我收到了。另外,你的信使在我奶奶家的柿子树窟窿里冬眠。陶婉晋。”
门外正下着小雪,我戴上手套去邮局送信,顺便带上了桃弟。
屋外寒风呼啸,我羡慕地望着桃弟那一身金色的毛,这可是真的皮草啊,如果不是它个子太大,我真想把它挂在脖子上当围脖。为了能把手一直揣在兜里,我把信夹在桃弟的项圈上,我经常让桃弟干些它力所能及的事情,锻炼它的个“人”素质。
我妈觉得下雪了放桃弟出去后,容易把家里弄脏,就把它关了好几天。此刻这狗东西一出门,立刻就为爱向前冲,远远只剩下一个金黄的影子。
人除了智商,哪里都比不上狗。我暗自感叹着,这时候突然听到桃弟愤怒的咆哮声,我立刻追了上去,果然,它咬住了一个戴绒球帽子的人的羽绒服口袋不放。我来不及阻止,桃弟使劲一扯,顿时鸭毛鹅绒满天飞,纤维线断惹人怜。
我和那个人同时哀号一声,桃弟很兴奋地吠叫着,摇着尾巴在我身边转来转去。
我赶紧去抢飘在空气里的鸭绒,但它们却都随风而去,只剩下我“捕风捉影”。
那个人又生气又纳闷:“你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要把你的鸭毛捡起来,一会儿用我奶奶的缝纫机给你把衣服缝好,那样就不用赔你一件衣服了。
“你怎么养狗的,让你的狗乱咬人,我马上报警,让警察把你的狗处理掉!”他瞪了我一眼,然后掏出电话。
我一脚踢在桃弟的鼻子上,它呜咽着退了一步,喉咙问委屈地哼哼着,一双无辜的黑眼睛似乎要流眼泪。
我有些恨铁不成钢,如果让爸妈知道这件事,不用报告警察,他们自己就会把桃弟处理掉。桃弟是一只串串狗,不值钱。
桃弟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声向他吼叫着,这时候我看见桃弟撕扯的那衣服口袋里,有我的那封信。
似乎明朗了,他捡了桃弟项圈上的信不还,桃弟就生气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欺负动物不会说话,这还只是一封信,要是钱的话,还不杀狗灭口了?
“把信还给我。”我向他伸出手。
他迟疑了片刻,从撕烂的口袋里摸出那封信,问“这是你写的?”
我点点头。
他真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是白沙中学高一(7)班的陈琦,张之觉的同学。”
我家住一楼,我让陈琦从我房间的阳台上爬进来,然后让他脱了羽绒服,给了他一件我的旧花棉袄披上。我去给他找奶奶的棉花,然后一针一线地把他的羽绒服缝了起来。
我小时候的沙包都是自己缝的,这个应该没有什么难的。
房间很小,他坐在我的床沿上哆嗦:“好冷啊,能让我去客厅吹暖气吗?”
我赶紧制止了:“不行,我爸妈会发现的。”家长的想象力非常丰富,看到女儿房间里有男生,肯定以为我“预谋”失身。
“可是这件衣服好小啊,我连胳膊都伸不进去。”他冻得鼻尖通红,楚楚可人。
小是正常的,因为那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穿的,现在天冷了给桃弟垫狗窝用的,当然这个我没告诉陈琦。
“要不然,你让我在你的被子里待着吧。”他不停地耸鼻子,哀怨的模样像极了可怜的桃弟。
如果冻感冒了,我还要赔他医药费。权衡利弊,于是我同意了。
手里的那段线用完了,我去穿针。可是,越是凝视那针眼,手就越是抖个不停,我戴上近视眼镜,继续穿针,过了十分钟,依然未果。
“我来帮你吧。”他自告奋勇地说。
我点点头,把针线递给他。他像一个乖巧的孙子帮慈祥的老奶奶穿针引线。
这时候,我的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上被子蒙住陈琦同时一跃躺下,开门的声音掩盖住了陈琦惨烈的叫声。
妈妈推门进来有些生气:“让你别带桃弟出去你偏带,现在它感冒了,在那里发抖。我和你爸爸一会儿有事要出去,没时间管它,你自己看着办。”
我躺在床上不敢动,只好说:“我一会儿喂它吃药。”
妈妈看了我一眼,有些嫌恶地说:“别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不活动,你现在看起来臃肿得很,躺在那里一个人有两个人大。”
好眼力啊,这可不正是两个人吗。
听到外面锁门的声音,我才敢起来,掀开被子,陈琦的表情痛苦无比。
“对不起,我知道我很重。”我看着自己的体形,有些惭愧。
“不是的……是针……”他带着哭腔呻吟,“插到肉里面去了……”
我仔细一看,那根针已经没入他胸前的衣服,只在针尾飘着一根黑色的线头。他看起来像中了暗器。
我忙安慰他说:“你就当被丘比特射中了一支爱情箭,这是甜蜜幸福的痛。”
“幸福个鬼。”他拔出针递给我,然后裹起被子站起来,穿着我的拖鞋,在我的房间里踱步转悠。
不想当厨师的裁缝不是好司机,我原来还指望去学服装设计呢,现在我死了这个心,以后只有好好学习这一条路了。陈琦的衣服被我缝得像丐帮的人穿的衣服,最后我实在没办法,打了个维尼熊的补丁。
摘下帽子的陈琦,头发是浓密的自然卷,一双眼睛漆亮如泡在水里的黑曜石,皮肤偏白。他是个很好看的少年。我喜欢那种身上有狗的属性的男孩。
穿上衣服正要走的陈琦,路过客厅的时候大喊:“快来看你的狗!”
我赶紧飞奔出去,桃弟正躺在地上打摆子,下巴磕在地板上,发出像QQ好友上线敲门的声音。
“这不是单纯的发烧,只绘它吃安乃近没用,我们送它去医院看看。”陈琦以前养过狗,看起来似乎挺内行的。
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桃弟不能受寒,但抱着它,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车。陈琦看着桌子上我妈的车钥匙,问:“你会开车吗?有驾照吗?”
我还没满十八岁呢。
他想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我没有驾照,不过我会开。”
他开车的速度很快,我有些心惊胆战,这一人一狗,都托付给你了。
在去一家宠物医院的路上,桃弟已经坐不稳了,头不住地摇晃,接着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它抽噎着,非常难受的样子。我害怕极了,不停喊着它的名字。
桃弟似乎已经支撑不住了,剧烈地呕吐起来。看着它这么难受,我却丝毫帮不上忙,这种无力的藐小感让我十分绝望,我在后排大声哭起来。
陈琦在后视镜里看着我,很镇定地说:“没事的,它这只是晕车,你冷静一点,相信我,我也养了很多年的狗。”
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我用湿巾给桃弟擦嘴巴,它以为我在和它玩,便用牙齿嚼着纸巾,可终究是没有力气。
从宠物医院出来,陈琦见我脸色难看,便说:“放心好了,医生不也说了吗,桃弟这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
我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桃弟的肝脏有问题的,我真是太没用了。”想到父母以后会抛弃桃弟,拒绝给一条杂交狗花钱,我就忍不住又哭起来。
陈琦看着我,小心地说:“傻丫头,你很能干啊,你看你还会缝衣服。”打开车门,他说,“别哭了,给车做卫生吧,免得你家人知道了不高兴。”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赶紧催他把车开回去好洗车。陈琦有些无奈:“让专业的洗车师傅去做吧,总得给点钱让别人赚。”
我瞪了他一眼,桃弟的肝病需要接受一个手术,而我父母是不会给我出这份钱的。我成绩总是达不到他们的要求,养狗玩物丧志,他们不会光明正大来批评我,但是会对我施加冷暴力,把这笔账算在桃弟身上,经常不顺心就拿桃弟出气。不知道哪次回家,就再也看不到它了。因为我的无能,桃弟无辜受累。我要珍惜每一分钱。开车回家的时候,我坐在副驾驶位上,陈琦问:“对了,你究竟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你的狗叫桃弟,难道你叫桃妹?”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学校要补课了,我很不情愿,因为要交补课费。
课问的时候,英语课代表susan过来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上个学期期末的英语竞赛,班上只有两个人进了复赛,一个是她,另一个是我。英语是我唯一的强项了,听说读写非常之尽心力,现在,总算能让爸妈看到我的努力了,别总挑我的刺了,这样桃弟在我家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于是中午的时候,我去小卖部给父母打电话报喜,他们又惊喜又怀疑,我说等我进了决赛去北京的时候,你们准备好路费就行了。
到了填表的那天,我看到填复赛表格的,是susan和班长崔止水。我问是怎么回事,susan向我一摊手,白了班长一眼,说:“鸠占鹊巢,偷梁换柱。”
我没有那个忍受的气量,立刻就跑到身为班主任的英语老师那里问原委。
老师扶了扶眼镜说“崔止水是个各方面成绩都很优异的孩子,将来要冲刺清华北大的。这次预赛她没有发挥好,如果决赛拿了名次,将来高考可以加分。对崔止水来说,这几分也许就很关键,不是老师偏心——何婉晋,也许你用不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名次对我来说怎么就不重要了,对我来说,它关系到桃弟!
见我失控了,老师有些生气:“何婉晋,做人不能这么自私,要顾全大局。”
那是我第一次逃课,我在风里沿着江汉大堤走了很远。这茫茫汉水,也不知道流了多少万年,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生命。
我不能死,我不是一个人,我是桃弟的全部。
我跑到白沙中学,很想把这一切告诉陈琦,在我心里,他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转念一想,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给他徒增麻烦而已。我在白沙中学的植物园里坐了一个下午,石板冰凉,让我又流鼻涕又想上厕所。
陈琦和张之觉就在这个学校里,想到这里,我心里十分安定。我随意转了一圈,感受了一下他们生活的环境,在小卖部吃了个泡面,就坐车精神抖擞地回了学校。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我实在不想等那么久。但是我又不能在最有效的时间内出一口恶气,真是让人内伤。
我同桌王卓然让我省省,他说:“天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这个社会上,资源就是喜欢扎堆,人也一样,嫌贫爱富。你看崔止水各科成绩都好,所以这次英语竞赛的机会失而复得:你呢?本来就只有这一个机会,但是抓不住。”
我气愤不过,说:“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怎么整她?要不然,你去勾引她,然后甩了她?”
王卓然摆摆手:“别别别,万一和那个男人婆假戏成真,有了感情,我不是亏大了?”
我赶紧给他灌迷魂汤“别啊,王卓然,你是班上最帅气的男生,这件事别人干不了的。”
王卓然欣然领命,但做摇头状欷欺“真是作孽啊!”
过了两天,班长发起一个捐款活动,是给本班一个患白血病的同学捐款,自愿原则。大家基本上一人十块,我捐了一块钱。
班长一看到这个数字,走到我面前来,问:“何婉晋,你家里没有发生什么不幸吧?”
这开口就是诅咒的话,让我气得发抖。我平静地说“没什么。”
“那同学之谊,在你眼里又算什么?”她剑眉高挑,目光咄咄逼人,我不敢直视她。
这次捐款,我爸给了我两百块钱,但是我想要攒起来给桃弟做手术。
“我没钱。”我心虚地说。
“你没钱?”崔止水嗤之以鼻,“王卓然说你已经攒了四千多块钱了,给你的狗动手术用。你为了一只狗这么大动干戈,就不顾一条人命,你的爱心大概也让狗给吃了吧!”
班上人不多,但是有人窃窃私语。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如果我有那个能力,我希望我的狗和同学都能好起来。
如果非要在这两者之间做抉择,养育多年的狗,与素未谋面的同班同学……我放弃不了桃弟。我只是桃弟的神,我希望能一直与它同在。
这时候班主任走进来,看着我,失望地摇了摇头:“崔止水本来说她不要你的名额。可是现在,你的品德这么恶劣,像你这样的人,无才就是德。”
王卓然一直不敢面对我,我用钢笔扎他的手,他一直不吭声地躲,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招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一下子就被崔止水那伟大的人格魅力给征服了。但是,崔止水看不上他,她喜欢的男生在白沙中学。
说到白沙中学,我心头一漾,心想,我的张之觉肯定要比
崔止水的心上人优秀。
自从陈琦帮我送了第一封信后,张之觉每个月都会给我写一封信。这次里面是一张照片,他在信里说:“这是我们学校的校花。”
那是一株高大的桂花树,树下有一个穿蓝白短裙的女生,看不清面容。我心里一凉,他告诉我这个,无非是为了向我坦白一件事——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生,就是那个真人不露相的校花姑娘。
我拿着一个小倍的放大镜仔细看着,可是根本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自从日韩校园制服诱惑风盛行后,那种俗气的蓝白相问的水手裙就流行开来,甚至我妈妈都赶潮流给我买了两条,我也图新鲜穿了几回。
我把照片复印了几分,让我在白沙中学的同学查查这个校花,给我一下她的资料,但是一直得不到回音。
最后,我终于想到了陈琦,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清朗又活泼:“桃弟好些了吗?”
桃弟现在好多了,但是桃妹的相思病很严重。
听完我的话,他在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他终于答应了,我松了一口气。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照片给陈琦寄过去之后,一直没有消息,似乎也让万事通先生陈琦束手无策。看来,这个女生并不一定就是白沙中学的校花,她只是在张之觉心里是最美的。
当一个男孩喜欢上一个美女,我们可以有所希冀,他有一天会厌倦她的美貌。可是当他喜欢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姑娘,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了,他们一开始就已经心心相印。
正当我想放弃的时候,王卓然看了那张照片,恍然大悟:“何婉晋,这个背影就是你自己啊!”
怎么可能,我自己的话,我怎么没见过?
“你能看到自己的后背吗?”王卓然有些鄙视地说,“看来,你就是那个所谓的校花姑娘。”
原来,我在某一个人心里是最美丽的。这么一想,真是美滋滋。
这时候,我收到了陈琦的短信,他想要来学校看我,并且给我带一份礼物。
我没有想到,陈琦的礼物就是张之觉。他和照片上一样,唇红齿白,酒窝深深,脖子上的银坠子晃来晃去,和桃弟脖子上的那个小葫芦有些相似。
陈琦问“你喜欢照相吗?”
我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照大头贴了,我那个手机是最原始的那一款,没有照相功能。
陈琦环顾四周,轻声说:“何婉晋,这里这么美,不如我给你们拍照吧。”
这里有高大的白杨树,大片大片的叶子不断落下。可是,这是最平常不过的景色了。陈琦说“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都很美丽。”
我听出了淡淡的弦外之音,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和张之觉合影。陈琦说我姿势太过僵硬,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指导,但是我最爱的还是俗气的剪刀手POSE。
只要他喊一声:“何婉晋,来一个!”我就像被上了发条一样,不由自主地摆出一个造型来。
我们玩得很开心,张之觉说:“从我认识陈琦以来,他总是在帮别人拍照,从来没有自己的照片。”
我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从小就认识。初中毕业的时候,也是他给我们拍照,结果他连毕业照都没有把自己拍进去。”
我问:“为什么呢?”
“谁知道呢,也许他总是喜欢以置身世外的态度来看这一切吧,我们只是他镜头里的景物而已。“张之觉说,”你知道吗,大概只有我和你,非常荣幸地被他拍了这么多张照片吧。他和你一样,其实不喜欢人类的。你喜欢动物,他喜欢大自然的风景。
看着陈琦去拍落叶的特写了,张之觉小声地对我说:“有件事情必须告诉你,我给你寄去的校花照片,不是我拍的,是陈琦的作品。”
我点点头,可是,我在你心里是校花,这就够了。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你没有误会什么吧,我们白沙中学的校花,就是那棵一八七七年种下的桂花树啊。”
我心里哽咽了一下,没做声。有些真相的揭露,真是不美妙。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陈琦。当年初三毕业之前,他给我拍照,你从镜头前走过,作为背景被拍了下来。当然,作为背景的人中,并不止你一个。洗照片的人和我们学生玩文字游戏,按照。人头洗,算上那些不相干的人,那张照片被洗了四十多份。陈琦把那些照片一一寄给了那些活背景的人。不过,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在意。”
巴甫洛夫做过一个实验,他每次给狗吃肉之前总是按蜂鸣器。于是,这声音一响狗就像看到肉一样,流下口水,即使蜂鸣器响过后没有食物,亦如此。
现在的我,对拍照有瘾了。
从那件事情之后,陈琦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中,逢年过节,偶尔发个短信,祝我和桃弟幸福快乐。
我不敢向陈琦说些什么,崔止水最喜欢的少年就是他。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接受他,那是出于一种怎样的目的呢?
想到挽着陈琦的胳膊从崔止水面前走过,我就十分快乐,快乐到想唱歌。
可是我不能这么利用他。如果他知道了,我会永远失去他。
到了高三的时候,桃弟被送到乡下曾祖母家,老人家给桃弟喝米汤,吃土鸡,现在的它毛皮色泽光鲜,比我这个灰头土脸的备考生有生气多了。
那次回家,桃弟居然冲我大吠,不过我非常高兴,女大十八变,自己美得连自家狗都认不出来了。手术后的桃弟恢复良好,我多想让陈琦看看现在桃弟健康的样子。
寒假坐在公交车上,我戴着口罩和手套靠在车窗边发呆,窗外雾茫茫的,呵气成冰,我看着窗外的景色。
旁边一个老头骂骂咧咧,因为没有人给他让座。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气愤地掏出手机说:“我要把你们这群没有公德的人都拍下来,放到网上去!”
看着他手机的摄像头,我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扭过头来,举起剪刀手,摆了个POsE。您就拍吧,我不怕,我戴了口罩。
老头拍了好几张,我也换了好几个造型。得到我座位的老爷爷,得意扬扬地把手机收起来,说:“年轻人素质的提高,还是要靠舆论监督!”
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怀念这个咔嚓的声音,多么怀念那个将照相机对准我的人。
高考后填志愿的那段时间,我们学校像农历七月十四鬼门大开的地狱,满世界是撕碎的白纸,祭奠着曾经的青春。在离别的季节里,照相机慌张地记录着这一切。
我看着白沙中学那棵高大的老桂树,那天我曾经在这里坐过,陈琦就在我身后的某个方向注视着我,和这棵不会说话的桂花树。
可是,会在哪个方向呢?我的方位感不是很强,只能细细揣度。
这时候,我听到身后有按照相机快门的咔嚓声,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向身后八点钟方向摆出一个剪刀手。
喜欢你,已经成了一种经典的条件反射。